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
一声巨响,火花四溅,它们同时被炸飞三米高。
爆破成功,几人的身形消失在洞口。
一切发生得太快,周围的修士愣愣地,还未反应过来。
“他们怎么不见了?”
“不知道啊,他们喊着什么友情啊羁绊啊,就冲出去了。”
“……”
石山上空。
的确如沈明朝所言,来的正是桑念两人。
一段时间不见,纳珈身上的气息愈发可怖。
它凌空而立,化作一名紫衣女子,死死地盯着桑念:
“又是你。”
桑念:“是我,你不满意?”
纳珈冷笑,对桑念身后的谢沉舟道:
“既然自寻死路,那今日便新仇旧恨一并清算!”
刹那间,狂风骤起,紫色瘴气遮天蔽日,其中暗藏无数妖力幻化的毒针。
谢沉舟手中寒光一闪,凌厉剑风猛地劈开周围厚重毒瘴。
他微侧了脸,对桑念淡声道:
“站远些。”
桑念后退两步,吹了声口哨:
“小七!”
藏在云中的大鸟高声鸣叫,似是回应。
火红的身影冲出云层,喙间喷出一片滚烫火海,顷刻间融化所有毒针。
看见小七,纳珈瞳孔一缩,脸上闪过一丝惧怕。
二打一,其中一个还是天敌,稳了。
桑念放心转身,持剑拦在绿衣女孩儿面前:
“他们打他们的,咱们就别插手了吧。”
“姐姐!”女孩急急叫了一声,一掌拍向桑念,“滚开!”
桑念轻巧躲开,随手挽了个剑花,刺向她心口。
女孩儿止住去势,急急后退避开。
桑念手腕顺势一挑,削下她一缕长发。
“敢动我头发?我杀了你!”
女孩儿大怒,顾不上去帮纳珈,扭身与桑念打成一团。
桑念有意引开她,边打边跑。
她估摸着大概差不多了,正要放个大招结束战斗,“铛”地一声——
一口金光闪闪的二十四k纯金大钟从天而降,将她结结实实罩住。
桑念:“!!!”
这蛇妖还进化出新技能了?!
正觉棘手时,下一秒,钟外传来熟悉且洪亮的大嗓门:
“可恶!不要小看我们之间的羁绊啊!!”
桑念:“……”
他爹的,是沈明朝那个神金。
她开口欲骂,初瑶的声音比她更快响起:
“蠢货!你罩错人了!那是桑念!”
沈明朝:“蛤?”
一阵不知具体是打谁的乒乒乓乓的声音结束后,大钟掀开。
桑念终于重见光明。
蛇妖躺在地上,被捆妖绳捆得结结实实。
沈明朝也躺在地上,捂住青紫的眼圈打滚。
桑念:“。”
看来是两个都被打了。
“没事吧?”初瑶问她,“残废了吗?”
桑念严谨道:“这话应该我问你们。”
初瑶同样很严谨:“那你来问吧。”
桑念:“没事吧?残废了吗?”
初瑶:“没事,没有残废——这个家伙不确定有没有。”
她指了指沈明朝。
沈明朝挣扎着爬起来,伸手摸索着空气走了两步:
“天怎么黑了?赶紧点盏灯啊。”
桑念:哦豁。
看来残废的是这位。
闻不语记挂着另一边的战局:
“走吧,我们去帮谢师弟。”
他话音刚落,空中传来一声妖兽不同寻常的嘶吼。
“不好!”
闻不语脸色一变,正要飞身前去帮忙,云中惊雷炸响,数千道电光一齐掠向同一个地方。
遮住视线的瘴气彻底消散。
黑衣少年衣袂翻飞,身后悬浮无数飞剑虚影,电光缭绕。
赤鷩鸟长鸣一声,飞回他身侧。
他抬起手,指尖微动。
于是,风声忽止,剑光纷飞。
一切都湮灭于无声。
下方的众人久久回不过神。
只有沈明朝努力睁大青紫的双眼,摸索着在原地转圈:
“不是,你们看见什么了?怎么都不说话了?”
“有人在吗?喂?还有人在吗?”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众人回头。
赫然是还带着几分病容的萧濯尘。
“又来一个。”
沈明朝薅起袖子,摩拳擦掌:
“不如我们先一致对外,把他给打出去再说?”
桑念:“不如你先收声。”
不等沈明朝说话,初瑶摁住他,手动闭麦。
萧濯尘走到众人面前,脸上泛着病态的苍白:
“我在河底感知此方有异,你们可有大碍?”
桑念道:“没事,已经解决了。”
萧濯尘怔了怔:
“解决了?”
桑念把谢沉舟拉过来,用力拍拍他胸口,挑起眉梢:
“我们谢师兄打赢了纳珈。”
谢沉舟紧抿的嘴角忍不住翘起一点。
萧濯尘短暂的诧异后,认真道:
“谢少侠果真不同凡响,在下自愧不如。”
谢沉舟微微抬起下巴:
“萧师兄很有自知之明。”
沈明朝掰开初瑶的手:
“别废话了,到底要不要打?秘境就要结束了。”
萧濯尘立时明白他的意思,轻声道:
“不如先对我动手,反正……我本该早就……”
桑念忽地指挥小七烧化废墟中的那堆玉髓。
又把自己和谢沉舟的也烧了。
沈明朝:“你癫了?”
闻不语几人却很快明白了她的意思,将自己身上的玉髓也交予她一并销毁。
沈明朝不理解,但照办。
他问:“不是,到底为什么要销毁玉髓啊?”
桑念拍拍手,嗓音轻快:
“现在,我们都是第一名啦。”
——群英会的规矩,留到最后者若人数较多,则按玉髓数量分名次。
现在玉髓“不小心”全没了,他们留到最后的人,便没有名次之分。
沈明朝恍然大悟,惊道:
“桑念,你难道是天才吗?”
桑念:“请把‘难道’和‘吗’以及问号去掉。”
说完,她对萧濯尘道:
“萧师兄,你也是第一。”
萧濯尘恍惚了一瞬。
他……就这样拿了第一?
还是以这种从未设想过的方式。
“行了,大喜的日子,我们留个影纪念一下。”
沈明朝拿出留影石,嚷道:
“全体都有,赶紧的。”
桑念几人分为前后两排站好,一叠声催促萧濯尘:
“赶紧过来啊。”
萧濯尘反应慢了半拍:
“我也要?”
“知道全体都有什么意思吗?”沈明朝不耐烦,“赶紧过去站好。”
萧濯尘犹豫了一下,缓步站到了最边缘。
桑念小声提醒:
“过来点,不然到时候你只有半张脸,很丑。”
萧濯尘拘谨地走了两步:
“这样可以吗?”
桑念:“嗯嗯。”
他这才紧张地看向留影石。
谢沉舟瞥了他一眼,没说什么,朝桑念靠得更近了些,偷偷勾住她指尖。
后排的初瑶张开双臂,一手架在闻不语肩上,一手架在苏雪音肩上,抱怨道:
“行了没?我胳膊酸了。”
沈明朝找到最好的角度,固定好留影石,飞快跑到后排站好,大喊:
“三、二、一——”
众人齐声高喊:
“我们都是第一!!!”
夕阳没入地平线的最后一刻,画面定格。
大风吹起衣摆与发带,他们双眼明亮,笑容恣意。
哪怕身后是废墟,也难以掩盖他们眸中万分之一的光彩。
这一年,群英会的第一,共有七人。
他们都是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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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个人都是第一,天啊,这在以前可从来没发生过!”
“萧濯尘居然和他们并列第一?看来仙门首席大弟子也不过如此。”
“七个有六个是逍遥宗弟子?我怀疑有内幕!逍遥宗绝对暗箱操作了!”
“有谁注意到穿黑衣的谢沉舟吗?依我看,他的姿色不在萧濯尘之下啊!”
“对对对,我也这么觉得!俊杰榜上居然没有他?太离谱了!”
“……”
于是,一夜之间,谢沉舟的排名在榜上突飞猛进。
甚至隐隐有超过萧濯尘的势头。
第二天,桑念出发去庆功会时,黑衣少年堵在了门口。
桑念:“?”
桑念:“干嘛?”
谢沉舟背着手,云淡风轻道:
“我也上榜了。”
桑念疑惑:“什么榜?”
谢沉舟轻描淡写的说出榜单全称:
“第五代修仙界百岁内俊杰英才榜。”
他加重了一点语气:
“与萧濯尘并列第一。”
桑念双眼含笑,故意慢吞吞道:
“可我记得之前好像有人说过,这些不过是虚名罢了。”
谢沉舟:“。”
谢沉舟诡异的沉默了。
桑念一本正经道:
“所以啊,人有时候话还是不能说的太早了,你说对吧,谢师兄。”
谢沉舟咬牙:“桑师妹说的对。”
桑念“噗嗤”笑出声。
“聊什么呢,大早上这么开心?”
沈明朝啃着玉米棒子上前,顺手递给桑念一个:
“不是要去庆功会吗?还不走?”
桑念看着被他啃得乱七八糟的玉米棒子,嘴角抽了抽:
“沈殿下,你还记得自己以前是皇子吗?”
沈明朝随意一抹嘴,“啧”了一声,理直气壮:
“那我现在和以后又不是皇子了,还那么讲究干什么。”
桑念无言以对,咬了一大口玉米棒子,等初瑶他们出来后,结伴前往万仙盟。
庆功会开始前要先颁奖。
地点还在之前的广场。
其他宗门的弟子早早都到齐了,见到逍遥一行人,不约而同的行来注目礼。
好在这次的演讲时间不算长,他们很快被请上台。
萧濯尘亦同时出列,对几人点头致意后,走在桑念前方。
桑念身后,苏雪音有些紧张地左顾右盼,再往后是初瑶和闻不语、谢沉舟三人。
沈明朝走在最后,自信对台下挥手,邪魅一笑:
“下面的朋友,你们好吗?!”
下方鸦雀无声。
沈明朝伸手支在耳畔,仿佛听见什么,不住点头:
“来,跟我一起说:好,很好,非常好!”
下面的各大宗门弟子:
“。。。。。。”
就说逍遥宗有内幕吧,这种傻子都能得第一。
他身边的谢沉舟深吸一口气:
“闭上你的嘴。”
沈明朝恹恹地低头:
“你老对我这么凶干什么。”
谢沉舟皮笑肉不笑:
“因为你值得。”
台上,众人一字排开站好。
由于此次较为特殊,除了原定的奖品外,万仙盟又额外准备了许多法器,品质皆是天级。
沈明朝咋舌:
“万仙盟这是下了血本了啊。”
初瑶接话:
“不然为什么人人都想参加群英会,人人都想拿名次?还不是有利可图。”
桑念大概看了几眼,不太感兴趣,随手收进了储物袋。
法器发完,接下来便是最重要的奖品。
——原定群英会魁首才能得到的,危月燕。
万众瞩目中,万仙盟盟主坐在轮椅上,被人徐徐推到他们面前。
桑念忍不住觑着眼打量他。
男子约五十岁左右,容貌普通,两鬓生了几丝白发,一双眼睛极其有神,笑时和蔼可亲,收起笑,则不怒自威。
他双腿以下空荡荡的,衣裳软塌塌地贴在一起,乍一看,十分诡异。
按理说,到了他这个境界的修士,想要断肢再生,并不算难事。
可当年伤得太重,他若想保住性命,这双腿便只能彻底舍弃,从此做个废人。
正想到这里时,万仙盟盟主似有所觉,转头看了过来。
桑念及时收回视线,垂下眼睑。
万仙盟盟主笑意更深。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沈明朝不耐烦:
“有话快说,我们赶着吃席。”
颜伯山一双眼含羞带怯地盯着桑念。
谢沉舟:“。”
谢沉舟放下原本闲适环住的双臂,站直了身体。
桑念莫名背后一凉。
她搓搓胳膊,打了个冷颤,努力维持微笑:
“颜道友找我有事?”
颜伯山小声道:
“在下是想问问……问问桑道友可有道侣?”
一瞬间,四周所有人都放慢了步伐,忙碌地低头寻找并未掉落的灵石,眼神却默契地瞟了过来。
初瑶一副看好戏的神色。
闻不语和苏雪音却不约而同望向谢沉舟。
桑念后背更凉了。
沈明朝如临大敌:
“你问这个什么?她有没有道侣干你屁事啦。”
颜伯山鼓起勇气:
“自从在秘境中见识到了桑道友与众不同的风姿,在下……在下便日思夜……”
“咔嚓——”
谢沉舟脚下的玉砖裂出一圈蛛网似的纹路。
偏偏颜伯山犹未察觉,继续说道:
“若是可以的话,桑道友可以给在下一个机会吗?在下想——”
“砰——”
那块砖彻底碎了。
颜伯山的声音也戛然而止。
谢沉舟面无表情:
“继续说,停下来做什么。”
他眼神实在太骇人,颜伯山抖了抖,问桑念:
“我是不是有哪里得罪谢师兄了?他看起来像是要杀了我。”
不是像,是真的会杀了你。
桑念心中叹了口气,正色回道:
“颜师兄,多谢你的美意,但我不能答应你。”
颜伯山满脸失落:
“为什么?是我不够好吗?”
“不不不,你人很好,特别好。”桑念道,“只是,我已经有道侣了。”
?!!!!!
初瑶瞪大了眼。
四周围观的修士装也不装了,紧紧看着他们。
桑念指了指谢沉舟,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
“我与谢师兄已经成婚了。”
“他是我的道侣,也是我的夫君。”
“……”
谢沉舟呼吸一顿,大脑一片空白。
旁边的初瑶:
“!!!!!!!!!”
她嘴张得几乎塞下一个鸡蛋,下巴都快掉到了地上。
“不是,你们听见了吗?”她用力摇晃闻不语和苏雪音,“她居然和谢沉舟成婚了????!”
闻不语与苏雪音同时扶额:
“他们在青州就成婚了,只有你没看出来。”
初瑶难以置信:
“你们早就知道了?”
她问沈明朝:“你也知道了?”
沈明朝尴尬不失礼貌地微笑:
“猜到了一点,就一点。”
初瑶:“合着真的就我不知道???”
谢沉舟还在发怔,呼吸放得慢极了,几乎屏住。
桑念推推他,悄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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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瑶眉开眼笑:“我就知道你也喜欢练剑!”
闻不语:“……”
他长长叹了口气,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
“是啊,我也喜欢练剑。”
初瑶迫不及待:
“走吧走吧,等会儿演武场没位置了,快快快。”
闻不语又叹了口气,笑容中夹杂了些无奈:
“那就走吧。”
两人并肩离开。
桑念与沈明朝也到达了客栈。
沈明朝咬牙切齿道:
“我要把前面十五天缺的觉通通补回来,除非修仙界就快完蛋了,否则谁也别来叫我。”
说完,他“啪”地一声关上房门。
桑念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头发,刚要开自己的房门,想了想,又折身去找坐在大堂的顾白。
“顾白师兄,碧柯长老呢?”
顾白道:“她不在,你有事找她?”
桑念:“她有说去了哪里吗?”
顾白摇头:“不曾。”
桑念揉揉眉心:“知道了,多谢顾白师兄。”
她抬脚上楼,步伐无端有些沉重。
锁好房门,她推开窗,站在窗口吹风。
两只小鹦鹉在房间里追逐打闹,时不时撞到桌椅衣架,动静响个不停。
桑念撑着下巴看着它们,放空思绪。
直到其中一只落到她面前,啄了啄她指尖。
她回过神:“小七?怎么了?”
出了秘境后,以防小七被人认出身份,她给它吃了化形草,现在它的外形和气息,与六六如出一辙。
小七:“啾啾。”
六六也飞了过来,不耐烦地教训道:
“都说了多少次,说人话说人话,整天啾啾啾啾,谁听得懂呀。”
小七有些委屈,结结巴巴道:
“饭饭,饿饿。”
桑念笑了笑,取出它专用的小玉盏,往里倒了些小米和其他食物:
“吃吧。”
小七把玉盏推到六六面前:
“六六,先吃。”
六六神气极了,“哼哼,算你识相。”
桑念给了它脑袋一拳:
“好好说话。”
六六捂着头顶的大包,语气像个没得感情的机器人:
“谢谢你我亲爱的朋友,咱们一起吃吧。”
小七怯怯挨到它身边,见它没像以前那样赶走自己,高高兴兴地和它一起低头啄米。
等它们吃完,桑念关好窗,上床睡觉:
“我要休息了,你们动静小些。”
小七:“嗯嗯。”
她放心睡去。
没过多久,六六道:
“屋子里太无聊了,我要出去飞两圈透透气,你去吗?”
小七犹豫:“我,不能,出去。”
六六用喙拨开窗栓,“那我自己去了。”
小七急忙展开双翅,与它一同飞出窗户。
“等等我呀!”它努力追着六六,小声叫道。
六六不但不减速,反而飞得更快了:
“我才不等你呢。”
它一下便飞没影了。
小七急得团团转,越飞越偏,完全迷失了方向。
最后,它落到一座碧瓦朱甍的宫殿前。
四周云雾缭绕,殿门紧闭,两名抱着拂尘的童子守在门边打瞌睡。
小七扑闪翅膀的声音惊醒了他们。
他们施法缚住它,好奇地捧在手心:
“这鹦鹉额头怎么有个红印?”
“脖子上还挂着灵石,真稀奇。”
恐惧之下,小七的妖力不慎泻出一丝,瞬间挣开了他们的束缚。
童子脸色一变:
“是妖物!竟敢擅闯长生殿?来人!捉住它!”
转眼间,长生殿弟子四面八方赶来。
小七无路可逃,瞥见宫殿侧方开了一扇窗,趁人不注意,跌跌撞撞逃了进去。
外面,童子的声音再度响起:
“妖物一定就在这附近,别让它惊扰了殿主,追!”
小七躲在香炉后,瑟瑟发抖。
等脚步声远去,它方才敢探出头来,好奇打量四周。
直到这时,它才发现,殿中还有一个人。
他正在盘膝打坐,双眸微阖,似乎没发现它。
它立马转身想飞出去,却一头撞上了香炉,两脚朝天倒地。
蒲团上传来一声叹息。
一道灵力柔和探来,隔空抱起小七,一路飞到了蒲团前。
小七想逃走,可晕乎乎地原地转了几圈,又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它睁大乌黑眼瞳看着那人。
那人亦缓缓睁开眼,目光低垂,与它对视。
空气安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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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生羽恍惚着朝它伸手,想摸一摸它。
小七猛地啄了他一口,试图让自己看上去很凶:
“啾啾!”
微生羽回过神,指尖已鲜血淋漓。
他失笑,暗嘲自己多心,收回了手,轻声问它:
“是迷路了么?”
小七戒备:“啾啾!”
微生羽淡笑:
“自行离开罢。”
小七仿佛听懂,一步三回头地往窗边挪,依旧警惕。
“啪——!”
一只团成球的小鸟从窗外砸进来,还未站稳便急急冲上前,张开双翅挡住小七。
“我警告你别乱来啊!我主人可是道上混的!杀人的时候眼睛都不眨一下!”
六六对微生羽威胁道:
“你要敢动它一根毛,你都会吃不了兜着走的!”
小七:“啾?”
微生羽觉得有趣:
“你主人是谁?”
六六冷酷的像个杀手:
“只有死人才会知道她的大名。”
它转头道:
“小七,我们走。”
小七用力点头:“好哒!”
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方才的童子匆匆跑进来:
“启禀殿主!适才有妖物擅闯——是你!别以为用了幻术我就分不出来真假!”
他掐诀施法击向六六。
六六吱哇乱叫一声,身体向后弹飞,重重撞上柱子。
见它受伤,小七尖啸一声。
光芒闪过,赤色大鸟陡然出现在众人面前,周身火焰缭绕。
微生羽愣愣地看着它:
“……赤鷩。”
小七喷出一道滚烫火息。
殿中霎时沦为火海。
童子又惊又惧:“殿主!”
微生羽回过神,挥袖灭了火焰,趁这个空档,小七捞起地上的六六,冲破墙壁,振翅飞走。
满地狼藉,微生羽呆立其中。
童子:“殿主,弟子这就派人去追捕那妖物!”
他没跑多远,身后倏地传来一声厉喝:
“慢着!”
童子回神:“殿主?”
微生羽看着手上兀自流血的伤口,用力闭了闭眼,艰难出声:
“谁也不许追。”
“今日之事,任何弟子不得对外透露半分,有违者,逐出师门。”
童子满脸愤然:
“为何?那妖物明明欺人太甚,都打到咱们头上来了!”
微生羽低声呢喃了句什么,身形晃了晃,猛然喷出一口鲜血,向前栽倒。
“殿主!!”
……
“听说了吗?长生殿殿主快不行了。”
晚饭时间,客栈大堂。
沈明朝对桑念道:
“你说他如果死了,萧濯尘会继任下任殿主吗?”
桑念夹菜的手停了停:
“好端端的,怎么就要死了?”
沈明朝鬼鬼祟祟左右看了看:
“据说,是有一只妖物突然袭击了长生殿,他被打的当场吐血。”
桑念不信:
“什么妖物能到长生殿去?”
沈明朝:“具体的我也不知道,长生殿封锁了消息,但肯定有就是了。”
初瑶同样不信:
“能伤长生殿殿主的妖物,至少也是一方妖王,你觉得有妖王能到得了玉京吗?真当万仙盟吃干饭的啊?”
沈明朝撇嘴:
“爱信不信,反正这事儿通灵石上都传开了,说什么的都有,还有人说看见了一只红色大鸟从殿里飞出去呢。”
“啪嗒——”
桑念筷子上的菜掉回了碗里。
她转头看向桌旁安静啄米的两只小鸟。
六六默默捂住头。
小七缩缩脖子,底气不足:
“啾。”
桑念什么也没说,放下筷子:
“我吃饱了,你们慢慢吃。”
她一手拎一只,三步并作两步上楼。
初瑶戳戳米饭:
“大师兄被爹爹叫走了,谢沉舟那个小白脸不在,桑念也无精打采的,阿音不知道和谁玩去了,到现在还没回来,饭桌上只剩下我和你,哎——”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所有宗门一同联手?”
闻不语:“没错。”
顾白思索几秒:“谁打头阵?”
闻不语:“逍遥与玄剑。”
顾白颔首:
“果然不出我所料,三宗一殿若不冲在前头,其余宗门怎会答应联手。”
闻不语轻声提醒:
“宗门里的长老都被召来了玉京,现下正与宗主一同商量战策,你也该做好准备,届时你我二人,是必定要上的。”
顾白:“知道。”
闻不语神色沉重:
“两界交战,不知又要死多少人。”
顾白负手眺望远方,淡声道:
“若这一战可保后世太平,死多少人都是值得的。”
闻不语按了按眉心:
“但愿吧……”
这一天后,苏雪音果然如对顾白所说那样,不再见岳清兮。
一连三日,青年都穿着一身如火般的红衣,站在客栈下等她。
她始终闭门不见,甚至连窗也未开一次,打定主意不给自己留半点念想。
小雨淅淅。
桑念和初瑶一起躲在门口看着,觉得这个情况很有些头疼。
“阿音都说了不见,他干嘛还每天都来?”初瑶抱怨道看,“烦死了,现在外面到处都在传流言。”
说什么的都有,说的最多的,是逍遥宗弟子如何不识好歹。
居然连岳清兮都拒绝了。
初瑶气笑了:
“说的好像我们逍遥高攀了他合欢宗似的,真真可笑至极。”
桑念忧心忡忡:
“我更担心阿音,她这几天都很没精神。”
初瑶大大咧咧道:
“时间长了就放下了,反正他们总归也没认识几天。”
真的会这样吗?
桑念心里总觉得没底。
忽地,一直沉默的青年跨过客栈大门,径直走到了她们面前。
桑念忙站直了身体:
“有事?”
