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之前认识?”
沈明朝沉默了一下,道:
“你全忘了?”
桑念道:“我的脑袋被几只鸟啄坏了,确实忘了一些事。”
似乎觉得这个理由太离谱,沈明朝嘴角抽了抽,好半天才扶额道:
“罢了,回来就好。”
桑念追问:
“你还没回答我呢,我们从前认识?”
沈明朝:“嗯哼。”
桑念:“是朋友?”
沈明朝慢慢说道:
“是很好,很好,很好的朋友。”
桑念拖了把椅子坐到他对面,翘起二郎腿,不满道:
“你早说啊,吓我一跳,还以为你要把我劈了当柴烧呢。”
沈明朝拧眉看着她脸上那块疤,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用袖子轻轻擦了擦。
不掉色。
他沾了点茶水,加重力气继续擦。
桑念:“……有没有一种可能,这不是画上去的,这是我的本相。”
沈明朝:“。”
沈明朝:“我以为这是你精心设计的伪装。”
伪装你爹。
桑念捂住被他擦得通红的左脸:
“说说我以前的事吧。”
沈明朝便大概说了下两人的过往。
说到谢沉舟时,他犹豫了一下,跳过不提。
桑念却若有所思:
“我做过一个梦,梦见了一个叫谢沉舟的人,你既然是我的朋友,一定也认识他吧?”
沈明朝道:
“不认识。”
桑念:“啊?”
她正要再问两句,沈明朝小心碰了碰她的眼睛,低声道:
“这是……怎么回事?”
桑念解下覆在眼上的薄纱,露出毫无神采的双眼:
“喏,瞎了。”
他怔了怔,眼眶霎时红了:
“谁干的?”
桑念道:“说了你也不知道。”
沈明朝道:“你说,我去杀了他。”
桑念敷衍道:“我记不清了,等我记起来了你再去杀哈。”
沈明朝身上的杀气这才淡了几分。
他仔细端详着她:
“脸和之前不太像,眼睛倒是生得一模一样。”
这张脸和桑念现实中的长相大差不差,她重新用薄纱遮住眼睛,随口道:
“你有办法治我的眼睛吗?我来逍遥就是为了这事儿。”
沈明朝沉吟片刻,道:
“蓬莱有一种灵植名叫夜檀幽,花蕊可以清心明目,或许对你有用。”
桑念高兴道:
“那还等什么,走,去蓬莱。”
沈明朝:“我们已经在去蓬莱的路上了。”
桑念:“?”
她蹬蹬蹬跑去推开窗,看向外面。
仙舟轰隆隆起飞,穿过一朵又一朵云彩。
眨眼间,逍遥宗已在万水千山之后。
“你去蓬莱做什么?”她问。
沈明朝颔首:
“数日前,魔族大举进攻蓬莱凌霄宗,此时所有宗门都在去支援蓬莱的路上,逍遥亦是如此。”
桑念顿了顿,突然问道:
“你以前也这么讲话吗?”
沈明朝一时没反应过来:
“什么?”
桑念道:“你讲话文绉绉的,像个老古板。”
沈明朝怔住。
好半晌,他勉强笑了笑:
“我已经三百多岁了,小桑。”
说着,他声音轻了许多:
“人总是要长大的。”
桑念眨眨眼,眸光些许茫然。
三百年的时光对她而言,不过是转瞬之间。
岁月如梭,她却始终如旧。
可曾经的朋友,已不再是初识模样。
她忽然就有点难过。
“若是知道你回来了,大师兄和初瑶一定很高兴。”
沈明朝笑道:
“可惜灵网断了,不能再像从前那样用通灵石随时联系,只能等有缘遇见再告诉他们这件事了。”
桑念有些奇怪:
“你不会千里传音之类的法术吗?”
沈明朝缓缓道:
“若想施展千里传音,需要先知道他们的位置。”
“而我们上次见面,已是一百四十年前的事了。”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桑念:“……呵呵。”
馄饨吃到一半,几名弟子匆忙来报:
“大师兄,十里外发现祝余怨灵气息,似是冲着附近的桃花村去的。”
沈明朝掀起眼皮,波澜不惊:
“我去走一趟,你们原地修整。”
弟子道:“是。”
沈明朝抓起桌上的长离剑,将随身钱袋扔给桑念:
“我很快回来,想吃什么自己买。”
桑念匆忙擦了把嘴:
“我和你一起去。”
他道:
“不必了。”
说完,他化作一道剑光消失在原地。
桑念“哎”了两声,眼看追不上,只得悻悻坐下:
“我又不是帮不上忙,带我一个怎么了,又不会超载。”
吃完最后一颗馄饨,她结了账,在镇上漫无目的地闲逛。
她不知道沈明朝什么时候回来,担心他找不到自己,没敢走多远,只在附近转了转。
镇上的人因她容貌异于常人,纷纷避而远之,窃窃私语。
她摸摸脸,正犹豫要不要施法遮一遮,外放的神识倏地探查到一样物什。
她摸索着蹲下身捡起来。
似乎是个荷包。
不知道具体长什么样,但手感甚好,想必料子不错。
这大概是某个有钱大少掉的,不出意外的话,里面应该装了不少灵石。
她在掌心掂了掂,认真分析重量。
“抱歉,这位姑娘,荷包是在下不小心掉的。”
身后,一道清泉般的嗓音徐徐传来。
与此同时,浓重药香拂过鼻端,微苦。
桑念霎时回身。
她看不清他的脸,只知道,这应该是个年轻男子。
不过,与她预想中的富家大少不同,这人穿着一身素衣,打扮很是简朴。
“你怎么能证明是你的?”她警惕地问。
那名男子笑了一声:
“里面装有半颗灵石,你若不信,可打开看看。”
桑念打开荷包,试探性往掌心一倒。
果真只有半颗灵石骨碌碌滚出来。
她把灵石装回去,“是你的就行。”
还了荷包,她正要回飞舟上等沈明朝,不知怎的,那名男子突然开口叫住她:
“姑娘留步。”
桑念停下,不明所以:
“有事?”
他虚弱地咳嗽两声,语气温文有礼:
“在下外出买药,一时不慎迷了路,姑娘可知道桃花村怎么走?”
桑念:“……”
她指了指自己,不太确定地问他:
“你在……和一个瞎子问路?”
那名男子有些尴尬:
“在下本以为,姑娘如此装扮必有姑娘的用意。”
桑念幽幽道:
“或许,有没有一种可能,我就是单纯的瞎。”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我可没你那么慈悲为怀,我见了坏人,是一定要狠狠打一顿的,不然我指定气出内伤。”
闻不语笑笑,想到什么,弯腰拾起地上的半个馒头,拍拍灰,递给缩在树后的乞丐。
——他便是最初被打的那人。
闻不语温声道:
“抱歉,我没有灵石给你了。”
那名乞丐突然问道:
“你姓闻?”
闻不语点头:“正是。”
那名乞丐听完,却脸色一变,狠狠打掉他手里的馒头:
“用不着你在这儿假惺惺装好人!”
闻不语怔住。
乞丐吐了口带血的唾沫,满脸怨毒:
“当年若不是你师尊宋揽风联合药王谷谷主将我抓去做药人,我何至于落到如此境地?!”
闻不语骤然失声:
“你是……”
乞丐冷笑,眼眶猩红:
“我原本也是名门正派的弟子,前途无量,天赋卓绝。”
“现在变成这副不人不鬼的样子,可都是拜你师尊所赐啊。”
闻不语动动唇,想要说些什么,最终,他颓然垂首:
“……抱歉。”
“以后别让我再见到你!”那名乞丐恨声道,“否则,我拼上这条命不要,也定然会杀了你。”
说罢,他一瘸一拐离开。
闻不语僵立许久,弯腰捡起地上的馒头,小心揪去沾了泥的部分,妥帖收进袖中。
桑念难以置信:
“你不会还要留着吃吧?”
他抬眼,勉强对她笑了笑:
“对于那些快要饿死的人来说,半个馒头能救回一条性命。”
桑念对这个人简直佩服得五体投地。
闻不语抬手施礼:
“在下闻不语,不知姑娘尊姓大名?”
“闻不语?”桑念听见这个名字,诧异道,“你是逍遥宗的弟子?”
“在下如今只是一名散修。”他认真道,“与逍遥宗早已没有半点关系。”
桑念问他:
“你认识一个叫初瑶的人吗?”
闻不语道:“她是在下师妹,此时正在十里外的桃花村中等在下归去。”
桑念霎时高兴起来:
“那你肯定也认识沈明朝了?”
闻不语道:“他是在下曾经的师弟。”
桑念:“那我呢?”
她满怀期待地指指自己:
“你能认出我是谁吗?”
闻不语迟疑。
桑念在他面前转了个圈:
“看出来了吗?”
闻不语神色微怔:
“你……”
桑念耐不住性子,雀跃道:
“大师兄,是我呀!”
听见熟悉的语调,闻不语满脸错愕,试探性叫道:
“桑师妹?”
桑念用力点头:“是我是我!”
闻不语傻傻地看着她:“你不是已经……”
“嘿嘿,想不到吧,我又活过来了。”
桑念咧着嘴笑:
“前几天沈明朝还对我提起你和初瑶,没想到今天就遇见你了,真是太好了!”
闻不语像是终于回过神,握住她的肩左右看了又看,表情仿佛见了鬼,难以置信:
“桑师妹,你竟活过来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说完,他冷不防瞧见她颈间挂着的星辰碎片,仿佛找到解释一般,急急问道:
“莫非是危月燕保住了你的魂魄?!”
桑念语速飞快:
“说来话长,我们先去找初瑶吧,大家坐下慢慢说。”
“沈明朝刚好也去了桃花村,说不定已经和她碰上面了。”
闻不语兀自碎碎念,好半天才反应过来:
“好!”
他抬起脚,很快又收回去:
“可是,桃花村要怎么走?”
桑念无语,随手抓了个路人问路,带着他火速朝南方飞去。
路上,闻不语禁不住感慨:
“若是谢师弟知道你还活着,他一定很高兴。”
闻言,桑念猛地刹住脚下桑枝:
“谢师弟?”
闻不语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像是说错话的孩童一般,懊恼地捂住嘴。
桑念慢慢问他:
“你口中的谢师弟,是谢沉舟吗?”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闻不语:“……桑师妹,你不记得谢师弟了?”
桑念道:“我脑袋坏掉了,忘记了一些事。”
闻不语犹豫了一下,没吭声。
桑念道:
“你刚刚说的就是谢沉舟吧?为什么这副表情?”
闻不语委婉劝道:
“桑师妹,有些事,忘了就忘了吧。”
桑念皱眉:
“你们怎么都这样?沈明朝之前还骗我,说他不认识谢沉舟。”
闻不语叹气:“沈师弟也是为了你好。”
桑念满不在乎道:
“不就是谢沉舟那个混蛋杀了我吗?放心,这件事我还记得,我自己都不在乎,你们没必要这么小心。”
闻不语摇摇头,缓缓道:
“你其实,是自戕。”
桑念愣住。
可任凭她如何追问,闻不语始终闭口不言,她无法,只得先赶路。
或许,初瑶会告诉她事情的真相。
她这样想着,脑中又浮现那个梦境。
血色大地之上,面容昳丽的青年哀哀看着她,目光悲伤。
她抿了抿唇,心口钝钝的疼。
十里路程转瞬便过去。
桃花环绕的村落静静矗立在暮色中。
桑念飞身落地,耳边倏地兵刃相接的声音。
她将将反应过来,身边的闻不语已冲进了村子。
她急忙跟上。
无数黑影在头顶飘浮,不断发出一阵阵尖叫,乍一听见,几乎心神皆碎。
桑念太阳穴突突直跳,忙关了自己的耳识。
耳边这才清静下来。
前方,沈明朝正与一群魔族交手,另一名女子保护着村民向外逃。
闻不语一剑斩灭她面前的魔族,她叫道:
“大师兄!”
闻不语道:“剩下的交给我。”
说罢,他提起跃至沈明朝身边,两人默契连招,同时使出逍遥剑诀,短短几息时间,几乎所有魔族倒地消散。
天上的祝余怨灵仍在游荡。
桑念眼上的薄纱被罡风吹走。
她匆忙抓了几下,没抓着,只得暂时作罢,先去给那些漏网之魔补刀。
倏地,其中一名怨灵飞向她。
沈明朝余光瞥见,厉声道:
“小心!”
他掷出手中飞剑,剑光大亮,一寸寸绞散那道黑影。
黑影晃了晃,依然对桑念伸出手。
它的掌心,一方雪白薄纱静静躺着,散发着莹莹微光。
桑念怔了怔,试探性接过:
“你——为我捡回来的?”
怨灵没回答,用额头亲昵蹭蹭她的脸,化作雾气消散。
天上的祝余怨灵也纷纷离开。
沈明朝大步赶来:
“没事吧?!”
桑念回过神,“没事。”
她犹豫着说道:
“刚刚那个怨灵,似乎认得我。”
“怨灵没有神智。”
闻不语也走了过来:
“它们被恨意驱使,会无差别攻击除了祝余之外的所有族群,纵然被打散,也会很快重聚。”
桑念心里总觉得怪怪的:
“可它刚刚还帮我捡了东西。”
闻不语沉吟道:
“或许,它把你当成了同族?毕竟你之前和谢师弟……”
说到这里,他急忙住口,又是一阵懊恼。
沈明朝面无表情:
“别提那个人。”
方才那名女子也走了过来,容貌秀美,一身素衣,神色冷淡:
“村民都安顿好了。”
说完这句,她便垂下眉眼,不再出声。
闻不语对桑念道: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阿瑶从小不受师尊疼爱,又没有母亲照顾,性子格外要强些,可她的心是极软的,偏偏这样,最容易吃亏。”
“她幼时常常缠着我下山去玩,纵使被师尊呵斥也不肯改。”
“等她玩儿累了,我背着她,一步一步往山上的逍遥宗走,那条路真长啊。”
“好像,永远也走不到尽头。”
那时候啊,清凉的山路上,女孩儿困得睁不开眼,却仍旧固执地同没比她大多少的师兄喋喋不休。
她仰头看着天上的云和风,伸手去够头顶的花,手边的果,问闻不语:
“为什么爹爹不喜欢我呀?”
小小的少年微侧过脸,鼻尖一层细细的薄汗,语气格外认真:
“师尊喜欢你的。”
她气鼓鼓:“骗人,爹爹从没对我笑过。”
他耐心安抚:
“师尊笑过的,你没看见。”
她怏怏道:
“其实我都知道,大家都说是我害死了我娘,所以爹爹才不理我。”
平日总是温声细语的小少年霎时板起脸,前所未有的生气:
“胡说,那些话是骗你的,别信。”
她又高兴起来:“真的吗?”
闻不语道:“当然。”
她搂紧他的脖子,将刚摘到的野枇杷在衣裳上擦了擦,连皮也忘了剥,欢欢喜喜地塞进他嘴里。
野果味道自然不佳。
他的脸皱成一团,又不能吐,硬生生咽了。
她满怀期待地问:
“好吃吗?”
他轻轻点头。
“那我再给你摘两个。”她困意全无,更加卖力地伸手去抓枝头的枇杷果。
他配合着停下脚步,将她往上颠了颠,背得更高。
枝叶摇晃,细碎的日光穿过空隙洒下,点亮女孩儿琥珀一般的双瞳,忽明忽暗。
像只小猫。
他忍不住抬起脸看她,眉梢眼角挂了几许温软笑意。
倏尔,她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急急低下头,嘴巴夸张地张开:
“大师兄,我现在比你还高啦!”
他道:
“阿瑶个子长得真快。”
她顺利摘了两串枇杷,重新搂住他脖子,语气雀跃:
“那以后,我是不是不用你背也能摘到果子啦?”
