('雨后的朝阳格外明亮,八字墙前来上值的吏员、衙役,都觉得衙里今天的气氛不太一样了。
比平常更严肃,更紧张。
户房书办张德海路过皂班值房的时候,特意凑过去看了一眼,却见往日已经在这里聚众玩骰子耍钱的衙役今天都正正经经的,不由好奇问了一句:“老刘,今天咋回事?不耍钱了?”
“新任县令已经到任了,你还不知道?”
“啊?新任县令已经来了?”
张德海看到平日里邋里邋遢的老刘,今天都在穿的整整齐齐,想来是想给新老爷留个好印象。
匆匆赶往值房,路上的人都步履匆匆,相互间认识的最多点一下头,严肃紧张的氛围让张德海的心也提了起来。
“张大人。”
张德海听到有人在喊自己,回过头去看到一个少年正朝他跑来,阳光晒在他的脸上,如火山即将爆发的青春痘绽放着红红的油光。
“大山?别叫我大人,我年龄比你长些,叫我张大哥就行。”
张德海怕别人听见影响不好,连忙制止少年的称呼。
“好,张大哥,咱们今天还下乡么?我昨天听我们班头说,这两天要继续搞‘清乡’行动。”
徐大山说道。
所谓清乡行动,就是将衙里的部分书吏,以及大多数衙役派下去,去到各个村子转悠,以起到震慑“刁民”,为田税收缴工作造势的作用。
“今天下不下去要等等再说,县令到任了,你还不知道?”
张德海问道。
徐大山点点头:“知道啊,一来就听我们班头说过了。”
“你过半个时辰再过来,今天下不下去,要看司吏的意思。”
他猜着司吏此时肯定也手忙脚乱的,或许都没空管下乡的事儿。
一进门,户房今天的气氛格外压抑。
三开间的户房中,案牍堆积如山,人员蜷缩如蚁,帮差左右跑腿传递文书。
张德海探头瞅了一眼隔屋中吴司吏,却见其中空空如也。
“诶,咱们司吏呢?”
张德海和同僚问道。
“司吏一早就被叫去了大堂,听说是陪着新知县去盘库了······”
正说着,张德海忽然瞧见司吏从门口走了进来。
却见他双眼无神,失魂落魄,仿佛行尸走肉,谁也不理,进了隔间。
张德海和同僚对视一眼,心中不由连连猜测。
而进了隔间的吴印,瘫坐在椅子上,摊开桌上的纸张,看着上面的数字。
在他眼里,这哪里还是数字?
每一个数字都化作了一把把杀人的刀,刀刀都在往他的心脏处捅!
“县尊当真有鬼神莫测之能,一夜之间究竟是怎样从繁复账册之中,抽丝剥茧寻出这几处错漏的?
明明已经做的很实,名目也各有出处,又是怎样被查出来的呢?”
吴印百思不得其解。
只是这几个冷冰冰的数字,很轻松就能要了他的性命!
越是坐着,越是觉得冷飕飕的,手脚冰冷,仿佛有什么东西将他的生气在抽走。
“吴印,县尊找你,跟我走一趟。”
呆呆的不知道枯坐了多久,有人来叫他。
他抬头一看,是昨日县尊身边的那个随从。
像是要面临最终审判似的,他站起身来,有些腿软的跟在胡常山身后。
等走到内堂的时候,背后已经冷汗津津,甚至浸透了“官衣”。
穿着鸂鶒补子圆领常服的县尊大人,正坐在官帽椅上闭目养神。
安静的房间里,吴印只能听到自己“咚咚”的心跳声,终于腿一软,他跪在了地上。
“吴司吏,我听说你是秀才出身,为何要跪?”
安昕终于睁开了眼睛,目光投注在了跪在地上的吴印身上。
“县尊,学生有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