初瑶则警觉道:
“我不会让你上去见阿音的。”
岳清兮从怀中拿出一封没有署名的信。
他没撑伞,身上淋湿了大半,指尖也沾着潮湿的雨水,唯独这封信保护的极好,半点未湿:
“劳驾替我将这封信转交给雪音。”
初瑶不太乐意,桑念越过她伸手接过:
“没问题。”
连吃三天闭门羹,岳清兮没有半点颓然之意,依旧笑意盈盈,语气坚定:
“劳烦告诉她,我要随师尊回宗门一趟,七日后回来。”
“届时,我会继续来这里等她,直到她愿意见我为止。”
桑念不由有些触动,郑重点头:
“我会替你转达的。”
岳清兮微笑:
“多谢。”
他看了眼空荡荡的楼梯口,不再磨蹭,转身大步离开。
桑念目送他离开,撑着下巴道:
“我觉得他好像没有师兄他们说的那么不好。”
初瑶认真起来:
“你知道每年有多少剑修被合欢宗弟子始乱终弃吗?那些人最后个个道心尽毁心魔缠身,严重的甚至还丢了性命。”
桑念弱弱道:“这么严重吗?”
“这些可都是血的教训,”初瑶道,“总之,我绝不会让我的阿音也变成这样。”
桑念叹了口气:
“行吧,我去把信拿给她。”
初瑶不同意:
“万一他在信上花言巧语,阿音看了后动摇了怎么办?还是毁了吧。”
桑念避开她的手,正色道:
“她要放不下,就算不看这封信也会动摇。她要真能放下,哪怕看十封、百封,都不会动摇。”
初瑶还待说什么,长街另一头,一身白衣的萧濯尘匆匆向她们走来。
雨势大了些,他单手撑着一把绘竹叶的油纸伞,伞沿水珠如串,抬眼看来时,彷如画中仙。
两人止住话头,等他行到面前,点头问礼。
萧濯尘收起伞,眼下一圈淡淡的乌青,似是没有休息好,嗓音也透着一股子倦意:
“不知桑姑娘唤我前来,是有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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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念道:“是的,赤鷩。”
萧濯尘斩钉截铁道:
“不可能,赤鷩鸟一族已经灭绝,这世上一只也不剩了。”
桑念轻声道:
“没有灭绝。”
萧濯尘不解。
“当日我们误入须弥界中,窃脂给了我一颗鸟蛋,让我带它走。”
桑念道:
“后来,它在归墟孵化,随我一同回到玉京。”
萧濯尘杯中茶水晃出几滴,洇湿手背。
桑念深吸一口气,一字一句道:
“那不仅是窃脂的孩子,也是……你师尊,微生羽的孩子。”
“哐当——”
萧濯尘手中茶杯跌到桌上,茶水淌了满桌,顺着桌沿一滴滴流到地上,聚成一汪小小水泊。
他无暇去管,只紧紧看着桑念:
“你说什么?”
桑念道:
“你或许也听过,你师尊为了保住一名妖族,甘愿自囚长生殿的故事。”
萧濯尘失声:
“那不过是市井传言。”
桑念道:
“那名妖族就是窃脂,当年你师尊误入小华山,与她有了纠葛,孕育两女,其中一个,便是我身边的小七。”
“也就是你师尊在长生殿见到的那只赤鷩鸟。”
萧濯尘愣了许久,仍是摇头:
“我师尊不会爱上为祸人间的妖孽。”
“窃脂不是一开始就是为祸人间的妖孽的。”
桑念道:
“她原本是祝余族的守护灵兽,祝余被仙门蓄意灭族后,她失去了理智,这才……”
不等她说完,萧濯尘霍然起身:
“蓄意灭族?”
桑念艰难点头。
萧濯尘捏了捏眉心:
“桑姑娘,你或许弄错了什么。”
“祝余性情残暴,多次伤害人族,仙门不得已才与之大战,那一日,仙门折损了十万修士,死伤惨重。”
“是你错了,不,所有人都错了。”
桑念拿出那颗留影石:
“我去了归墟一趟,在那里见到了你们口中残暴的祝余族,事实是,他们是这世上最善良仁慈的生灵。”
萧濯尘目光变换不定,迟疑着接过那枚留影石,查看里面的影像。
夕阳里,年轻的夫妻牵着幼女的手一起散步。
青年举起斧子笨拙地砍树,惊恐躲避四处挥舞的树藤。
活泼的少女们提着篮子踮脚摘果子,不知说了什么,笑得格外开心。
圣洁的神像下,半大的孩子听着大人教导,细心照顾受伤的兔子。
……
画面越来越多,萧濯尘捏着留影石的手也越来越紧。
终于,那个血夜出现在他眼前。
一声接一声的惨叫,堆积如山的尸体,被残肢绊倒的孩子,被砍下头颅的青年,被无数双手按在血泊中绝望抬头的女子……
一切随着他们的自爆结束。
萧濯尘脱力坐回椅子上,久久回不过神。
桑念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萧濯尘,这就是你效忠的仙盟。”
这就是他效忠的……仙盟。
萧濯尘闭上眼,有一瞬间竟想笑。
可他努力良久,唇角也只勾出一个难看的弧度。
多荒谬。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藏书阁的那本书,你是故意让我发现的,上面的禁制也是你下的?”
碧柯微挑眉梢:
“猜对一个,禁制与我无关,我那时说的都是实话。”
桑念稳了稳心神,努力稳住语气,可尾音依旧有些颤:
“你当年,也是这样一步步引导镜弦,让她知道祝余灭族真相,让她替祝余平冤,可她不慎惊动了万仙盟,此事没能成功。于是,没有用处了的她,被你,被万仙盟,一起杀害。”
“我说的对吗?”
碧柯抚掌喟叹一声:
“念念,你比我想象的,还要聪明得多。”
桑念紧紧盯着她的眼睛:
“我说的对吗?”
“大致是这样,”碧柯耸耸肩,“不过有一点你错了。”
桑念:“什么?”
碧柯待要张口,又转而笑了一声:
“我坐下这么久了,不给我倒一杯茶吗?”
桑念压住汹涌的情绪,挑了个干净的杯子,倒了满满一杯茶递过去。
碧柯瞥了一眼那杯茶,并不碰,取下腰间酒壶喝了一口:
“酒满敬人,茶满欺人,念念,你似乎对我心怀怨怼。”
桑念深吸一口气:
“不要绕圈子了,说吧,我哪点猜错了。”
碧柯终于道:
“镜弦可不是我杀的,当然,也不是万仙盟杀的。”
桑念愕然:“不是?”
碧柯神秘地眨了眨眼:
“我只能告诉你,她死在身边的人手中,那个人,你也认识,很熟。”
桑念藏在袖中的手骤然收紧:
“到底是谁?”
碧柯慢悠悠道:
“替我办好这件事我就告诉你。”
说着,她一寸寸收起笑:
“你要让所有人知道祝余灭族的真相,知道仙盟冠冕堂皇的外表下,有多肮脏。”
桑念:“……好。”
碧柯语气有些惋惜:
“我本来已经打算好了,你刚刚要是拒绝我,我就杀了你的。”
桑念不寒而栗。
她咬牙问她:
“这件事办完,你会放我出局吗?”
碧柯竖起两根手指,笑盈盈道:
“还有第二件事,你办好后,我便放你出局,再也不让你牵扯进来。”
桑念:“什么事?”
碧柯卖了个关子:
“你到时候就知道了。”
桑念:“我怎知你不是在骗我?”
闻言,碧柯叹了口气,咬破指尖,一滴鲜血点在她额间:
“我在此立誓,若刚才的话有半分违背,便叫我遭至亲至爱手刃,不得好死。”
鲜血没入桑念额间,消失不见。
血誓成立。
她想顺手摸把桑念的脸,后者侧过头避开,她只好悻悻收手,无奈道:
“现在能放心了吧?念念。”
桑念默了默,问道:
“薇薇……还好吗?”
碧柯的动作一顿,仰头喝了一大口酒,嗓音冷得吓人:
“她死了。”
桑念暗嘲自己蠢。
既然出现在了归墟,便早该知道,她已经不在了。
至此,一切线索都能连上。
“薇薇就是修罗殿的暮云薇。”
她推测道:
“这几百年来,她为了报仇,一直在追杀仙盟成员,最后,她怀着必死的决心,与盟主死战,陨落。”
碧柯不说话,只是一口接一口地喝酒。
“不光她是修罗殿的人,你也是。”桑念道,“你早就知道谢沉舟少主的身份。”
提起谢沉舟,碧柯终于有了点反应:
“我确实知道,不过,似乎他自己反而忘了。”
她轻叹:
“他真把自己当成你们仙门的人了,多可怜。”
桑念抿紧唇,“他可以成为仙门的人。”
碧柯像听见什么好笑的笑话,笑得前仰后合,不住摇头。
桑念的心随着她的笑声一点点吊起来,不安如潮水,席卷全身。
碧柯笑够了,嗤了一声:
“你大概还不知道,仙门,与修罗殿要开战了。”
桑念瞳孔骤然一缩。
碧柯慢悠悠道:
“修罗殿有人潜入了此次的群英会,或许是盗走了某样东西,仙门没能抓住他,正在集结所有兵力,打算突袭魔界。”
桑念口中发苦,说不出话来。
碧柯道:
“你与谢沉舟,注定是要站在对立面的啊。”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他眺望远处的分界河,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
腰间锦囊闪了闪,两道身影出现在他身后,立即对他跪下。
“多谢少主放我一条生路。”
经过一段时间的休养,纳珈身上的伤好了些,脸色不再惨白如纸。
她拉拉妹妹的袖子,示意妹妹说话。
玉京子这才不情不愿的开口:
“以后,我们愿认你为主,听凭你差遣。”
谢沉舟一个眼神也未给她们:
“不必了。”
纳珈还想说什么,他淡声道:
“该完成你的诺言了,若有半句假话,我会将你碎尸万段。”
纳珈心里一颤,头几乎抵到地上:
“少主,你母亲确实是暮云薇。”
谢沉舟:“继续说。”
“我曾经只是一只普通蛇妖,某一天,我无意中遇见了你母亲,那时,她正与万仙盟盟主死战。”
面对这种层次大能的斗法,小小妖族根本无路可逃。
天地变色,它蜷缩在角落,艰难求生。
好在,战斗已接近尾声。
没过多久,两人同时从空中坠下。
生死不明的暮云薇恰好砸在她身边。
一块碎玉从她身上落下,散发着对妖族堪称致命的吸引力。
纳珈觎着谢沉舟:
“我忍不住吞了那块碎玉,后来才知道,那是昆山玉的碎片。”
说完,她急急补充道:
“但我并没有弃她于不顾!”
谢沉舟面无表情:
“继续说。”
纳珈道:
“吞了玉后,我发现她还有气,于是,我将她带去了一个偏远的小岛,避免她被仙盟捉住。”
那时,她急需炼化昆山玉,否则迟早会爆体而亡。
等暮云薇伤势稳定下来后,她便寻了一处洞府闭关去了。
再等出关,已是几年后。
暮云薇成了家,有了孩子。
“她什么都不记得了。”纳珈道,“不记得修罗殿,也不记得自己的身份,以为自己是个平凡的普通人。”
所以,她爱上了另一个普通人,满心欢喜的与他成婚,生下孩子,过起寻常的日子。
“她每一天,都过的很高兴。”
纳珈低声道:
“那时,他们夫妻二人常常带你去赶集,极疼爱你,不管你要什么,都会买给你,除了两只小鸟。”
“你哭得很厉害,她一直在哄你……”
谢沉舟静静站着,胸腔中宛如刺进一枚钢钉,血淋淋的,随着呼吸隐隐作痛。
原来,记忆没有出错。
那个女人,曾是一个好母亲。
她曾为他亲手雕刻一只小鸟,在闹市街头耐心安慰他。
字字温柔。
纳珈的声音再次传来:
“后来,她死了。”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谢沉舟用力闭了闭眼:
“接着说。”
“某天,一名女子在她院子里站了一夜,天亮才走。”
纳珈道:
“没过多久,一名男子也找了过来,他杀了你父亲,想要抢走你,你母亲带着你仓惶逃亡。”
“最后,她将你丢弃在了荒野,独自引开那人。”
“她死在了那人手下,尸体被他带走,不知所踪。”
见谢沉舟沉默,纳珈解释道:
“我不是不想帮她,但那时我和昆山玉还没有彻底融合,动用不了妖力,自身也难保。”
谢沉舟眼眸低垂:
“那个人是谁?”
纳珈:“他与那名女子,都穿着逍遥宗的服饰,用的,是逍遥剑诀。”
谢沉舟身形晃了晃。
逍遥宗。
竟是……逍遥宗。
“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了,”纳珈道,“我可以发誓,若有半分欺瞒,便让我唯一的妹妹乱箭穿心而死。”
谢沉舟不知在想什么,好一会儿才开口:
“你们走吧。”
说罢,他提气飞走,身影消失在界河对岸。
“姐姐,现在怎么办?”玉京子道。
纳珈捂着胸口咳嗽两声:
“先回妖界养伤。”
她仰头望着压抑的天幕,凝声道:
“修仙界的天,就要变了。”
……
河对岸连接着魔界。
谢沉舟穿过界壁,眼前场景霍然变化。
魔界没有太阳,一轮血月高悬天际,时时刻刻照耀这片血色大地,永不西沉。
这里的地势大多平缓,唯有北方突兀立起一座高山,宛如一柄利剑笔直插入大地。
巨大的魔神雕像矗立于覆雪山巅,俯瞰整个魔界。
山脚一共有两百二十一座城池。
它们如众星拱月般拱卫着最中心的修罗殿。
三百年前,修罗殿在此成立,圣女暮云薇平定此处因魔尊失踪而持续万年的内乱。
于是,修罗殿便取代了魔尊,成了这片土地的至高。
换句话来说,现在的修罗殿殿主,便是魔尊。
谢沉舟收回视线,摩挲了一会儿危月燕,将它小心收好,来到离修罗殿最近的一座城池中。
城中魔族见到他的身影,立时噤了声,大气不敢出。
长街寂静,只有他的脚步声。
直到他走远,他们这才擦擦额上冷汗,交头接耳。
“我的个先魔尊啊,这个恶毒的人族怎么回来了?”
“少主不是死在外面了吗?我前天刚庆祝完啊。”
“快别说了,你想死我还想活呢!”
“不过他这段时间到底去了哪儿?我怎么感觉他气质有点变了。”
“变得更恶毒了?”
“不对,他好像……温柔了一点?”
“哦,我的先魔尊啊,你这句话是我今年听过最恐怖的笑话。”
“没有之一。”
“……”
修罗殿。
“参见少主!”
瞥见谢沉舟的身影,守卫忙跪下行礼。
谢沉舟步子迈得很大,袍角卷起一阵冷风。
他道:“尊主呢?”
“回少主,尊主在血池等您。”
谢沉舟:“知道了。”
他脚下换了个方向,不多时,来到一处冷清宫殿。
推开殿门,翻涌血色映入眼帘。
谢沉舟顿了两秒,方才缓步踏入。
“这才离开多久,便不适应了?”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咚——!”
一块尖锐的石头从人群里飞出,重重砸中少年额角。
猩红鲜血蜿蜒而下,一路流进眼中,视线如同笼上一层血雾。
他神色不变,挺直背继续向前。
修罗殿的殿众在后方沉默跟着,对此一言不发。
得到默许,越来越多的石头砸来,里面甚至夹杂了一把匕首。
细微的一声响,匕首刺进左臂。
刀身全数没入,露出一截刀柄和几寸染血刀锋。
谢沉舟什么也没说,用力拔出匕首,随手掷到地上。
空中,两只漆黑的乌鸦飞了一圈又一圈,愤怒尖鸣。
他语气平静:
“敢插手,我就杀了你们。”
它们只得停止鸣叫,一路默默跟随。
于是,所有人看着那个少年,看着他一次次拔出身上利刃,一次次下跪,一次次叩首,不断向前,只为向前。
整整五天五夜。
——这一年夏末,谢沉舟不眠不休走了五天五夜,在一片骂声中跪遍魔界两百二十一座城池。
只为走到一个姑娘面前。
那个姑娘,有一双极漂亮的眼睛,黑白分明,一笑就弯成月牙。
那个姑娘,额间有一粒小小的红痣,垂眸时,神色悲悯如莲座观音。
那个姑娘,会在他每一次喝完药后,给他一粒梅子糖,同他抱怨药苦;会在有月亮的晚上牵住他的手一起散步,小声唱歌。
那个姑娘叫念念。
念念不忘的念念。
一个很好很好的人。
风雪呼啸,噬神山下,少年闭上眼,干裂的嘴角弯了弯,渗出几许血丝。
在他身后,所过之处,血迹触目惊心。
所有激动的魔族皆安静下去,鸦雀无声。
噬神山共有七千七百一十五级石阶,想上去,唯有这一条路可走。
谢沉舟踏上覆雪石阶,冰棱如利刺,猛地贯穿脚面。
浓稠鲜血争先恐后地涌出,伤口很快被冰封。
他抬起脚,生生扯下一块血肉。
修罗殿的殿众不再跟在身后。
他们分散着站上台阶两端,一直延伸到山顶。
青鬼站在最前方。
他打量着遍体鳞伤的少年,目光复杂:
“为了一个女人做到这种地步,值得吗?”
谢沉舟脸色惨白,愈发显得眼瞳漆黑如墨,被夹杂着雪沫的风一吹,好似冰层底下浸着的乌珀,澄澈而干净。
他说:
“只做到这种地步便能和她在一起,是我赚了。”
青鬼咬紧牙,手中长剑刺向他:
“既然如此,我成全你!”
谢沉舟不躲不避,任由那把剑将自己贯穿。
剑拔出的瞬间,血流如注。
青鬼一脚将他狠狠踹下台阶。
少年一直滚到山脚,身子颤了颤,呕出一口滚烫的鲜血。
众人沉默的注视下,他揩去唇边血迹,摇晃着站起来,继续朝山巅行去。
这一次,他路过青鬼身边时,青鬼没有再动手。
在青鬼上方,另一名修罗殿成员亮出武器,沉声对谢沉舟道:
“少主,得罪了。”
……
风声呜咽,雪如飞絮。
青鬼伸手接住一片雪花,低眉凝着它。
它静静躺在掌心,迟迟未化。
一滴血珠飞溅而来,霎时将它融透。
好一会儿,青鬼抬起眼,看着远方石阶上的那个少年。
他不知滚到山脚多少次,已没有力气站立,却仍执拗地朝着山巅爬去。
十指血肉模糊。
青鬼掌心一点点收拢,指节泛白:
“蠢货。”
他大步上前,粗鲁地拎起谢沉舟领口,想要带他飞到山巅。
谢沉舟按住他的手,缓慢而坚定地摇头。
青鬼低喝:
“蠢货,你会死的!”
谢沉舟咳出两口血,哑声道:
“我不会死。”
青鬼不听,欲要强行带他走,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挣脱,双手攀上台阶,继续向上爬。
青鬼胸口急促起伏,冷冷一眼扫向上方想要动手的殿众。
殿众呐呐收起武器。
于是,剩下的路程,无人再对谢沉舟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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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不语也想到了这里,缓声道:
“据说昆山玉是万年前一位上神所造,祂不慎将其遗失,一直到五百年前才又出现。”
五百年前,祝余灭族,神器重现世间。
一切都能对上了。
众人又是一阵沉默。
许久,桑念涩声道:
“怀璧其罪。”
“如今昆山玉的碎片大部分都在修罗殿里,”初瑶道,“仙门只剩两块,还有一块下落不明。”
她不解:
“修罗殿要神器做什么?”
“神器这么好的东西,肯定人人都想要,他们要也不稀奇。”
沈明朝道:
“比起这个,这几日因为卧底事件,到处都在疑神疑鬼,尤其是对我们逍遥宗的弟子,简直算得上是针对了,咱们还是快些回宗门吧。”
初瑶:“毕竟谁也没想到,碧柯长老居然是……”
苏雪音:“碧柯长老现在下落不明,大概已经逃回修罗殿了吧。”
闻不语反倒轻松了些:
“她若真是卧底,那仙门与修罗殿开战的计划,大概会直接取消。”
萧濯尘道:
“的确,不过这也给了仙门一个警告,当务之急,是找出其他卧底,否则……”
“谢沉舟是明天回来对吧?”沈明朝问桑念。
桑念露出一点笑意:“没错。”
沈明朝松了口气:
“那就好,他一回来我们就启程,赶紧离开玉京这个是非之地。”
“现在走的话,会不会引人怀疑啊?”苏雪音道,“毕竟除了碧柯长老的事,咱们本就在风口浪尖上。”
沈明朝:“我们身正不怕影子斜,管他们干什么。”
初瑶:“说的没错,清者自清,谁管他们怎么想。”
萧濯尘颔首:
“你们尽管离开,我会为你们担保。”
几人忙道:“不必了。”
“你忙的很,就别再操心我们的事了。”初瑶道,“总归你也不是我们逍遥宗的人,何必蹚这浑水。”
沈明朝:“就是就是。”
沈明朝:“小桑你也说两句。”
桑念想起谢沉舟的身份,心虚的无以复加,结结巴巴道:
“担保还是大可不必了。”
她想了想,又道:
“我和谢沉舟会暂时离开宗门,到处游历一段时间。”
沈明朝:“什么?!”
初瑶:“什么?!”
桑念语声轻快:
“现在祝余族的事马上要解决了,仙门与修罗殿也不会开战了,谢沉舟也……反正我们没什么事了,不如去游历,到处走走看看。”
初瑶:“我也要去!”
沈明朝:“你能去那我也要去!”
闻不语一人敲了一下脑袋:
“识趣些,他们是道侣。”
初瑶不服:
“道侣又怎么了,道侣就可以丢下朋友了吗?没准儿他们过两年就吹了,可朋友——”
她用力拍拍胸口,拍得邦邦响:
“还是朋友!”
闻不语:“……这么说似乎也没问题。”
沈明朝斩钉截铁道:
“没错!朋友才是永恒的!”
桑念幽幽道:
“你们就不能盼我点好吗?”
萧濯尘道:
“说起这件事,我还没恭喜桑姑娘。”
他笑道:
“你与谢少侠很般配。”
桑念:“说起来有点不好意思,但我也这么觉得。”
众人纷纷笑起来。
一直以来萦绕在四周的沉重气氛终于消散。
似乎,一切都充满希望。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初瑶及时扶住她:
“你怎么了?”
话落,她看见地上那具尸首,也失了声。
苏雪音问她:
“是我看错了吧?那好像是——”
地上,青年俊美的脸庞没有丝毫血色,连薄唇也是白的。
像张未着笔墨的纸。
那身红衣却如火。
苏雪音脚下像踩着棉花,一步步上前。
尸首犹自睁着双眼,不知临死前看见了什么,眼角一点未干的水痕,满脸不甘。
她蹲下来,像不认识他一般,看了又看。
末了,又试探着摸摸他的脸。
冰冷。
初瑶低声道:
“他是岳清兮。”
“轰”地一声,苏雪音大脑一片空白,跌坐在地。
“咳咳——”
闻不语虚弱地睁开眼,用力抓住桑念衣袖,一字一顿开口:
“谢师弟,杀了……岳清兮。”
桑念耳边响起绵长的刺响,她什么也听不清,只能看见赶来的合欢宗弟子们的嘴一张一合。
她不断摇头:
“不可能的,谢沉舟不会这样做的,不可能……”
最后一线落日沉入西山。
黄昏已至。
她望着天际那片晚霞,喃喃:
“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
时间回到清晨。
今日是群英会结束的第十日。
天际刚刚泛起鱼肚白,光线不甚明亮。
结束一夜议事,宋揽风屏退左右,揉揉眉心,回到暂住的屋子。
屋中多了一个人。
听见他的脚步声,那人回头,对他微微一笑:
“宋宗主。”
宋揽风脚步一顿,反身掩门,手中青云剑直指她咽喉:
“仙门正四处抓捕你,你却自己送上门来?”
碧柯丝毫不惧,并指推开剑锋,笑道:
“我特意来告诉你一个秘密。”
宋揽风:“不必了,本座没兴趣听。”
碧柯:“如果是关于镜弦的呢?”
