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棠对江嬷嬷的了解,仅凭萧峙和赵福的只片语,不敢妄自顶撞。 老夫人的头发尚且只有半白,江嬷嬷已经全白,年岁比老侯爷他们都大。据说她没离开武安侯府时,老侯爷和老夫人两个都是将她当长辈礼待的。 江嬷嬷是敌是友尚且不知,且年已六旬,晚棠不会傻到第一次见面就挑衅。 所以她谦和道:“妾鲜少出府,不曾向侯爷讨要过这样的马车,今日托嬷嬷的福,也是第二次乘用。” 江嬷嬷又深深看她一眼:“老身知道了。我身子有些不适,先眯一会儿。” 晚棠见状,便让絮儿打开特意带过来的包裹,里面是一只隐囊。 “嬷嬷靠着这个睡,舒服些。” 江嬷嬷看了下,这隐囊和寻常的不同,寻常多是长形、方形、圆柱形等,这个却奇形怪状,一部分可撑在后腰,一部分可垫在臀下,身体两侧那部分则可撑到腋下,抬起胳膊便能伏在上面小憩。 于她这样的年纪,乘坐马车有这样一只隐囊撑着,委实舒服太多。 江嬷嬷是欣喜的:“这隐囊多少银钱?老身不白拿。” “不值钱,嬷嬷只管用着便是。” 絮儿一直坐在车帘边,默默地不敢吭声,这会儿帮腔道:“好嬷嬷,这是姨娘听说您要来,这几日抓紧缝制的,拆拆改改了好几次呢。” 当然是晚棠交代她适时泄露这个消息的。 吃人嘴软,拿人手短,摸清楚江嬷嬷的品性之前先示个好,总归是没坏处的。 江嬷嬷严肃地看向絮儿:“你适才这般插嘴,很是没规矩。私下和你主子如此没关系,若养成习惯不知分寸,便很是不妥。见仆如见主,你在外无礼,丢的是你主子的脸。” 絮儿被训得脸上血色都褪了下去:“奴、奴婢谨记嬷嬷教诲。” 晚棠也心有戚戚焉,猜到江嬷嬷看穿这是她的授意,出声打圆场道:“怪我没有教好,嬷嬷乏了,好好歇息吧,到了侯府再唤您。” 江嬷嬷赞赏地看了晚棠一眼,是个知道护丫鬟的主子。不像有些人,不把下人当人,还爱把脏水往下人身上泼,这等人不得人心,最容易落得个墙倒众人推的下场。 絮儿等江嬷嬷合了眼,才后怕地看了晚棠一眼。 她和怜儿入侯府没几年,谁都没有接触过江嬷嬷,她感觉江嬷嬷不苟笑的模样,比老夫人还吓人。 接下来一路无。 小半个时辰后,马车缓缓停下。 晚棠轻声唤醒江嬷嬷,搀扶她下马车。 晚棠原以为侯府上下应该都会夹道欢迎江嬷嬷的到来,事实上除了老侯爷出来迎接,再无旁人。 萧峙皱皱眉头,江嬷嬷暗叹一声“你母亲这是还在怪老身呢。” 萧峙看一眼晚棠“过去的事不必再提,嬷嬷何辜?无需自责。” 江嬷嬷抬起下巴“老身不自责,老身做事全凭良心。” 晚棠原以为来了个地位高的,没想到来了个不受欢迎的? 膳厅里,几房主子们都到了,原本有说有笑,在看到萧峙几人后便都闭了嘴。 今日的主人翁萧予玦穿了一身宝蓝色团花直裰,潜心读了一段时日的书,又被熏陶出满身的书卷气,端的是面如冠玉、谦谦君子。 宋芷云虽然还没显怀,但已经一脸孕相,行走间会下意识护着小腹。头上珠钗环翠,身上绫罗绸缎,鬓发上的一支步摇不慌不动,规矩仪态极好。 不明所以的俩人客套地上前迎接江嬷嬷几人。 江嬷嬷不动声色地打量他们一遍,眼底露出赞赏之色。 她是六年前离开武安侯府的,并不曾见证老侯爷夫妇给萧峙过继子嗣那一幕,眼下看来,样貌尚佳,给她们哥儿做继子继儿媳,勉强能看。 江嬷嬷主动向老夫人、大老太爷夫妇、二老太爷夫妇打了招呼,得到的都是不咸不淡的两句寒暄。江嬷嬷也未曾放在心上,招呼完才回头跟萧予玦夫妇说话: “听说玦哥儿即将科举,云娘即将为侯府添丁添喜,双喜临门的大好事。这是老身准备的见面礼,祝玦哥儿春闱高中,祝云娘平安顺遂。” 宋芷云已经打听过江嬷嬷的来头,据说老太君当年给了她不少身外之财,她自己又曾经在宫里做过了不得的女官,得过不少御赐之物,论身家,不比寻常官宦人家少。 她送的东西,必然是极为金贵的。 跟随江嬷嬷一起过来的有两个下人,一位是三十上下的吕姑姑,一位是十五六岁的阿雉。 江嬷嬷看向捧着锦盒的小丫鬟:“阿雉。” 话音刚落,膳厅里便传出此起彼伏的嗤笑声。 “阿雉?野鸡?谁家丫头叫这名啊?” “真是难登大雅之堂,俗不可耐。” 萧峙冷锐的视线扫过去,是大房二房的人,脸上写满了不屑之色。察觉到叫人头皮发麻的视线后,她们才一个个识趣地闭了嘴。 锦盒打开,所有人都伸长了脖子去看。 左边竟然是一个包得细长的粽子,粽叶碧绿,还散发着清香,这是送给萧予玦的。 右边是一个巴掌大小的银盆,盆里放了一束枯黄的谷秆,枯黄的穗子沉甸甸的,谷秆上盖了一小块绸缎,上面绣着憨态可掬的大胖小子图像。 鄙夷的嗤笑再度响起。 萧予玦和宋芷云对视一眼,双双从对方眼里看到一丝难堪。 宋芷云自从有了身孕后,火气便大,看到这样寒酸的见面礼,嘴角的笑容都快维持不住了。萧予玦尚且维持得住儒雅形象,察觉到她的不悦,便让小厮接过锦盒,温润地向江嬷嬷道了谢。 晚棠眼珠子一转,悄声叮嘱阿瞒:“让赵管事差人盯着锦绣苑,注意一下这只锦盒。” 她知道江嬷嬷送锦盒的寓意和祝福,可惜,萧予玦和宋芷云都不吃这一套。 老侯爷看江嬷嬷给小辈送完了东西,便招呼众人落座。 今日都是自家人,不过因为大房二房的人都在,所以还是男女分席,中间隔了一道围屏。江嬷嬷的位置就挨着老夫人,这个安排,让大太夫人和二太夫人的脸色都不大好看。 晚棠虽然是妾室,却也是萧峙的妾,眼看大房二房同辈份的女眷都找好了位置,站在凳边,晚棠也悄然寻了合适的位置站定。 老夫人不悦地看过去:“谁许你上桌的?” 所有人都循着她的视线看去,晚棠当即成了被架在火上烤的那一个。 江嬷嬷扫视一圈,蹙眉道:“她坐那个位置没有问题。” 老夫人冷着脸没吭声,江嬷嬷低声道:“你若对我不喜,冲着我来便是,折腾哥儿屋里的人做什么?” _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