闻不语冷不丁背着她转了个圈,袍角与发带在风中微微扬起,几缕细碎的额发险险遮住眉眼,很快又被风吹开。
他道:
“当然。”
她欢呼一声,语调高高扬起:
“那以后,我是不是会变得很厉害,谁也打不过我?”
闻不语加重语气:
“当然。”
她心满意足,不顾他的阻拦,往嘴里丢了颗枇杷。
下一刻,她酸得差点哭出来:
“不好吃,一点也不好吃,你骗我。”
闻不语温声哄她:
“以后师兄在小月峰种满枇杷树,保管结的枇杷又大又甜,让你吃个够,好不好?”
她含着两汪眼泪,吸吸鼻子,听完他的话,声音忽然小了许多:
“大师兄,爹爹不喜欢我没关系,你喜欢我就好了,你要一直陪着我,我不能没有你。”
他怔了怔,旋即郑重点头:
“好,我会一直陪着你。”
“永远不分开!”
“永远不分开。”
……
“我很快就要死了,剩下的路,再也不能与她并肩同行。”
夜色里,青年喟叹一声,望着天上那轮圆满的明月,眉间满是怅然。
“不能看见阿瑶白发苍苍的样子,真遗憾。”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可他浑然不知,还在一心为与她重逢傻傻地感到高兴。
当初,看着这样的他,她又是以一种怎样的心情对他说出那些话的呢?
大概,很难过吧。
青年指缝中溢出浅浅水痕,似叹又似笑。
“……浑然不知啊。”
闻不语也安静下去,只默默饮酒,不再开口。
一川夜月光流荇。
年轻女子蹲在溪边发呆,舀水的葫芦瓢晃晃悠悠的随水溜走。
桑念见了,赶忙甩出一根树藤捞回来。
初瑶如梦初醒,猛然转身。
见来人是桑念,她绷紧的肩头松弛了些。
也仅仅只是一些而已。
桑念把葫芦瓢丢进她身旁的木桶中,也不说话,撩起裙子蹲在她身边玩水。
好一会儿,初瑶道:
“你来我们身边,究竟有何目的?”
桑念:“没有目的。”
初瑶不信,看她的眼神充斥着警惕。
桑念无奈,掰着指头数道:
“你们有什么是值得我觊觎的吗?是这四张凳子都凑不齐还漏风的房子?还是连最后半颗灵石也没了的荷包?”
初瑶不说话。
桑念拍拍胸口:
“不管你信不信,我就是桑念,如假包换,24k纯真。”
初瑶径直忽略最后一句听不懂的话,一板一眼道:
“人死不能复生。”
桑念扬眉:
“其他人的确不行,但我是例外,我可是身负绝世大机缘的人,啊不,妖。”
初瑶不知是在说服她还是说服自己:
“不可能。”
见状,桑念话音一转,语气认真起来,道:
“我明白,你是怕又会失望对不对?”
初瑶站起身,桶也未拿,抬脚就要走。
桑念拉着她重新蹲下。
她故意朝她脸上掸了几滴水珠,笑容减淡几分:
“初瑶,我忘了很多事,这个世界对我来说,很陌生。”
“我刚醒那会儿,其实很害怕来着。”
“我怕,自己是被所有人丢弃的。”
初瑶眼皮颤了颤。
桑念一屁股坐上水边凸起的青石,抱着膝盖,恍惚了一下才道:
“直到后来我去了逍遥宗,遇见沈明朝,这才知道,原来在这个世界上,我还有一群朋友。”
“我不讨人厌,也没有被丢弃。”
“我……很高兴。”
说到这里,她的手慢慢伸过去,隔着袖子紧紧握住初瑶的手,一眨不眨地看着她的眼睛:
“阿瑶,我想问问你,三百年过去,你还愿意和我继续做朋友吗?如果你不愿,我会为自己的失礼道歉,立即离开。”
“……”
冗长的一段沉默后,那只手轻轻回握住她的指尖,素衣女子眼眶通红:
“你一直是我的朋友。”
桑念惊叫着抱住她。
初瑶露出两人见面以来的第一个笑容。
下一刻,不知想到什么,她把脸埋在桑念颈间,不再压抑自己,委屈得像个孩子般抽泣:
“桑念,还能再见到你,真是……太好了,你不知道,这三百年我有多想你,多想阿音,可是你死了,阿音也走了。”
“谢沉舟入魔,沈河豚要看顾逍遥宗,六个人里,只剩我和大师兄四海为家。”
“好像,好像一夜之间,大家就走散了。”
“我好难过,明明我们从前——”
“是最好的朋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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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落之前,两人成功追上仙舟。
桑念累坏了,正想钻进自己房间补觉,沈明朝倏地说道:
“我原本想让你留在村子里,留在大师兄他们身边,那里很安全。”
桑念立即道:
“那怎么行,我怎么能让你一个人去面对这些危险呢?”
沈明朝:“这当然行。”
顿了顿,他接着说道:
“不过,大师兄不同意你留下,一定要我带你走。”
桑念:“不错,看来我和大师兄是有点默契在的。”
沈明朝细细叮嘱她:
“等到了蓬莱,寸步不离地跟在我身边,有我在,轮不到你去拼命。”
桑念竖起三根手指做发誓状,一本正经道:
“知道了,我会好好给你当保安的,有我在,谁也别想暗杀你。”
沈明朝忍俊不禁:
“哪学的这些胡话。”
桑念想起一件事,赶忙问道:
“大师兄到底生了什么病呀?很严重吗?”
沈明朝低眉:
“只是一些陈年旧疾,击退魔族时动用太多灵力不慎发作,将养一些时日便能好。”
“原来他不能动用灵力,怪不得之前别人打他,他不还手也不自保,连回桃花村都要我来御风载他。”
桑念懊恼道:
“我当时还嘲讽他是傻子来着。”
她真该死啊。
“无心之言,大师兄不会往心里去。”沈明朝道,“不必自责。”
桑念满怀期待:
“听说蓬莱遍地都是灵植仙草,样样皆是入药圣品,我到时候每样都采一些,总有一样能治好他。”
沈明朝嘴角勾了勾,笑意却不达眼底:
“好。”
他推门回房。
仙舟一路向前行进,几日后,蓬莱岛出现在桑念视线中。
海面风浪极大,似乎随时会掀起一场海啸。
巨大的结界罩在上空,将整座小岛一分为二。
其中一方黑雾弥漫,魔气滚滚。
另一方正是凌霄宗的所在。
似是早知他们要来,结界飞快张开一道小口子,仙舟猛地冲进去。
刚一停稳,一队人匆匆赶来:
“可是逍遥宗的沈道友?”
沈明朝率众下船,走在最前方,颔首:
“正是。”
“太好了!”他松了大大一口气,“有沈道友在,我凌霄宗有救了!”
桑念跟在沈明朝身后,用神识小心观察着对方。
这就是凌霄宗的人?
按谈吐来看,估计是一名长老。
她的神识继续向后延展。
一名年轻女子站在落后长老两步的地方,身量高挑。
注意到桑念的窥探,她瞥了她一眼,见桑念是名妖族,诧异地微微挑了眉梢,但到底没说什么,移开了视线。
那边,凌霄宗长老与沈明朝寒暄完毕,正要上前引路,天上的结界又亮了亮。
一艘略显寒酸的仙舟急速俯冲而下,发出“轰”地一声巨响。
众人齐齐看去。
白衣青年在簇拥下走出船舱,袍角带风,目光锐利,一看便知此人不好接近。
凌霄宗长老忙上前:
“萧宗主。”
青年直接忽略他,负手大步向前。
不知是无意还是故意,他重重撞了下沈明朝的肩。
经过桑念身边时,他斜睨了桑念一眼,眼神仿佛是在看路边的垃圾。
他嘴角扯了扯,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冷哼:
“呵,妖?”
桑念:“。”
不是,妖怎么了?
妖、怎、么、了?!
妖就没有妖权吗?!
桑念愤怒地戳戳沈明朝:
“那人谁啊?”
沈明朝回道:
“那是玄剑宗的宗主,萧净。”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师兄师姐们早就去海底看过了,并没有发现什么恶龙的踪影。”
“我想,即便真有,它也肯定早就消逝在岁月中了。”
桑念饶有兴趣道:
“那龙气怎么解释?”
小弟子:“至于那龙气——或许只是当年被镇压时残留的吧。”
桑念笑道:
“听起来怪有意思的,不过这也确实没法证明真假。”
小弟子道:
“所以,它被列为蓬莱两大传说之一,口口相传。”
还有一个?
桑念忍住嗑瓜子的冲动:
“另一个传说是?”
小弟子道:“海底漩涡。”
桑念:“漩涡?”
小弟子道:
“极少数的情况下,蓬莱周围的海底会出现规模极大的漩涡,人一旦被卷进去,便会消失得无影无踪。”
桑念:“然后呢然后呢?”
“据说,那道漩涡连通了另一个世界——”
“归墟。”
桑念不明觉厉:
“穿过漩涡就能到归墟?”
小弟子老老实实道:
“至今还没有人活着回来证实这点,我们也不清楚这是不是真的,也不敢去试。”
桑念若有所思:
“这样啊。”
告别小弟子,桑念用树藤编了个小背篓,准备去后山看看。
到时候若真上不去,她就等打完魔族后去东半岛采。
反正办法总比困难多。
一路上,见桑念腰间挂着沈明朝的腰牌,并没有人敢拦她,皆好奇地偷偷打量着她。
半炷香后,桑念顺利抵达后山。
山体并不算陡峭,轮廓高而圆钝,很像一个放大无数倍的大胖馒头。
桑念背着小背篓在山脚站定。
她看不见山上有什么,但的确感应到了一股莫名的气息,心里控制不住的发怵。
“不会真有龙吧?”
她嘀咕了一句,试探性向前走了一步。
无形屏障颤了颤。
一股咸涩海风猛然吹来,似钢针锋利。
她裸露在外的肌肤瞬间多了几道狭长的口子,血痕斑斑。
“这就是龙气?”
确实有些厉害。
桑念疼得直皱眉,吹吹伤口,不死心的又伸了根藤进去继续试探。
藤蔓毫发无伤。
看来是只对活物触发攻击。
她立马有了主意,双手结印,调动妖力。
浅绿色光芒亮起,藤蔓围绕在她四周飞快穿梭,最后,一个密不透风的茧缓缓成型。
“嗖”地一声,藤茧骨碌碌向前滚去。
龙气:“?”
它绕着藤茧一圈圈盘旋,试图弄清楚这个不明生物到底是什么。
藤茧:乖巧·
没发现什么异常,龙气悻悻散开。
又是“嗖”的一声,这颗茧箭一般滚上山,藤条几乎擦出了火星子。
确定安全后,藤蔓徐徐散开。
桑念从里面钻出来,随手拢了拢乱得像鸟窝的头发,用神识小心观察四周。
山间薄雾弥漫,地上的沙子比别处更白些,郁郁葱葱地长着各类灵植。
每一株,都是世间难寻的珍品。
桑念心中了然。
此地风水绝佳,还有龙气滋养,怪不得能长出那么多灵植仙草来。
要是死后埋在这儿,估计祖坟得天天冒青烟,后代个个是人中龙凤。
桑念心痒难耐。
想埋。
可地是别人家的,她埋这儿怪不合适的。
桑念颇为遗憾,打消了这个念头,背好小背篓走进密林深处,打算大采特采。
忽地,外放的神识抖了抖,似是接触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桑念:“?”
她小心靠近,想知道那究竟是什么。
林中有一口古井。
井边苔痕深深。
青年默然而立。
他低头长久地凝视井中,一动不动,像一尊安静的石像。
浓重的悲伤在他四周缓缓铺开,几乎凝成实质。
桑念看不清他的模样与神情,却无端心里一紧。
这个人,是谁?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桑念忙不迭点头。
那人走到她面前,原是一名身形削瘦的女子。
气质清冷如仙。
她对桑念颔首:
“你走吧,我就当没见过你。”
桑念忙道:“你巡山不力,会被凌霄宗问责吗?”
“我不是凌霄宗的弟子。”她道,“我只是一名散修,无门无派。”
桑念连连点头:
“那就好,你也快走吧,别等会儿你也被这件事牵连了。”
那人道:“我采完药就走。”
采药?
桑念嗅了嗅,对方似乎受了伤,身上有淡淡的血腥味。
她恍然:“怪不得你身上味道不对,怎么伤的?”
她言简意赅:
“龙气。”
桑念:“这样啊。”
那人不欲多言,抬脚离开。
桑念背着小背篓追上去:
“你想采什么药?我来之前特意查过蓬莱灵植大全,没准儿认识。”
她淡声道:“不知道。”
桑念:“?”
既然是来采药的,却又不知道要采什么?
真奇怪。
“那你想治什么病?”桑念道,“我可以帮你对症找药,也省得你采错白跑一趟。”
那人静了静,道:
“不知道。”
桑念:“???”
“那你总知道症状吧?”她道,“例如有没有咳嗽,有没有发热,亦或是气血逆行等等。”
那人想了好一会儿,道:
“我只知道他旧疾发作,时常咳嗽,气血虚浮,脸色如纸。”
桑念沉思:
“听起来像是内伤。”
她想到什么,兴奋道:
“山顶有一种灵植叫霜凝花,是治疗内伤的圣品,一定可以治好他!”
闻言,那人松了口气,对她施了一礼:
“多谢。”
桑念道:“不客气,正好我也要需要霜凝花入药,要不然咱们一起去找吧?”
那人道:“好。”
桑念走到她身边,拉了拉背篓带子,脚步带了点蹦起来的冲动,随口问道:
“受伤的是你什么人呀?怎么感觉你们不太熟的样子。”
说是不太熟,却又可以为了对方闯到这里来。
这段关系真是扑朔迷离。
那人依然冷淡:
“是我师兄。”
桑念看出她不太想和人交流,讪讪地闭上了嘴。
没一会儿,山顶到了。
这里与山下截然不同,温度极低,寒意逼人。
空中还飘着雪花。
桑念搓搓胳膊,冻得只打摆子。
前方的湖心岛上,几朵碗口大的冰蓝色花朵迎风盛放,花瓣晶莹剔透,凝着淡淡霜痕。
“那就是了。”桑念道,“不过我们得用冰系法术采摘,否则它转眼就会凋谢。”
那名女子脚尖一点,轻飘飘落到湖心岛上。
她掌心亮起一抹幽蓝,轻轻摘下两朵霜凝花。
花离枝头,鲜妍依旧。
她飞回岸边,将其中一朵递给桑念:
“多谢道友带路。”
桑念小心翼翼接过,妥帖放进小背篓里,笑眯眯道:
“不客气,各取所需嘛。”
那人对她点点头:
“事已办完,告辞。”
话落,她御剑离开。
桑念耸耸肩,脚步轻快地赶往下一个采药点。
可惜,能治她眼睛的夜檀幽这儿没有。
“只能等以后去东边采了。”
她叹口气:
“一定要顺利打完这一仗啊。”
夜色深重。
议事厅的众人终于散去。
沈明朝揉揉胀痛的额角,疾步回到住处。
白色三角梅怒放,瀑布一般从小院墙头垂落。
他脚下方向一转,轻轻推开西厢房的门。
一灯如豆,女孩儿趴在桌上,脑袋枕在臂弯里,似是睡着了。
脚边还放着一个背篓,篓中各类灵植整齐码放,氤氲出幽幽明光。
他看了会儿,抬脚走进屋中,脚步极轻。
桑念无知无觉。
他迟疑了一下,手伸向她的脸——
探了探鼻息。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呼吸均匀。
桑念不知何时醒了,幽幽道:
“我没死。”
提了一路的心终于放下,沈明朝从善如流地收回手:
“嗯,的确还有气息。”
桑念坐直身体,活动了下麻木的胳膊,又转转脖子:
“你能不能盼我一点好?回来第一件事居然是看我死没死,离谱。”
沈明朝瞥了眼背篓:
“去采药了?”