宋揽风瞳孔一缩。
碧柯上前几步,附耳低语。
宋揽风听完,脸色骤变: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碧柯慢悠悠道:
“宋宗主好好想想芜月临终前说过什么,她为何突然性情大变选择嫁给你,还将自己的修为全都渡给了你?或许,她也知道了什么不该知道的事。”
宋揽风怔住。
芜月……
前任宗主之女,初瑶的母亲。
那个从小张扬肆意的女子一日比一日颓靡,曾在生产之时,死死抓住他的手,满脸是泪。
彼时,她已神智不清,口口声声皆是——
对不起。
她还说——
“这孩子的父亲是个恶人,他杀了镜弦。”
可再等他追问,她已撒手人寰,只留下一个小小的婴儿。
一个生父极可能是杀死他挚爱的凶手,的婴儿。
那一晚,他抱着那个孩子,数次想动手掐断那截纤细脖颈,却都在最后一刻停下。
——那不仅是凶手的孩子,也是恩师独女唯一的孩子。
他不能杀了她。
宋揽风回想往日种种,自嘲一笑:
“竟是这样……原来是这样……”
对面,碧柯手腕翻转,手心多了一只小巧玉盒,药香弥漫。
宋揽风:“这是什么?”
碧柯:“蜉蝣梦的解药,世间仅此一份,你一直在寻,不是吗?”
宋揽风脸色再变。
碧柯微笑:
“怎么样?只要按我说的做,不仅可以报仇,还能救你亲生女儿性命,你真的不答应?”
宋揽风不语。
碧柯:“机会只有这一次,错过,可就没有了。”
宋揽风嗓音沙哑:
“你的目的是什么?”
碧柯叹气,无奈道:
“孩子执迷不悟,非要闹着离开家,我帮他清醒清醒,不过你放心,肯定对仙门没坏处。”
宋揽风沉默良久,挥袖收起玉盒,开门离开。
碧柯靠着窗棂,闲闲眺望他离开的背影,随手扯了片盆栽的叶子:
“这是给你的第一次机会。”
“千万……别让我失望呀,小沉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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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沉舟眼眸平静如湖:
“他是念念的师尊,我不能让你就这样杀了他。”
宋揽风凝声道:
“你可知他做了什么?他杀了——”
他话还未说完,一道冰冷剑光斩来,剑气如虹,划破长空。
地面寸寸开裂,无数砖石飞出。
宋揽风单手掐诀,身前浮现一道金色虚影,及时挡住这一击。
言渊自谢沉舟身后走出,嗓音低沉:
“原来你已经知道了。”
谢沉舟呼吸一顿。
那是……
心魔的味道。
他不动声色地侧过脸看向身边青年。
青年神色一如既往地冷淡,瞳仁泛着一点幽幽暗红。
似是察觉他的视线,对方挑了挑唇角,眸中杀意乍现,长剑裹着风刺来。
“叮——!”
幽暗佛塔中,金属相交的声音格外刺耳。
一串火星迸溅后,一切又回归于无声。
宋揽风挡下这一剑,对谢沉舟道:
“走!”
谢沉舟被两位大宗师的剑气震得连退数米,还未愈合好的伤势再度裂开,脸色惨白,喉间铁锈味弥漫。
鸦一鸦二一左一右扶住他,急道:
“他们怎么自己人打起来了?咱们到底帮哪个啊!”
谢沉舟眼前一阵阵发黑,咽下喉间猩甜,艰难开口:
“谁也不帮,走。”
两人一脚踹破墙壁,刚要带他离开,几道密不透风地剑气突然袭来,生生将他们逼回去。
谢沉舟挥剑抵挡,身形一晃,拄着长剑勉强支撑自己不倒下。
宋揽风背对着他们掷来一张符篆。
道道符文接连亮起形成结界,将他们三人护在中心。
四面墙壁皆被剑气震破,日光明晃晃照下,点亮一地碎砖瓦石。
烟尘散去,露出言渊的身影。
他冷冷道:
“走?一个都别想走。”
宋揽风持剑的右手虎口发麻,止不住轻颤。
他低头看了一眼,脸色难看至极:
“你的剑骨,接上了。”
空中。
“师兄,前方不太平,咱们还是换条路去玉京吧。”
飞舟上,合欢宗弟子看着冲天的剑气,满脸惊慌。
他身边,岳清兮眼里闪过一丝犹豫:
“似乎是逍遥剑诀的气息,大概是逍遥宗弟子遇见了危险,你们先走,我去看看。”
“哎,师兄!”小弟子急忙伸手想拦他,却只堪堪触到他一片衣角。
他急得直跺脚,抱怨道:
“逍遥宗的弟子遇见了危险关他什么事啊!下面这么危险,万一牵连到他怎么办?”
另一名弟子诧异道:
“岳师兄喜欢逍遥宗的一个小师妹,你不知道吗?”
小弟子吃惊:
“竟有这事?”
他笃定道:
“师兄已经偷偷往天虞山跑好几年了,这次群英会终于和她有了些进展,可不得多表现表现。”
小弟子恍然大悟:
“我就说师兄怎么一直拖着不找道侣修炼,原来如此。”
他还是有些担心:
“会不会出事啊?”
“放心吧,他打不过还不知道跑吗?”
“咱们师兄要真救了逍遥宗弟子,那个小师妹还不得感动得直哭?到时候指定答应做师兄道侣。”
“嘿嘿,那岂不是很快就能吃到师兄的喜酒了?太好了!”
“是呀是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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莲座倾倒,菩萨断首。
佛塔已被夷平。
地面裂开巨大的沟壑,四周山石不断滚落,符文愈发黯淡,结界岌岌可危。
谢沉舟气息萎靡到极致,猛地呕出一口血。
鸦一咬咬牙,对鸦二道:
“我挡在前面,你带主人先走!”
鸦二:“不行!我不会让你去送死的!”
忽地,谢沉舟抬手结印,两人控制不住的变回原型。
他不顾两只乌鸦挣扎,将它们与星辰吊坠一并装进腰间锦囊,颤着手系紧带子。
“谁也不会死。”他低声道,“睡吧。”
挣扎不休的锦囊渐渐平静下去。
谢沉舟像是下定某种决心,踉跄起身。
他抬眼看着前方两人。
言渊招招狠厉,直取命门,宋揽风已有不敌之势。
他深吸一口气,以手拭刃。
剑锋染上他的血,骤然开始震颤。
他松开剑柄,双手结印,硬生生撕下一片神魂,眉间一片狠色:
“血为祭,命为饲。”
“杀——”
四周罡风骤然停滞,空中凝出一道巨剑虚影,一滴鲜血滴落,灵剑与虚影一同斩向前方,一路摧枯拉朽。
言渊面色一变,立即回身抵挡。
“轰——!”
尘烟散尽的刹那,宋揽风一剑贯穿他的胸口。
言渊身形一僵,看着满脸恨意的他,愣了愣,双眼猩红,一字一顿道:
“你真的……要杀我?师兄。”
宋揽风几乎是从牙缝中逼出来的声音:
“这么多年,我从来没有怀疑过你,言渊,你真的是,演得很好。”
言渊唇角溢出一缕血迹,气息衰败到极点:
“你以为我想杀了她吗?”
他眼里涌出一层清亮水色:
“我只是想让她告诉我暮云薇的下落,可她无论如何也不肯说……”
宋揽风:“所以你就杀了她!”
“那是个意外!”
言渊低吼:
“我也不想的,我不知道那是蜉蝣梦,我以为只是寻常蛊虫……”
宋揽风用力闭了闭眼:
“你当时为什么不救她。”
“……她逃走了。”言渊气若游丝,“她……不再信我了。”
宋揽风握紧剑柄:
“借口。”
言渊眸底血色上涌,满脸茫然:
“师兄……好人只要不小心做了一件坏事,就会变成恶人吗?”
宋揽风没有回答这个问题,拔出青云剑,冷若冰霜:
“自刎吧,念在昔日同门之谊,我留你一具全尸。”
言渊挣扎着站起身,慢慢横剑于颈。
宋揽风冷眼看着他。
言渊却忽地笑了一声,挑眉看他:
“师兄,我刚刚演的好吗?”
宋揽风瞳孔缩了缩,猛地喷出一口鲜血:
“你……对我下毒?”
言渊:“是你逼我的。”
时间仿佛停滞,有什么东西,在无声中蔓延开来。
毫无征兆的,大地开始震颤,无数碎石彼此碰撞,滚向四方。
言渊身后,磅礴灵力形成风旋,飞沙走石,天地变色。
刚刚赶到的岳清兮脚步一顿,满脸惊愕。
他站立不稳,咬咬牙,还是飞身过去扶起了晕倒的谢沉舟。
谢沉舟虚弱睁眼,见是他,艰难出声:
“快……滚。”
岳清兮稳稳架住他胳膊,沉声道:
“我认得你,你是阿音的师弟,你放心,我会带你走的。”
谢沉舟正要说话,身后风声忽停。
他意识到什么,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猛地推开岳清兮。
“砰”地一声巨响。
他们同时倒飞出去,重重摔在地上。
谢沉舟撑着手臂想要爬起来,却双臂一软,又摔了回去。
岳清兮脸色惨白如纸,跌跌撞撞跑来,伸手拉他。
“别管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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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周一片寂静。
苏雪音靠着墙坐下,慢慢展开手上的信纸。
【阿音,展信安。】
是很漂亮的字迹。
她接着忍不住伸手摸了摸,指尖却在纸上留下一抹刺眼的红,生生污了这一笔好字。
——这是她不小心在岳清兮身上蹭到的。
她慌忙收回手,在衣裳上反复擦了几次手,这才接着向下看。
【我是月兮。
月兮山的月兮。】
忽地,纸上的字迹水流一般浮动,飘向空中。
青年含笑的嗓音在她耳边响起,她陡然愣住,听见他对自己说:
“十一年未见,你早已忘了我,我却仍能清楚记起你我初见那日。”
“那时,你只有三岁。”
“你父母双亡,村中人视你为不祥,将你用作祭品祭祀山神。”
“我们便是在月兮山上相遇。”
“——我被父母抛弃在此处,早已忘了自己的名字,故以此山为名。”
“我年长你三岁,彼时也只是一个六岁孩童。”
“你不肯说话,我不知道你的名字,所以,我只好给你取了一个。”
“雪音。”
“你是我在月兮山上的雪音湖畔捡到的。”
说到这里,青年停了停,方才继续开口:
“你来之前,我与一只老狼相依为命,每日游荡山间,分不清自己到底是人,还是一只山鬼。”
“你来之后,我终于能够肯定,我是人,和你一样的人。”
“可你不能适应山上的日子,又或许是我太过笨手笨脚照顾不好你,你总是哭。”
“我决定把你送给常常来这儿打猎的猎户,他从前对我说过,他没有孩子,想要收养我,可我已经不想再有亲人。”
“不过,他是个好人。”
“月兮山上有很多野果,你很喜欢吃。”
“送你走那天,我摘了许多让你抱在怀中,你走在前面,时不时回头看我在哪儿。”
“到了约定的地方,我趁你分心时,偷偷藏在一棵红枫树上,不想被你发现。”
“你开始哭。”
“你扔了所有果子,四处寻我,大声喊我的名字,哭得越来越厉害。”
“我晃了晃枫树枝。”
“你踮脚看过来。”
“我跳下了树。”
“我不想送你走了。”
青年嗓音中的笑意淡了些:
“我很自私,我想要你做我的亲人……对不起。”
这一次,他停了许久,才继续往下说:
“我开始学着养你,你一点一点长高,山上的果子熟了三次,你也六岁了,已经很久没有哭过。
后来,你淋了一场秋雨,高烧不退。
我连夜去采药,不慎失足跌落悬崖,在崖底昏迷了三日。
等我赶回去,你已消失不见。
老狼告诉我,你被仙人带走了。
我很高兴,你的病能好了。
你走后不久,老狼也死了。
我安葬好它,这座山便只剩下我。
我又开始分不清自己是人还是一只山鬼。
我决定下山寻你,山下的世界太大,我兜兜转转,误打误撞进了合欢宗,被宗主收为弟子。
两年前,我打听到逍遥宗有一个小师妹,姓苏名雪音,是大长老游历时带回来的孤儿,与你年岁相仿。
我心存侥幸,偷偷去了逍遥宗。
我一眼便认出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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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气散去,少年意识渐渐恢复,茫然看着面前的一切。
废墟里,绣衣男子躺在地上,已没了气息。
不远处,言渊靠着倒塌的墙壁,身下漫开大片鲜血,看他的眼神宛如看一个……
怪物。
谢沉舟低头看看自己的手。
刺眼的红。
他指尖颤了颤,听见周围低低吸凉气的声音,转动僵硬的脖子看去。
很多人。
多到将这片废墟包围得水泄不通。
每一个人,都在用奇怪的眼神看他。
——他们在怕他。
不,有一个人没有怕他。
人群最前方,少女的红色发带随风扬起。
她就这样看着他,满眼悲伤。
那是——
念念。
谢沉舟晃了晃头,努力让自己清醒一些,跌跌撞撞向她靠近。
人群顿时乱起来,慌忙拉着她向后退。
他抬起的脚悬在空中。
身后,言渊嗓音嘶哑:
“谢沉舟是藏在仙门的魔头,他与宋揽风想要联手杀我……岳清兮也因此事而死。”
一瞬间,几乎所有人脸色都变了。
仿佛一桶冰水兜头盖脸浇下,谢沉舟周身血液似乎一同冰结。
他艰难开口:
“他在说谎,我没有杀岳清兮,是他用我的剑,杀了他。”
言渊语气虚弱:
“我可以对着天道起誓,方才所言,若有半句假话,天道降雷而诛。”
天空平静,并无半点波动。
众人怒道:
“还敢嫁祸言渊长老?!把谢沉舟这个魔头捉起来!”
话音落下的瞬间,上千道缚魂链同时落下锁住他三魂七魄,强压着他跪下。
谢沉舟不肯跪。
他执拗地看着某个方向。
“他们不是我杀的,你信我。”
他双眼通红:
“念念,你信我。”
“……”
桑念拢了拢颊边碎发,顺势揩去眼角的泪。
她推开面前的人,不顾众人的阻拦,大步走到他面前,伸手摸摸他的脸,为他擦净沾上的血:
“我信你,谢沉舟,我信你。”
“就算这个世界上所有人都不信你,我也会相信你。”
谢沉舟怔怔地看着她。
她露个一个比哭难看的笑:
“可是……你逃不掉了,怎么办呀,谢沉舟,你逃不掉了。”
“我们……看不到极光了。”
……
逍遥宗宗主宋揽风,与二长老弟子谢沉舟疑似修罗殿卧底。
他们合谋杀害长老言渊未果,将前来营救的岳清兮杀人灭口。
短短一天时间,整个修仙界皆被震动。
“我就说不对劲,之前那个卧底碧柯也是他们的长老吧?”
“对!原来从根子上就烂了,他们宗主就不是好人!”
“说不定逍遥宗上下都有问题!严查,一定要严查!”
……
合欢宗吵着要一个说法,言渊重伤昏迷不醒,谢沉舟暂时收押万仙盟。
整个玉京,山雨欲来。
“说!仙门里还有谁是你们的人!”
重重封印的地牢中,玄铁锁链穿过少年还未愈合的伤口,死死钉在墙面。
他双臂吊起,低垂着眼:
“我已经说了很多遍,我与修罗殿如今已没有干系,我不是修罗殿的魔头,我可以立誓。”
“呵,一个魔头的誓言?谁会相信。”
谢沉舟扯了扯嘴角,眉梢眼角具是嘲弄。
“好,那你倒说说,那些魔气如何解释?!所有人都看见了,它们受你驱使!”
谢沉舟:“……我不知道。”
“嘴硬是吧?既然你是修罗殿的人,那你的道侣也一定不清白!”
“对!把他道侣抓起来严加审问,定能审出一二!”
“哗啦——!”
锁链剧烈摇晃,少年生生挣断一条锁链,伸手扼住那人咽喉。
他眸底猩红,一字一顿道:
“别——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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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栈,萧濯尘对闻不语等人道。
几人听完,脸色十分沉重。
一直默不作声的苏雪音起身向外走。
初瑶拉住她的手,急道:
“阿音,这件事一定是个误会!我爹爹不可能是坏人,他也不会和谢沉舟一起杀岳……”
“别提他的名字。”
提起岳清兮,苏雪音麻木的脸上终于有了几分活气。
她用力挣开初瑶的手,似是想说些什么,又强逼着自己咽下那些话。
她缓了缓,才道:
“算了,不说了。”
初瑶不肯:
“什么算了?这事儿今天要不说清楚,我们之间永远有个疙瘩,算什么算,不能算!”
“那你想听我说什么?”
苏雪音忽地拔高几分嗓音,眼里隐约有泪光闪烁:
“你想听我说,我相信你爹,岳清兮的死一定和他没关系,是吗?”
初瑶倔道:
“我爹本来就是清白的,别人可以不信,你不行。”
苏雪音飞快别过脸擦了擦眼睛:
“凭什么我不行?”
“就因为我们是朋友?”她哽咽道,“宋初瑶,你为什么要这么欺负我?”
初瑶愣住:
“你说我,欺负你?”
苏雪音不说话。
初瑶眼眶一下就红了:
“我怎么就欺负你了?我爹爹也死了!”
闻不语虚弱地咳嗽两声,拖着病体下床,轻轻拉了拉她袖子,艰难出声:
“别说了,师妹……”
初瑶甩开他的手,高声道:
“你以为只有你一个人伤心难过吗?我爹爹也死的不明不白!我没有爹爹了!”
一室寂静。
苏雪音一滴接一滴落着泪。
初瑶抬起袖子抹了把湿漉漉的脸:
“外面所有人都在戳我的脊梁骨,骂我和大师兄,我们现在一个是奸细的女儿,一个是奸细的徒弟,你以为我们真的不在意吗?”
她哭道:
“你以为我们真的不在意吗?!”
苏雪音双眼红肿:
“你说你父亲是冤枉的,难道是大师兄和言渊长老在说谎吗?”
初瑶道:“所以我才说这里面一定有什么误会!”
“岳清兮身上那把剑是谢沉舟的,就连大师兄也险些被谢沉舟杀了。”
苏雪音一字一顿道:
“言渊长老身上有你父亲那把青云剑留下的伤,他当着所有仙门弟子的面亲口立下了誓言。”
“你说,我要怎么相信你?”
初瑶默然许久,嗓音干涩:
“阿音,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啊。”
“最好的朋友?”
苏雪音一股闷气直直往头顶冲,再没了平日的清醒克制,脱口道:
“你和桑念才是最好的朋友。”
初瑶脸色登时变了:
“你什么意思?”
苏雪音别开视线,赌气冷笑:
“难道不是吗?自从认识了桑念,你与她每日亲密无间,心里早就没有我的位置了——纵然有,也在她之后。”
初瑶浑身发抖:
“你心里一直是这样想的吗?”
说完,她喃喃重复了一遍,含了微不可察地哭腔:
“你一直就是……这样想我的?”
苏雪音咬牙:“是!”
初瑶连连点头,一叠声说着“好”。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桑念用力按住胀痛的太阳穴:
“也许,真的有人,能十年如一日的演戏。”
萧濯尘听完,沉吟半晌:
“此事的确还有诸多疑点,我会去同盟主上报,要求等言渊醒后再另行审问。”
桑念:“多谢。”
萧濯尘正色道:
“不必谢,你说的对,我们不止要给岳道友一个交代,也要给谢道友和宋宗主一个交代。”
桑念用力点头,犹豫了下,小声问道:
“你能……让我见一见谢沉舟吗?”
话落,不等萧濯尘说话,她急忙又补充了一句:
“如果这件事让你为难的话,你直接拒绝就好,千万别勉强自己!”
萧濯尘却笑了笑:
“我以为我们已经是朋友了,你对我说话,不必如此小心。”
桑念愣了下,也跟着笑了:
“没错,我们已经是朋友了,但这不代表我可以强人所难,利用你的身份为我的私事行便利。”
萧濯尘认真看了她一会儿,轻叹一声:
“桑姑娘,你的确如谢道友所说那般,是个极好的人。”
桑念道:“人无完人,他是因为爱我才会这样说。”
萧濯尘摇摇头:
“你太轻看自己了。”
桑念笑笑没说话。
萧濯尘起身,“那在下就先告辞了。”
他走到门口,将要开门前,回头对她说道:
“我会与仙牢守卫吩咐一声,明日午时,你与谢道友有一炷香的时间见面。”
桑念满脸感激:
“这份恩情我记下了,将来必定涌泉相报!”
萧濯尘冲她微笑点头,大步离开。
提着一壶热茶的沈明朝在楼梯上与他错开身子,目送他的身影消失在客栈外后,三步并做两步走到桑念身边。
他摆好刚刚洗干净的杯子,笨手笨脚的为她斟茶。
白雾袅袅升腾,氤氲了少年尚且沾着煤灰的脸。
他放下茶壶,努努下巴:
“喝吧,本殿下亲自烧的水,你可有福了。”
桑念小心吹着滚烫的水:
“怎么去了这么久?”
沈明朝悻悻道:
“他们这炉子难用死了。”
桑念了然。
恐怕这还是沈明朝人生中第一次自己动手烧热水。
怪不得弄成这副狼狈的样子。
她叹气:“你就不能用火诀直接烧吗?”
沈明朝“啧”了一声,道:
“你管我用什么办法,反正有水给你喝就是了。”
桑念只得闭上嘴喝水。
沈明朝犹豫了一下,还是小心翼翼地说道:
“谢沉舟那事儿……你别太难过。”
桑念头也不抬,“还没到难过的时候。”
沈明朝诧异:“什么意思?”
桑念:“意思就是,我要救他。”
沈明朝吓得当场跳起来:
“你不会打算劫仙牢吧?!”
桑念示意他淡定:
“还没到那一步呢。”
“哦哦,那就好。”
沈明朝坐下,突然咂摸过味儿来,又差点跳起来:
“不是,你还真想过这件事啊?!”
桑念耸耸肩,语气云淡风轻:
“做一件事前,当然要把所有选择都想一遍,这样才能知道到底走哪条路会更好。”
沈明朝:“你……”
他‘你’了半天也没‘你’出个所以然来,只好叹了口气,无奈道:
“算了,反正不管怎样我都站你这边,就算真要劫狱,我也会扛着剑上的。”
桑念霎时高兴起来:
“你也相信谢沉舟是清白的?”
沈明朝:“对了,刚刚初瑶和苏雪音吵架了。”
桑念:“……猜到了。”
两人都那副模样,看不出来才是见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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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状,童子屏息垂首,额上渗出些许冷汗。
好一会儿,他壮着胆子抬眼,面前已空无一人。
他大大地松了口气,擦擦冷汗,向后靠住殿门。
“萧师兄是闯什么祸了吗?怎的盟主那副表情?”
他忧心忡忡:
“萧师兄不会要挨罚了吧。”
客栈。
子夜时分,夜幕黑沉。
“咚咚——”
窗户轻轻响了一声。
人影一晃而过。
桑念警惕:
“谁?”
隔着窗户纸,一道熟悉的嗓音响起:
“桑姑娘,是我。”
听出来人身份,桑念诧异开窗,上下打量着他:
“萧师兄,你为何深夜来此?”
萧濯尘闪身进屋,反手关好窗。
见他这样,桑念神色一肃:
“可是出了什么事?”
萧濯尘认真看着她,道:
“去劫狱吧。”
桑念一时没反应过来,下意识问道:
“什么?”
萧濯尘在桌面放下一把钥匙:
“我先去调开守卫,你用它打开仙牢的结界,救谢沉舟出来。”
桑念这下反应过来了,拦住要走的他:
“到底出什么事了?”
