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有审判席的位置,一点极其微弱的、由沈清秋最后一点未被污染的本源意念构成的虚影,尚未彻底消散。
他不再是庞大扭曲的万面裁决者,不再是绝望的坠塔学者,甚至不是那个递出围巾和馒头的年轻身影。
只是一个模糊的、由最纯净的橘黄色微光勾勒出的……人形轮廓。
此刻,这点微弱的虚影,正被一股温柔而浩瀚的……青幽光辉,如同最柔软的襁褓,轻轻地、稳稳地……包裹着。
古井的青辉,如同母亲的手,抚平了所有怨毒的褶皱,涤净了所有偏执的尘埃。
虚影在青辉中微微波动着。
一幅画面,如同最后的回响,在虚影中缓缓浮现、凝聚:
寒风凛冽的屋檐下。
年轻学者沈清秋本我的虚影,蹲着身,小心翼翼地将大半块冷硬的馒头,塞进小乞丐冰冷的手中。
小乞丐同样是微光勾勒的虚影,抬起头,脏污的脸上,绽放出一个虚弱却无比真诚、充满纯粹感激的笑容。
年轻学者看着那笑容,脸上那丝转瞬即逝的暖意,被无限放大、定格,不再是模糊的记忆碎片,而是一种……真实的、被灵魂重新感知到的……温暖。
两个由微光构成的虚影,在青辉的包裹下,如同跨越了时空的阻隔,静静地……依偎在一起。
没有言语,只有一种历经劫波、洗尽尘埃后的平静与……淡淡的释然。
然后,这依偎在一起的微光虚影,在青辉的承载下,缓缓地……站了起来。
他们面向青辉涌来的方向——那意念深处、连接着通幽阁古井的幽深彼岸。
也面向着现实废墟中,正以通灵瞳维系着这一切的苏木。
两个虚影,动作一致地、深深地……揖了下去。
一揖到底。
带着无尽的感激,带着最终的释然,带着跨越生死与偏执的……和解。
一揖之后,微光构成的虚影,如同完成了最后的夙愿,在青辉温柔的包裹下,如同投入暖阳的朝露,无声地……散开,化为点点最纯净的橘黄色光尘。
光尘并未消失,而是融入了那包容万物的古井青辉之中,随着青辉回流的轨迹,如同百川归海,朝着通幽阁后院古井的方向……悄然流去。
残烬归流。
执念……终化清风。
现实废墟。
随着意识回廊中最后一点残烬的消散,陈郁断臂伤口深处,那几点嵌入骨缝、已然彻底灰败、失去所有光泽的镜片碎末,发出最后一声极其轻微的“啪嚓”声,如同燃尽的枯枝断裂,彻底化为了一小撮无意义的灰白色粉末,混入了他伤口凝结的血痂之中。
那副悬浮在布满裂痕的玻璃柱中、镜片早已被纯净白色裂痕覆盖的金丝眼镜,也在同一瞬间,发出了一声悠长的、仿佛解脱般的叹息般的轻鸣。
咔嚓……哗啦……
玻璃柱终于无法承受,彻底碎裂开来,化为晶莹的碎片洒落展台。
那副布满白色蛛网裂痕的眼镜,失去了最后的支撑,无声地坠落,摔在冰冷的金属展台上。
镜片,在撞击的瞬间,彻底……化为一蓬细腻的、闪烁着微弱橘黄色星点的……光尘。
风一吹,便消散在废墟的烟尘里,再无踪迹。
审判者眼镜,这件承载了百年偏执、制造了无数悲剧的蚀心之器,连同它主人最后解脱的残魂,终于……归于虚无。
通幽阁后院。
古井水面,那圈救世般的青色涟漪已然平息。
幽深的井水,倒映着废墟中发生的一切。
当沈清秋与那小乞丐的微光虚影揖礼消散、残烬归流之时,平静的井水表面,无声地……荡漾开一圈极其细微、却无比清晰的……橘黄色涟漪。
涟漪中心,映照出的不再是破碎的眼镜或绝望的怨灵。
而是一幅……温馨得有些诡异的画面:
一位穿着朴素、满头银丝、面容慈祥的老妇人,坐在一张老旧的藤椅上。
她布满皱纹的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意,怀里似乎抱着什么,正对着前方……一个空荡荡的、只挂着素白画布的画框……低声细语,仿佛在讲述着一个悠长的故事。
画面一闪而逝,井水重归幽暗平静。
只有一缕极淡的、带着颜料和旧木框味道的……气息,若有若无地,从井口弥漫开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