“嗯嗯。”
说起这个,桑念兴奋起来,将背篓提溜到桌面,示意他去看:
“我去了一趟后山,采了好多药,大师兄的病肯定能好。”
沈明朝没接话:
“早些休息吧。”
他转身回房,临出门时又叮嘱道:
“以后记得锁门。”
桑念“哦”了一声,把他往外一推,关门落锁一气呵成。
她打了个哈欠,回到床上倒头就睡。
门外,沈明朝失笑离开。
蓬莱岛另一端。
一口与凌霄宗后山如出一辙的古井,井边,数十名魔族严阵以待。
“殿主,这便是封印的第二个阵眼。”
青鬼躬身道:
“井中直通海底,与第二个阵眼互相连接,我们可从此处潜入凌霄。”
碧柯坐在井沿上,随手掬了捧水:
“找了这么多日,终于找到了。”
她微微一笑:
“让我看看你的能耐。”
说罢,她指尖凝了一缕妖力,轻巧击向垂落井中的锁链。
锁链巨震。
平静水面骤然激荡。
冥冥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即将苏醒。
碧柯好整以暇地看着。
倏尔,一道苍老的声音响彻她耳畔:
“来者何人?”
碧柯道:“放你出去的人。”
那道声音道:“就凭你?”
碧柯:“就凭我。”
那道声音嗤笑:
“吾乃上古龙族,即使日夜冲击封印,仍不得出。”
“如今,就凭你一只小小的妖,也想破开封印?”
碧柯饶有兴趣:
“那你说说,谁能破开封印?”
“除非神女亲临,或者——”
那道声音缓缓道:
“魔神之血。”
碧柯莞尔:
“神女陨落多年,自然无望亲临。”
“不过——”
她拖长语调,从袖中拿出一只琉璃小瓶。
瓶中几滴殷红。
“不巧,”她笑容加深,“我曾抚养过魔神一段时日,他的血,我提前存下了。”
“……”
翌日。
沈明朝被叫去部署战局,桑念编了个新背篓,打算再采些药。
她刚走到后山,远远发现了一道熟悉的气息,忙加快速度跑去。
是昨天那个高冷散修。
桑念对她打招呼:
“早上好啊!”
对方微微点头,以示回应。
“你还有什么药需要采?”桑念问她。
她道:“我昨夜翻看了你说的那本书,想采一株碧落兰。”
碧落兰,入药效果甚微,若入酒,人间一绝。
以此花酿酒,酒液澄澈如水,香飘百里,经年不散。
桑念道:“你喜欢喝酒?”
她道:
“一个朋友喜欢。”
桑念:“嗷嗷,原来是替别人采的。”
那人笑了笑:“我想同她道歉,自然要拿出些诚意来。”
“你们吵架啦?”桑念边走边问。
“年少时赌气吵了一架,”她道,“自此一拍两散,各奔东西。”
桑念“啊”了一声,语重心长道:
“那你到时候好好和她说说,赌气什么的最不好了,明明心里很在乎对方,偏偏要在气头上说些伤人的话,这多让人难受。”
“嗯。”她道,“我会好好和她说,告诉她……我后悔了。”
桑念:“嗯嗯。”
两人不再说话,突破龙气形成的屏障,并肩上山。
那口井还在那儿。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龙息猝然瓦解,一点点消散在风中。
光芒熄灭,少女的身形猛然倒飞出去,犹如一颗石子,“咚”地一声,坠落海面。
一切发生在电光石火间。
似乎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她身形被漆黑海水吞噬,消失在湍急翻滚的漩涡之中。
山顶,沈明朝似有所感,猛地转头望去。
天光黯淡,巨浪拍岸,远处,萧净依旧与空中凶兽斗法,一切如旧。
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
他心中莫名惴惴不安,在下方人群中急切搜寻着那道熟悉的身影。
青鬼挑眉冷笑:
“分心?这可不行啊。”
他一剑刺中沈明朝胸口:
“原以为堂堂逍遥宗大弟子有多大的能耐,现在看来,不过如此。”
“沈明朝,看来你还和当年一样弱,谁也保护不了。”
沈明朝回身挥剑,剑光如雪浪,锵然斩断青鬼手中兵刃。
他拔出胸口剩下半截剑刃,随手掷到地上,语调沉静如水:
“我到底弱不弱,你很快就会知道了。”
“……”
战局陷入僵持。
空中,巨龙仰天咆哮,对于自己被一群小小的人族牵制这件事格外愤怒。
萧净血浸白衣,拄剑起身,手背用力擦了把嘴角的猩红,神色张狂:
“呵,这就不行了?”
他已是强弩之末,脸色惨白如纸,偏偏双目淬火一般明亮:
“有本事你就打死我。”
“狂妄小儿,老夫今日必杀你!”
巨兽彻底发狂,数万道雷霆同时划过天空,仿佛末日将至。
岛上所有人同时抬头看去,面带惊恐。
另一座山上。
碧柯闲闲收回远眺的视线,嗓音轻快:
“蓬莱已灭,下一个打哪儿好呢?”
“要不然干脆直接杀进天虞山吧?”
她十分为难:
“也不知道哪天日子比较吉利,还是回去算一算再决定吧。”
随从殷勤道:
“殿主,此地胜局已定,您还请先行回魔界休息,剩下的残局交由属下来处理便好。”
碧柯转身,打了个响指:
“也好,这里就交给……”
不断吹拂的海风忽地停止。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猛然回身。
万千雷霆电光之间,黑衣青年凌空而立,宽大的衣袖无风自动,额间神印殷红似血。
他垂眼看着脚下几近沉没的岛屿,眸光一片漠然。
苍白的皮肤,红得近似血的唇,眉眼如墨,睫羽纤长。
半张脸上拉出一道长长的阴影,随上方雷光闪烁微微晃动。
比起人,更像一只森然孤鬼。
只一眼,便让人不寒而栗。
倏尔,一道惊雷裹挟着电光劈来。
谢沉舟看也不看,随手捏碎。
仿佛这只是什么琉璃般易碎的物品。
底下的众人自然也看见了他。
“魔神?”
不少修士面露绝望:
“他要亲自动手杀我们?”
沈明朝与青鬼同时停手,齐齐望向那名黑衣青年。
“谢沉舟?”沈明朝脸色终于有了一丝变化,“他来这里做什么。”
青鬼冷笑:
“他是魔神,现在是仙魔交战,你说他来做什么?自然是来帮魔族杀了你们的。”
沈明朝皱起眉头,没接话。
另一边。
萧净死死盯着谢沉舟,眸底恨意几乎刻入骨髓。
巨龙恨意更甚,几乎是咬着牙说道:
“不过是一只跟在她后面摇尾巴的狗崽子,也敢称神?!”
谢沉舟淡淡扫了它一眼,对沈明朝道:
“你们很吵。”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他脚下微动,她立即消失不见。
不过是又一场幻觉。
他垂下手,浑浑噩噩的离开。
该去哪里呢
谢沉舟不知道。
正如他不知道桑念在哪儿一样。
他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过了多久,被一物拦住去路。
他恍惚抬眼。
高大的神像矗立在草地上,上万年的岁月过去,面容早已模糊不清。
就连祂脚下匍匐的那只狰狞凶兽,也被时间磨平了棱角,多了几分可亲。
祂们目视前方,在过去的某一瞬间中,实现永恒。
谢沉舟注视祂们许久,忽然跪下,双手虔诚合十。
“神明再上,弟子谢沉舟,在此忏悔所有犯下的罪孽。”
“我愿为此堕入无间地狱,日日受烈火焚身之痛,拆骨拔筋之苦,永无宁日。”
“只求……吾妻归来。”
“我有罪。”
“我爱她。”
……
神像无声凝视脚下长跪不起的青年。
经年风霜下,那双模糊不清的眼眸,只剩些许慈悲的弧度。
谢沉舟额头抵住冰冷坚硬的地面,声音很低很低:
“求你睁开眼看看,她不该是这样的结局。”
“求你,看一看。”
“……”
良久,谢沉舟扯了扯嘴角,眉梢漫开浓重自嘲:
“是我忘了,世上无神。”
他目光冷下去,站起身,抬手欲推倒眼前的神像。
“啪嗒——”
一样东西落在他面前,晃悠几下,最终停在他脚边。
是一枚残缺的贝壳。
“啪嗒——”
又一枚贝壳掉下。
上方,神像掌中响起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似衣料摩擦。
谢沉舟一寸寸抬起头,迎着正午璀璨盛大的日光看去。
神像掌间,一个年轻的女孩子摇摇晃晃坐起来,逆着光,看不清脸。
她穿着浅绿色的裙子,裙摆还裹着不少贝类与沙子,随着她的动作雨点般簌簌往下掉。
头上一概簪环全无,只剩一头缎子似的乌黑长发披散在身后,发间粘着几簇海灵藻,晶莹剔透如宝石。
她实在太过虚弱,身形晃了晃,没能坐稳,直直从边缘处摔了下来。
谢沉舟控制不住地伸手。
于是,她跌进他怀中,温软而柔软的一团。
谢沉舟僵硬地低头,呼吸与心跳似乎一齐停了下来。
少女猫儿一样蜷缩着,轻得好似没有重量,声音也极小:
“对不起,我受伤了,一时没坐稳。”
“谢谢你接住了我,把我放地上就行了。”
谢沉舟没动,只是怔怔地看着她,像是一具被抽走了魂魄的空壳。
她勉强打起精神问道:
“你的气息很熟,我好像在凌霄宗的后山遇见过你,你是那个炸了井就跑的道友吗?”
“轰”地一声,谢沉舟瞳仁轻颤,脸上一片空白。
“请问,你知道这里是哪儿吗?我不小心掉进了海里,醒来就到这儿了。”她问。
“……”
好一会儿,谢沉舟动了动唇,艰难找回自己的声音:
“归墟。”
闻言,她睁开无神双眼,嘟哝了一句什么,谢沉舟没听清。
很快,她又问道:
“你来归墟做什么?”
谢沉舟道:
“找一个人。”
她问:“又找人?那这次找到了吗?”
谢沉舟沉默良久,抱着她的双臂紧了紧,语气艰涩:
“……找到了。”
“太好了,这次你终于找到那个人了。”她由衷的为他感到高兴,“对了,你叫什么名字呀?”
谢沉舟顿了顿,轻声道:
“余渡。”
桑念道:“原来是余道友,对了,我叫——”
“桑念。”
少女惊愕的神情中,谢沉舟一字一顿道:
“你叫桑念。”
这个名字,历经漫长的三百年时光,上穷碧落下黄泉。
终于在归墟寻得。
而今,繁花欲燃,故人已归。
平芜尽处是春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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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脑把字全吞了,只找回了这些,对不起呜呜呜呜剩下的我明天会重写)
(ps:加更内容与正文无关哦,只是一些脑洞发散,主角是雪音这对cp,月兮的设定为狐狸(与正文不同)可当做前世看,如果不感兴趣的宝宝直接跳过看正文就行啦)
————————
大雪落了一夜,正是一年最冷的隆冬。
天刚蒙蒙亮,苏雪音钻出冰凉的被窝,拿着扫帚去扫门前积雪。
“吱嘎——”
旁边一声门响,是邻居周叔也出来扫雪了。
见了苏雪音,他颇为诧异,搓搓冻僵的手,劝道:
“天这么冷,你多睡些时间再起来扫也不迟,何必呢。”
苏雪音道:
“没关系的,我醒得早。”
她父母在幼时便去世,家里只剩下她一个人,艰难长到十七岁。
她总是睡不好。
每日一睁眼,心里总是空荡荡的,不做些什么事来填补……
会更难受的。
苏雪音回头看了眼自己冷冷清清的屋子,又看了眼邻居窗中透出的温暖烛光,垂下脑袋,遮住眼里的羡慕。
昨夜雪下得太大,她扫了半个时辰才清理干净小院。
正挎着篮子准备出门买菜,冷不丁的,她瞧见路边草丛中蜷缩了一只小兽。
杂草枯黄,白雪覆盖。
偏偏那兽也是白色的,所以极不显眼,来往村民都没注意到。
她小心上前,拿个棍子轻轻戳了戳。
有些像小狗,但比小狗要好看得多。
像是……
狐狸?
苏雪音满脸惊奇。
这儿怎么会出现狐狸?
她上次看见这类野兽,也是两年前去山里捡栗子时的事了。
那时,也是这样一只小白狐,被捕兽夹夹住了腿,哀哀叫着,血染红了光滑的皮毛。
她不忍心,打开了捕兽夹,放它逃生。
思绪转回到现在。
地上,小狐狸不住打着哆嗦,肚皮起伏却很是微弱。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抱起了它,转身往家走。
不管是小狗还是小狐狸,要是放任不管,都会冻死的。
屋子里的炉子将将熄灭,余温仍在。
她将小狐狸放在炉边,用自己的冬衣裹好,又重新拿了木柴与煤炭生火。
暖意渐渐弥漫整个屋子。
小狐狸不再哆嗦了,放松的舒展身体,沉沉睡去。
苏雪音抓了一小把米,将熬粥的小锅架在炉子上。
过了一段时间,浓郁米香溢出,锅中咕嘟咕嘟的响。
窗外又开始下雪,压在树梢上时,似乎发出了一点细碎的声音。
小狐狸闻着香味醒来,拱出她的棉袄,伸了个大大的懒腰,乌溜溜的眼睛好奇地看着她。
她有些紧张,试探着伸手摸它。
它用脑袋蹭蹭她掌心,上前几步,窝在她怀里不肯离开。
一个很信赖安心的姿态。
苏雪音手足无措。
这是……喜欢她的意思吗?
粥还在咕嘟咕嘟冒着泡,为防溢锅,她用勺子搅了搅。
她看了眼窗外的大雪,又看了眼怀里的小狐狸,心里久违的充实。
或许,她可以养着它。
她想。
家里多了只小狐狸,果然热闹了许多。
苏雪音走哪儿它跟哪儿,尾巴摇个不停。
比起狐狸,更像一只小狗。
它不肯睡她准备的窝,趴在床边可怜巴巴地看着她。
她无法,只好给它擦洗干净,打开被子,抱着它一同入睡。
有了它在,被窝暖烘烘的,再也不像从前那样睡了整夜还冰凉。
时间一长,苏雪音便连最后一点儿排斥也没了。
子夜时分,她睡得正熟。
怀中的小狐狸蹑手蹑脚跳下床,身形逐渐变化。
一晃眼,床边多了个少年,双眼明亮如星。
他弯腰看着熟睡的少女,笑眯眯道:
“终于能化形了,我可以报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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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兮道:
“这样你就没办法把我踹下去了。”
说完,他小兽一般蹭蹭她的脸,语调懒懒:
“睡吧。”
说完这句,他呼吸很快均匀下去。
是真的困了。
雪音僵硬的身子放松一些,脸烫得厉害,却又挣不开他,睁眼到半夜,实在熬不住,闭上眼胡乱睡去。
再醒来,已是日上三竿。
她本欲找那只狐狸精算账,谁知,一转头,她对上一双亮晶晶的眼。
“醒了?”
少年腰间还系着围裙,似是听见动静匆匆从厨房跑来的,连锅铲也没来得及放下。
“饭很快就好了,快起来吧。”
雪音嗅了嗅,果然饭香四溢。
她反倒不好意思起来:
“谢谢你为我做饭。”
——狐狸生性聪明,这些日子,他已经能将家务做的很好。
还烧得一手好菜。
口味正是雪音喜欢的。
看在这桌菜的份上,她决定可以对昨晚的事既往不咎。
月兮道:“不客气。”
他亲亲她额头:
“菜要糊了,我走啦。”
说完,他飞快跑走。
床上,雪音僵成一块石头。
他……亲她了。
莫非这也是狐族之间的礼仪吗?