萧濯尘低声道:
“仙盟不在乎他的清白,仙盟,只要他的命。”
桑念霎时全明白了——
这件事已经没有任何回转的余地。
只剩一条路可走。
“你与你师祖翻脸了?”她急道。
萧濯尘无奈回道:
“桑姑娘,我是正直,不是蠢。”
此时翻脸,百害无一利。
除了猜忌与麻烦以外,什么也得不到。
桑念舒了口气:
“还好,我以为你会忍不住,还好还好。”
萧濯尘道:
“如今当务之急是保住谢沉舟的性命,等你们逃走后,我会想办法重审言渊。”
“无论如何,我绝不会眼睁睁看着一个无辜的人死去。”
桑念深吸一口气,语气郑重:
“萧师兄,仙门有你,是仙门之幸。”
说到这里,她又摇了摇头:
“可你帮了我们,你师祖不会放过你的,钥匙算我抢的,人,我自己去救。”
说罢,她趁萧濯尘不注意,一张定身符贴上他后背。
若是平时,萧濯尘自然不会被这小小的符纸定住。
奈何他旧伤未愈,御剑已是极限,更不用说冲破符咒桎梏了。
他张张嘴,刚要说话,又一张禁言符贴了下来。
桑念担心他站久了累着,把他搬到自己床上躺下:
“萧师兄,保重。”
萧濯尘艰难移动眼珠,目光焦急。
“——若我的师兄师姐问起我来,还望你能替我解释一二。”
说完这句,桑念不再磨蹭,推开窗离开。
她无声翻越层层屋檐,御剑直奔仙牢。
吹梦楼最高处。
头戴兜帽的黑衣女子翘着腿坐在横栏上,嗓音含笑:
“看来好戏就要开场了。”
她晃晃手中酒壶,自言自语道:
“唔,这是给你的第二次机会。”
“快到回家的时候了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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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念知道自己修为低微,即便有小七在,强来也是绝对不行的。
风险很大。
但不管怎样,都要试一试才行。
她藏在角落阴影处,收敛浑身气息,耐心等守卫换班。
一直等到黎明时分,门口才有了动静。
两队守卫开始交接。
桑念瞅准时机,掐了个隐身诀迅速冲进去。
里面灯火通明,迎面走来不少巡视的万仙盟弟子。
她避无可避,只得跃上横梁。
岂料,横梁上早有人在。
桑念刚看见那人的脸,那人便已察觉她的存在,眉羽一压,五指直冲她咽喉抓来。
她险险躲开,当即露出身形,对他传音:
“是我!”
青鬼一愣,撤了杀意:
“你怎么来了?”
桑念:“这话该我问你,你怎么来这儿了?”
青鬼阴阳怪气一笑:
“我?我当然是来看谢沉舟那个蠢货怎么死的。”
桑念:“知道了,你是来救他的。”
青鬼一脸不爽,却也没反驳:
“赶紧滚,别在这儿碍我的事。”
桑念:“你有打开仙牢结界的钥匙吗?”
青鬼皱眉:“你有?”
桑念:“我有。”
青鬼劈手就要抢:
“拿来!”
桑念瞥见巡逻弟子已过去,避开他的手,提气跳下房梁:
“想救谢沉舟的人不止你一个,我不会拖累你的,一起合作吧。”
青鬼不屑:“就凭你这点修为?”
桑念没继续同他说下去,观察了下路线,继续深入仙牢。
见状,青鬼忙追上她:
“你真不要命了?!要是被仙门的人知道你敢来劫狱……”
“别啰嗦了。”桑念不耐烦,“大不了我不做仙门弟子了。”
青鬼看她的眼神变了变:
“你真的愿意为了谢沉舟放弃仙门的身份?”
“从前我想让谢沉舟留在仙门,是因为我觉得这是个好地方,至少比修罗殿好。”
桑念道:
“可是现在,我觉得仙门也不过如此,既然这样,我还留在这儿做什么?”
青鬼:“那你……”
桑念道:“等一切结束,我和谢沉舟隐姓埋名做个普通人也挺好的。”
青鬼沉默良久,扯了扯嘴角:
“天真。”
桑念道:“就当我天真吧。”
事已至此,她若连这点天真到可笑的念头也没有,早被压垮了。
青鬼不再说话,提速向前。
又一队巡逻的万仙盟弟子走来。
人数大约十几人。
而他们已无处可藏。
桑念正要出手,掌风掠过耳畔,顷刻间将那些人击晕。
她转头,青鬼斜睨她一眼:
“看什么看?没见过这么厉害的人?”
桑念耸耸肩,揪起地上一名装晕的弟子:
“谢沉舟关在哪间牢房?”
那名弟子眼见混不过去,只得睁开了眼,委婉道:
“我也是替上面办事,说到底都是为了混口饭吃,咱们有话好好说,别动手。”
桑念心领神会,持剑架在他脖子上:
“带我们去谢沉舟的牢房,不然杀了你。”
他道:
“既然你这样胁迫我,那我只能不得已去给你带路了。”
桑念冲青鬼努努下巴:
“走吧。”
青鬼:“……”
他走了两步,忽地又折返回来,挨个儿踹了一脚地上的人,这才跟上他们。
转过几个弯儿,前面出现一堵光幕,仿佛一堵墙拦住去路。
“他就在这里面。”那名弟子道。
桑念拿出钥匙,嵌入一旁的缺口。
光幕缓缓消散,露出里面的黑漆漆囚笼。
那名弟子提醒道:
“麻烦打我一下,不然我不好交差。”
青鬼立刻对着他的脸狠狠揍了一拳。
他连惨叫也没来得及发出来,“砰”地一下,仰面倒地,没了动静。
桑念有些意外:
“我还以为你会杀人。”
青鬼:“蠢货,人死命灯灭,万仙盟立刻便会来人围剿。”
桑念点点头:
“你比我想的要聪明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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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周一片死寂。
盟主面无表情。
良久,他缓缓道:
“好,你真是,好得很。”
长生殿。
黑衣女子轻盈落地,回头看了眼城门的方向,轻笑一声:
“真是个好孩子啊,只可惜……要死了。”
她随意挥袖,守门童子立时无声倒地。
黎明还未过去,天光尚且黯淡。
殿中只燃了一盏小灯,影影绰绰地照着榻上之人。
她一步步走进去,站在榻边,兜帽遮住了脸,看不清表情。
“咳咳——”
榻上之人自梦中惊醒,咳得撕心裂肺,双手徒劳伸出,想抓住些什么。
指节枯瘦如柴。
她看了会儿,慢慢握住那只手,指尖冰凉。
微生羽平静下来,双眼微微睁开。
借着不甚明亮的灯光,他看见眼前之人,陡然顿住。
好一会儿,他猜到什么一般,颤声开口:
“……你是,谁?”
她抬手摘了兜帽,露出朝霞般明艳脸庞,浅笑开口:
“父亲。”
微生羽怔怔看着她。
“父亲还不知道我的名字吧?”她道,“你可以叫我碧柯,也可以,叫我蛮蛮。”
“——这是母亲为我取的小名。”
微生羽犹未反应过来,她又道:
“我母亲,叫窃脂。”
她话音落下的瞬间,微生羽眼角滚下一串浑浊的泪。
他想摸摸碧柯的脸,却又在咫尺之距时颤抖着收回手。
“……蛮蛮。”他反复念着这个名字,“蛮……蛮。”
“我还有个妹妹,叫小七。”碧柯道,“你应该已经见过了。”
微生羽捂住眼睛,指缝中溢出清亮水光:
“是我对不起……你们。”
他哑声道:
“这五百年来,你们一定吃了许多苦,是我……对不起你们,是我。”
碧柯沉默一刹,脸上笑容更深:
“你不仅对不起我们,还对不起我母亲。”
提起窃脂,微生羽再度咳嗽起来,唇边血迹刺目。
碧柯淡淡道:
“你若想弥补,便将玉京之魄交给我。”
微生羽摇头,嘶声道:
“玉京之魄维系着整个玉京根基,若没了它,这座城……会沉没。”
碧柯:“我知道。”
微生羽:“城中百姓何其无辜,我,不能给你。”
碧柯:“小七要死了。”
微生羽愣住。
碧柯冷笑:“你或许还不知道,此时此刻,万仙盟盟主正在城门围杀几个可怜的孩子。”
“小七也在其中。”
微生羽喃喃:“不可能……”
碧柯挥袖凝出一面水镜,城门处的场景浮现其中。
微生羽胸口骤然开始急促起伏。
“你若不将玉京之魄交给我,小七必死无疑。”
碧柯问他:
“父亲,这一次,你要怎么选?”
“……”
良久,一团莹润微光自微生羽心口冉冉飞出。
碧柯伸手接住,光芒散去,露出其中的碎玉。
——只有极少数人知晓,昆山玉最大的一块碎片,便是玉京之魄。
至此,七块碎片,她已得五块。
只差两块就能集齐。
碧柯将它收好,看着榻上满脸绝望的微生羽:
“你做了个正确的选择。”
微生羽绝望闭眼。
她莞尔一笑,伸手扼住他咽喉:
“现在,你可以去见我母亲了。”
他似乎对此早有预料,并不挣扎,轻声道:
“多谢。”
语气带着几分解脱。
碧柯长睫顿了顿,掌下猛然施力。
他身体剧烈抽搐两下,渐渐恢复平静。
碧柯收回手,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
她毫无留恋地转身离开。
即将跨出殿门时,她微微侧了侧脸,幅度极小。
却终究没有回头。
烛光已灭,一室冷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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毫无征兆的,整个玉京开始剧烈摇晃。
城门,一触即发的气氛骤然一变。
“这是怎么了?!”众人站立不稳,同时惊惶抬头。
萧父脸色大变:
“不好!有人抢走了玉京之魄!”
“这座城要沉了!”
话音刚落,仿佛印证他的话一般,脚下的玉京开始急速下坠。
就连天上漂浮的两座小岛也如同弹丸一般四处弹射,眼看着就要掉下来。
无数尖叫声划破夜幕。
空中,大宗师们顾不上桑念一行人,纷纷出手施法稳住两座小岛与玉京城。
万仙盟盟主眯眼看向长生殿方向,脸色变换不定,最终喟叹一声:
“阿羽,你终究还是让我失望了。”
他收回视线,再度看向地上的白衣青年,眸底铺开几分寒意,平放在膝上的双手渐渐握紧。
萧濯尘犹未察觉,身形晃了晃,喃喃:
“师尊……死了。”
四周的结界摇摇欲坠,豁出一个缺口。
桑念:“就是现在,走!”
萧濯尘犹豫:“城中百姓……”
沈明朝急道:
“这么多大宗师都在,他们不会出事的!可我们要再不走就真的死了!”
萧濯尘这才随他们一起动身。
“噗嗤——”
一声轻响后,他脚下踉跄一下,脑袋软软靠住沈明朝肩头。
沈明朝拽他:
“赶紧走,别磨蹭……”
话说到一半,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不止他,包括桑念在内的所有人都僵在原地。
原本惊慌的人群猝然没了声音。
“嘀嗒——”
一滴鲜血滴落。
萧濯尘缓缓低头,看了眼贯穿自己胸口的那只手,缓缓回头。
他身后,谢沉舟脸色惨白。
“……哥!!!”
不知是谁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安静的空气瞬间被点燃。
萧父目眦欲裂:
“濯尘!”
下一秒,无数声音同时响起,他们都在说——
“谢沉舟杀了萧濯尘!”
“谢沉舟杀了萧濯尘!!”
“砰——”
谢沉舟收回手,萧濯尘仰面倒在地上。
他垂眸看着满手的鲜血,表情一片空白。
沈明朝连连后退,看他的眼神也多了几分惊恐。
桑念率先反应过来,扑到萧濯尘身边,想要为他疗伤。
萧濯尘轻轻按住她的手:
“我的心,已经被捏碎了。”
桑念即刻便懂了他的意思。
——一个人连心都没有了,如何还能活?
不过几息时间,萧濯尘身上的白衣已被血浸透,他脸色灰白,声音微不可闻:
“桑姑娘,不怪谢少侠,要杀我的人,不是他,是……我师祖。”
“我早就猜到,自己会有……这一天。”
“我本以为,等太阳出来的时候……我就能做自己了。”
桑念满脸是泪,努力为他输送灵力,拼命留住他最后一口气:
“别再说了,你会没事的,谢沉舟可以救你,他的血可以救你!”
像是抓住救命稻草般,她抬头看向谢沉舟,扬声喊他: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一直走到吹梦楼的大门,几人互相对视一眼,轻声道:
“珍重。”
说罢,他们转身,各自朝着各自的方向行去。
从此,天下之大,或许,再无相逢之期。
桑念看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人海中,收回视线,转头道:
“哥,你先回客栈收拾东西,我去个地方,随后就来。”
桑岐言满脸担忧:
“如今,你……要下雨了,别去了。”
桑念:“知道,我很快就回来,放心。”
说罢,她匆匆跑走。
桑岐言叹了口气,对随身侍从看了眼,侍从颔首,无声跟上她。
桑岐言环视繁华不再的玉京,脸上多了几分寒意。
“仙门?”
“呵。”
……
白幡飘扬。
纸钱漫天纷飞。
桑念藏在人群中,长长的幕篱遮住面容与身形。
她透过那层轻纱看向前方。
萧家今日要扶灵回宗,安葬萧濯尘。
宽阔的街道几乎被人群占满,诵经声里,玄剑宗弟子抬着棺椁一步步走来。
萧净抱着牌位跟在一旁,失魂落魄。
路旁两侧的人群无不低声哭泣。
其中咒骂谢沉舟者不在少数。
“萧公子心善去帮那个魔头,却落得个这样的下场……果真好人没好报!”
“另外几个也不是好东西!虽说也是被魔头蛊惑,但说到底害死萧公子他们也有份!”
“死的怎么不是他们!”
“听说青州城主将所有的矿藏都给了仙盟,这才保住了他们几人的性命。”
“他们还想污蔑仙盟盟主,留影石上的内容一看就是假的!”
“就是就是,那祝余族生性凶恶,盟主灭了他们也是为了人族好,真是岂有此理!”
“……”
天色愈发阴沉,渐渐起了风。
幕篱轻纱被风掀开,露出少女苍白的脸庞。
她满眼恍惚。
抱着牌位的少年余光瞥见这一幕,瞳孔猛然一缩。
他将牌位交给身边的人,大步走向她。
“你来这里做什么?!”他狠狠攥住桑念的手腕,厉声道,“你有什么资格来这儿?!”
桑念猝然回神,喉间哽塞,艰难说道:
“……对不起。”
“谁要你的对不起?!”萧净红了眼,“你一句对不起,我兄长就能活过来吗?”
如同一根钢针刺进心口,痛感尖锐,密密麻麻的从心脏传至四肢百骸。
绵绵不绝。
桑念的头垂得很低很低:
“谢沉舟是被人控制了,要杀萧濯尘的人不是他,是万仙盟盟主。”
萧净:“够了!不要再提他的名字,我不想再听见这个名字。”
桑念沉默良久,还是道:
“对不起。”
萧净深吸一口气,忽然用力推开她,一字一顿道:
“你还我兄长!”
桑念踉跄着摔在地上,头上的幕篱跌落一旁,露出面容。
四周的霎时传来无数议论声。
掌心被地面擦破,渗出零星血迹。
桑念慢慢攥紧了手,自虐一般按住伤口。
萧净指了指那具棺椁:
“我兄长,萧濯尘,清风霁月,天之骄子,前途无量,他本该拥有大好的人生,拥有无数荣誉和掌声。”
“现在,什么都没了。”
“他才二十岁啊。”
少年满脸是泪,语声哽咽:
“你还我兄长。”
“……”
雨还是下起来了。
大雨滂沱,桑念怔然跌坐在地,看着灵柩从面前一点点经过。
她轻轻仰起脸,冰凉雨水打在脸上,生疼。
“是我害死了他。”
“是我,亲手把他拉进了这场局中。”
她喃喃:
“死的那个人为什么不是我呢?”
“如果死的那个人是我……”
“那该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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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沉舟看着掌心的吊坠,指尖轻轻触了触,似乎这样就能碰到里面的星辰。
他道:
“收起来吧,我已经……配不上它了。”
鸦一小心道:“可是,这不是桑……”
谢沉舟道:
“以后,叫我少主。”
鸦一鸦二怔了怔,瞬间全明白了,纷纷低头藏起眼里的难过,小声叫道:
“……少主。”
“嗯。”
仙门与魔界还是开战了。
谢沉舟祝余遗孤的身份被昭告天下,此战,只为复仇。
仙门弟子为了死去的萧濯尘,同样满心怒火,前仆后继赶往战场。
界河两岸每天都有人死去。
硝烟逐渐蔓延至整个修仙界。
青州。
面色苍白的少女窝在院中藤椅上,认真看着最新的战况。
还未入冬,她却已披上厚厚的狐裘,半张脸藏在白色狐毛中,弱不胜衣。
她咳嗽两声,垂眼看着手帕上的血迹,面色平静。
春儿捧着药盏匆匆走来,远远看见这一幕,忙背过身,用袖子胡乱擦泪。
——自打从玉京回来,桑念的身子就一日不如一日。
饭也一日用的比一日少,彻夜不眠。
偶尔能睡一两个时辰,却又每每从噩梦中惊醒。
桑岐言为了她这具急速衰败的身体,四处苦寻名医,整日忙得焦头烂额。
春儿不知道小姐这是怎么了。
她只知道,小姐……快要死了。
春儿死死咬住唇瓣,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不出端倪,好一会儿才忍住泪意。
她最后擦了一次脸,转身走向桑念。
那方手帕早已被桑念藏好。
见春儿来了,她费力坐起身子:
“哥哥还没回来?”
春儿放下药盏,笑着回道:
“城主寻到了一位名医,明日就能回来,特意吩咐过了,让你午饭留着和他一起用呢。”
桑念揉了揉额角:
“早让他别再为这件事费心,他偏不听。”
她凝着自己泛青的手背,声音很轻,几乎只有自己能听见:
“我治不好了。”
春儿飞快别过头,半晌才再次开口:
“小姐,你是要长命百岁的。”
桑念弯了弯嘴角,没接话,端起那碗药一饮而尽,口中苦意弥漫。
任务完成的期限一天天逼近。
纵然服用了蜉蝣梦的解药,身体也依然一天比一天衰弱。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即便是世上最好的名医圣手,也终究还是留不住。
春儿逃一般离开。
桑念继续看战报。
六六和小七从树上落下。
六六急道:
“你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桑念没理它。
“现在谢沉舟对你的好感度已经九十九了,”六六道,“只差最后一点,你的任务就会成功了。”
桑念还是沉默。
六六高声道:
“你说话啊!你现在为什么总是不说话?!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
良久,藤椅上的少女闭上眼,语气中裹挟着深深的疲倦:
“我很累。”
“真的真的,很累。”
六六道:“累?”
她轻声道:
“我只是一个普通人,我也会累,会害怕,会无助。”
“信任我的朋友死在了我面前。”
“我知道一切真相,却什么也做不了。”
“我……”
一片枯叶打着旋儿落下,桑念拈起那片叶子,凝着上面的脉络,怔怔道:
“我想回家。”
她忽然就红了双眼,呜咽着说道:
“我想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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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着一扇屏风,男子开口:
“药好了。”
屏风上绣了一幅极精妙的梨花夜月图。
属于男子的剪影映在花旁,朦朦胧胧,不甚清晰。
桑念盯着看了会儿,拢了拢头发,下床走出去。
桌上果然放着一碗热腾腾的药。
她刚端起来,奇异的香味立时充斥鼻端。
隐约掺着一点腥。
“不苦。”余渡指了指旁边碟子里的梅子糖。
桑念睫羽上悬着几星被热气熏出来的泪花。
她用力眨了眨眼,一口一口认真喝完。
余渡紧绷的身体慢慢松缓下去。
他道:
“再把一次脉吧。”
桑念乖巧坐下,对他伸手,忽然问道:
“余神医是哪里人士?”
他低眉把脉:
“四海为家。”
桑念:“哦,怪不得你瞧着不像青州人。”
余渡:“桑小姐觉得我像哪里人?”
桑念:“我也不知道。”
余渡弯起一点嘴角,很快又放了下去。
他克制地收回手:
“我明日再来见你。”
说罢,不等桑念回话,他匆匆离开。
春儿道:“真是个细心的人呢,来的路上他问我要梅子糖,原来是给小姐你吃的。”
桑念撑着下巴,拈了一颗糖放进嘴里,声音有些低:
“是啊,真细心。”
一连小半个月,余渡白日外出采药,晚间准时出现在弦音阁,送完药后再次消失不见。
神出鬼没,疑点重重。
可自从喝了他的药,桑念身体的确好了许多。
桑岐言便不再计较其他,只盼他能将桑念治好,流水一样的赏赐送进余渡院中。
余渡并不在意,依然一副冷冷淡淡的模样。
桑念每次见到他,他身上都带着水汽,衣裳上残留着干净的皂角香。
似乎出门前刚沐浴过。
春儿道:“余神医真是个奇怪的人,白天谁也找不到他,总要等天黑才会出现。”
春儿又道:“余神医昨天好像受伤了,我发现他衣上有血,不过一下就看不见了。”
桑念听完,好半天才道:
“你看错了。”
春儿:“看错了?”
桑念:“嗯,看错了。”
战况愈发紧急。
仙门在一次突袭中重创修罗殿少主,取得了第一次大捷。
毫无征兆的,余渡消失了整整三天。
桑岐言唯恐他不告而别,四处派人寻他。
然而,仿佛世上根本不存在这个人一般,任凭他百般寻找,依然毫无踪迹。
明月在檐间铺开霜色。
桑念抬头看了眼夜空,披上衣裳,轻轻阖上门,无声无息走出弦音阁。
不远处的小院传来轻微的动静。
她站了会儿,推开门。
火光摇曳,无声吞噬少年满身清冷月色。
炉上,药壶中的药汁咕噜噜沸腾,白雾升腾。
少年挽了袖子,露出一截小臂,薄刃划过,生生剜下一块肉。
鲜血滴滴答答落进药壶中。
似是察觉什么,他猝然转头。
他对上一双黑白分明的眼。
火光照耀不到的地方,碎银一般的月色,白衣少女倚着门,静静看着他。
“叮——”
匕首落地,发出一声脆响。
他慌忙用手挡住脸,猛地背过身。
瞥见小臂上的伤,他又匆匆放下衣袖,头几乎低到地上。
好一会儿,院中除了炉上药汁沸腾的声音之外,再无其他响动。
风吹动树枝,地上的影子跟着摇晃不休。
有人轻声叫道:
“谢沉舟。”
“……”
谁也看不见的角度,少年双眼通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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树影渐渐平静。
桑念踩着月色向前,半是强硬地将他僵硬的身子转过来。
他小小地挣扎了一下,却又在听见她的咳嗽声时停下,顺从地转身。
桑念挽起他的袖子。
小臂上的伤口已经愈合,只留下一道浅浅的疤。
血迹斑斑,浸湿了周边的布料。
一滴温热水珠打在上面。
谢沉舟颤了颤,挡住那道疤,哑声道:
“我不疼。”
桑念抬起脸,“你……”
堪堪说了这一个字,她半晌没再开口。
似乎自己也不知道要对他说什么。
谢沉舟低头吻去她脸上泪痕:
“别哭了,对我而言,你的眼泪比这把刀更锋利。”
桑念抽泣一声,伸手抱住他。
他展臂回抱,力道大得几乎要将她嵌入骨血。
桑念问:
“你易容成了余渡,接近我哥哥,是听说我病重,特意赶来救我?”
谢沉舟:“嗯。”
“你每天在这里和战场来回奔波?”
谢沉舟:“两地相隔不算远。”
界河到青州,几乎横跨整个修仙界。
可他说不远。
桑念心中揪紧,一抽一抽的疼:
“战报上说,你受了重伤。”
“你的伤都养好了吗?”