她脑子乱成了一锅粥。
一下觉得是自己多心,不该胡乱揣测他。
一下又觉得这样不行,她应该和他保持距离。
雪音倒回被子里,左右打了个滚儿,脸红得像枝头的柿子。
狐狸精果然是狐狸精。
她想。
不管有心还是无意,她都被……勾引到了。
厨房里,小狐狸精卖力地炒着菜,脸颊微红:
“哼哼,雪音让我亲,雪音也喜欢我。”
“哼哼,狐族前辈说的对,报恩就该以身相许。”
……
一顿饭吃完,穿戴整齐的雪音挎上篮子:
“我要去集市上卖绣帕,你在家等我。”
这是这么久以来,她第一次出门不带他。
月兮不答应:
“我可以变成狐狸跟着你。”
那太惹眼了。
这次要去的是附近最大的集市,人太多,雪音担心他会被歹人觊觎。
而且……她觉得自己也需要冷静一下。
她拒绝了他的提议。匆匆离开,只留下一句:
“在家等我。”
小狐狸停下刷碗的手,恹恹地垂了脑袋。
“她肯定在外面有别的狐狸了。”
窗边,几只雀儿蹦来跳去,幸灾乐祸地对屋子里的少年道:
“哈哈,她有别的狐狸了,你要被丢掉咯~”
小狐狸刚想拿碗砸它们,又想起这是雪音的碗,忙收回手,用力瞪了它们一眼。
雀儿们感受到杀气,扑棱着翅膀火速飞走。
他冷着脸把碗洗完,又冷着脸把雪音换下来的脏衣裳洗了。
眼看暮色四合,她还没有回来,他坐不住了。
“我也是有脾气的。”
小狐狸精道:
“我要去和她吵架!”
像是终于找到出门的借口,他飞快收拾好屋子,鬼鬼祟祟地翻窗出去。
路上,几束野花开得正好,他随手摘了,哼着小调编出个漂亮的花环。
“哼哼,阿音戴这个一定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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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音手艺好,绣的手帕从来是不愁销的。
只是如今家里多了一双筷子,她卖的要比往日多些,一直到黄昏才收摊。
正要往家走,忽地,一行人拦住她。
为首的男子满脸横肉,绿豆似的眼睛滴溜溜往她身上瞄。
雪音后退两步,脸色苍白。
旁边的路人也皱起眉头。
这是隔壁村子里有名的无赖,他见雪音貌美,一直纠缠不休。
因为这件事,雪音好长一段时间没来集市。
没想到,今天第一天来,就被他给撞见了……
“这不是苏家小娘子吗?”男子向她靠近,“这么长时间没见,瞧着又漂亮不少啊。”
说话时,他眼神总往不该看的地方瞟。
雪音恼了,伸手想打他。
他一把抓住她的手。
一名路人实在看不下去,啐道:
“王二,你欺负一个孤女算什么本事?”
王二乜斜着眼道:
“那我来欺负你媳妇儿?”
路人脸色铁青,当场破口大骂。
王二身边的混混们立即冲上去拳打脚踢。
集市闹成一团。
围观的人们面带愤怒,却碍于他素日威名,不敢再上前阻拦。
王二在雪音耳边吹了口气:
“小娘子,你逃不出我的手掌心,乖乖从了我吧。”
雪音还没说话,有人拨开人群上前,狠狠一脚踹来。
她眼前一花,王二已没了踪影。
下一秒,斜刺里发出一声“哐当”巨响。
她怔了怔,转头看去,却是王二撞翻了好几个摊位,在地上打滚哀嚎。
再一转头,红衣少年面无表情。
“月兮?”她道,“你怎么来了?”
他指尖接住她颊边一滴泪,眸光罕见的冰冷:
“我来的太晚了。”
王二的兄弟们看见老大受伤,立马冲了过来。
雪音还未看清月兮的动作,他们已齐刷刷倒地。
围观的众人忍不住喝彩:
“少侠好功夫!”
月兮绷紧嘴角,神色极冷。
王二挣扎着爬起来:
“不是,你是她什么人啊?凭什么管老子的闲事?”
雪音正不知如何解释,手倏地被人握住。
她捡回来的那只小狐狸精理直气壮道:
“我是苏雪音的未婚夫婿。”
雪音一愣。
围观的众人也一愣。
“往日也没听过苏家娘子有什么未婚夫啊?”
“难道是她父母生前给她定的?”
“太好了,总算有人护着这孩子了。”
……
王二见他打扮衣饰不似普通人,知道自己踢到了铁板,吐了口唾沫,厉声道:
“算你狠。”
说完,他带着人一瘸一拐地跑走。
月兮正要追,余光扫见满脸害怕的雪音,脚步顿住,弯腰捡起她的篮子。
“走吧,回家。”
“嗯嗯。”
雪音忙不迭点头。
蓦地,他一直背在身后的左手拿出,速度极快地朝她脑袋上轻轻一扣。
头上多了点儿微不可察的重量,香味扑鼻。
她想伸手摸,月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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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什么呀?”
方才为她出头的路人忍不住笑了:
“苏家娘子,你未婚夫给你送花哩!”
苏雪音双颊“唰”地一下红了:
“不是,我……这……”
她支支吾吾半天也没说出什么所以然来,反倒让众人笑得更开怀。
她跺跺脚,埋着头匆匆跑走。
月兮道:“诶,你等等我。”
众人又笑了,高声道:
“苏家娘子,你未婚夫让你等等他哩!”
雪音跑得更快了。
月兮个高腿长,轻易便追上她。
他想拉她的手,她狠狠拍开。
他不气馁,继续去拉。
这一次,她挣扎的动作小了许多,只动动手指便由他去了。
朦胧薄暮里,积雪褪尽的乡间小道上,几束蒲公英开出嫩黄的小花。
少年小心跨过去,衣角轻柔扫过花瓣。
他牢牢抓住女孩儿的手,嘴角高高翘起,小声说:
“阿音,我知道你也喜欢我。”
雪音闷头走路,不说话。
月兮探身去看她的脸。
雪音回过神,以为他要亲自己,慌忙后仰。
他轻轻一拽,把她拉了回来。
“我不亲你。”他道,“别躲我。”
雪音这才放心,问他:
“你刚刚说什么?我走神了,没听清。”
话音刚落,她颊边骤然一暖。
她还未反应过来,少年已站直了身体,笑得狡黠:
“刚刚是骗你的,我早就想亲你了。”
雪音:“你……”
“谁让你相信一只狐狸的话呢?”他挑眉,“我们狐狸最会骗人了。”
雪音却垂了眼,挣开他的手:
“那我怎么知道,你说喜欢我是不是在骗我呢?”
月兮却突然追上她,双手按住她的肩,认真道:
“狐狸一生只有一个伴侣。”
雪音不明白他的意思:
“所以?”
“我的意思是——”
他道:
“你是我认定的伴侣,这一生一世,我只爱你。”
“绝不背叛。”
雪音愣了许久,慢慢说道:
“可是,你是妖,我是人,你能活很久……”
月兮道:
“那又怎样,我可以放弃修炼,一样能和你白头到老。”
雪音道:
“可是,我们才认识一个冬天……”
月兮道:
“你救我的那天我就喜欢上你了,我走了很远很远的路,每天努力修炼,就是为了找到你,变成人和你在一起。”
雪音道:
“可是,我不漂亮……”
月兮笑了,低头蹭蹭她的鼻尖:
“你最漂亮。”
雪音没有可是了。
她低头,抿着嘴角笑:
“我们回家吧。”
月兮道:“好。”
温暖的春天,两人手拉着手,踩着夕阳的影子,一步步往家走。
……
到家时,周大叔正好从地里回来,见到月兮,大惊失色:
“雪音,这小子是谁?他在轻薄你?”
雪音还没说话,月兮磨了磨牙:
“我是雪音的未婚夫婿。”
周大叔挥舞着锄头:
“胡说,雪音从来没有什么未婚夫婿,我看你就是个骗子!赶紧滚开,离雪音远点!”
雪音只好骗他:
“周大叔,他是我父母在我幼时定的娃娃亲,叫……叫岳清兮,后来我随父母搬来这儿,只能和他写信联系,所以你没见过他。”
雪音从来不说谎,周叔对她的话深信不疑。
他赶忙放下锄头: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为了她放弃成仙,真的值得吗?”
老狐狸回头看了眼墓碑,懒懒地动动耳朵:
“等你遇见那个人,你就知道值不值了——反正,我觉得和她在一起,比什么成仙好一万倍。”
小狐狸似懂非懂:
“可是,你们的缘分只有一世,死了就什么都不剩了。”
“当然不会。”
老狐狸笑道:
“我会在我每一次的轮回中找到她,生生世世和她在一起。”
“毕竟,狐狸,是只有一个伴侣的啊。”
小狐狸正要说什么,它的父母匆匆赶来,训斥道:
“你怎能在这儿惊扰前辈?”
它被父母带走,忍不住回头看。
孤坟前,老狐狸双眸微阖,似是睡着了。
——一如它最开始闯到这里时所看见的那样。
它懵懂地问父母:
“为什么前辈要一直守在这儿呢?”
父母答道:“前辈的伴侣埋在这片湖边。”
小狐狸:“雪音湖?”
父母答道:“嗯,这是她的名字,前辈以她的名字来命名这片湖。”
小狐狸道:“那前辈守了多久呀?”
父母答道:
“前辈在这座坟前守了三十年,这几日,大概就要走了。”
小狐狸:“是要死了吗?”
父母眼里闪过一丝哀伤:
“嗯。”
小狐狸也难过地低下头。
它想,明日再来看看前辈吧。
它给前辈带好吃的鸡腿。
可等第二天小狐狸再来时,坟前空空如也。
它寻不到老狐狸,正急得团团转,忽地瞥见那座坟茔似乎被挖开过。
墓碑也不同了。
原本那上面只刻着一行字,经过三十年风吹雨打,已有些模糊。
但仍能看清,上面刻的是——
【爱妻苏雪音之墓】
可现在——
小狐狸看向苏雪音这三个字的旁边。
在那里,有人用血歪歪扭扭地添了一个名字。
【月兮】
———————
不知过去多少年后,修仙界最繁华的玉京城里,吹梦楼中,迷路的少女问青年:
“你叫什么名字呀?”
青年对她眨眨狐狸似的眼,耳垂上的玛瑙坠子微微摇晃,闪过一星绚丽的光。
他道:
“月兮。”
少女低了头,抿着嘴角笑:
“我叫——苏雪音。”
【中秋特辑·完】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进入归墟的第二个时辰。
完全清醒过来的桑念坐在窗边,竖起耳朵听着水潭边的虫鸣,风捎来继续清浅花香,和……
她动动鼻尖,转头:
“这是什么味道?”
青年无声无息站在她身后,不知已看了她多久。
他上前一步,瓷勺碰上碗壁,“当啷”一声响。
“你的药。”他拿起勺子,舀了一勺药,习惯性想喂她。
她却微微别开脸,拉远了些距离:
“多谢,我自己来就好。”
谢沉舟动作一顿,默不作声地拉住她的手,引着她抓住勺子。
桑念有点尴尬:
“余道友,我解释过很多遍了,我可以用神识,勉强也能算‘眼睛’,你没必要这么小心。”
对面的人不说话。
桑念心里叹气。
这位和她一样不慎进入归墟的道友是个闷葫芦。
往往说着说着就没了声音。
可她却能感知到,他一直在她身边,几乎寸步不离。
大概——
他也有些害怕?
桑念不确定的想。
一个大活人来到了传说中的亡灵安息之地归墟,应该都会害怕吧?
看着他救了她还帮她熬药的份上,她决定忽略他之前炸了井就跑的不道德行为,浅浅安慰他几句。
“别担心,”她对青年道,“我一定会找到出口带你出去的。”
说这句话时,她脸上满是轻松的笑容,那双无神的眼睛似乎也亮了些。
谢沉舟看着她的眼睛,控制不住地伸手,隔着虚空触了触。
她一勺一勺喝着药,无知无觉。
——又或者说,她被人这样试探太多次,早已没耐心做出反应。
他收回手,嗓音嘶哑:
“……你的眼睛,是怎么失明的?”
“这个啊。”
桑念道:
“被一个人的剑气伤了魂魄,刚有意识的时候就发现自己瞎了。”
她又道:
“不过没事,我把神识修炼得很强,看路什么的都没差,一样的。”
怎么会一样呢?
她从前,最喜欢花。
谢沉舟的指尖发着颤,艰难问她:
“是谁?”
桑念:“什么是谁?”
谢沉舟:“伤你的人,是谁。”
桑念不解:“你问这个干什么?”
谢沉舟沉默了好一会儿,声音极轻:
“是——谢沉舟吗?”
桑念惊了:“你怎么知道的?”
“……”
蒙尘的小屋,青年喉间铁锈味翻涌,五脏六腑几乎被她这短短一句话撕碎。
他垂了眼,眸中绝望半遮。
“是谢沉舟伤了你,让你变成如今模样。”
桑念听出他语气不对:
“你怎么了?你也和他有仇吗?”
他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问道:
“你恨他吗?”
桑念喝完最后一口药,用手背抹了把嘴,语气随意:
“我现在又不记得他是谁了,有什么恨不恨的。”
比恨更狠毒的诅咒,是遗忘。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时间紧急,桑念耽搁多久,喝完药调息了一会儿,火急火燎带着这位刚认识的余渡神医出发。
她也不知道出口在哪儿,本想向归墟里的生灵打听一下,可偌大的村子荒无人烟,走了许久都没见着人。
“真奇怪啊。”她思索,“他们都去哪儿了呢?”
前方是一条几十丈宽的大河。
河水湍急,人高的黑色大鱼时不时跃出水面,獠牙锋利。
一座桥横跨两岸,似乎损坏过,有明显的修补痕迹。
谢沉舟站在桥边,指尖拂过上面的木制栏杆。
这座桥,还是修好了。
桑念也走过来:
“河对岸好像是座大城,我们去看看?”
“好。”
两人抬脚上桥。
多年没人行走,桥面的阶梯上生了苔藓,又湿又滑。
桑念一步落下,身体刚晃了一下,胳膊已被一只有力的手紧紧抓住。
她忙道:“谢谢。”
“我扶着你。”他低声道。
桑念道:“没关系的,我多注意一下就行了。”
他没松手,抓着她胳膊的手几乎捏住她骨头。
“走吧。”他道,语气带着点儿不容置疑。
桑念没再拒绝,只委婉地说道:
“余道友力气真大呢。”
说完,见他没反应,她只好再直白些:
“余道友,我虽然本体是树,但胳膊还是很脆的,它会断。”
谢沉舟如梦初醒,猛地松开了手。
“很疼吗?”他问。
桑念道:“现在不疼了。”
谢沉舟,用力攥紧手,指甲几乎陷进掌心:
“对不起。”
桑念大大咧咧一挥手,变出个小树枝。
“这有什么好对不起的,你也是好心,喏,实在是不帮我就良心过不去的话,就用这个吧。”
说完,她努努下巴:
“伸手。”
谢沉舟依言照做。
绽着嫩芽的桑枝轻轻搭在他掌心,微凉。
她握住另一端,对他道:
“走吧。”
谢沉舟捏紧桑枝:
“好。”
两人拉着树枝的一头一尾,慢慢走过这座桥。
桥下,鱼儿缩在石头后,好奇地看着他们。
河水湍急,哗啦啦拍打着岩壁,那对倒映在水面的影子拍碎又重组。
而那个人的目光始终如一。
他望着一个人,只望着那一个人。
……
不同于暮云村的冷清,这座城人口极多,与寻常的人族主城并无不同。
桑念问谢沉舟:
“你说,什么样的人死后才会来归墟呢?”