谢沉舟:“嗯。”
桑念还要说些什么,猛地咳嗽起来,五脏六腑似乎都绞成一团。
她匆忙推开他,捂住唇偏过头。
几缕猩红溢出苍白指缝,滴滴答答染红衣襟。
谢沉舟陡然僵住。
“我没事……”桑念道,“我只是……吹了风,受了凉。”
谢沉舟将她打横抱起,大步走进屋中,小心将她安放在床上。
他转身出门,很快又回来,手上端了一碗药,喂至她唇边。
“念念,喝下去。”他颤声道。
药中腥味比以往更重。
桑念凝着他刻意掩住的伤口,伸手抚住他的脸,满眼悲伤:
“谢沉舟,不要再用你的血肉为我入药了,没用的。”
“怎么会没用?”他微不可察地哆嗦起来,执拗地看着她,“有用的,我可以救你,你不会死,有用的。”
他反复说着这句话,到了最后,几乎是乞求:
“喝下去吧,念念。”
桑念:“……好。”
她就着他的手,一口口喝完药。
他搁了碗,半跪在地上,用手帕轻轻为她拭去唇瓣残留的药汁。
神色认真。
桑念握住他的手,指尖冰冷。
她道:
“谢沉舟,我很快就要死了。”
刹那间,他黝黑地眸中漾起水光。
他摇头,只是摇头。
桑念撤去这些日子以来维持脉象的灵力,伸出手腕。
他指尖搭上去。
只一刹,少年脸色惨白。
桑念努力弯弯嘴角,眼泪倏地坠下,打湿他手背:
“我死了以后,你不要太难过。”
“难过也不要难过太久,最好……忘了我。”
谢沉舟仿佛被抽走了魂魄,久久没有说话。
最后,她捧着他的脸,亲了亲他额头:
“很高兴认识你,谢沉舟。”
少年怔怔抬起睫羽,眸中没什么焦距,小声问她:
“你……不要我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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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岐言只以为是余渡医术了得,对他千恩万谢,只差将他供起来。
只有桑念知道,不过是回光返照。
一片欢欣喜悦里,她默默安排自己的身后事。
还有七天。
足够了。
难得天气晴朗,好不容易精神些,桑念不爱闷在屋子里,总想出去晒晒太阳。
谢沉舟拗不过她,为她在花园里做了一架秋千。
极大,能完整躺下一个人。
日光明明晃晃,秋千摇摇晃晃,小鸟叽叽喳喳。
少女躺在秋千上,双臂枕在脑后,翘着二郎腿,脸上盖了本修仙基础论挡太阳。
易容成余渡模样的谢沉舟坐在一旁,执笔铺纸。
她说:
“我有很多丹药,这些留给沈河豚——”
“他还欠我十六瓶聚元丹二十瓶灵泉水,帮我转告他,不用还了。”
谢沉舟一笔一划写好,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
她又说:
“我有很多全新的锦缎绫罗,给阿音拿去做漂亮衣裳,她如果不要……就烧了吧。”
谢沉舟一一记下。
她还说:
“我所有法器都给初瑶,唔,点心也给她吧,她爱吃。”
“哎,我以前太小气了,总是不许她多吃,现在,她可以一次性吃个够了。”
谢沉舟捏着笔身的指节微微泛白。
“大师兄……嗯,大师兄的话,我买了一把锤子,可以送他。”
桑念冥思苦想:
“只给一把锤子好像太小气了,把我攒的符篆也通通给他吧。”
谢沉舟腕间悬停许久,轻轻放下笔。
“我呢?”他问桑念,“你要留给我什么?”
桑念语声轻快:
“我把我所有灵石都留给你,可多了。”
“……”
“不够吗?还是不喜欢?”
见他沉默,桑念加重语气强调:
“真的很多诶,你会变得很有钱。”
谢沉舟的声音很轻,轻到几乎只有自己能听清:
“你明明,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
“……”
两个人都没说话。
良久,谢沉舟收拾好纸笔离开,脚步微微踉跄。
秋千上,桑念抬手取下盖住脸的书,露出红肿双眼。
“要给哥哥和春儿留什么呢?”
她努力弯起嘴角:
“对了,我还有很多金子和宝石,这些都给他们。”
“他们一定会很喜欢的。”
她望着瓦蓝的天空,被日光刺到流泪也不肯闭眼,细细的嗓音散在风声里:
“他们,一定会很喜欢的。”
……
神医余渡消失了。
界河战报却再度传来。
修罗殿少主独自闯入了仙门布下的大阵中。
他不要命一般与他们厮杀,杀红了眼,杀破了阵,杀得仙门生生后退三百里。
人人都道谢沉舟疯了。
人人都盼着谢沉舟死。
可他就是不死。
怎么就是不死呢?
尸山血海上,少年看着再次愈合如初的伤口,绝望闭眼。
“怎么就是……不死呢?”
千万里外的青州,桑念放下那份战报,安静许久,蹲下身继续栽种手里的树苗。
她填好土,对着这棵小桑树微微笑:
“你要好好活下去呀。”
她舀了一瓢定根水,小心浇下,絮絮道:
“你要长得很高,你要长很多很多的叶子,你要……”
“一直,一直,陪着他。”
寒风呼啸,青稚树苗颤巍巍晃了晃,似乎下一刻便会枯萎。
一旁的春儿满脸担忧:
“小姐,现在可不是种树的时节,它真的能活下来吗?”
“会活下来的。”
桑念挽了挽颊边碎发,顺势擦掉被风吹出的泪花,望着远方虚空,低声呢喃:
“一定会活下来的。”
春儿仍旧担忧:
“要不然咱们还是等春天再种吧?也就几个月的时间而已。”
可是,等不到春天了。
她来这一遭,始于夏,终于冬。
偏偏不逢春。
回家倒计时:三天。
桑念忙着整理自己的储物袋,将里面的东西都分门别类放好。
这样到时候也方便送出去。
六六问她:
“你要去见谢沉舟最后一面吗?”
桑念手上的动作一顿,摇摇头:
“还是算了吧。”
六六不理解:
“你为什么骗他你会去冥界?他当真去找你了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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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夹在祝余与仙盟的血海深仇间,做不成仙,也做不成人,只能做魔的魔头。
他本来会有很好的人生,很好的朋友,可这一切都被毁了。
从此,他活着只是为了报仇,为祝余,也为母亲。
他不再是谢沉舟,他只是祝余遗孤。
可他连后退的资格都没有。
——往后一步对不起祝余,往前一步,对不起自己曾经的师长与朋友。
那些曾经把酒言欢的朋友站在了对立面,与他刀剑相对。
况且,若是退了,祝余五十万孤魂如何能安?
死去的母亲如何能瞑目?
他多惨啊,却连说惨的资格都没有。
因为死去的五十万祝余族人,比他更惨。
桑念慢慢道:
“他真的,很可怜。”
碧柯沉默许久,扯了扯嘴角:
“世上可怜的人不止他一个。”
桑念:
“我知道,你也很可怜。”
碧柯还是笑:
“我?我才用不着你来可怜。”
桑念轻声道:
“你当年带着薇薇东躲西藏,明明自己也是个孩子,却还要抚养她长大,一定很辛苦吧?”
碧柯笑容凝住。
桑念道:
“你亲眼见到了祝余灭族,见到了那么多的血和泪,作为守护他们的灵兽,你该多难过啊。”
碧柯猛地攥紧手中酒壶。
桑念一根根掰开她的手指,取过酒壶仰头喝了一口,呛得直咳。
碧柯回过神,夺走酒壶,另给她倒了杯白水,语气嘲讽:
“这可是世间至烈之酒,你哪喝的了。”
桑念:“你不也喝了五百年才适应吗?”
碧柯语气没什么起伏:
“用不着五百年,一个月就够了。”
桑念端起水杯,看着水面的涟漪,低声道:
“你放过谢沉舟吧。”
碧柯不说话,只是一口一口地喝着酒。
桑念与她无声僵持。
良久,碧柯放下酒壶,摸摸桑念的脸,叹了长长一口气:
“念念,我真的很喜欢你。”
桑念缓慢地眨了眨眼睛。
碧柯指腹摩挲她柔嫩脸颊,在她耳边轻声道:
“若我是个男子,定会费尽心机从谢沉舟那儿抢走你,将你的手脚同我绑在一起,叫你只能日日呆在我身边,哪儿——也别想去。”
桑念睫羽抖了抖。
“可惜,我不是男子,”碧柯笑道,“你又是人族,与我有血海深仇的人族。”
桑念正色道:
“犯错的是仙盟,仙盟不代表所有人族,很多人都是无辜的。”
碧柯松开她,颔首:
“把昆山玉的碎片给我,只要祝余族成功复活,我便放过谢沉舟。”
桑念毫不犹豫:
“一言为定。”
“要取出你体内的碎片,需要危月燕。”碧柯道,“危月燕,在谢沉舟身上。”
桑念手上的水从杯中洒出些许。
碧柯道:“具体如何取,你自己斟酌。”
停了停,她又道:
“要我现在就带你去找他吗?”
“……再等等吧,我哥哥还没回来,我再想见他一面。”
“随你。”
碧柯看了眼一旁打盹的小七,身形消失不见。
她走后,桑念枯坐许久,慢慢趴在桌上,脑袋埋进臂弯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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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况远比桑念想的要糟糕。
飞舟降落,夹着浓重腥味的风扑面而来。
天空暗沉,遍地血色。
桑念随着他们走向扎营的帐篷,一个又一个的傀儡驾着运尸车与她擦身而过。
车上的尸体穿着各大门派的服饰,他们将会被统一送到后方,由各门派认领,带回宗门或家乡安葬。
有些认不出的残肢,也将由术士施法,以骨画名。
桑念看着他们,看着远处的战火,看着在后方尸山里寻找同门的弟子,恍惚了许久。
仇恨的最后,是什么?
还是仇恨。
——这是世上永远无法完结的战争。
万仙盟众人也敛了神色,看着那些尸体时,眉间闪过几分悲痛。
“都是很年轻的孩子。”
他们道:
“与你差不多大。”
桑念无言。
他们又道:
“这场仗打到现在,已不只是为萧濯尘报仇那样简单。”
“我们若输了,魔界将吞并修仙界,届时,修仙界的子民又该如何?”
“仙门已经死了数不清的人,隐有式微之兆,我们若非出于无奈,也不会想出这等下策,去青州找你。”
“你若还当自己是修仙界的人……就帮帮我们吧。”
桑念望着天空,风吹起长发,白色发带轻柔拂过脸颊。
好一会儿,她道:
“战争很快就会结束,不会有人再死去。”
众人只是摇头:
“天真。”
安排给桑念的帐篷在营地最边缘处。
她刚掀开帘子,一道身影迫不及待地扑过来,张开双手用力抱住她。
她吓了一跳,刚想伸手去推,对方已主动松开。
不算宽敞的帐篷里,少年双手叉腰,露出一口白牙,笑容灿烂:
“好久不见,桑小道友。”
于是,桑念也笑了:
“好久不见,沈小道友。”
沈明朝绕着她转了一圈又一圈,跟只狗似的东闻闻西嗅嗅,时不时揪揪她的头发,狐疑道:
“我怎么觉得你瘦了许多,还蔫了吧唧的,你在青州出什么事了吗?”
桑念拍开他的爪子:
“只是生了场病,看上去稍许憔悴罢了。”
沈明朝忙道:
“现在好了吗?”
“没好我怎么会来这儿?”桑念捂住鼻子,满脸嫌弃,“你好臭。”
沈明朝擦擦脸上的灰,讪讪地道:
“这不是天天打仗,一时没顾得上沐浴嘛。”
“净尘术不会用?”
桑念简直服了他:
“火诀不会,净尘术也不会,顾白师兄上课的时候你到底都在干些什么?”
沈明朝小声嘟囔:
“我只是稍微走了下神,他就讲完了,我有什么办法。”
他讨好地晃晃桑念胳膊:
“再说了,有你在,我也没必要学这两个术法,反正你什么都会,动动手指帮帮我就好了。”
桑念沉默许久:
“你还是学一下吧。”
沈明朝挑眉:
“不学,本殿下就要使唤你,你烦也没用。”
桑念道:
“如果我不在了呢?”
沈明朝一怔:
“不在?你又要去哪儿?”
桑念叹口气,没回答这个问题,胡乱揉了把他额发,掐诀施下净尘术。
他身上霎时清爽起来,脸上的灰也没了。
她这才看见,少年白净的颊边多了一道狰狞长疤,一直延伸到脖颈。
——这样凶险的伤口走向,她大约能猜出,应是对方迎面砍下一刀,他只来得及侧了侧脸。
只差一点,他的性命就会留在战场上。
桑念想,一定很疼。
金尊玉贵的沈小殿下长这么大哪儿吃过这种苦头,竟忍住了没同她诉苦。
当真稀奇。
对面,沈明朝注意到她的视线,忙伸手挡住不让她再看:
“我没事,这过几个月就消了。”
说着,他加重语气强调:
“不许说我丑!”
桑念拧眉掰过他的脸,试图用术法为他祛除这道疤。
沈明朝拦住她:
“省省力气吧,祛了这道明天还有那道,别费这事了。”
桑念顿了顿,垂下眼眉:
“好。”
“你刚刚说你不在了,你要去哪儿?”他执着追问,“青州?还是?”
桑念含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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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夜色初降时,他们抵达初瑶与闻不语所在的营区。
这里临近主战场,伤亡较桑念之前在路上看见的,还要重百倍。
她的心一点点沉下去,沈明朝也安静下来。
帐篷外,两道急匆匆的脚步声传来。
桑念刚刚回头,已有人惊叫跑来跳着抱住她。
“桑念!!!”
桑念忙接住那人,一连后退两步,勉强撑住了没摔。
沈明朝吓得不轻:
“宋初瑶你赶紧给我滚下来!她被你砸死了算谁的?”
初瑶搂住桑念的脖子,满脸不以为意:
“沈河豚你闭嘴,不就抱一下,至于这么严重?”
桑念是真有些撑不住了,拍拍她的背:
“先下来吧,我还没和大师兄打招呼。”
初瑶这才松开她。
桑念喘了口气,对闻不语道:
“大师兄,你身体好些了吗?”
闻不语微笑:
“多谢桑师妹关心,我已好了许多。”
他拍拍桑念的肩,还想说些什么,脸上的笑容却瞬间化作愕然。
“你的身体……”
桑念急忙打断他:
“难得大家再聚,说些高兴的事吧。”
闻不语默了默,眼里盛满悲伤:
“好。”
初瑶嗅出一丝不对劲:
“怎么了?”
桑念:“没事。”
她道:“你快换身衣裳吧,一身的魔兽血,比沈明朝还臭。”
初瑶立马低头闻了闻自己,抓抓头发:
“那你们去外面等我一下。”
三人出了帐篷,在火堆旁挨着坐下,各自聊着这段时间的经历。
闻不语道:
“我与师妹听闻战事艰难,也想为修仙界略尽一份绵薄之力,这才来了这儿。”
沈明朝道:
“我回宗门不久,就跟着师尊来了战场,后来……师尊战死了。”
火光跳跃在少年脸上,清晰映出他眸中未来得及掩饰的难过。
“我收殓了他的遗骸送回宗门,不知该去哪里,就又来了这儿。”
说到这里,他对桑念笑了笑:
“我本想去青州看看你的,可我担心你见了我就会想起那些不好的事,最后还是没去。”
桑念抱着膝盖,下巴搁在膝上,愣愣地。
五长老……已经战死了啊。
她对这个小老头印象不深,只知道他成天乐呵呵的,喜欢与二长老一起在地里种菜。
偶尔见了她,总会热情地拿出一把刚摘的豆角,极力邀请她去吃饭。
她不爱吃豆角,所以,从来没去过。
总是想着,下一次好了,下一次一定去。
可是,没有下一次了。
火堆噼啪作响,三人却都沉默下去。
换完衣裳的初瑶走出来,不明所以:
“怎么都这副表情?”
桑念勉强笑了笑:
“没什么,随便聊了两句。”
初瑶坐下,献宝似的捧出一个酒坛:
“嘿嘿,想不到吧,我还藏了这个。”
沈明朝同样双眼一亮:
“真有你的啊,刚刚正想来一口呢,赶紧倒上。”
初瑶拍开泥封,还没找到杯子,桑念与沈明朝已端着碗凑过来:
“直接用这个。”
初瑶:“聪明。”
她一人倒了一碗,轮到闻不语时习惯性要略过,闻不语却也捡了个碗:
“倒上吧。”
初瑶霎时眉开眼笑,给他倒了满满一碗。
她放下酒坛,四人轻轻碰了下碗:
“要说点什么吗?”
沈明朝看桑念:
“说啥?”
初瑶也看桑念:
“说啥?”
桑念想了想,豪迈一挥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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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微明,又一场厮杀开始。
喊声震天。
仙门且战且退,一步步诱敌深入。
谢沉舟拿了剑向外走去。
前面拦了一人:
“去哪儿?”
谢沉舟看了眼魔兽潮中的少女,执剑的手指节泛白:
“去救她。”
碧柯皱眉:“别告诉我你没看出来这是个陷阱。”
谢沉舟道:“我要去救她。”
碧柯冷笑:“她是仙门的人,用不着你来救。”
谢沉舟:“我若不出现,仙门不会放过她。”
对他们来说,一颗废掉的棋子,最好的下场,是永远留在这场阴谋中。
无人会在意她的生死。
碧柯顿了两秒,笑意讽刺:
“还真是情深意长啊。”
话落,她猛地拔高声音:
“但你可曾想过,你若被擒,魔界怎么办?修罗殿怎么办?祝余族又怎么办?!”
谢沉舟眼睫低垂:
“我爱桑念,所以,我想要她平安。”
碧柯身形晃了晃,眼里带了一星不易察觉的泪光,神色悲怆:
“你的母亲被她师尊害死,你的族人被她先祖屠杀,现在你爱上了她,你说,你爱她。”
她闭上眼,堪堪遮住那星泪光:
“你可曾有一刻,哪怕一刻,想到五十万族人的血和泪?可曾有一刻,想到自己肩上的责任?”
“你不配做祝余族。”
她缓缓摇头,咬紧了牙,一字一顿道:
“你不配。”
谢沉舟沉默良久,倏地扯了扯嘴角:
“我已经失去了所有,被你操控着走到今天这一步,还不够吗?”
“不够!”
碧柯双眼通红:
“这怎么够?!不够!”
谢沉舟转身就走。
碧柯:“站住!”
他一步未停。
碧柯眼角微微抽搐跳动,掌心忽地出现一只水晶盒子。
“我本不想这样做,可你实在让我失望。”
她凝着那道背影,打开盒子。
盒中,鲜红心脏微微跳动,一如往昔。
黑色蛊虫循着苍白指尖爬上心脏,锋利口器狠狠咬住血肉。
不远处,黑衣少年的身形骤然顿了顿,捂住胸口半跪在地,脸色惨白。
碧柯收起盒子,冷着脸走到他面前。
少年唇畔溢出一丝鲜血,似乎正与什么激烈对抗,眸中时而清明,时而混沌。
“忘了吧。”
碧柯弯腰,掌心抚上他头顶,一字一顿道:
“忘了桑念。”
谢沉舟神色痛苦:
“……不。”
碧柯神色狰狞一瞬,操控蛊虫钻进心脏最深处:
“她只是你的仇人。”
谢沉舟的身体剧烈颤抖:
“仇人?”
碧柯:“没错,仇人,你不爱她,你——”
“恨她。”
谢沉舟眸中清明彻底消散,喃喃:
“我恨她。”
“我恨……桑念。”
碧柯脸上终于出现一丝微笑,收了回手。
“别怨我,我也不想这么对你,我给过你机会的,是你执念太深,昏了头,现在这样,对所有人都好。”
这段话声音极小,不知是在对他,还是在对自己说。
对面,谢沉舟神色空洞:
“我不怨你。”
碧柯终于满意:
“随我回营帐。”
谢沉舟安静跟在她身后。
远处,魔兽如潮,一点点蚕食仙门大阵。
无极宗弟子慌忙撤退。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初瑶从远处兽群中奋力冲过来。
闻不语紧跟其后,也道:
“桑师妹!”
沈明朝仿佛见到了救星:
“你们快救救她!”
他死死抓住闻不语的衣袖,颠三倒四地说着:
“求你救救她,大师兄,她受伤了,很严重的伤,求你救救她,大师兄,求你救救她……”
闻不语指尖搭在少女脉搏上,好一会儿,他收回手,用力闭了闭眼,道:
“桑师妹已经……走了。”
“……”
初瑶脸色惨白,手上的剑“当啷”坠地。
沈明朝拾起那把剑冲向谢沉舟:
“是你害死了她!”
谢沉舟不闪不避。
长剑径直贯穿他的身体。
他忽地握住剑刃,将长剑送得更深。
“杀了我。”他抬起猩红眼眸,一字一顿道,“求你……杀了我。”
沈明朝:“……”
他猛地拔出那把剑,用力掷到地上。
谢沉舟身体晃了晃,伤口恢复如初。
他满脸绝望。
有什么东西乘着风缓缓飘进他眸中。
柔软而冰凉。
初瑶伸手接住一片,喃喃:
“下雪了。”
郁积许久的大雪终于落下,纷纷扬扬飘向这片大地,偶有一片悬停在死去之人的长睫间。
似一只将要飞走的蝴蝶。
天边,万仙盟盟主抬手掐诀,早就布好的无数阵法同时亮起刺目白光,将他们层层笼罩在其中。
每一层,都是致命杀机。
“谢沉舟,本座今日替天行道,纵然你是不死之身,也定将你封印于此千千万万年!”
他话音落下的瞬间,所有阵法一齐运转,大地震颤,隐有塌陷之兆。
“轰隆——!”
天上却炸响一道惊雷,道道金光透出云层。
壮丽虹桥顷刻间架起,连接天与地。
“这气息……”
万仙盟盟主脸色难看。
其他仙门弟子同样满脸震惊。
“杀妻证道,谢沉舟要飞升了?!”
“他要飞升了!”
“……”
璀璨金光接连落下,直直照向那个跪在地上的黑衣少年。
无数视线中,他轻轻摸了摸少女冰凉的脸,嘴角弯起微弱弧度:
“等我,我这就去寻你。”
他站起身,神色平静,一剑斩向空中。
虹桥碎裂,化作飞灰。
象征浩然仙途的金光猝然消失。
四野静寂无声。
唯有雪山之巅的魔神像剧烈震颤。
倏尔,天地间响起一声叹息。
魔神像轰然倒塌,冲天魔气涌进那个少年体内。
一枚神印缓缓浮现在他额间。
无数魔蛟在他身下徐徐游动,仰头嘶鸣。
万仙盟主望着这一幕,怔然道:
“魔神……重临人间了。”
战场上,无数魔族目光狂热:
“谢沉舟就是失踪万年的前任魔尊!”
“魔尊回来了!”
“我们的魔尊回来了!”
山呼般的呐喊中,少年身侧魔蛟踏破阵法,嘶吼着冲向万仙盟盟主。
他看也不看,低垂着眼再次斩出一剑。
虚空撕裂,一扇玄铁大门缓缓出现。
“吱嘎——”
大门打开。
门内,忘川河上白骨浮沉,三百里黄泉彼岸花开如火。
少年魔尊抱起爱人尸身,一步步踏入其中。
沈明朝想追上去,闻不语拦住他,缓缓摇头:
“那不是我们可以踏足的地方。”
“那是——”
“九幽阴冥。”
————————
多年之后,史书曾这样记载这一天:
适逢仙魔大战,前逍遥宗弟子谢沉舟杀妻证道,后,弃仙途入魔道,纵身跃下无尽炼狱。
冥界震荡,恶鬼嚎啕,两岸仙神皆闻之色变。
世人都道谢沉舟疯了。
可谁也不知道,他只是想找回一个人。
他的妻子。
他的……
念念。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魔神重临,万仙盟盟主被擒,生死不明。
魔族士气大涨,仙门接连惨败,不过半月,玉京沦陷,仙盟瓦解。
碧柯独自踏上这片土地,看着秘宝阁中供着的碎玉。
这是昆山玉最后一块碎片。
她将它拿在手中,指腹轻轻摩挲。
分明多年夙愿终于完成,可不知为何,心中却空得厉害。
她沉默许久,走出秘宝阁,俯瞰下方街景。
隆冬时节,入目一片素白,曾经夜夜笙歌的玉京静得落针可闻。
她凭栏而立,忽然就想到一个人。
一个死去的人。
“只可惜,好人,往往不长命。”
她所有碎片合在一起,喃喃:
“算我欠你的。”
“答应你的事……我会做到。”
光芒闪过,碎片间的裂缝消失不见,重新合为一块晶莹温润的美玉。
昆山玉冉冉飞上天空,朝着某个方向不断震颤。
下一刻,比雪更加刺目的白光猛然亮起。
虚空剧烈扭曲,似有什么东西即将撕裂虚空降临尘世。
碧柯屏住呼吸。
空中传来一声轻响,声如裂帛。
庞大阴影徐徐笼罩大地。
抬头看,连绵山脉缓缓浮现在上空,满山遍野都是牡荆树与朱红的萆荔果。
星星点点的木屋坐落其中,层层屋檐后方,隐约能瞥见神像一角。
无数洁白的光点从遥远的归墟飞来,投入群山怀抱。
碧柯眼中怔怔落下一串泪:
“我可以……回家了。”
下一刻,一道剑气轰然劈中昆山玉。
刚合体的昆山玉颤了颤,在碧柯几乎绝望的目光中,碎裂。
空中,小华山一寸寸化作尘烟,祝余族残魂的惨叫与悲鸣响彻天地。
圣洁白光化作冲天怨气,四散着坠入脚下这片苍茫大地。
碧柯慌忙伸手,拼命想要抓住它们:
“不要……不要走!!!”
可她还是留不住它们,就像她留不住曾经养过的兔子和花。
一切,不过是徒劳。
她身体轻微哆嗦着,转头看向那道剑气的源头。
那是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言渊。”
一段时日不见,青年瘦得厉害,行动间还带着几分大病初愈特有的孱弱。
他挽了个剑花,懒懒道:
“是我。”
碧柯双眼骤然通红,几乎泣血:
“你……”
她哽了一下,每个字都说得极为艰难:
“我曾真心视你为友。”
“真心?”
言渊扯了扯嘴角,眼里闪过一丝不加掩饰的恨意:
“你忘了,当年折断我剑骨的那只赤鷩鸟,是你啊。”
“也是你,将我的药偷换成了蜉蝣梦,让我害死了镜弦,让我心魔缠身,让我迫不得已杀了宋揽风灭口,让我走到了今天这一步。”
“将我所有价值利用得干干净净,这就是你的真心?”
他的声音冷下去:
“碧柯,你未免太过可笑。”
碧柯紧紧抓着栏杆,指尖鲜血淋漓。
好一会儿,她道:
“我要杀了你。”
她一字一顿道:
“我要杀了你。”
言渊咳嗽两声,苍白的脸上洇开浅浅笑意,尾调微扬,隐约带了几分年少时的张狂:
“恨我吗?那就对了,我也是这样恨你的。”
“你毁了我的人生,我毁了你的‘得偿所愿’,很公平,不是吗?”
碧柯没再说话,用力闭了闭眼,转身离开。
在她身后,滚烫火光骤然亮起,整座玉京城瞬间沦为火海。
火光映亮了半边天幕,无数雕梁画栋皆付之一炬,只余一捧灰烬。
风一吹,什么也不剩。
一如那些回不去的曾经。
青年望着手中陪伴自己多年的灵剑,忽地叹息一声: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谢沉舟向前一步,她扔了扫帚转身就跑,口中放声大喊:
“快来人!有个怪人闯到小姐的院子里了!”
“快来人啊!”
很快,一群人匆匆赶来。
为首的是一名中年男子,容貌俊朗,气度不凡。
他见到谢沉舟,瞳孔一缩。
很快,他的视线移到谢沉舟怀中少女身上,忽然浑身颤抖。
那是……
桑岐言嗓音嘶哑,每个字都说得格外艰难:
“……念念。”
谢沉舟抱紧那具尸身,低着头对他跪下:
“对不起,我……没能寻回她。”
桑岐言眸中闪过几星浑浊的泪光,蹒跚上前,想要伸手摸摸少女的脸。
可那只手悬在空中许久,终是没能落下。
他揩去眼角泪痕,字字哽咽:
“把她还给我吧。”
“把我的妹妹,还给我。”
谢沉舟:“……好。”
他强逼着自己放开手,任由桑岐言将桑念抱走。
桑岐言似哭又似笑:
“我当年得到消息拼了命赶过去,却还是连她最后一面都没能见到。”
“如今,梨花谢了三百次,她离开我,也整整三百年了。”
“三百年啊……我差一点,只差一点,就忘了她的模样。”
谢沉舟额头抵在地上,干燥的青砖砖面洇开浅浅水痕:
“对不起。”
桑岐言什么也没说,跌跌撞撞地带着桑念离开。
身边家丁面面相觑,忙不迭跟上他。
黑衣青年仍跪在地上。
桑树随风摇晃,抖落几片嫩绿的叶子。
枝头,贝壳串成的风铃叮当作响。
一条褪了色的红绸飘到他面前。
许久,他抬起头,拾起红绸,想将它重新系回树上。
红绸上写了字。
谢沉舟怔怔看去。
三百年过去,上面的字迹在时光洪流的冲刷中早已模糊不清。
他艰难辨认,依稀看出上面写的是——
【谢沉舟,千万要开心】
他指尖颤抖,想到什么,霍然回头看向那一树红绸。
又一条红绸飘到他面前。
上面写的是——
【谢沉舟,千万要幸福】
方才那个小丫鬟不知怎的又折了回来,看见他手上的红绸,“呀”了一声,道:
“怎么又掉下来了。”
见他还愣着,她怯生生地解释道:
“我听人说,这都是小姐生前写的,她特意嘱咐过了,一定要每年都挂上一条,说是……要给一个很重要的人祈福。”
“这棵树也是小姐种的,她说,它可以活很久很久。”
“这样,就能一直陪着一个人了。”
“她……你怎么哭了?”
小丫鬟吓了一跳,不明白为什么面前这个怪人怎么突然就落了泪,急忙道:
“我外外祖母说过了,谁也不许在这棵树前哭,小姐会不高兴的!”
谢沉舟:“你的外外祖母?”
“哦,她叫春儿,曾经是小姐的侍女。”
“喏,她的坟就在树边上呢。”
“……”
“小姐倒是一直没立坟,听说城主没找到尸体,尸体被一个大坏蛋藏起来了,城主每次想小姐,都只能来这里。”
“听说这棵树以前病了许久,差点就枯了,但后来又莫名其妙活了过来,小姐要是知道,一定会很高兴的。”
“……”
明媚温暖的春日,蝴蝶飞舞,风铃轻晃。
三百年的时光弹指而逝。
红绸褪色,故人皆死。
已不是少年的谢沉舟怔怔望着那棵树,忽地泣不成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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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路偏僻,几名少年结伴前行,不住四处张望。
突然,路旁树丛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他们手忙脚乱地后退。
一个年龄稍小的女孩儿瑟瑟发抖:
“是妖怪来了吗?还是怨灵又出现了?”
另一名少女安慰道:
“别怕,我保护你。”
下一刻,树丛中猛地冲出一道身影。
几人尖叫着抱在一起。
音量实在太高,惊起一片飞鸟。
那道身影也吓得趔趄了一下,险些摔地上。
“别叫了别叫了——”
那道身影一叠声说道:
“再叫下去我耳朵也要瞎了。”
会说人话?
几人恢复了些理智,眼睛睁开一道缝儿。
看清面前那道身影后,神色皆愣了愣。
那是个约莫十六七岁大的少女,身量纤瘦,穿着一身鹅黄上衫和浅绿襦裙。
乌黑长发一左一右松松编在两侧,像是耐心不足,只编了一半,剩下的发丝用红色发带系着。
发带末端,几颗豆子大小的金铃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一方白色薄纱覆在她双眼之上,挡住了眼睛,肌肤胜雪,偏偏左脸生了一块极大的深褐色印记,如同树皮。
若没有这块印记,想必定是个美人。
尤其是眉间那粒朱砂痣,鲜红夺目,令人见之难忘。
见对方不是什么妖魔鬼怪,他们稍稍松了口气,仍是不放心,谨慎地问道:
“你是人吗?”
瞎眼少女幽幽道:
“曾经是。”
他们脸色一白,哆嗦着小碎步后挪。
忽地,她诡异一笑,掌中猛然生出一截树藤,树藤如长鞭,狠狠抽向他们。
尖叫声再度响起。
树藤却灵巧地绕过他们,重重击向他们背后。
“砰——”
一只本欲偷袭的魔兽猝然倒地。
他们闻见腥味,回头一看,脸色又白了几分。
少女收回藤蔓,嫌弃地甩了甩手,对他们露齿一笑,语气轻快:
“不逗你们了,放心吧,我只是化形没化好长得有点吓人,但绝对是一只好妖怪。”
顿了顿,她加重语气补充道:
“不吃人。”
他们擦擦额头冷汗,满脸感激:
“多谢姑娘的救命之恩,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她回道:
“我叫桑念,念念不忘的念。”
他们忙各自报了姓名,好奇问道:
“桑姑娘,你是木族吗?”
桑念纠结道:
“其实严格来说也不算,我以前是人来着,但现在是一棵桑树的树灵,不过有机会的话我还是想做人。”
他们被她的话绕晕,又问道:
“你眼睛是受伤了吗?”
说起这个,桑念叹了口气,无奈道:
“我的魂魄曾经被一个人的剑气伤到,自从化形以后眼睛就不太好用了。”
他们问:
“那个人是谁啊?”
桑念摊手:
“我还是一棵树的时候,有几只鸟老来啄我,虫没啄到就算了,还差点啄坏了我的脑子,很多事我都记不清了,那个人我也不知道是谁。”
他们语带怜悯:
“你真倒霉。”
“不过我虽然看不见,神识却能感受到四周,”桑念道,“只不过没那么方便而已。”
他们小鸡啄米似地点头,由衷赞叹:
“你真厉害!”
桑念嘿嘿一笑:
“是吧,我也这么觉得。”
其中一名白净斯文的少年问道:
“这里临近天虞山一带,桑姑娘风尘仆仆出现在这里,是也想去逍遥宗拜师吗?”
不等桑念回答,另一个少年立马热情的发出邀请:
“我们四个正好也要去,不如同行?路上也能多个照应。”
其他人纷纷附和:
“对对对,齐辰和应淮说得对,我们一起走吧。”
桑念顿了顿:
“逍遥宗?”
齐辰恍然:
“是了,你刚化形不久,不知道逍遥宗才正常。”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云绮没当回事,拍拍她的肩:
“等你眼睛好了,亲眼见到他就知道了,我刚刚说的一点儿也没错。”
若若也道:
“嗯嗯,逍遥宗一定有仙丹可以治好你的眼睛!”
桑念没多犹豫,爽快的答应下来。
——她离开青州,本就是为了寻找治眼睛的方法。
“那行,我和你们一起去逍遥宗。”
四个人都高兴道:
“太好了!”
于是,一支临时小队组成,一同朝逍遥宗进发。
此行一路多山,路形陡峭。
往往是桑念在前方健步如飞,顺手打个野生小怪,希望能爆个什么好用的装备。
四个人在后面哼哧哼哧赶,抖着手脚瓜分她不要的妖兽内丹或筋骨。
一连几天下来,应淮嘴角抽了抽,忍不住问她:
“你真是瞎子吗?”
桑念斟酌道:
“偶尔是。”
应淮无言以对。
前方就是逍遥宗脚下的落仙城。
灰头土脸的四人站在城门,齐齐仰头看着上方的匾额,不约而同地发出没见过世面的“哇”声。
——自从玉京没了,所有宗门南迁,修仙界的中心主城便改成了落仙城。
现在这里是修仙界最繁华的地方。
城中人流如织,小摊上卖着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热闹极了。
应淮感叹道:
“听说这里比起当年的玉京都有过之而无不及。”
桑念摇头,语气肯定:
“比不上玉京。”
应淮不信:
“你又没见过玉京什么样。”
桑念道:
“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觉得这里比不上玉京,玉京应该是个……比这儿还要繁华百倍的地方。”
应淮还是道:
“吹牛。”
旁边一名修士听见两人的对话,忍不住插嘴道:
“这位姑娘说的没错,当年的玉京……哎,不提也罢。”
应淮好奇心瞬间被勾起来:
“当年的玉京怎么了?”
那名修士满脸怀念:
“遥想当年的玉京,群英盛宴,琼瑶铺地,黄金做屋,果真是富贵至极。”
“群英盛宴?”四人满脸茫然,“那是什么?”
那名修士道:
“是整个修仙界所有修士都想参加的试炼。”
他们更加茫然。
“你们不知道也正常,自从玉京没了,群英会也不再举办。”
那名修士语带怅然:
“三百年前,是最后一届群英会。”
“那一年,出了七个第一。”
“七个?!”
云绮震惊道:
“怎么能有七个第一呢?”
那名修士笑了笑:
“当然能有七个第一。”
云绮道:
“但是……”
应淮急匆匆地打断他:
“那后来这七个人怎么样了?是不是都成了修仙界的大英雄?”
那名修士沉默下去,良久才道:
“如今逍遥宗的大师兄沈明朝,便是那七人之一。”
应淮兴奋道:
“他们果然都成了大英雄!”
那名修士依旧沉默。
桑念心里也莫名其妙地堵,忙岔开话题道:
“天快黑了,咱们得赶紧找地方落脚。”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桑念现在是只一穷二白的妖,兜儿翻得底朝天也拿不出半颗灵石。
好在,云绮他们都是有钱的主儿,二话不说就把房费付了。
桑念成功蹭到一晚住宿。
天色渐晚,三个女孩子热热闹闹地挤在一间房。
床不够大,桑念抱了被子打地铺。
云绮趴在床上,双手撑着下巴,看着她行动自如的样子,忍不住再次问道:
“桑念,你到底是不是真的瞎了啊?”
桑念头也不回道:
“对啊,我真瞎了。”
云绮道:“看着不像。”
桑念想了想,拿起桌上的一只茶杯:
“打个比方,我能知道这里有茶杯,可我看不见上面的花纹,也不知道它是什么颜色。”
“我只知道,它是个茶杯,仅此而已。”
云绮恍然:“明白了。”
旁边帮忙铺床的若若道:
“那你也不知道我们长什么样子了?”
桑念笑道:
“不用看也知道,一定是两个温柔善良的美人。”
若若的脸霎时红了,害羞地低下头。
云绮对桑念惋惜道:
“你脸上要是没有这块疤就好了,肯定很好看。”
桑念摸摸脸上那块如同粗粝树皮的印记,耸耸肩,不甚在意:
“妖族第一次化形多少都会带点本体的特征,反正我又看不见,无所谓了。”
若若道:
“嗯嗯,等你以后修为精进了,一定能把这块疤去掉的!”
云绮也道:
“没错!”
桑念笑了笑:“我更想先治好眼睛。”
说着,她叹了口气,眉间难得多了几分苦恼:
“现在是春天,花都开了,可我一朵也看不见。”
云绮捏紧拳头,忿忿道:
“都怪那个坏蛋把你的眼睛给伤了,若是让我见到他,我一定要狠狠揍他一顿替你出气!不,揍十顿!”
若若问道:
“你真的一点也想不起来那个人了吗?那他是男是女你知道吗?”
桑念沉默了一下,道:
“有些许印象。”
若若:“嗯嗯,然后呢?”
桑念:“他……是个很好看的少年。”
“他,极恨我。”
若若两人皆是一怔。
桑念眼睫低垂,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
“睡吧。”
两人都怕触及她的伤心事,忙不迭躺下了。
屋中渐渐安静下来,只剩她们熟睡后平稳的呼吸声。
桑念翻过来覆过去,怎么也睡不着。
刚闭上眼,那把剑便浮现在眼前。
剑刃冰冷,清楚倒映着少女绝望的脸。
心口隐隐作痛。
桑念不安地伸手抚了抚,顺手捻起脖颈上细细的一条丝线,指尖循着丝线向下摸去。
那是一颗形状不太规则的小吊坠。
说是吊坠,其实不过是一小块碎片。
晶莹剔透,如同星辰。
桑念指腹慢慢摩挲着它,细细感受着那些尖锐棱角,淡淡的愁绪漫上心头:
“你又是从哪里来的呢?”
“是和我一样,被人丢弃的吗?”
吊坠自然是无法回答她的。
她沮丧地放下它,不知第多少次点开识海中的系统。
入目依然是熟悉的一行大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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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不靠谱了。”桑念小声抱怨,“等我回去就投诉你。”
没错,她并不是这个世界的原住民。
这件事很难解释,以她仅剩的碎片记忆来描述,大概就是:
注意看,这个倒霉蛋穿到了修仙界,在系统的要求下攻略一个男配。
但很不幸——
她被他一剑攮了个对穿,死得干脆利落。
任务失败。
她本来该被送去挖煤,但不知道为什么,再睁眼,她重生到了三百年后。
还变成了青州城里一棵快要病死的树。
几只疑似神经的鸟整天在她头上啄来啄去,啄得她脑瓜子嗡嗡地。
好不容易化形了,结果又瞎又丑。
桑念唉声叹气。
痛。
太痛了。
人活一生,总得痛痛。
此时不痛,更待何时。
桑念对着空气恶狠狠打了一套组合拳。
那个攮死她的崽种,他最好祈祷不要再遇见她。
不然她高低给他来一下,让他知道知道她的厉害。
想到这里,她心里舒坦了些,翻了个身,强迫自己放下那些乱糟糟的思绪,闭眼入睡。
夜凉如水,一旁的吊坠忽地闪了闪,粲如星芒。
浓稠白雾漫开,伸手不见五指。
入目一片陌生,与客栈天差地别。
桑念满脸茫然。
“这里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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漆黑冰冷的宫殿,谢沉舟缓缓睁开眼,发了很长一段时间的怔。
他起身,脸上恍惚之色渐渐褪去。
两只乌鸦一前一后落地,化作人形小心翼翼问道:
“主人,怎么了?”
谢沉舟道:“做了个梦。”
故人入我梦,明我长相忆。
三百年过去,她第一次肯来他梦中见他。
却这样的……
疏离。
仿佛,已经忘了他是谁。
头骤然疼了起来,谢沉舟放在膝上的右手一点点收紧,指节泛白。
他用力按了按太阳穴,额角青筋跳动,几乎抑制不住心中的暴戾。
为什么死的人是她?
世界上所有人都可以死,为什么独独是她?
不公平。
太不公平。
魔气无声漫开,殿中瞬间冷如冰窟。
鸦一瑟瑟发抖:
“主人,你又想杀人了吗?”
——这具身体承载不住魔神的力量,从冥界回来后,魔气反噬日益严重。
谢沉舟也一日比一日阴沉,整个人几乎被撕裂,常常失去理智,只剩嗜血本能。
他……真的快要疯了。
鸦一鸦二对视一眼,满脸担忧。
“……无妨。”
谢沉舟打开随身锦囊,从中找出一粒梅子糖,道:
“我要去一趟归墟。”
鸦一:“归墟?”
鸦二提议:
“主人去归墟可是有要事?若不重要,不如我代你跑一趟,你在魔界安心修养。”
谢沉舟看着手里的糖,低眉:
“我要去归墟寻她,你们不必跟来。”
这个“她”虽没说名字,对面两人却立即明白过来指的是谁。
鸦一咬咬牙,决定豁出去了,直言道:
“主人,三百年了,该放下了。”
鸦二也道:
“若桑小姐在天有灵,也不会想看见你这副模样的。”
谢沉舟忽然失神呢喃:
“我老了很多,她已经认不出我了。”
闻言,鸦一鸦二停了停,终究没忍心继续说下去。
他们安静退下,合上殿门。
“现在怎么办?”鸦一问鸦二。
鸦二想了想:
“前些日子小七说,桑小姐种的那棵树似乎又生了虫子,我要和她去青州照拂一二。”
鸦一道:“怎么又有虫子?咱们仨都捉了这些年了,还没捉完?”
鸦二:“那棵树灵性极强,难免会招来虫族觊觎。”
鸦一:“好吧,那我去暗中跟着主人,以防他出什么意外。”
鸦二:“你忘了?主人已经是仙魔两界最强的存在了,现在,没人能再伤他。”
鸦一沉默下去。
“时间过得真快啊。”
鸦二感叹道:
“还记得那年我们冒名潜入逍遥宗,每天在厨房忙得脚不沾地,现在想起来,像是上辈子的事了。”
鸦一负手眺望远方,低声道:
“谁说不是呢。”
……
逍遥宗。
议事厅,所有长老齐聚一堂,沈明朝也在。
当年宋揽风身死后,初瑶与闻不语离开逍遥。
宗门这些年一直没有选出新的宗主,凡事皆是所有长老共同商议敲定,倒也就这么过下来了。
“蓬莱被魔族围困,已坚持不了多长时间了。”
顾白凝声道。
“我们若不出手相助,他日若魔族围困逍遥,谁又会来助我们?”
其余长老纷纷点头:
“是这个理。”
沈明朝道:
“我会带上一支精锐动身前往蓬莱,襄助凌霄宗。”
二长老道:“我随你一同前去。”
沈明朝道:“好。”
事情很快敲定下来,众人散去,各自做着各自的准备。
沈明朝正要走,顾白对他使了个眼色。
他心领神会地留下。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我们之前认识?”
沈明朝沉默了一下,道:
“你全忘了?”
桑念道:“我的脑袋被几只鸟啄坏了,确实忘了一些事。”
似乎觉得这个理由太离谱,沈明朝嘴角抽了抽,好半天才扶额道:
“罢了,回来就好。”
桑念追问:
“你还没回答我呢,我们从前认识?”
沈明朝:“嗯哼。”
桑念:“是朋友?”
沈明朝慢慢说道:
“是很好,很好,很好的朋友。”
桑念拖了把椅子坐到他对面,翘起二郎腿,不满道:
“你早说啊,吓我一跳,还以为你要把我劈了当柴烧呢。”
沈明朝拧眉看着她脸上那块疤,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用袖子轻轻擦了擦。
不掉色。
他沾了点茶水,加重力气继续擦。
桑念:“……有没有一种可能,这不是画上去的,这是我的本相。”
沈明朝:“。”
沈明朝:“我以为这是你精心设计的伪装。”
伪装你爹。
桑念捂住被他擦得通红的左脸:
“说说我以前的事吧。”
沈明朝便大概说了下两人的过往。
说到谢沉舟时,他犹豫了一下,跳过不提。
桑念却若有所思:
“我做过一个梦,梦见了一个叫谢沉舟的人,你既然是我的朋友,一定也认识他吧?”
沈明朝道:
“不认识。”
桑念:“啊?”
她正要再问两句,沈明朝小心碰了碰她的眼睛,低声道:
“这是……怎么回事?”
桑念解下覆在眼上的薄纱,露出毫无神采的双眼:
“喏,瞎了。”
他怔了怔,眼眶霎时红了:
“谁干的?”
桑念道:“说了你也不知道。”
沈明朝道:“你说,我去杀了他。”
桑念敷衍道:“我记不清了,等我记起来了你再去杀哈。”
沈明朝身上的杀气这才淡了几分。
他仔细端详着她:
“脸和之前不太像,眼睛倒是生得一模一样。”
这张脸和桑念现实中的长相大差不差,她重新用薄纱遮住眼睛,随口道:
“你有办法治我的眼睛吗?我来逍遥就是为了这事儿。”
沈明朝沉吟片刻,道:
“蓬莱有一种灵植名叫夜檀幽,花蕊可以清心明目,或许对你有用。”
桑念高兴道:
“那还等什么,走,去蓬莱。”
沈明朝:“我们已经在去蓬莱的路上了。”
桑念:“?”
她蹬蹬蹬跑去推开窗,看向外面。
仙舟轰隆隆起飞,穿过一朵又一朵云彩。
眨眼间,逍遥宗已在万水千山之后。
“你去蓬莱做什么?”她问。
沈明朝颔首:
“数日前,魔族大举进攻蓬莱凌霄宗,此时所有宗门都在去支援蓬莱的路上,逍遥亦是如此。”
桑念顿了顿,突然问道:
“你以前也这么讲话吗?”
沈明朝一时没反应过来:
“什么?”
桑念道:“你讲话文绉绉的,像个老古板。”
沈明朝怔住。
好半晌,他勉强笑了笑:
“我已经三百多岁了,小桑。”
说着,他声音轻了许多:
“人总是要长大的。”
桑念眨眨眼,眸光些许茫然。
三百年的时光对她而言,不过是转瞬之间。
岁月如梭,她却始终如旧。
可曾经的朋友,已不再是初识模样。
她忽然就有点难过。
“若是知道你回来了,大师兄和初瑶一定很高兴。”
沈明朝笑道:
“可惜灵网断了,不能再像从前那样用通灵石随时联系,只能等有缘遇见再告诉他们这件事了。”
桑念有些奇怪:
“你不会千里传音之类的法术吗?”