谢沉舟摇头。
她自言自语道:
“一定是好人吧?毕竟,这里这么好,比阴森森的冥界好多了。”
谢沉舟道:“你去过冥界?”
这次轮到桑念摇头:
“没去过,不过大家不都这么形容冥界吗?”
谢沉舟听完,停了好一会儿,轻声道:
“果然是骗我的。”
桑念没听清:“什么?”
谢沉舟道:
“冥界没有那么可怕,那里种了很多花。”
桑念诧异道:“你去过?”
谢沉舟:“我也是听人说的。”
桑念挠头:
“这样啊,那我们俩听的版本差距还蛮大的。”
说完,她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大步向前走:
“赶紧进城吧,看能不能打听到出口在哪儿,也不知道蓬莱情况怎么样了,沈明朝有没有受伤。”
谢沉舟落后她一步,语调沉稳:
“蓬莱没事,沈明朝也没事。”
桑念:“你进来的时候大战已经结束了?”
谢沉舟:“结束了。”
桑念瞠目结舌:
“那条看上去厉害得不行的龙这么快就死了?”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桑念鼻尖一酸,咸涩泪珠溢出眼眶。
她不明白自己怎么了,抿紧嘴角,拼命屏住呼吸,想要强行忍住这些莫名其妙的眼泪。
萧濯尘伸手欲为她拭泪,似乎又觉得这样十分唐突,顿了顿,转而将一方干净的手帕递给她。
他语气有些无措:
“桑姑娘,我不会哄女孩子,你哭,我一点办法也没有,还是叫谢……那边的少侠过来吧。”
桑念没接手帕,用自己的袖子胡乱擦了把脸,语气低落:
“不用了,我和他也刚认识,不算熟。”
萧濯尘:“……嗯。”
桑念继续说道:
“你和我说了这么多,可我什么都不记得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你才好。”
闻言,萧濯尘笑了笑:
“蓬莱有一种灵植,名叫前尘花,服下去,你自会记起来。”
桑念愁眉不展:
“如果……我把不好的事也一起想起来了,那该怎么办。”
“那又怎样呢?”
萧濯尘问她:
“不管好还是不好,都已经过去了,不是吗?”
桑念愣愣地看着他,半晌说不出话。
见她这样,那个如冰蔷薇一般的青年再次喟叹一声。
他道:
“桑念,若你因我的死而困在原地,徒生心魔——”
“我纵死,心亦难安。”
“……”
良久,桑念狼狈地擦了擦眼睛:
“我知道了。”
萧濯尘眉间多了丝欣慰:
“这样便好。”
桑念道:
“可你还没和我说,你叫什么名字。”
萧濯尘道:“等你服下前尘花,自然会知道我的名字。”
桑念撇嘴:
“你怕我不肯吃那花,所以故意不告诉我。”
萧濯尘失笑:
“桑姑娘,你还是那么聪明。”
桑念道:“你不用担心,我会吃下去的。”
她认真道:
“即便过去再不好,那也是我人生的一部分,是我自己的一部分,我不会放弃她。”
萧濯尘颔首:
“本该如此。”
桑念用力点点头,问起另一件要紧事:
“你知道要怎样才能离开归墟吗?”
萧濯尘沉吟片刻:
“亡灵不可离开归墟,生者自是可以,若没有钥匙,只能去找这座城的城主。”
“城主?”
桑念问:“是谁?”
萧濯尘:“他姓洛,名平安。”
桑念道:“可以请你带我们去找他吗?我们不知道路。”
“当然可以。”
说完,萧濯尘看了眼街边谢沉舟落寞的背影,低声道:
“那位少侠,真是可怜呢。”
桑念不解:“他怎么了?”
萧濯尘道:
“他似乎弄丢了一件很重要的东西。”
桑念道:“丢了就找呀。”
萧濯尘:“他不敢。”
桑念道:“那他真是奇怪又拧巴的一个人。”
萧濯尘没接话,带着她去找谢沉舟。
听见脚步声,谢沉舟赫然转身,见桑念神色如常,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气。
他对萧濯尘微微点头,以示感谢。
萧濯尘同样点头回应:
他道:“我带你们去找城主,走吧。”
两人跟上他,谢沉舟压低声音问桑念:
“你哭了?”
桑念“啊”了一声,尴尬道:
“被你看出来了。”
谢沉舟道:“你眼睛还红着,腮下有一滴没擦干净的眼泪。”
桑念下意识擦了擦右腮。
“是这里。”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桑念:“那你为什么走的这么这么这么这么这么慢呀?”
谢沉舟:“……知道了,我会走快些。”
桑念一把拽住他胳膊,踩着软绵绵的沙子健步如飞。
她不忘强调:
“你要是身体不舒服一定要说出来,我可以背着你走的。”
谢沉舟扫了眼她单薄的脊背:
“你?”
桑念:“嗯嗯,你不介意的话,我也可以用我的树枝把你举起来走,很威风的。”
谢沉舟:“……”
他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委婉道:
“其实那样也没有很威风。”
桑念道:
“我是说我很威风。”
谢沉舟:“。”
所有人变成树以后,都会这样吗?
蓝得很忧郁的海边,魔尊大人同样很忧郁。
不多时,两人抵达凌霄宗。
凌霄宗弟子正忙着修补破破烂烂的宗门,见到他们,皆愣了一下。
“不知两位道友是?”
桑念摸了摸袖子,把沈明朝放她这儿的腰牌取出来:
“我是逍遥宗的桑念,他是余渡,散修。”
凌霄宗弟子见了腰牌,又听见她的名字,瞬间瞪大眼:
“原来你没死啊。”
桑念小鸡啄米似地点头:
“是嘞是嘞,我没死。”
凌霄宗弟子激动道:
“你失踪了九天九夜,你们大师兄沈明朝找你快找疯了,差点把整片海都给翻了过来!”
原来归墟和外界有时差。
桑念急道:“他现在在哪儿?”
凌霄宗弟子道:
“他刚被你们二长老从海里捞起来,正晕着呢。”
桑念:“多谢!”
话落,她御风而行,又又又一次察觉余渡没跟上,紧急调转方向。
她一把抓住青年领口,将他麻溜地提溜到了自己身边。
两人消失在众人面前。
方才那名凌霄宗弟子纳闷道:
“不是说桑念脸上有块疤吗?她这和画像上也不一样啊。”
另一人道:
“对,她刚刚说她是桑念,我还以为是骗子呢。”
“不过——”
那名凌霄宗弟子脸红了:
“她还、还怪好看的。”
众人哄笑:
“得了吧,没看见她旁边那位余道友看她的眼神吗?哪还有你的事。”
那名凌霄宗弟子悻悻道:
“她又没说自己有道侣了,没准儿是那位余道友单相思呢?”
众人道:“那可不一定。”
他不解:“为何?”
众人冲空中努努嘴:
“她急成那样了都能发觉他没跟上,你说呢?”
“何况,你忘了?她还是个瞎子。”
……
逍遥宗暂住的客房。
见床上的人醒了,琉璃月忙端来一碗药:
“自己能喝吗?”
沈明朝靠着床头闭目缓了一会儿,没接那碗药,掀开被子想要下床。
“去哪儿?”琉璃月拦住他。
他哑声道:“去找她。”
琉璃月拧眉,取来一面镜子:
“你好好看看你现在的样子。”
沈明朝抬眼看去。
镜中青年脸色惨白,眉间一团青黑之气,眼中布满血丝,身上的伤口被海水腐蚀得不成样子。
“你伤还没处理就一头扎进了海里,能不成这副不人不鬼的样子吗?”
琉璃月放下镜子:
“就算要找,至少先喝完药再去。”
沈明朝沉默地接过碗,却没动。
琉璃月催促:“喝啊。”
沈明朝道:“我找不到她。”
琉璃月:“什么?”
沈明朝捏紧勺子,神色恍惚:
“我把整片海底都翻了一遍,可是,我还是找不到她。”
“她,到底在哪里?”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这样啊,”琉璃月思索片刻,“据书上记载,在蓬莱岛的东边生长着几株前尘花。”
“大概位置是一座瀑布旁边,不过一定要等下雨天才能采,否则它就没有药力了。”
桑念舒了口气:“谢谢。”
“这有什么好客气的。”
琉璃月道:
“多亏你们前来援助,我凌霄宗才能顺利度过这一劫,该是我谢谢你们才对。”
桑念想起什么,问道:
“最后那条恶龙是被谁打死的?过路人?”
“什么过路人。”琉璃月左右看了眼,压低声音,心有余悸道,“是魔尊。”
桑念一愣。
琉璃月语气夸张:
“当时可谓千钧一发,萧净眼看就要扛不住了,突然间,魔尊就出现了。”
“他就挥了挥手,那条龙就没了,连尸体都烧得一干二净。”
“可惜你没看见,当时漫天都是灰烬,就像——”
“下了一场黑色的雪。”
桑念若有所思:“他真厉害。”
“是啊。”
琉璃月感慨一句,声音压得更低:
“其实这位魔尊,以前还是仙门弟子呢。”
桑念:“嗯?”
“我还和他参加过同一届群英会,他和另外六个人是那届的第一。”
琉璃月道:
“说起来,你的名字和其中一个人还是一样的呢。”
“不过,我刚认识她的时候,她还叫冷冰凝爱语梦翠霜,很古怪的名字对吧?她瞎编来骗我的。”
桑念诡异沉默两秒,尬笑着拉回话题:
“魔尊是不是叫……谢沉舟?”
琉璃月赶紧拉拉她袖子:
“别称呼他大名,听说叫他名字他会有感应的,如果说了什么坏话,没准儿还会来找你。”
怎么整得和都市怪谈一样。
桑念“噗嗤”笑了。
屋中。
碎金日光滤过窗户纸,变成没有生气的苍白。
沈明朝审视着面前的青年:
“不知余道友是哪门哪派的弟子?为何在下之前从未见过你?”
谢沉舟道:“无门无派,一介散修。”
沈明朝道:“你与我师妹,又是如何遇上的?”
谢沉舟道:“因缘际会。”
闻言,沈明朝看了他半晌,突然笑了一声:
“谢沉舟,你一定要继续和我装下去吗?”
谢沉舟安静了几秒:
“我是余渡。”
沈明朝冷笑:
“好一个余渡神医,三百年前出现在青州城,为城主的妹妹桑念诊治;三百年后,出现在蓬莱岛,为我的小师妹桑念诊治。”
“你出现的时机真是巧,专往姓桑的人身边凑。”
谢沉舟看了眼门外,“别告诉她。”
“为什么?”沈明朝道,“因为你心中有愧?”
谢沉舟垂下眼,没出声。
沈明朝猛地攥住他领口:
“你的嘴长来是只用来吃饭的吗?”
“为什么这也不说那也不说?”他拔高了一点声音,“为什么不解释?桑念不是你杀的,她是自戕,她早就活不了了。”
“为什么你从头到尾,都不解释呢?哪怕一句都好。”
说到最后,他的声音夹杂着微不可察地哽咽:
“难道让我们误会你,憎恨你,对你来说,是一件值得高兴的好事吗?”
谢沉舟脸上无悲无喜:
“她会自戕,也是因为我。”
“……”
沈明朝声音小了很多:
“谢沉舟,你是不是——”
“从来没把我们当过朋友。”
谢沉舟嘴角抿成一条直线。
沈明朝眸底漫开复杂神色,似疲惫,又似悲伤:
“我的一个好朋友死了,是另一个好朋友杀的,我夹在中间,恨了他三百年,逼着自己忘掉一切和他的过去,只剩下仇恨。”
“现在,我突然知道了,原来他是无辜的。”
“我这三百年的恨,又算什么呢?”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村里没人看见他往哪儿走了,我便将附近全都找了一遍,还是没有他的踪迹。”
桑念心里咯噔一下。
如果是被人掳走的,即便再怎么小心,也会留下蛛丝马迹,魔族更不必说,气息特殊,一探便知。
像现在这样人间蒸发,除非……
是他自己抹去了那些痕迹。
闻不语,为什么要不告而别?
难道……
桑念猛然想起自己曾听人说起过一件事。
若是小猫和小狗预感到自己将要死去,会悄悄离开家。
它们会去一个谁也找不到的地方,安静的等待死亡降临。
原来闻不语的病,已经重到那种程度了吗?
旁边,初瑶魂不守舍道:
“大师兄会不会是嫌我累赘……”
桑念打断她:
“不会的。”
匆匆说完这句,她转身拉住谢沉舟:
“谢……谢谢余道友你随我走这一趟,不过眼下我大师兄不知所踪,或许,你有办法找到他吗?”
谢沉舟眉尖几不可察地动了动,回她:
“有。”
桑念:“劳烦你了。”
初瑶这才发现,对面还有个面容陌生的青年。
她顾不得其他:
“这位道友,若你真有办法找到我大师兄,不管你要什么我给你!”
谢沉舟淡声道:
“不必了,我帮的是朋友。”
初瑶忙低声对桑念道:
“不管怎样,记得替我谢过你这位朋友。”
桑念欲言又止。
谢沉舟抬眼,透过虚空直直望向某个方向,像是看见了什么,他动动指尖。
四周环境骤然变换。
几人已置身于一片乱葬岗。
天色阴沉,几根白骨散落一旁,被野兽啃食得干干净净。
脚边,隔着薄薄一层土壤,草草掩埋的尸体露出大致轮廓
依稀能认出,是一具成年男子的尸身。
初瑶脸上的泪珠犹未干,怔怔看着地上:
“……大师兄?”
“不是这个。”
谢沉舟看着前方某处,“他在那儿。”
初瑶顺着他的视线看去。
十来步远的地方,不起眼的土堆后,有人挖了一个不深不浅的坑。
一片衣角搭在坑边,血迹斑斑。
初瑶脚下一软,像是被抽空了全身力气,却又不得不继续前行。
她强逼着自己抬脚,踉踉跄跄走到坑前。
坑挖得不大,泥土是深褐色的,还泛着腥味。
素衣青年蜷缩在里面,双眼紧闭,似是熟睡。
唇畔血迹猩红。
初瑶:“大师兄?”
“……”
初瑶没再出声,跳下坑,想扶他起来。
他一动,原本松松合拢的掌心慢慢展开。
一粒枇杷跌进土中。
橙黄圆润,并不算新鲜。
这个季节,哪儿来的枇杷?
初瑶默了默,弯腰捡起那颗枇杷,小心揣进怀中。
桑念也跳下来帮忙,低声对她道:
“你冷静点。”
“我很冷静。”初瑶轻声道,“先把他带上去吧,这里不好。”
桑念咬咬唇,与她一同将闻不语抬上地面。
初瑶抖着指尖喂了他一颗丹药,掌心贴住他心口,努力为他渡去灵力。
他却并未如她所希望那般睁开眼。
安静得一如往昔。
初瑶收回手,呆呆地看着他,突然扭头问桑念:
“大师兄他……死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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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后,谢沉舟替她回道:
“还有最后一口气未散。”
初瑶眼睛猛地亮起来:
“我去找人来救他!”
可荒山野岭,她要上哪儿去找能救他的人呢?
她走了两步,停下脚,神色有些迷茫。
桑念拉拉谢沉舟袖子,小声问他:
“你能救救他吗?”
谢沉舟看着她泛红的眼睛:
“转身。”
桑念依言转过身背对他。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他以指为刃,割开手腕。
殷红血液一滴滴流进青年口中。
然而,青年却始终没有苏醒的迹象。
谢沉舟面无表情地将伤口割得更深。
血流如注。
他脸色一点点白下去。
终于,不知放了多少血后,闻不语的眼睫微微颤了颤。
谢沉舟收回手,退到一旁,垂眼:
“好了。”
“咳咳——”
闻不语猛然咳嗽两声,睁开双眼。
看见扑过来的初瑶,他有些怔愣。
“大师兄……”
方才冷静镇定的初瑶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半晌说不出剩下的话。
闻不语被迫回神。
他拍拍她的背,亦不知说什么好,满脸无措。
初瑶紧紧抱住他,哭得更伤心:
“你为什么要来这里?你知不知道,我找了你整整一个晚上!”
闻不语:“……你没看见我压在你碗下的字条?”
初瑶用力抹泪:
“我想等你一起吃饭,没有碰过碗,也没看见你的字条,那上面写了什么?”
闻不语静了静,忽地笑了一下:
“不重要了。”
“当然重要!”
初瑶呜咽:
“你明明病得快死了,却什么都不和我说,装成一副没事的样子,留了张字条就偷偷走了。”
“还跑到乱葬岗,你……你……”
说到这里,她停了停,拿出那颗枇杷,抬眼看闻不语。
她眼圈儿通红,眸底水光闪动:
“大师兄,我不能没有你,我只剩下你了。”
闻不语沉默了一会儿,接过那颗枇杷,伸手回抱她,语气郑重一如当年:
“别怕,师兄会一直陪着你。”
初瑶小声问:“永远不分开?”
闻不语弯了眼眸:
“永远不分开。”
……
不远处的树后。
谢沉舟身体半靠着树干,不知在想什么,有些出神。
桑念跟着他走过去,与他一起靠着树干。
察觉到她的存在,谢沉舟不动声色放下袖子,遮住尚未完全愈合的伤口。
“你大师兄没事了。”他道。
桑念“嗯”了一声,轻声说:
“那也是你的大师兄。”
谢沉舟眼皮颤了颤。
“其实你就是谢沉舟。”
桑念脚尖碾碎一截枯枝,低着头说道:
“你就是那个大家都害怕的魔尊,那个……曾经叛出逍遥宗的弟子。”
良久,久到仿佛一万年过去,谢沉舟动动唇,嗓音干涩:
“你……都想起来了?”
“没有。”她道,“我猜的。”
归墟里的那个人,曾口误称呼他为‘谢’,从那时候开始,她就在怀疑了。
而回到凌霄宗,沈明朝对他的态度又实在太过反常。
更重要的是,这位余渡道友给她的感觉,莫名像一个人
——那名曾出现在她梦境中的青年。
一只被雨淋湿,无家可归的小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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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不语旧疾痊愈,已然脱离危险。
不出意外的话,他会活很久很久。
“多谢。”
他走到谢沉舟面前,郑重行了一礼,压低声音:
“谢师弟,我知道是你。”
“你当初本就因我而伤。”谢沉舟淡淡道,“偿还一段因果罢了。”
闻不语摇头:“话虽如此,救命之恩,没齿难忘。”
说完,他看向谢沉舟身边的桑念,迟疑道:
“你们……”
桑念知道他想问什么,答道:
“我们会回蓬莱找前尘花,吃了它,我就能恢复记忆了。”
闻不语眉间漫开一点忧色。
桑念了然:
“我明白,我之前是自戕,你们都担心我会想起不好的事情。”
闻不语点点头。
谢沉舟也抿紧了嘴角。
桑念认真道:
“可是,如果连面对的勇气都没有,我又该怎么走出去呢?”
“我不想一直被困在那个冬天。”
闻不语哑然,禁不住望了一眼她身边的谢沉舟。
被困在那个冬天的人岂止她一个。
还有谢沉舟。
所有人都在向前走,只有他,还固执的留在原地。
等一个或许永远回不来的人。
闻不语叹了口气。
“罢了,我只盼你们能有一个好结局。”
“莫要……重蹈覆辙。”
桑念笑道:
“大师兄,你太小看我了。”
自戕这种事,做过一次就够了。
她到这个世界上来,为的是看太阳,和蔚蓝色原野。
她不会再为任何人、任何事,放弃自己的生命。
闻不语也笑了:
“看来我的担心是多余的。”
桑念正要说话,屋中,初瑶短促的尖叫一声。
闻不语面色一变,身形一闪,眨眼间人已冲进了屋内。
“何事?”他问初瑶。
初瑶没回答,愣愣地看着他。
闻不语再三确定四周没有危险后,舒了口气,无奈问道:
“到底怎么了?”
初瑶举起手中纸条——
她不久前从自己的碗下发现的。
闻不语一怔,急忙伸手想夺过来,她后退两步,避开他的手:
“上面说的,都是真的吗?”
闻不语“唰”一下红了耳垂:
“我……这……”
他结结巴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索性继续来抢。
初瑶自是不依。
两人争夺间,纸条轻飘飘飞走,落到门口的桑念脚边。
她戳戳谢沉舟:
“捡起来,念给我听听。”
谢沉舟弯腰拾起,扫了眼上面的内容,迟疑道:
“一定要听吗?”
桑念:“嗯嗯。”
闻不语道:“别——”
谢沉舟语调毫无起伏:
“阿瑶,你看到这些话时,我应当已经死——”
闻不语终于找到机会,一把夺了回来。
桑念纳罕道:
“是我的神识出问题了吗?大师兄怎么整个人的颜色都变了。”
原本在她的神识里,所有人都是平等的灰。
可现在,闻不语的颜色肉眼可见的开始变深。
谢沉舟:“他确实整个人的颜色都变了。”
——青年不止是耳朵,整张脸连同脖子都涨红了。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你真能听见有人叫你名字啊?不管隔多远都能听见吗?”
谢沉舟:“嗯。”
桑念:“好神奇!”
她又道:“可你怎么知道是我在叫你呢?难道别人真的不敢提起你的名字?”
谢沉舟道:“你与其他人不一样。”
桑念:“不一样?”
谢沉舟道:“只有你会笑着叫我的名字。”
“……”
桑念安静了几秒,结结巴巴地转移话题:
“我们去采前尘花吧。”
谢沉舟:“好。”
两人一同走出院子,谁也没说话。
他照例施法传送。
转瞬间,他们来到蓬莱岛东部。
地上有风吹断的芭蕉叶,叶片翠绿肥大,遮一个人绰绰有余。
桑念弯腰拾起来,往脑袋上一顶,对谢沉舟嘚瑟:
“看,我有伞,嘿嘿,你没有。”
——外面下大雨,里面下小雨的伞。
不过植物天性喜雨,她对此倒是无所谓。
对面,青年漆黑眉眼染上几分潮意,低声说道:
“对啊,我没有伞。”
“……”
桑念顿时觉得这片芭蕉叶有些烫手。
她立马拉过他的手,把芭蕉叶用力塞进他掌心:
“现在你有了。”
谢沉舟瞥了她一眼,慢吞吞地举起叶子:
“可以遮两个人。”
桑念对此持怀疑态度,严谨道:
“不可能,它面积没那么大,肯定遮不住两个人。”
谢沉舟:“。”
头顶芭蕉叶忽地变大,牢牢挡住两人。
“现在可以了。”他道。
桑念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有点尴尬:
“原来你想和我撑一把伞啊。”
谢沉舟:“嗯。”
桑念努力解释:
“可它只是一片叶子,就算变大了你也还是会被雨淋湿的,我是树,我喜欢淋雨,你……”
“我也喜欢淋雨。”
谢沉舟道:
“不管是大雨还是小雨,都喜欢。”
桑念霎时没了声音。
谢沉舟道:“走吧。”
她小幅度点点头,哼出两道气音:
“走吧。”
两人并肩走出树下,雨点噼里啪啦打在头顶蕉叶上,巧妙地盖住那一拍漏掉的心跳声。
东半岛植被茂盛,果然如琉璃月所说,处处是灵植仙草。
只是,前尘花却一直没踪迹。
“她说是瀑布旁边……”桑念凝神感应,“可我没发现附近有瀑布呀。”
谢沉舟闭目感应,末了,他道:
“有结界,随我来。”
桑念忙跟上他。
不多时,两人穿过结界,走到一处山洞前,里面隐约有水声传来。
“居然藏在这里面?”桑念诧异。
洞口略矮小,谢沉舟将手里的芭蕉叶交给她,弯腰走进去。
确定里面并无危险,他道:
“可以进来了。”
桑念小心穿过洞口,来到他身边。
说是山洞,里面却不是封死的,最中间的上方没有岩壁,一束丈宽的水流从高处跌落,溅起无数水雾。
水潭边生长着几朵刚绽放不久的小花。
“这就是前尘花?”桑念小心摘了一朵,问谢沉舟,“它是什么颜色的?”
谢沉舟道:“是和你裙子一样的浅粉色。”
桑念:“哇,原来这条裙子是粉色的,我一直没发现。”
谢沉舟垂在身侧的指尖颤了颤:
“我在外面等你。”
说完,不等桑念回答,他匆匆离开。
桑念知道他在紧张和害怕什么,抿了抿嘴角,小心揪下一片花瓣,送入口中。
清凉花香盈满全身,渐渐汇聚在眉心。
微微的刺痛。
似有什么东西即将破土而出。
桑念有些晕,不得不扶住岩壁,用力晃了晃脑袋。
忽地,她听见遥远的虚空里,传来了自己的声音。
若有若无的,风一样拂过耳畔。
她说——
“喏,你想要的星星,我给你抓来了。”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念念,我只是……只是……”
只是太害怕了。
怕你不回来,又怕你回来了,却不想再要我。
桑念松开他的手,改为攥住他衣领,猛地将他拉到自己面前:
“谢沉舟,你仗着自己不会死,一直以来,就是这么对自己的?”
说到这里,她声音拔高许多:
“你是不是有病?!”
听见她的诘问,谢沉舟沉默一会儿,奇异的镇定下来。
他问她:“你想杀了我吗?”
桑念咬牙:“我现在就杀了你。”
他蓦地笑了一声,握住她的手,缓缓上移,落到自己的咽喉间。
“杀人,要掐这儿。”
桑念看了他几秒,忽然恶狠狠地咬住他的唇。
他短暂的僵了僵,倏地扣住她后脑勺,用力加深这个吻。
事情一发不可收拾。
四周不知何时变成了高大的宫殿。
殿门打开,两人纠缠着朝里走,脚步踉跄。
殿中烛火无声摇曳,将他们的影子拖得长长的,一路延伸至榻边。
一道轻响,谢沉舟被推倒在榻上。
他半支起身子,黑眸映火,小心翼翼地碰了碰桑念的鼻尖。
桑念捏住他下颌,威胁道:
“谢沉舟,你要再敢那样做,我就……”
他哑声:“你就怎样?”
桑念磨了磨牙,扒了他衣裳,一口咬住他肩头。
“我就咬死你。”她含糊不清道。
谢沉舟闷笑,忽地伸手一拽,她猛地倒在他身上,脑袋紧紧贴着他的胸口。
他展开双臂用力环住她,有一下没一下地摸着她乌黑的发。
她没挣扎,任由他这么抱着。
时光静谧。
好一会儿,桑念发现了什么,瞳孔一缩,伸手覆上他心口,嗓音微颤:
“谢沉舟,你的心呢?”
他没说话,只是捉住她的手,低眸衔住她指尖。
桑念眼中雾气弥漫,说话时,带着努力克制的哭腔:
“谢沉舟,你的心去哪儿了?”
谢沉舟还是不说话。
她用力抽回手,终是没忍住,泪水涌出眼眶:
“谁拿走了你的心?”
谢沉舟看了她许久,从怀中拿出一枚质地温润的红玉戒指,小心地为她戴上。
“我的心,在这儿。”
她怔住。
谢沉舟吻去她颊边泪珠,姿态卑微:
“念念,你可不可以……不要再扔下我了?”
“……”
桑念哽咽一声,捧住他的脸,亲了亲他的眼睛。
“好。”
宫殿矗立在夜色中。
千年不熄的人鱼烛缓慢燃烧,温软烛光映出帐中一双人影。
桑念依然在哭。
只不过,这一次,哭声中掺杂了一点儿其他的东西。
很快,她的唇被堵住,只能发出几道含糊不清的哼声。
如同坐上晃晃悠悠的小船,总也飘不到岸上,只能随着水流颠簸。
戴着红玉戒指的手在枕畔胡乱摸索,想抓住些什么东西。
很快,青年骨节分明的手寻了过来,一点点压下。
十指相扣。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烛光滤过纱幔,朦胧似月光。
桑念举起手,看着指间的戒指,自言自语:
“原来是红色的,真漂亮。”
另一只手伸来,将她的手完全包裹在掌中。
谢沉舟沙哑的嗓音拂过耳畔:
“能看见了?”
桑念翻了个身,手脚并用地抱住他:
“嗯,多亏了你。”
谢沉舟下巴抵在她额头上,“累吗?”
桑念有气无力道:“你觉得呢?”
他拇指指腹摸索着她侧脸,带着令人安心的暖意:
“那就睡吧。”
桑念睡不着,问道:
“你这段时间总是不见,就是为了炼这枚戒指?”
谢沉舟:“嗯。”
为了把那颗心脏炼成戒指,他费了不少功夫,好在,成品还算满意。
勉强配得上她。
桑念将他抱得更紧了些:
“剜心的时候,一定很疼吧?”
谢沉舟道:“不疼。”
桑念:“撒谎。”
谢沉舟蹭蹭她发顶:
“我那时一直在想着你,所以不疼。”
桑念撇撇嘴,不知是想笑还是想哭:
“我又不是止疼药。”
谢沉舟没接话。
桑念又道:“你想知道我当初为什么会自戕吗?”
谢沉舟有些抗拒:
“可以不说这个吗?”
桑念摇头,不容他拒绝,将真相尽数倾吐:
“你应该早就看出来了,我不是这里的人,原本的桑蕴灵逃走了,我顶替了她。”
他闷声道:
“桑念和桑蕴灵不是一个人,我知道。”
“我的任务是让你爱上我,这样,我就可以回家了。”
桑念大概说了下故事背景,继续道:
“可那时你被碧柯控制,我任务失败,没办法回家,所以才……”
谢沉舟沉默许久:
“对不起。”
“没什么好道歉的。”桑念道,“不是你的错。”
谢沉舟小心翼翼地问她:
“那你……还走吗?”
桑念道:“要是有机会回家,我一定会回去。”
他眸光黯淡下去。
“不过,”她掐了把他的脸,“我会想办法带你一起走的。”
“放心,我不会把你一个人扔在这儿。”
谢沉舟嘴角弯了弯,轻轻“嗯”了一声。
桑念想起另一件事,正色道:
“让魔族撤回来吧,别再和仙门打了,以后,两界相安无事,谁也别再招惹谁。”
谢沉舟点头:“好。”
桑念又道:“祝余怨灵总要想办法解决,不能让她们再这样下去了。”
谢沉舟道:“我会想办法。”
桑念:“嗯嗯,还有初瑶他们的婚礼,我们得准备一份厚厚的大礼。”
谢沉舟:“依你。”
桑念笑了:“等参加完他们的婚礼,我们就和从前说的一样,去极北之地看极光,一路把江南海北都玩一遍。”
谢沉舟脑袋埋进她颈窝,无端带了些委屈:
“念念,我们不用成婚吗?”