沈明朝缓缓道:
“若想施展千里传音,需要先知道他们的位置。”
“而我们上次见面,已是一百四十年前的事了。”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桑念:“……呵呵。”
馄饨吃到一半,几名弟子匆忙来报:
“大师兄,十里外发现祝余怨灵气息,似是冲着附近的桃花村去的。”
沈明朝掀起眼皮,波澜不惊:
“我去走一趟,你们原地修整。”
弟子道:“是。”
沈明朝抓起桌上的长离剑,将随身钱袋扔给桑念:
“我很快回来,想吃什么自己买。”
桑念匆忙擦了把嘴:
“我和你一起去。”
他道:
“不必了。”
说完,他化作一道剑光消失在原地。
桑念“哎”了两声,眼看追不上,只得悻悻坐下:
“我又不是帮不上忙,带我一个怎么了,又不会超载。”
吃完最后一颗馄饨,她结了账,在镇上漫无目的地闲逛。
她不知道沈明朝什么时候回来,担心他找不到自己,没敢走多远,只在附近转了转。
镇上的人因她容貌异于常人,纷纷避而远之,窃窃私语。
她摸摸脸,正犹豫要不要施法遮一遮,外放的神识倏地探查到一样物什。
她摸索着蹲下身捡起来。
似乎是个荷包。
不知道具体长什么样,但手感甚好,想必料子不错。
这大概是某个有钱大少掉的,不出意外的话,里面应该装了不少灵石。
她在掌心掂了掂,认真分析重量。
“抱歉,这位姑娘,荷包是在下不小心掉的。”
身后,一道清泉般的嗓音徐徐传来。
与此同时,浓重药香拂过鼻端,微苦。
桑念霎时回身。
她看不清他的脸,只知道,这应该是个年轻男子。
不过,与她预想中的富家大少不同,这人穿着一身素衣,打扮很是简朴。
“你怎么能证明是你的?”她警惕地问。
那名男子笑了一声:
“里面装有半颗灵石,你若不信,可打开看看。”
桑念打开荷包,试探性往掌心一倒。
果真只有半颗灵石骨碌碌滚出来。
她把灵石装回去,“是你的就行。”
还了荷包,她正要回飞舟上等沈明朝,不知怎的,那名男子突然开口叫住她:
“姑娘留步。”
桑念停下,不明所以:
“有事?”
他虚弱地咳嗽两声,语气温文有礼:
“在下外出买药,一时不慎迷了路,姑娘可知道桃花村怎么走?”
桑念:“……”
她指了指自己,不太确定地问他:
“你在……和一个瞎子问路?”
那名男子有些尴尬:
“在下本以为,姑娘如此装扮必有姑娘的用意。”
桑念幽幽道:
“或许,有没有一种可能,我就是单纯的瞎。”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我可没你那么慈悲为怀,我见了坏人,是一定要狠狠打一顿的,不然我指定气出内伤。”
闻不语笑笑,想到什么,弯腰拾起地上的半个馒头,拍拍灰,递给缩在树后的乞丐。
——他便是最初被打的那人。
闻不语温声道:
“抱歉,我没有灵石给你了。”
那名乞丐突然问道:
“你姓闻?”
闻不语点头:“正是。”
那名乞丐听完,却脸色一变,狠狠打掉他手里的馒头:
“用不着你在这儿假惺惺装好人!”
闻不语怔住。
乞丐吐了口带血的唾沫,满脸怨毒:
“当年若不是你师尊宋揽风联合药王谷谷主将我抓去做药人,我何至于落到如此境地?!”
闻不语骤然失声:
“你是……”
乞丐冷笑,眼眶猩红:
“我原本也是名门正派的弟子,前途无量,天赋卓绝。”
“现在变成这副不人不鬼的样子,可都是拜你师尊所赐啊。”
闻不语动动唇,想要说些什么,最终,他颓然垂首:
“……抱歉。”
“以后别让我再见到你!”那名乞丐恨声道,“否则,我拼上这条命不要,也定然会杀了你。”
说罢,他一瘸一拐离开。
闻不语僵立许久,弯腰捡起地上的馒头,小心揪去沾了泥的部分,妥帖收进袖中。
桑念难以置信:
“你不会还要留着吃吧?”
他抬眼,勉强对她笑了笑:
“对于那些快要饿死的人来说,半个馒头能救回一条性命。”
桑念对这个人简直佩服得五体投地。
闻不语抬手施礼:
“在下闻不语,不知姑娘尊姓大名?”
“闻不语?”桑念听见这个名字,诧异道,“你是逍遥宗的弟子?”
“在下如今只是一名散修。”他认真道,“与逍遥宗早已没有半点关系。”
桑念问他:
“你认识一个叫初瑶的人吗?”
闻不语道:“她是在下师妹,此时正在十里外的桃花村中等在下归去。”
桑念霎时高兴起来:
“那你肯定也认识沈明朝了?”
闻不语道:“他是在下曾经的师弟。”
桑念:“那我呢?”
她满怀期待地指指自己:
“你能认出我是谁吗?”
闻不语迟疑。
桑念在他面前转了个圈:
“看出来了吗?”
闻不语神色微怔:
“你……”
桑念耐不住性子,雀跃道:
“大师兄,是我呀!”
听见熟悉的语调,闻不语满脸错愕,试探性叫道:
“桑师妹?”
桑念用力点头:“是我是我!”
闻不语傻傻地看着她:“你不是已经……”
“嘿嘿,想不到吧,我又活过来了。”
桑念咧着嘴笑:
“前几天沈明朝还对我提起你和初瑶,没想到今天就遇见你了,真是太好了!”
闻不语像是终于回过神,握住她的肩左右看了又看,表情仿佛见了鬼,难以置信:
“桑师妹,你竟活过来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说完,他冷不防瞧见她颈间挂着的星辰碎片,仿佛找到解释一般,急急问道:
“莫非是危月燕保住了你的魂魄?!”
桑念语速飞快:
“说来话长,我们先去找初瑶吧,大家坐下慢慢说。”
“沈明朝刚好也去了桃花村,说不定已经和她碰上面了。”
闻不语兀自碎碎念,好半天才反应过来:
“好!”
他抬起脚,很快又收回去:
“可是,桃花村要怎么走?”
桑念无语,随手抓了个路人问路,带着他火速朝南方飞去。
路上,闻不语禁不住感慨:
“若是谢师弟知道你还活着,他一定很高兴。”
闻言,桑念猛地刹住脚下桑枝:
“谢师弟?”
闻不语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像是说错话的孩童一般,懊恼地捂住嘴。
桑念慢慢问他:
“你口中的谢师弟,是谢沉舟吗?”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闻不语:“……桑师妹,你不记得谢师弟了?”
桑念道:“我脑袋坏掉了,忘记了一些事。”
闻不语犹豫了一下,没吭声。
桑念道:
“你刚刚说的就是谢沉舟吧?为什么这副表情?”
闻不语委婉劝道:
“桑师妹,有些事,忘了就忘了吧。”
桑念皱眉:
“你们怎么都这样?沈明朝之前还骗我,说他不认识谢沉舟。”
闻不语叹气:“沈师弟也是为了你好。”
桑念满不在乎道:
“不就是谢沉舟那个混蛋杀了我吗?放心,这件事我还记得,我自己都不在乎,你们没必要这么小心。”
闻不语摇摇头,缓缓道:
“你其实,是自戕。”
桑念愣住。
可任凭她如何追问,闻不语始终闭口不言,她无法,只得先赶路。
或许,初瑶会告诉她事情的真相。
她这样想着,脑中又浮现那个梦境。
血色大地之上,面容昳丽的青年哀哀看着她,目光悲伤。
她抿了抿唇,心口钝钝的疼。
十里路程转瞬便过去。
桃花环绕的村落静静矗立在暮色中。
桑念飞身落地,耳边倏地兵刃相接的声音。
她将将反应过来,身边的闻不语已冲进了村子。
她急忙跟上。
无数黑影在头顶飘浮,不断发出一阵阵尖叫,乍一听见,几乎心神皆碎。
桑念太阳穴突突直跳,忙关了自己的耳识。
耳边这才清静下来。
前方,沈明朝正与一群魔族交手,另一名女子保护着村民向外逃。
闻不语一剑斩灭她面前的魔族,她叫道:
“大师兄!”
闻不语道:“剩下的交给我。”
说罢,他提起跃至沈明朝身边,两人默契连招,同时使出逍遥剑诀,短短几息时间,几乎所有魔族倒地消散。
天上的祝余怨灵仍在游荡。
桑念眼上的薄纱被罡风吹走。
她匆忙抓了几下,没抓着,只得暂时作罢,先去给那些漏网之魔补刀。
倏地,其中一名怨灵飞向她。
沈明朝余光瞥见,厉声道:
“小心!”
他掷出手中飞剑,剑光大亮,一寸寸绞散那道黑影。
黑影晃了晃,依然对桑念伸出手。
它的掌心,一方雪白薄纱静静躺着,散发着莹莹微光。
桑念怔了怔,试探性接过:
“你——为我捡回来的?”
怨灵没回答,用额头亲昵蹭蹭她的脸,化作雾气消散。
天上的祝余怨灵也纷纷离开。
沈明朝大步赶来:
“没事吧?!”
桑念回过神,“没事。”
她犹豫着说道:
“刚刚那个怨灵,似乎认得我。”
“怨灵没有神智。”
闻不语也走了过来:
“它们被恨意驱使,会无差别攻击除了祝余之外的所有族群,纵然被打散,也会很快重聚。”
桑念心里总觉得怪怪的:
“可它刚刚还帮我捡了东西。”
闻不语沉吟道:
“或许,它把你当成了同族?毕竟你之前和谢师弟……”
说到这里,他急忙住口,又是一阵懊恼。
沈明朝面无表情:
“别提那个人。”
方才那名女子也走了过来,容貌秀美,一身素衣,神色冷淡:
“村民都安顿好了。”
说完这句,她便垂下眉眼,不再出声。
闻不语对桑念道: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阿瑶从小不受师尊疼爱,又没有母亲照顾,性子格外要强些,可她的心是极软的,偏偏这样,最容易吃亏。”
“她幼时常常缠着我下山去玩,纵使被师尊呵斥也不肯改。”
“等她玩儿累了,我背着她,一步一步往山上的逍遥宗走,那条路真长啊。”
“好像,永远也走不到尽头。”
那时候啊,清凉的山路上,女孩儿困得睁不开眼,却仍旧固执地同没比她大多少的师兄喋喋不休。
她仰头看着天上的云和风,伸手去够头顶的花,手边的果,问闻不语:
“为什么爹爹不喜欢我呀?”
小小的少年微侧过脸,鼻尖一层细细的薄汗,语气格外认真:
“师尊喜欢你的。”
她气鼓鼓:“骗人,爹爹从没对我笑过。”
他耐心安抚:
“师尊笑过的,你没看见。”
她怏怏道:
“其实我都知道,大家都说是我害死了我娘,所以爹爹才不理我。”
平日总是温声细语的小少年霎时板起脸,前所未有的生气:
“胡说,那些话是骗你的,别信。”
她又高兴起来:“真的吗?”
闻不语道:“当然。”
她搂紧他的脖子,将刚摘到的野枇杷在衣裳上擦了擦,连皮也忘了剥,欢欢喜喜地塞进他嘴里。
野果味道自然不佳。
他的脸皱成一团,又不能吐,硬生生咽了。
她满怀期待地问:
“好吃吗?”
他轻轻点头。
“那我再给你摘两个。”她困意全无,更加卖力地伸手去抓枝头的枇杷果。
他配合着停下脚步,将她往上颠了颠,背得更高。
枝叶摇晃,细碎的日光穿过空隙洒下,点亮女孩儿琥珀一般的双瞳,忽明忽暗。
像只小猫。
他忍不住抬起脸看她,眉梢眼角挂了几许温软笑意。
倏尔,她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急急低下头,嘴巴夸张地张开:
“大师兄,我现在比你还高啦!”
他道:
“阿瑶个子长得真快。”
她顺利摘了两串枇杷,重新搂住他脖子,语气雀跃:
“那以后,我是不是不用你背也能摘到果子啦?”
闻不语冷不丁背着她转了个圈,袍角与发带在风中微微扬起,几缕细碎的额发险险遮住眉眼,很快又被风吹开。
他道:
“当然。”
她欢呼一声,语调高高扬起:
“那以后,我是不是会变得很厉害,谁也打不过我?”
闻不语加重语气:
“当然。”
她心满意足,不顾他的阻拦,往嘴里丢了颗枇杷。
下一刻,她酸得差点哭出来:
“不好吃,一点也不好吃,你骗我。”
闻不语温声哄她:
“以后师兄在小月峰种满枇杷树,保管结的枇杷又大又甜,让你吃个够,好不好?”
她含着两汪眼泪,吸吸鼻子,听完他的话,声音忽然小了许多:
“大师兄,爹爹不喜欢我没关系,你喜欢我就好了,你要一直陪着我,我不能没有你。”
他怔了怔,旋即郑重点头:
“好,我会一直陪着你。”
“永远不分开!”
“永远不分开。”
……
“我很快就要死了,剩下的路,再也不能与她并肩同行。”
夜色里,青年喟叹一声,望着天上那轮圆满的明月,眉间满是怅然。
“不能看见阿瑶白发苍苍的样子,真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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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初,看着这样的他,她又是以一种怎样的心情对他说出那些话的呢?
大概,很难过吧。
青年指缝中溢出浅浅水痕,似叹又似笑。
“……浑然不知啊。”
闻不语也安静下去,只默默饮酒,不再开口。
一川夜月光流荇。
年轻女子蹲在溪边发呆,舀水的葫芦瓢晃晃悠悠的随水溜走。
桑念见了,赶忙甩出一根树藤捞回来。
初瑶如梦初醒,猛然转身。
见来人是桑念,她绷紧的肩头松弛了些。
也仅仅只是一些而已。
桑念把葫芦瓢丢进她身旁的木桶中,也不说话,撩起裙子蹲在她身边玩水。
好一会儿,初瑶道:
“你来我们身边,究竟有何目的?”
桑念:“没有目的。”
初瑶不信,看她的眼神充斥着警惕。
桑念无奈,掰着指头数道:
“你们有什么是值得我觊觎的吗?是这四张凳子都凑不齐还漏风的房子?还是连最后半颗灵石也没了的荷包?”
初瑶不说话。
桑念拍拍胸口:
“不管你信不信,我就是桑念,如假包换,24k纯真。”
初瑶径直忽略最后一句听不懂的话,一板一眼道:
“人死不能复生。”
桑念扬眉:
“其他人的确不行,但我是例外,我可是身负绝世大机缘的人,啊不,妖。”
初瑶不知是在说服她还是说服自己:
“不可能。”
见状,桑念话音一转,语气认真起来,道:
“我明白,你是怕又会失望对不对?”
初瑶站起身,桶也未拿,抬脚就要走。
桑念拉着她重新蹲下。
她故意朝她脸上掸了几滴水珠,笑容减淡几分:
“初瑶,我忘了很多事,这个世界对我来说,很陌生。”
“我刚醒那会儿,其实很害怕来着。”
“我怕,自己是被所有人丢弃的。”
初瑶眼皮颤了颤。
桑念一屁股坐上水边凸起的青石,抱着膝盖,恍惚了一下才道:
“直到后来我去了逍遥宗,遇见沈明朝,这才知道,原来在这个世界上,我还有一群朋友。”
“我不讨人厌,也没有被丢弃。”
“我……很高兴。”
说到这里,她的手慢慢伸过去,隔着袖子紧紧握住初瑶的手,一眨不眨地看着她的眼睛:
“阿瑶,我想问问你,三百年过去,你还愿意和我继续做朋友吗?如果你不愿,我会为自己的失礼道歉,立即离开。”
“……”
冗长的一段沉默后,那只手轻轻回握住她的指尖,素衣女子眼眶通红:
“你一直是我的朋友。”
桑念惊叫着抱住她。
初瑶露出两人见面以来的第一个笑容。
下一刻,不知想到什么,她把脸埋在桑念颈间,不再压抑自己,委屈得像个孩子般抽泣:
“桑念,还能再见到你,真是……太好了,你不知道,这三百年我有多想你,多想阿音,可是你死了,阿音也走了。”
“谢沉舟入魔,沈河豚要看顾逍遥宗,六个人里,只剩我和大师兄四海为家。”
“好像,好像一夜之间,大家就走散了。”
“我好难过,明明我们从前——”
“是最好的朋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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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落之前,两人成功追上仙舟。
桑念累坏了,正想钻进自己房间补觉,沈明朝倏地说道:
“我原本想让你留在村子里,留在大师兄他们身边,那里很安全。”
桑念立即道:
“那怎么行,我怎么能让你一个人去面对这些危险呢?”
沈明朝:“这当然行。”
顿了顿,他接着说道:
“不过,大师兄不同意你留下,一定要我带你走。”
桑念:“不错,看来我和大师兄是有点默契在的。”
沈明朝细细叮嘱她:
“等到了蓬莱,寸步不离地跟在我身边,有我在,轮不到你去拼命。”
桑念竖起三根手指做发誓状,一本正经道:
“知道了,我会好好给你当保安的,有我在,谁也别想暗杀你。”
沈明朝忍俊不禁:
“哪学的这些胡话。”
桑念想起一件事,赶忙问道:
“大师兄到底生了什么病呀?很严重吗?”
沈明朝低眉:
“只是一些陈年旧疾,击退魔族时动用太多灵力不慎发作,将养一些时日便能好。”
“原来他不能动用灵力,怪不得之前别人打他,他不还手也不自保,连回桃花村都要我来御风载他。”
桑念懊恼道:
“我当时还嘲讽他是傻子来着。”
她真该死啊。
“无心之言,大师兄不会往心里去。”沈明朝道,“不必自责。”
桑念满怀期待:
“听说蓬莱遍地都是灵植仙草,样样皆是入药圣品,我到时候每样都采一些,总有一样能治好他。”
沈明朝嘴角勾了勾,笑意却不达眼底:
“好。”
他推门回房。
仙舟一路向前行进,几日后,蓬莱岛出现在桑念视线中。
海面风浪极大,似乎随时会掀起一场海啸。
巨大的结界罩在上空,将整座小岛一分为二。
其中一方黑雾弥漫,魔气滚滚。
另一方正是凌霄宗的所在。
似是早知他们要来,结界飞快张开一道小口子,仙舟猛地冲进去。
刚一停稳,一队人匆匆赶来:
“可是逍遥宗的沈道友?”
沈明朝率众下船,走在最前方,颔首:
“正是。”
“太好了!”他松了大大一口气,“有沈道友在,我凌霄宗有救了!”
桑念跟在沈明朝身后,用神识小心观察着对方。
这就是凌霄宗的人?
按谈吐来看,估计是一名长老。
她的神识继续向后延展。
一名年轻女子站在落后长老两步的地方,身量高挑。
注意到桑念的窥探,她瞥了她一眼,见桑念是名妖族,诧异地微微挑了眉梢,但到底没说什么,移开了视线。
那边,凌霄宗长老与沈明朝寒暄完毕,正要上前引路,天上的结界又亮了亮。
一艘略显寒酸的仙舟急速俯冲而下,发出“轰”地一声巨响。
众人齐齐看去。
白衣青年在簇拥下走出船舱,袍角带风,目光锐利,一看便知此人不好接近。
凌霄宗长老忙上前:
“萧宗主。”
青年直接忽略他,负手大步向前。
不知是无意还是故意,他重重撞了下沈明朝的肩。
经过桑念身边时,他斜睨了桑念一眼,眼神仿佛是在看路边的垃圾。
他嘴角扯了扯,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冷哼:
“呵,妖?”
桑念:“。”
不是,妖怎么了?
妖、怎、么、了?!
妖就没有妖权吗?!
桑念愤怒地戳戳沈明朝:
“那人谁啊?”
沈明朝回道:
“那是玄剑宗的宗主,萧净。”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师兄师姐们早就去海底看过了,并没有发现什么恶龙的踪影。”
“我想,即便真有,它也肯定早就消逝在岁月中了。”
桑念饶有兴趣道:
“那龙气怎么解释?”
小弟子:“至于那龙气——或许只是当年被镇压时残留的吧。”
桑念笑道:
“听起来怪有意思的,不过这也确实没法证明真假。”
小弟子道:
“所以,它被列为蓬莱两大传说之一,口口相传。”
还有一个?
桑念忍住嗑瓜子的冲动:
“另一个传说是?”
小弟子道:“海底漩涡。”
桑念:“漩涡?”
小弟子道:
“极少数的情况下,蓬莱周围的海底会出现规模极大的漩涡,人一旦被卷进去,便会消失得无影无踪。”
桑念:“然后呢然后呢?”
“据说,那道漩涡连通了另一个世界——”
“归墟。”
桑念不明觉厉:
“穿过漩涡就能到归墟?”
小弟子老老实实道:
“至今还没有人活着回来证实这点,我们也不清楚这是不是真的,也不敢去试。”
桑念若有所思:
“这样啊。”
告别小弟子,桑念用树藤编了个小背篓,准备去后山看看。
到时候若真上不去,她就等打完魔族后去东半岛采。
反正办法总比困难多。
一路上,见桑念腰间挂着沈明朝的腰牌,并没有人敢拦她,皆好奇地偷偷打量着她。
半炷香后,桑念顺利抵达后山。
山体并不算陡峭,轮廓高而圆钝,很像一个放大无数倍的大胖馒头。
桑念背着小背篓在山脚站定。
她看不见山上有什么,但的确感应到了一股莫名的气息,心里控制不住的发怵。
“不会真有龙吧?”
她嘀咕了一句,试探性向前走了一步。
无形屏障颤了颤。
一股咸涩海风猛然吹来,似钢针锋利。
她裸露在外的肌肤瞬间多了几道狭长的口子,血痕斑斑。
“这就是龙气?”
确实有些厉害。
桑念疼得直皱眉,吹吹伤口,不死心的又伸了根藤进去继续试探。
藤蔓毫发无伤。
看来是只对活物触发攻击。
她立马有了主意,双手结印,调动妖力。
浅绿色光芒亮起,藤蔓围绕在她四周飞快穿梭,最后,一个密不透风的茧缓缓成型。
“嗖”地一声,藤茧骨碌碌向前滚去。
龙气:“?”
它绕着藤茧一圈圈盘旋,试图弄清楚这个不明生物到底是什么。
藤茧:乖巧·
没发现什么异常,龙气悻悻散开。
又是“嗖”的一声,这颗茧箭一般滚上山,藤条几乎擦出了火星子。
确定安全后,藤蔓徐徐散开。
桑念从里面钻出来,随手拢了拢乱得像鸟窝的头发,用神识小心观察四周。
山间薄雾弥漫,地上的沙子比别处更白些,郁郁葱葱地长着各类灵植。
每一株,都是世间难寻的珍品。
桑念心中了然。
此地风水绝佳,还有龙气滋养,怪不得能长出那么多灵植仙草来。
要是死后埋在这儿,估计祖坟得天天冒青烟,后代个个是人中龙凤。
桑念心痒难耐。
想埋。
可地是别人家的,她埋这儿怪不合适的。
桑念颇为遗憾,打消了这个念头,背好小背篓走进密林深处,打算大采特采。
忽地,外放的神识抖了抖,似是接触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桑念:“?”
她小心靠近,想知道那究竟是什么。
林中有一口古井。
井边苔痕深深。
青年默然而立。
他低头长久地凝视井中,一动不动,像一尊安静的石像。
浓重的悲伤在他四周缓缓铺开,几乎凝成实质。
桑念看不清他的模样与神情,却无端心里一紧。
这个人,是谁?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桑念忙不迭点头。
那人走到她面前,原是一名身形削瘦的女子。
气质清冷如仙。
她对桑念颔首:
“你走吧,我就当没见过你。”
桑念忙道:“你巡山不力,会被凌霄宗问责吗?”
“我不是凌霄宗的弟子。”她道,“我只是一名散修,无门无派。”
桑念连连点头:
“那就好,你也快走吧,别等会儿你也被这件事牵连了。”
那人道:“我采完药就走。”
采药?
桑念嗅了嗅,对方似乎受了伤,身上有淡淡的血腥味。
她恍然:“怪不得你身上味道不对,怎么伤的?”
她言简意赅:
“龙气。”
桑念:“这样啊。”
那人不欲多言,抬脚离开。
桑念背着小背篓追上去:
“你想采什么药?我来之前特意查过蓬莱灵植大全,没准儿认识。”
她淡声道:“不知道。”
桑念:“?”