桑念诧异:
“我们不是成过婚了吗?认真算起来还是两次。”
“那不算。”谢沉舟道,“我要重新举办一次,规模要大,大到让所有人都知道。”
“不要。”
桑念满脸都写着拒绝:
“要是让别人知道我结了三次婚,次次都和同一个人结,我会被笑话死的。”
谢沉舟抬起湿漉漉的眸子,声音很低很低:
“我就是想让两界仙魔都知道,我是你的人。”
桑念最受不了他这种眼神,对视几秒便败下阵来。
她伸手挡住他的眼睛,破罐子破摔道:
“行行行,你要不嫌麻烦你就办,我答应你可以了吧?”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随着魔尊谢沉舟一声令下,所有魔族收兵回魔界。
两界正式宣告停战。
早已千疮百孔的人族总算喘过来这口气。
其中不乏有人猜测谢沉舟别有居心。
一时间,流言四起,人心惶惶。
可以沈明朝为首的仙门顶尖弟子纷纷出面辟谣,流言立即被遏制。
除此之外,瘫痪三百年的灵网总算修好。
通灵石重新启用。
而上面发布的第一条通知,是有关祝余灭族一事的详细始末
——这是当年的仙门首席弟子萧濯尘,历经千辛万苦收集整理而成。
他没有机会让众人见到的文字,在三百年后的今天,由新的仙盟发出,被所有人看见。
第二条通知,是有关于上一任万仙盟盟主的所作所为。
其罪有三。
一:为治双腿,他与药王谷谷主合谋抓捕修士炼药。
二:事发后,他蓄意栽赃前逍遥宗宗主宋揽风,致使后者蒙冤。
三:曾率领前仙盟成员屠戮祝余族,后,为灭口,借由谢沉舟之手杀死萧濯尘。
以上事件,经多方查证,确认属实。
两条通知一经发出,仙门哗然。
“总算真相大白了。”
桑念放下通灵石,撑着下巴发呆,心中没有预想的畅快,反倒有些难过。
“隔了三百年,不该死的人都死了,不该受的苦也受了,真相……已经没有那么重要了。”
她喃喃:
“要是当年,掌权的人是我们,事情就不会变成今天这样。”
如今新仙盟的核心成员是沈明朝与萧净几人,权力的天平毫无保留的倾斜在他们头顶。
自然,不管他们说什么,整个仙门一呼百应。
人们往往不会在意真相究竟是什么。
他们只在意说出真相的那个人是谁。
至于相不相信——
那又是另一回事了。
“怎么了?”
谢沉舟拎着一只木盒大步走进殿中,弯腰从背后抱住她,懒洋洋地问:
“怎的这副神情?”
桑念将通灵石递给他看。
他扫了一眼,摇摇头:
“已经晚了。”
若是三百年前发出来,事情或许会有所改变。
可如今,木已成舟。
一切,都回不去了。
“不过,初瑶和大师兄心里肯定会好受许多。”
桑念又开心起来:
“他们总算可以堂堂正正回逍遥了。”
说起初瑶两人,谢沉舟将手中木盒搁在桌上,示意她打开:
“看看。”
桑念好奇地掀开盖子。
盒中,拳头大的紫色玉髓莹润清透,一看便知不是凡品。
桑念:“这是?”
谢沉舟道:“我为他们准备的新婚贺礼,流光髓。”
桑念愣了一下。
流光髓,助人修行的奇物。
产于魔界深渊,百年方才形成指甲的一块儿,因数量实在太过稀少,在修仙界一小粒便能卖出天价。
现在这么大一块儿,最低也值半个玉京城。
桑念竖起大拇指:
“今时不同往日啊小谢,出手这么豪横。”
谢沉舟勾勾嘴角,从袖中摸出一支浅粉色玉簪子,指尖一转,簪在她乌黑发间。
她察觉不对,伸手摸了摸,触到几瓣温润玉质花瓣。
“是什么?”她问谢沉舟。
谢沉舟变出一面琉璃镜照与她看。
镜中,一簇浅粉色的海棠盛放在发间,娇嫩花瓣似乎还沾着雨珠,栩栩如生。
“我寻到了两块流光髓,一块送他们,一块,给你打了支簪子。”
说完,谢沉舟端详了她片刻,微微点头:
“很好看。”
桑念喜欢得不得了,勾着他脖子,压着他低头用力亲了一口。
他微挑眉梢,又从袖中摸出一对玉镯,质地与簪子相同。
两镯相碰时,“叮”一声脆响,悦耳动听。
尺寸不大不小刚刚好,浅粉色镯身衬得皓腕愈发如雪般白皙。
桑念故意晃动手腕,让它们叮叮当当响个不停。
谢沉舟凑过来:
“喜欢吗?”
桑念小鸡啄米一般点头:
“喜欢!”
谢沉舟问她:
“那你这次为什么没亲我?”
桑念无奈,敷衍地亲了他一口。
他还要继续从袖子里掏东西出来,她嘴角抽了抽: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是白发红衣妖族装扮的碧柯。
眼下的场景,倒与当年初见窃脂有些相似。
桑念心中一沉,垂了眼,不再看她。
碧柯站定在她面前,过了几秒,笑道:
“念念。”
桑念:“是我。”
碧柯伸手想摸摸她的脸,却被结界拦住。
她收回手,看着指尖,轻叹:
“没想到,这辈子还能再见到你。”
桑念深吸一口气:
“碧柯,放下吧。”
“即便你复了仇,你又怎能保证,多年以后,人族不会变成下一个你呢?”
碧柯嗤了一声,眸中恨意蔓延:
“怎么会呢?只要把他们都杀干净,一个不留,你担心的事,便永远不会发生。”
桑念只是摇头。
碧柯问道:“是谢沉舟让你来的?”
“不是。”桑念道,“路过,听说你在这里,所以来看看你。”
碧柯道:“好念念,你还真是一如既然的善良。”
桑念装作没听出她的讽刺:
“你有什么想要的吗?我可以给你送来。”
这儿没椅子,碧柯索性坐到地上,盘着腿,抬头仰视桑念:
“若你能给我带壶酒便好了,没有它,我每一分每一秒,都不知要怎么熬下去。”
桑念在储物袋翻找一会儿,还真被她找出一个小酒坛。
结界认气息,只拦碧柯一人。
桑念径直穿过结界,坐到碧柯身边,将酒坛递给她。
碧柯扬眉:
“敢过来,不怕我杀了你?”
不等桑念回答,她自顾自道:
“也对,我修为尽废,捏死一只蚂蚁都困难,你怎会怕我呢?”
说着,她仰头喝了口酒,眉目舒展许多,将酒坛递给桑念,嫌弃道:
“不够烈,和白水没区别。”
桑念接过酒坛,并不喝,轻轻放在了地上:
“下次给你带青州的冷吹香,一杯就倒。”
碧柯笑了一声:
“还会有下次吗?”
桑念抱膝看着那个酒坛:
“会有的。”
碧柯用力搓搓脸,喃喃:
“祝余复仇没希望了。”
“清雨临死前的交代,我完不成了。”
桑念还记得,那个温良美丽的女子,临死前是如何大喊——
灭了人族。
那样浓烈的恨。
即便跨越五百年的时光,依然字字惊心。
肩头一沉,桑念侧眼看去,是碧柯靠了过来。
那个在逍遥宗里,总是不着调、整天笑眯眯的长老靠着她的肩,眼角滑落清亮水珠。
哭得很安静。
桑念喉间亦是一哽,抿紧唇角,任由她靠着自己的肩。
“我真好笑,”碧柯道,“想复仇,没成功;想复活他们,还是没成功。”
“到头来,你死了,小七不认我这个姐姐了,谢沉舟也……”
说到这里,她停了停,叹气:
“不过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桑念道:“不好笑。”
碧柯没说话。
桑念加重语气:
“不好笑。”
“行了,我听见了。”碧柯抱怨,“那么大声干什么。”
桑念道:“你已经做的很好了,至少,你养大了薇薇,还……”
碧柯打断她,一字一顿道:
“薇薇,是我杀的。”
桑念骤然僵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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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玷污了祝余血脉的——孽种。”
仿佛被泼了一桶冷水,桑念遍体生寒。
“是你害得谢沉舟家破人亡。”她嗓音含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是你毁了他。”
“呵,家破人亡?”碧柯一步步逼近她,拔高声音,“那我的家呢?我的亲人呢?他们又在哪里?!”
她指向外面,脸上两道泪痕微微反映着冰冷天光:
“界河之外的那些人族,他们所拥有的每一寸欢愉圆满,都建立在我家人的血与恨之上。”
“根本不是这样的。”
桑念盯着她,语气坚定:
“我早就说过了,犯错的是旧仙盟,普通人连知情权都没有,你报仇可以,但不该对无辜的人下手。”
碧柯扯扯嘴角:
“只要是人族,都该死。”
桑念深吸一口气:
“这就是你与暮云薇的不同之处,也是她为什么要离开你的原因。”
碧柯沉默一会儿,倏地抬手摸摸她的脑袋,桑念条件反射地推开她,绷紧了身体。
“放心,我怎么舍得伤你。”碧柯温柔一笑,“念念,我真的很喜欢你。”
“你或许不知道,比起沉舟,你更像一名祝余族。”
桑念没有再回她,转身离开。
即将走出殿门时,身后,传来碧柯极轻极淡的嗓音,似是有些迷茫。
“若连仇恨也没有了,我又该……靠什么活下去呢?”
“……”
一点血腥味随风拂过桑念鼻端。
猩红一路蔓延到脚底,她微微侧了脸,到底忍住了没回头。
风声里,依稀飘来一句——
“谢谢你……对不起。”
殿门合上。
桑念睇着裙摆不知何时染上的血迹出神。
青鬼看了眼安静的宫殿,语气没什么起伏:
“她死了。”
桑念回过神,“嗯”了一声,抬手抚了抚发间。
——那只海棠花簪子已消失不见。
她对青鬼道:“你是故意的。”
语气笃定,没有半分质问的意思,似乎只是在陈述事实。
青鬼垂眼看着她衣上的血:
“谢沉舟不准她死,除了你,没人能给她一个痛快。”
桑念有些累,连肩膀也耷拉下去:
“为什么要帮她?”
青鬼道:“我是她从死人堆里捡回来的,她,算我半个师尊。”
桑念道:“只是如此,再无其他?”
青鬼顿了顿,缓缓道:
“再无其他。”
桑念点点头,神色恍惚地走了。
青鬼道:“这次利用了你,算我欠你的。”
她背对着他挥了挥手,什么也没说。
青鬼站了一会儿,转身打开殿门。
血泊中,女子安静阖眼,已没了气息。
那支玉簪被她小心擦干净,用白色手帕垫着,远远地放在桌上。
似乎唯恐沾上她的血。
“……临死前倒生出了几分良心。”
青鬼摇摇头,收好簪子,弯腰抱起那具尸身。
其他守卫面面相觑,半是惊恐半是无措:
“青鬼大人,你要带她去哪儿?魔尊要是知道了一定会怪罪的!”
青鬼头也不回:
“我带她去安葬,所有罪责,我一力承担。”
没人再敢拦他。
他走了一会儿,无端想起多年前的某一天。
那时的他不过几岁,家中被人寻仇,连他也没放过。
他躺在死人堆里,奄奄一息,始终不肯闭眼。
月色里,有人携着满身酒香路过,对一地死尸视而不见。
他抓住了那个人的裙摆。
“求你……救救我。”
那人停下脚步,低头对上他双眸,她挑了眉梢。
“我凭什么要救你?”
“我愿意把我的所有……都献给你。”
“有趣,你叫什么名字?”
“……江染青。”
“江染青已经死了。”
她随手拎起他,单手抱在怀里,懒洋洋道:
“从此以后,你叫青鬼。”
“……”
怀中尸身冰凉,青鬼用力闭了闭眼。
“我不欠你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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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神像已倒,像只蛰伏在地上的野兽,拖出长长的阴影。
谢沉舟站在阴影中,抬头。
万年岁月流逝,石像早已看不出本来面目。
偶有几个弧度,莫名眼熟。
似在何处见过。
谢沉舟垂在身侧的指尖倏尔一动。
归墟国中,神女像下,凶兽匍匐。
“……”
他走近原本矗立神像的地方。
那里奇异的没被冰雪掩盖,露出一方黑色土壤。
往下挖,一只长条形的木盒出现在他眼前。
盒盖上设有重重封印,似乎里面锁着某种稀世珍宝。
谢沉舟启出盒子,对着那些封印默了几秒,指尖轻轻拂过。
盒盖自动打开。
一阵温润清灵之光冒出。
光芒散去,他终于看清里面盛着的东西。
那是——
一截枯枝。
谢沉舟微蹙眉头,拿起它在鼻尖轻嗅。
桑枝。
一截已经枯萎的桑枝,被某人用重重秘法保护,珍而重之的埋在了魔神像下。
整整万年。
不难想象,它对那人来说,有多重要。
只是,为什么会是桑枝呢?
谢沉舟将它放回盒中,视线继续落到坑内。
里面还有一样东西。
那是一只瓷瓶紧紧挨着盒子而放,不过已经碎了。
碎片中尚且残留着几分熟悉的气息。
那是……谢沉舟自己的气息。
他眉头皱得更紧。
洛平安的话倏地在耳畔响起。
“神谕中说,终有一日,魔神像倒,小华山现,三百里黄泉彼岸花花开成海。”
“当天空下起黑色的雪,你将失去长生,而祂,将归来。”
谢沉舟默了默,忽地撩起袖子,用碎片划出一道血痕。
伤口没有再自动愈合。
谢沉舟扔了瓷片,生疏的施了个治愈术。
伤口仍然没有愈合。
他便明白了。
——有东西,正在窃取他的长生。
“我曾经与天道做的交换……”他低喃,“到底是什么?”
一切仿佛笼罩在浓雾中,看不清路在何方,亦看不清藏在雾中的人。
如今,神谕一一实现,洛平安口中的那个“祂”,也即将归来。
谢沉舟捏捏眉心,正要收好盒子,蓦地,一点萤光从盒中飘出,迅速没入他身体。
古老的钟声响彻耳畔。
天地间传来一道叹息。
“你来了。”
他骤然愣住。
……
一整晚过去,谢沉舟还是没回来。
桑念有些坐不住了,正打算出去寻他,“吱嘎”一声,殿门打开。
她大大地松了口气:“你终于回来了。”
门口果然站着熟悉的身影。
听见她的声音,他迟钝地抬眼看来,用一种她看不明白的目光看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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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念没有说话,用纱布缠好那道伤口,抱住他脑袋,一下接一下地摸着他冰凉的发。
谢沉舟靠在她怀中,睫羽倾覆,遮住眸中化不开的眷念。
好一会儿,她道:
“谁拿走了你的长生?”
“不知道。”
“还能找回来吗?”
“大概,不能了。”
“……”
桑念又沉默下去。
谢沉舟低声呢喃:
“或许,一切早已注定,这只是我为了能够再次遇见你,而必须付出的代价罢了。”
话落,他睁开眼,握住她指尖,笑了笑:
“不过,你能看见我白发苍苍的样子了,这样想想,没了长生,似乎也很好。”
桑念却笑不出来。
她如今是妖,还是寿命最为漫长的树妖。
她自然能看见他白头。
可他们,却不能一起白头。
巨大的悲伤涌来,她怔怔望着桌上那盏跳跃的烛火。
她的运气真差啊,总是在她以为,剩下的日子总算能安安稳稳度过时,突然一桶凉水泼来。
然后告诉她,这是命中注定。
命中注定,他们可以相爱,却不能相守。
“……”
“我不信命。”
桑念加重语气,字字坚定:
“我们一定能找到办法的,谢沉舟,你会活很久很久,和我一样久。”
良久,久到她以为谢沉舟不会回答时,谢沉舟点了点头,道:
“好。”
说来可笑,从前一心求死,但偏偏不能死。
如今真的要死了,却又比世上任何一个人都更想活下去。
果然贪心。
……
翌日。
即便经历三百年的战乱,青州城一如往昔。
——两界交战时,双方都心照不宣的避开了此处。
看见熟悉的建筑,桑念有点紧张:
“你说,哥哥还能认出我吗?”
谢沉舟放下手上的礼物,上前敲门:
“会的。”
话落,城主府的大门缓缓打开。
几名家丁探出头来,打量了两人一眼,问道:
“什么事?”
谢沉舟道:“我们来求见城主。”
“可有拜帖?”家丁问。
谢沉舟:“没有。”
家丁欲要关门:“那你拿了拜帖再来。”
桑念一把挤开谢沉舟,客气道:
“其实我是桑蕴灵,城主的妹妹,麻烦你去通传一声。”
家丁的表情一言难尽,对身边的同伴道:
“你信她是我们死了三百年的大小姐,还是信我是仙盟盟主?”
同伴斩钉截铁道:
“小的拜见仙盟盟主!盟主万岁万岁万万岁!”
桑念:“……”
谢沉舟:“……”
“砰——!”
城主府大门关上。
桑念捂住险些被撞到的鼻子,又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额发,惆怅地望天:
“三百年过去了,城主府的工作人员还是这么的……抽象。”
看来此地风水着实养人。
谢沉舟道:“我变一张拜帖出来。”
“用不着。”桑念带着他来到墙根,薅起袖子,“直接翻进去吧。”
说完,她踩住墙面,两下便坐上墙头,对他伸手:
“上来,我拉你。”
谢沉舟欲言又止,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握住她的手,学着她的样子翻上墙头。
墙边种了一棵杏树,几束开得正盛的杏花探过墙头,伸手就能够到。
风一吹,颤巍巍地晃了晃,抖落如雨的花瓣。
桑念伸手接住,朝谢沉舟脑袋上一洒,打趣道:
“瞧瞧,这是谁家的郎君?怎么生得如此俊俏?”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这大概是梦。
一个陌生人闯到了他面前,用那双和念念一模一样的眼睛看着他。
叫他哥哥。
桑岐言恍惚一下,想走到她身边仔细看看她,脚下却踉跄一下,险些栽倒。
桑念急忙上前扶住他。
他不说话,只是死死地盯着她,脸色苍白,双唇微微颤抖。
桑念声音更小了些:
“哥哥,我是念念。”
桑岐言:“念念?”
桑念用力点头。
桑岐言茫然道:
“念念已经死了,我亲手葬的,就葬在后院那棵桑树下面。”
桑念心中一刺,忍住了眼泪,换了个容易让人接受的说法:
“对呀,我的魂魄附在了那棵树上,现在,我既是桑念,又是那棵树。”
那棵树的确枯了许久,奄奄一息。
忽然有一天,病树枝头又逢春。
人人都道是小姐在天有灵救了它。
却原来,是种树的那人回来了么?
桑岐言看向谢沉舟,目光些许迷惘。
谢沉舟对他点头:
“她是念念。”
桑岐言站直了身子,刹那间,心中闪过万般念头,但到了最后,只剩一片空白。
良久,他道:
“回来就好。”
语气格外平静。
只是转身的那一瞬间,他挺直的背骤然佝偻下去,如同迟暮之年的老人。
桑念想去扶他,他背对着她摆摆手,嗓音有些含糊:
“别过来。”
她收回脚,突然想起那一年,她偷偷跟着闻不语一行人离开青州,他追上来给她送东西。
分别时,他也是这样背过了身,不肯看她。
青州城的城主有自己的骄傲。
他决计不会让人见到自己的眼泪。
哪怕那个人是他的妹妹。
尤其那个人是他的妹妹。
桑念垂下眼,心里闷得厉害,像是堵了一团棉花,直堵到了嗓子眼。
她有点想哭。
掌心一暖,侧眼一看,谢沉舟握住了她的手。
桑念抿了抿嘴,忍住眼泪,对他弯了弯眉眼。
桑岐言也在这个时候转过身来。
他看上去一切如常,只是眼尾微红。
“吃过饭了吗?”他问桑念,“饿不饿?”
桑念小跑过去抱住他,语气夸张:
“我想快点见到你,早饭都没来得及吃就出发了,现在饿得能啃一头牛。”
桑岐言眼眶红得更厉害,怒不可遏:
“什么?谢沉舟那厮竟连饭都不让你吃,他到底是怎么照顾你的?这是虐待!”
旁边的谢沉舟:“……”
桑念:“不是,哥……”
桑岐言厉声道:
“不必为他说情!你看看你,都瘦成什么样了,他倒是五大三粗的气色好得很。”
桑念捏捏自己明显圆润了些的脸颊,又看看谢沉舟刀削一样清晰且锋利的下颌线,眼里多了些清澈的迷茫:
“啊?”
桑岐言视线又落到她身上,满脸心疼:
“你受苦了,哥哥这就去让后厨准备午饭,做一大桌子你爱吃的,你可劲儿吃。”
桑念:“……其实倒也没有很苦。”
桑岐言充耳不闻,搓着手带着乌拉拉一大群人飞快走了。
原地只剩桑念和谢沉舟,哦,还有那名被定住的家丁甲。
桑念戳戳谢沉舟的腰:
“给他解开吧,看着怪累的。”
谢沉舟默默解开他的定身术。
他当场丝滑跪下,哭丧着脸道:
“小的有眼不识泰山,请小姐和姑爷赎罪!”
桑念:“嗐,这有什么,你起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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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座坟茔并排矗立。
桑念道:“可是,春天快结束了。”
谢沉舟摸摸她发顶,道:
“没关系的。”
春天要结束了没关系。
他要死了……也没关系。
总归,他已经拥有过天上星。
再无遗憾。
“……”
桑念低着头匆匆站起身,胡乱擦擦脸:
“去吃饭吧,我好饿。”
谢沉舟没再抓着方才的事不放,顺着她转移话题:
“好,吃饭。”
两人刚要离开,风停下。
一只翎羽鲜艳的鸟儿从枝头跌落,摔在桑念面前。
“哎哟——”
它眼冒金星,小声惨叫。
桑念及时收回脚,与它大眼瞪小眼。
它清醒了些,从地上爬起来,眼睛同样瞪得很大。
桑念觉得它看上去有些眼熟。
正要细想,它已扑腾着翅膀飞了过来,一头扎进她怀里。
“主人。”它嘤嘤叫唤。
桑念:“……小七?”
“是我呀。”小七对着她的脸蹭了又蹭,“主人主人,小七现在人话说得可好啦!还会说绕口令哦!”
桑念将它捧在掌心,听它说完一段绕口令,欣慰地左瞧瞧又看看,有点疑惑:
“三百年过去了,你还没有化形?”
小七懵懵道:
“三百年?什么是三百年?我为什么要化形?”
谢沉舟道:“赤鷩族化形要借助小华山山灵之力。”
桑念:“那碧柯?”
“她破壳便能化作人形,小七在归墟破壳,做不到她那样。”
听到这番解释,桑念心里一揪:
“算了,一直做只小鸟也挺好的。”
她拇指揉揉小七的脑袋:
“做人的烦恼太多了。”
小七左看右看,有点难过地问她:
“六六在哪里?我找了它好久好久,可一直找不到它。”
——小鸟没有时间概念,只知道很久很久,便是很久了。
它都快忘了六六的气味了。
“六六……”
桑念犹豫了一下,安抚道:
“它还在睡觉,过段时间才醒。”
小七扇扇翅膀,在她掌心雀跃地蹦了蹦:
“我给六六攒了好多虫子干,它肯定很爱吃。”
桑念:“虫子干?”
小七献宝一般取下脖子上挂着的储物袋:
“在这里。”
桑念注意力在另一样东西上:
“储物袋谁送你的?尺寸正好,真有心。”
小七高兴道:“是魔尊大人给我做的。”
桑念笑了笑,语气揶揄:
“魔尊大人会的还挺多。”
谢沉舟挑了眉梢:
“那是自然。”
小七打开储物袋给她看:
“我攒了满满一袋子呢!要是不够,我再去树上给它捉。”
桑念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哪棵树上捉的?”
“那棵树。”
小七用翅膀指指他们身后那棵桑树,语气快活极了:
“鸦一鸦二两个哥哥也常常和我一起来捉虫子呢。”
桑念:“……”
桑念一点也不快活。
“鸦一哥哥,你们怎么一直不出声呀?”
小七突然朝树上叫道:
“主人和魔尊大人来了,快下来打个招呼呀。”
藏在树上努力缩减存在感的两只鸦:
“……”
其实有些时候,不说话,也是一种善良。
谢沉舟扫了眼茂盛的树冠: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桑念牵着谢沉舟的手,慢悠悠朝凌霄宗行去。
小七第一次来这里,看什么都新奇,不断地朝海里冲,想要叼一条鱼上来。
鸦一努力抓着它,一路都在碎碎念。
鸦二烦不胜烦,双手捂住耳朵,满脸淡淡的死意。
桑念回头看了一眼,犹豫几秒,低声问谢沉舟:
“我们要告诉小七,碧柯的事吗?”
小七对碧柯很是排斥,三百年的时间,大部分都是和两只乌鸦一起度过的。
她也不能确定,它听见碧柯的死讯后,会是什么反应。
谢沉舟捏捏她掌心:
“她现在还不能理解死亡是什么,再等等吧。”
桑念:“好吧。”
她走了几步,不知看见了什么,忽地“咦”了一声,挣开他的手,小跑向前。
冷不防的,谢沉舟手抓了个空,几乎是同一时间,巨大的恐慌涌来。
好在,下一刻,桑念又背着手跑了回来。
谢沉舟猛地舒了口气,袖中的手不再颤抖。
桑念道:“你猜我手上拿着的是什么?”
他反复调整急促的呼吸,神色看不出丝毫异样,笑着问她:
“是什么?”
“当当当当——”
桑念摊开手心。
一枚贝壳静静躺在那里。
精致又小巧,锯齿状的边缘泛着一圈淡淡的紫,像女孩子的裙摆。
谢沉舟眼睫颤了颤。
桑念打开贝壳。
里面,一枚浅紫色的珍珠在夕阳里闪闪发光。
她对他扬扬眉,一本正经道:
“我要把最大最漂亮的贝壳送给谢沉舟,然后把他和珍珠一起藏在里面,谁也找不着。”
“……”
她的声音与那年在弦音阁中的醉酒少女重合。
谢沉舟恍惚一瞬,几乎分不清今夕是何年。
见他怔愣,桑念以为他不喜欢,摸摸鼻尖,悻悻道:
“好吧,珍珠是我刚塞进去的。”
“这个贝壳也不够大,藏不下你。”
她正要收回去,手腕忽地被攥住。
谢沉舟道:“不是要送给我吗?”
桑念道:“你喜欢?”
谢沉舟:“嗯,喜欢,喜欢得不得了。”
她瞬间开心起来,将贝壳郑重放在他掌心:
“那我就把它送给你了。”
他一根根收拢指节,紧紧攥住它,又唯恐它被自己捏碎,力道松了许多。
仿佛这是什么稀世珍宝,他看了又看,嘴角弯弯,眉间一片柔软笑意。
桑念悟了:
“原来你喜欢贝壳啊,前面还有好多,我再去给你捡一些来。”
谢沉舟注视着她的背影。
连她自己也不记得了,在那个遥远的过去,她曾在醉酒时将一颗真心捧了出来。
她对他说,要带他去海边捡最大最漂亮的贝壳。
她还说,她要保护他。
说的很认真。
彼时,他满心杀意,不以为意。
现在,她完成了她的诺言
在她自己都不知道的时候。
而他……
余恨尽收,戾气已散,只剩满腔柔软爱意。
这怎么不算一种圆满呢?
谢沉舟想,已经很圆满了。
他不该再贪心,再去奢求更多。
是时候走向天道为他安排的结局了。
以他之命,换她成神。
很划算,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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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明朝的伤也好得差不多了。
琉璃月坚持要办一场答谢宴,所有前来援助蓬莱的仙门一同参加。
桑念拗不过她,被她半拖半拽的也带了过去。
为避免引起恐慌,谢沉舟仍旧用了余渡的身份。
他坐在角落自斟自饮,一双眼始终盯着前方人群中的女孩儿。
“你怎么能一声不吭就走?”
沈明朝问桑念,满脸不爽:
“我差点以为你又掉海里去了。”
“我不是早就用通灵石联系过你了吗?”桑念道,“我前些日子离开魔界,去了我哥那儿,青州。”
沈明朝问她:“那你记忆怎么恢复的?”
“我吃了前尘花。”桑念道,“这是萧濯尘在归墟里告诉我的办法。”
提起萧濯尘,沈明朝瞥了眼远处的萧净,低声问:
“他……还好吗?”
“看上去还不错。”桑念兴冲冲道,“以后我们可以去归墟看他。”
沈明朝笑了一下,摇头:
“你当归墟国是你家呢?想去就去?若无机缘,普通人这辈子也进不去的。”
桑念挠了挠头:
“很难吗?我没太感受出来。”
沈明朝又笑了一声,“眼睛怎么治好的?”
桑念含糊道:“吃了点药就好了。”
沈明朝点点头,没追着这个问题不放,冲远离人群的谢沉舟努努下巴:
“和好了?”
“就没吵过。”桑念道,“哪来什么和不和好。”
“那他怎么还一副别人欠他钱的样子?”
沈明朝不满,大步走过去,双手抱胸站在谢沉舟桌前。
谢沉舟懒懒抬头:
“滚开,别挡光。”
沈明朝一把拽起他,拖着他转身就往人群走,小声嘟囔:
“装什么装,还整起遗世独立这一套了。”
谢沉舟:“……”
他用力掰开沈明朝的手:
“我自己会走。”
沈明朝拉开自己座位身旁的椅子,将他按着坐下。
谢沉舟和对面的桑念大眼瞪小眼。
桑念看了看他,又看看沈明朝,立即起身去了苏雪音那桌,将空间留给他们两人。
沈明朝大马金刀坐下,一个酒碗搁到谢沉舟面前。
“哗啦——”
碗中酒满。
沈明朝放下酒壶,脸上笑容淡了许多,抬了抬下巴:
“我上次问过你,你是不是从没把我们当过朋友。”
“现在,我再问你一次,你想清楚了再回答。”
沈明朝看着谢沉舟的眼睛,一字一顿问道:
“谢沉舟,我们是朋友吗?”
谢沉舟看了他几秒,端起酒碗,一饮而尽。
沈明朝眉间霎时闪过几分笑意,一把勾住他脖子,语调轻快:
“那就这么说好了,以前的事大家都不提了,以后,我们继续做朋友,谁也不许再埋怨谁。”
谢沉舟挣开他,别过眼:
“我可什么也没说。”
沈明朝挑了挑眉梢,再次伸臂揽住他肩膀,用力晃了两下:
“那你现在说说,我听着呢。”
谢沉舟道:“沈明朝,你很烦。”
沈明朝笑嘻嘻地凑上去:
“烦的就是你,对付你这种没长嘴臭毛病还多的家伙,就得烦。”
谢沉舟睨着他,嗤一声笑了,慢悠悠道:
“都说如今逍遥宗的大师兄沈明朝修为高强,性情沉稳,原来都是谣言。”
沈明朝“嘿”了一声,薅袖子:
“修为高强可不是谣言,我现在一拳头下来能砸死半个你。”
谢沉舟:“呵。”
“?不信?”
沈明朝立马捶了他一拳。
他本意是玩笑,并未真的用力,谢沉舟却晃了晃身体,指尖用力抓住桌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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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破破烂烂的小屋修葺一新,挂满红绸,床上放着一套绣了鸳鸯的嫁衣。
窗户上贴着成双的喜字,院中桌椅摆放整齐,酒坛码放在墙角。
闻不语在屋中一圈圈踱步,凝神细想是否遗漏了什么。
坐在一边看通灵石的初瑶无奈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