既然是来采药的,却又不知道要采什么?
真奇怪。
“那你想治什么病?”桑念道,“我可以帮你对症找药,也省得你采错白跑一趟。”
那人静了静,道:
“不知道。”
桑念:“???”
“那你总知道症状吧?”她道,“例如有没有咳嗽,有没有发热,亦或是气血逆行等等。”
那人想了好一会儿,道:
“我只知道他旧疾发作,时常咳嗽,气血虚浮,脸色如纸。”
桑念沉思:
“听起来像是内伤。”
她想到什么,兴奋道:
“山顶有一种灵植叫霜凝花,是治疗内伤的圣品,一定可以治好他!”
闻言,那人松了口气,对她施了一礼:
“多谢。”
桑念道:“不客气,正好我也要需要霜凝花入药,要不然咱们一起去找吧?”
那人道:“好。”
桑念走到她身边,拉了拉背篓带子,脚步带了点蹦起来的冲动,随口问道:
“受伤的是你什么人呀?怎么感觉你们不太熟的样子。”
说是不太熟,却又可以为了对方闯到这里来。
这段关系真是扑朔迷离。
那人依然冷淡:
“是我师兄。”
桑念看出她不太想和人交流,讪讪地闭上了嘴。
没一会儿,山顶到了。
这里与山下截然不同,温度极低,寒意逼人。
空中还飘着雪花。
桑念搓搓胳膊,冻得只打摆子。
前方的湖心岛上,几朵碗口大的冰蓝色花朵迎风盛放,花瓣晶莹剔透,凝着淡淡霜痕。
“那就是了。”桑念道,“不过我们得用冰系法术采摘,否则它转眼就会凋谢。”
那名女子脚尖一点,轻飘飘落到湖心岛上。
她掌心亮起一抹幽蓝,轻轻摘下两朵霜凝花。
花离枝头,鲜妍依旧。
她飞回岸边,将其中一朵递给桑念:
“多谢道友带路。”
桑念小心翼翼接过,妥帖放进小背篓里,笑眯眯道:
“不客气,各取所需嘛。”
那人对她点点头:
“事已办完,告辞。”
话落,她御剑离开。
桑念耸耸肩,脚步轻快地赶往下一个采药点。
可惜,能治她眼睛的夜檀幽这儿没有。
“只能等以后去东边采了。”
她叹口气:
“一定要顺利打完这一仗啊。”
夜色深重。
议事厅的众人终于散去。
沈明朝揉揉胀痛的额角,疾步回到住处。
白色三角梅怒放,瀑布一般从小院墙头垂落。
他脚下方向一转,轻轻推开西厢房的门。
一灯如豆,女孩儿趴在桌上,脑袋枕在臂弯里,似是睡着了。
脚边还放着一个背篓,篓中各类灵植整齐码放,氤氲出幽幽明光。
他看了会儿,抬脚走进屋中,脚步极轻。
桑念无知无觉。
他迟疑了一下,手伸向她的脸——
探了探鼻息。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呼吸均匀。
桑念不知何时醒了,幽幽道:
“我没死。”
提了一路的心终于放下,沈明朝从善如流地收回手:
“嗯,的确还有气息。”
桑念坐直身体,活动了下麻木的胳膊,又转转脖子:
“你能不能盼我一点好?回来第一件事居然是看我死没死,离谱。”
沈明朝瞥了眼背篓:
“去采药了?”
“嗯嗯。”
说起这个,桑念兴奋起来,将背篓提溜到桌面,示意他去看:
“我去了一趟后山,采了好多药,大师兄的病肯定能好。”
沈明朝没接话:
“早些休息吧。”
他转身回房,临出门时又叮嘱道:
“以后记得锁门。”
桑念“哦”了一声,把他往外一推,关门落锁一气呵成。
她打了个哈欠,回到床上倒头就睡。
门外,沈明朝失笑离开。
蓬莱岛另一端。
一口与凌霄宗后山如出一辙的古井,井边,数十名魔族严阵以待。
“殿主,这便是封印的第二个阵眼。”
青鬼躬身道:
“井中直通海底,与第二个阵眼互相连接,我们可从此处潜入凌霄。”
碧柯坐在井沿上,随手掬了捧水:
“找了这么多日,终于找到了。”
她微微一笑:
“让我看看你的能耐。”
说罢,她指尖凝了一缕妖力,轻巧击向垂落井中的锁链。
锁链巨震。
平静水面骤然激荡。
冥冥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即将苏醒。
碧柯好整以暇地看着。
倏尔,一道苍老的声音响彻她耳畔:
“来者何人?”
碧柯道:“放你出去的人。”
那道声音道:“就凭你?”
碧柯:“就凭我。”
那道声音嗤笑:
“吾乃上古龙族,即使日夜冲击封印,仍不得出。”
“如今,就凭你一只小小的妖,也想破开封印?”
碧柯饶有兴趣:
“那你说说,谁能破开封印?”
“除非神女亲临,或者——”
那道声音缓缓道:
“魔神之血。”
碧柯莞尔:
“神女陨落多年,自然无望亲临。”
“不过——”
她拖长语调,从袖中拿出一只琉璃小瓶。
瓶中几滴殷红。
“不巧,”她笑容加深,“我曾抚养过魔神一段时日,他的血,我提前存下了。”
“……”
翌日。
沈明朝被叫去部署战局,桑念编了个新背篓,打算再采些药。
她刚走到后山,远远发现了一道熟悉的气息,忙加快速度跑去。
是昨天那个高冷散修。
桑念对她打招呼:
“早上好啊!”
对方微微点头,以示回应。
“你还有什么药需要采?”桑念问她。
她道:“我昨夜翻看了你说的那本书,想采一株碧落兰。”
碧落兰,入药效果甚微,若入酒,人间一绝。
以此花酿酒,酒液澄澈如水,香飘百里,经年不散。
桑念道:“你喜欢喝酒?”
她道:
“一个朋友喜欢。”
桑念:“嗷嗷,原来是替别人采的。”
那人笑了笑:“我想同她道歉,自然要拿出些诚意来。”
“你们吵架啦?”桑念边走边问。
“年少时赌气吵了一架,”她道,“自此一拍两散,各奔东西。”
桑念“啊”了一声,语重心长道:
“那你到时候好好和她说说,赌气什么的最不好了,明明心里很在乎对方,偏偏要在气头上说些伤人的话,这多让人难受。”
“嗯。”她道,“我会好好和她说,告诉她……我后悔了。”
桑念:“嗯嗯。”
两人不再说话,突破龙气形成的屏障,并肩上山。
那口井还在那儿。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龙息猝然瓦解,一点点消散在风中。
光芒熄灭,少女的身形猛然倒飞出去,犹如一颗石子,“咚”地一声,坠落海面。
一切发生在电光石火间。
似乎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她身形被漆黑海水吞噬,消失在湍急翻滚的漩涡之中。
山顶,沈明朝似有所感,猛地转头望去。
天光黯淡,巨浪拍岸,远处,萧净依旧与空中凶兽斗法,一切如旧。
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
他心中莫名惴惴不安,在下方人群中急切搜寻着那道熟悉的身影。
青鬼挑眉冷笑:
“分心?这可不行啊。”
他一剑刺中沈明朝胸口:
“原以为堂堂逍遥宗大弟子有多大的能耐,现在看来,不过如此。”
“沈明朝,看来你还和当年一样弱,谁也保护不了。”
沈明朝回身挥剑,剑光如雪浪,锵然斩断青鬼手中兵刃。
他拔出胸口剩下半截剑刃,随手掷到地上,语调沉静如水:
“我到底弱不弱,你很快就会知道了。”
“……”
战局陷入僵持。
空中,巨龙仰天咆哮,对于自己被一群小小的人族牵制这件事格外愤怒。
萧净血浸白衣,拄剑起身,手背用力擦了把嘴角的猩红,神色张狂:
“呵,这就不行了?”
他已是强弩之末,脸色惨白如纸,偏偏双目淬火一般明亮:
“有本事你就打死我。”
“狂妄小儿,老夫今日必杀你!”
巨兽彻底发狂,数万道雷霆同时划过天空,仿佛末日将至。
岛上所有人同时抬头看去,面带惊恐。
另一座山上。
碧柯闲闲收回远眺的视线,嗓音轻快:
“蓬莱已灭,下一个打哪儿好呢?”
“要不然干脆直接杀进天虞山吧?”
她十分为难:
“也不知道哪天日子比较吉利,还是回去算一算再决定吧。”
随从殷勤道:
“殿主,此地胜局已定,您还请先行回魔界休息,剩下的残局交由属下来处理便好。”
碧柯转身,打了个响指:
“也好,这里就交给……”
不断吹拂的海风忽地停止。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猛然回身。
万千雷霆电光之间,黑衣青年凌空而立,宽大的衣袖无风自动,额间神印殷红似血。
他垂眼看着脚下几近沉没的岛屿,眸光一片漠然。
苍白的皮肤,红得近似血的唇,眉眼如墨,睫羽纤长。
半张脸上拉出一道长长的阴影,随上方雷光闪烁微微晃动。
比起人,更像一只森然孤鬼。
只一眼,便让人不寒而栗。
倏尔,一道惊雷裹挟着电光劈来。
谢沉舟看也不看,随手捏碎。
仿佛这只是什么琉璃般易碎的物品。
底下的众人自然也看见了他。
“魔神?”
不少修士面露绝望:
“他要亲自动手杀我们?”
沈明朝与青鬼同时停手,齐齐望向那名黑衣青年。
“谢沉舟?”沈明朝脸色终于有了一丝变化,“他来这里做什么。”
青鬼冷笑:
“他是魔神,现在是仙魔交战,你说他来做什么?自然是来帮魔族杀了你们的。”
沈明朝皱起眉头,没接话。
另一边。
萧净死死盯着谢沉舟,眸底恨意几乎刻入骨髓。
巨龙恨意更甚,几乎是咬着牙说道:
“不过是一只跟在她后面摇尾巴的狗崽子,也敢称神?!”
谢沉舟淡淡扫了它一眼,对沈明朝道:
“你们很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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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是又一场幻觉。
他垂下手,浑浑噩噩的离开。
该去哪里呢
谢沉舟不知道。
正如他不知道桑念在哪儿一样。
他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过了多久,被一物拦住去路。
他恍惚抬眼。
高大的神像矗立在草地上,上万年的岁月过去,面容早已模糊不清。
就连祂脚下匍匐的那只狰狞凶兽,也被时间磨平了棱角,多了几分可亲。
祂们目视前方,在过去的某一瞬间中,实现永恒。
谢沉舟注视祂们许久,忽然跪下,双手虔诚合十。
“神明再上,弟子谢沉舟,在此忏悔所有犯下的罪孽。”
“我愿为此堕入无间地狱,日日受烈火焚身之痛,拆骨拔筋之苦,永无宁日。”
“只求……吾妻归来。”
“我有罪。”
“我爱她。”
……
神像无声凝视脚下长跪不起的青年。
经年风霜下,那双模糊不清的眼眸,只剩些许慈悲的弧度。
谢沉舟额头抵住冰冷坚硬的地面,声音很低很低:
“求你睁开眼看看,她不该是这样的结局。”
“求你,看一看。”
“……”
良久,谢沉舟扯了扯嘴角,眉梢漫开浓重自嘲:
“是我忘了,世上无神。”
他目光冷下去,站起身,抬手欲推倒眼前的神像。
“啪嗒——”
一样东西落在他面前,晃悠几下,最终停在他脚边。
是一枚残缺的贝壳。
“啪嗒——”
又一枚贝壳掉下。
上方,神像掌中响起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似衣料摩擦。
谢沉舟一寸寸抬起头,迎着正午璀璨盛大的日光看去。
神像掌间,一个年轻的女孩子摇摇晃晃坐起来,逆着光,看不清脸。
她穿着浅绿色的裙子,裙摆还裹着不少贝类与沙子,随着她的动作雨点般簌簌往下掉。
头上一概簪环全无,只剩一头缎子似的乌黑长发披散在身后,发间粘着几簇海灵藻,晶莹剔透如宝石。
她实在太过虚弱,身形晃了晃,没能坐稳,直直从边缘处摔了下来。
谢沉舟控制不住地伸手。
于是,她跌进他怀中,温软而柔软的一团。
谢沉舟僵硬地低头,呼吸与心跳似乎一齐停了下来。
少女猫儿一样蜷缩着,轻得好似没有重量,声音也极小:
“对不起,我受伤了,一时没坐稳。”
“谢谢你接住了我,把我放地上就行了。”
谢沉舟没动,只是怔怔地看着她,像是一具被抽走了魂魄的空壳。
她勉强打起精神问道:
“你的气息很熟,我好像在凌霄宗的后山遇见过你,你是那个炸了井就跑的道友吗?”
“轰”地一声,谢沉舟瞳仁轻颤,脸上一片空白。
“请问,你知道这里是哪儿吗?我不小心掉进了海里,醒来就到这儿了。”她问。
“……”
好一会儿,谢沉舟动了动唇,艰难找回自己的声音:
“归墟。”
闻言,她睁开无神双眼,嘟哝了一句什么,谢沉舟没听清。
很快,她又问道:
“你来归墟做什么?”
谢沉舟道:
“找一个人。”
她问:“又找人?那这次找到了吗?”
谢沉舟沉默良久,抱着她的双臂紧了紧,语气艰涩:
“……找到了。”
“太好了,这次你终于找到那个人了。”她由衷的为他感到高兴,“对了,你叫什么名字呀?”
谢沉舟顿了顿,轻声道:
“余渡。”
桑念道:“原来是余道友,对了,我叫——”
“桑念。”
少女惊愕的神情中,谢沉舟一字一顿道:
“你叫桑念。”
这个名字,历经漫长的三百年时光,上穷碧落下黄泉。
终于在归墟寻得。
而今,繁花欲燃,故人已归。
平芜尽处是春山。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抱歉抱歉更晚了,这一章算昨天的加更,今晚还会再单独加一更的
(电脑把字全吞了,只找回了这些,对不起呜呜呜呜剩下的我明天会重写)
(ps:加更内容与正文无关哦,只是一些脑洞发散,主角是雪音这对cp,月兮的设定为狐狸(与正文不同)可当做前世看,如果不感兴趣的宝宝直接跳过看正文就行啦)
————————
大雪落了一夜,正是一年最冷的隆冬。
天刚蒙蒙亮,苏雪音钻出冰凉的被窝,拿着扫帚去扫门前积雪。
“吱嘎——”
旁边一声门响,是邻居周叔也出来扫雪了。
见了苏雪音,他颇为诧异,搓搓冻僵的手,劝道:
“天这么冷,你多睡些时间再起来扫也不迟,何必呢。”
苏雪音道:
“没关系的,我醒得早。”
她父母在幼时便去世,家里只剩下她一个人,艰难长到十七岁。
她总是睡不好。
每日一睁眼,心里总是空荡荡的,不做些什么事来填补……
会更难受的。
苏雪音回头看了眼自己冷冷清清的屋子,又看了眼邻居窗中透出的温暖烛光,垂下脑袋,遮住眼里的羡慕。
昨夜雪下得太大,她扫了半个时辰才清理干净小院。
正挎着篮子准备出门买菜,冷不丁的,她瞧见路边草丛中蜷缩了一只小兽。
杂草枯黄,白雪覆盖。
偏偏那兽也是白色的,所以极不显眼,来往村民都没注意到。
她小心上前,拿个棍子轻轻戳了戳。
有些像小狗,但比小狗要好看得多。
像是……
狐狸?
苏雪音满脸惊奇。
这儿怎么会出现狐狸?
她上次看见这类野兽,也是两年前去山里捡栗子时的事了。
那时,也是这样一只小白狐,被捕兽夹夹住了腿,哀哀叫着,血染红了光滑的皮毛。
她不忍心,打开了捕兽夹,放它逃生。
思绪转回到现在。
地上,小狐狸不住打着哆嗦,肚皮起伏却很是微弱。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抱起了它,转身往家走。
不管是小狗还是小狐狸,要是放任不管,都会冻死的。
屋子里的炉子将将熄灭,余温仍在。
她将小狐狸放在炉边,用自己的冬衣裹好,又重新拿了木柴与煤炭生火。
暖意渐渐弥漫整个屋子。
小狐狸不再哆嗦了,放松的舒展身体,沉沉睡去。
苏雪音抓了一小把米,将熬粥的小锅架在炉子上。
过了一段时间,浓郁米香溢出,锅中咕嘟咕嘟的响。
窗外又开始下雪,压在树梢上时,似乎发出了一点细碎的声音。
小狐狸闻着香味醒来,拱出她的棉袄,伸了个大大的懒腰,乌溜溜的眼睛好奇地看着她。
她有些紧张,试探着伸手摸它。
它用脑袋蹭蹭她掌心,上前几步,窝在她怀里不肯离开。
一个很信赖安心的姿态。
苏雪音手足无措。
这是……喜欢她的意思吗?
粥还在咕嘟咕嘟冒着泡,为防溢锅,她用勺子搅了搅。
她看了眼窗外的大雪,又看了眼怀里的小狐狸,心里久违的充实。
或许,她可以养着它。
她想。
家里多了只小狐狸,果然热闹了许多。
苏雪音走哪儿它跟哪儿,尾巴摇个不停。
比起狐狸,更像一只小狗。
它不肯睡她准备的窝,趴在床边可怜巴巴地看着她。
她无法,只好给它擦洗干净,打开被子,抱着它一同入睡。
有了它在,被窝暖烘烘的,再也不像从前那样睡了整夜还冰凉。
时间一长,苏雪音便连最后一点儿排斥也没了。
子夜时分,她睡得正熟。
怀中的小狐狸蹑手蹑脚跳下床,身形逐渐变化。
一晃眼,床边多了个少年,双眼明亮如星。
他弯腰看着熟睡的少女,笑眯眯道:
“终于能化形了,我可以报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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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兮道:
“这样你就没办法把我踹下去了。”
说完,他小兽一般蹭蹭她的脸,语调懒懒:
“睡吧。”
说完这句,他呼吸很快均匀下去。
是真的困了。
雪音僵硬的身子放松一些,脸烫得厉害,却又挣不开他,睁眼到半夜,实在熬不住,闭上眼胡乱睡去。
再醒来,已是日上三竿。
她本欲找那只狐狸精算账,谁知,一转头,她对上一双亮晶晶的眼。
“醒了?”
少年腰间还系着围裙,似是听见动静匆匆从厨房跑来的,连锅铲也没来得及放下。
“饭很快就好了,快起来吧。”
雪音嗅了嗅,果然饭香四溢。
她反倒不好意思起来:
“谢谢你为我做饭。”
——狐狸生性聪明,这些日子,他已经能将家务做的很好。
还烧得一手好菜。
口味正是雪音喜欢的。
看在这桌菜的份上,她决定可以对昨晚的事既往不咎。
月兮道:“不客气。”
他亲亲她额头:
“菜要糊了,我走啦。”
说完,他飞快跑走。
床上,雪音僵成一块石头。
他……亲她了。
莫非这也是狐族之间的礼仪吗?
她脑子乱成了一锅粥。
一下觉得是自己多心,不该胡乱揣测他。
一下又觉得这样不行,她应该和他保持距离。
雪音倒回被子里,左右打了个滚儿,脸红得像枝头的柿子。
狐狸精果然是狐狸精。
她想。
不管有心还是无意,她都被……勾引到了。
厨房里,小狐狸精卖力地炒着菜,脸颊微红:
“哼哼,雪音让我亲,雪音也喜欢我。”
“哼哼,狐族前辈说的对,报恩就该以身相许。”
……
一顿饭吃完,穿戴整齐的雪音挎上篮子:
“我要去集市上卖绣帕,你在家等我。”
这是这么久以来,她第一次出门不带他。
月兮不答应:
“我可以变成狐狸跟着你。”
那太惹眼了。
这次要去的是附近最大的集市,人太多,雪音担心他会被歹人觊觎。
而且……她觉得自己也需要冷静一下。
她拒绝了他的提议。匆匆离开,只留下一句:
“在家等我。”
小狐狸停下刷碗的手,恹恹地垂了脑袋。
“她肯定在外面有别的狐狸了。”
窗边,几只雀儿蹦来跳去,幸灾乐祸地对屋子里的少年道:
“哈哈,她有别的狐狸了,你要被丢掉咯~”
小狐狸刚想拿碗砸它们,又想起这是雪音的碗,忙收回手,用力瞪了它们一眼。
雀儿们感受到杀气,扑棱着翅膀火速飞走。
他冷着脸把碗洗完,又冷着脸把雪音换下来的脏衣裳洗了。
眼看暮色四合,她还没有回来,他坐不住了。
“我也是有脾气的。”
小狐狸精道:
“我要去和她吵架!”
像是终于找到出门的借口,他飞快收拾好屋子,鬼鬼祟祟地翻窗出去。
路上,几束野花开得正好,他随手摘了,哼着小调编出个漂亮的花环。
“哼哼,阿音戴这个一定好看。”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集市上。
雪音手艺好,绣的手帕从来是不愁销的。
只是如今家里多了一双筷子,她卖的要比往日多些,一直到黄昏才收摊。
正要往家走,忽地,一行人拦住她。
为首的男子满脸横肉,绿豆似的眼睛滴溜溜往她身上瞄。
雪音后退两步,脸色苍白。
旁边的路人也皱起眉头。
这是隔壁村子里有名的无赖,他见雪音貌美,一直纠缠不休。
因为这件事,雪音好长一段时间没来集市。
没想到,今天第一天来,就被他给撞见了……
“这不是苏家小娘子吗?”男子向她靠近,“这么长时间没见,瞧着又漂亮不少啊。”
说话时,他眼神总往不该看的地方瞟。
雪音恼了,伸手想打他。
他一把抓住她的手。
一名路人实在看不下去,啐道:
“王二,你欺负一个孤女算什么本事?”
王二乜斜着眼道:
“那我来欺负你媳妇儿?”
路人脸色铁青,当场破口大骂。
王二身边的混混们立即冲上去拳打脚踢。
集市闹成一团。
围观的人们面带愤怒,却碍于他素日威名,不敢再上前阻拦。
王二在雪音耳边吹了口气:
“小娘子,你逃不出我的手掌心,乖乖从了我吧。”
雪音还没说话,有人拨开人群上前,狠狠一脚踹来。
她眼前一花,王二已没了踪影。
下一秒,斜刺里发出一声“哐当”巨响。
她怔了怔,转头看去,却是王二撞翻了好几个摊位,在地上打滚哀嚎。
再一转头,红衣少年面无表情。
“月兮?”她道,“你怎么来了?”
他指尖接住她颊边一滴泪,眸光罕见的冰冷:
“我来的太晚了。”
王二的兄弟们看见老大受伤,立马冲了过来。
雪音还未看清月兮的动作,他们已齐刷刷倒地。
围观的众人忍不住喝彩:
“少侠好功夫!”
月兮绷紧嘴角,神色极冷。
王二挣扎着爬起来:
“不是,你是她什么人啊?凭什么管老子的闲事?”
雪音正不知如何解释,手倏地被人握住。
她捡回来的那只小狐狸精理直气壮道:
“我是苏雪音的未婚夫婿。”
雪音一愣。
围观的众人也一愣。
“往日也没听过苏家娘子有什么未婚夫啊?”
“难道是她父母生前给她定的?”
“太好了,总算有人护着这孩子了。”
……
王二见他打扮衣饰不似普通人,知道自己踢到了铁板,吐了口唾沫,厉声道:
“算你狠。”
说完,他带着人一瘸一拐地跑走。
月兮正要追,余光扫见满脸害怕的雪音,脚步顿住,弯腰捡起她的篮子。
“走吧,回家。”
“嗯嗯。”
雪音忙不迭点头。
蓦地,他一直背在身后的左手拿出,速度极快地朝她脑袋上轻轻一扣。
头上多了点儿微不可察的重量,香味扑鼻。
她想伸手摸,月兮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不让,她傻傻地问:
“是什么呀?”
方才为她出头的路人忍不住笑了:
“苏家娘子,你未婚夫给你送花哩!”
苏雪音双颊“唰”地一下红了:
“不是,我……这……”
她支支吾吾半天也没说出什么所以然来,反倒让众人笑得更开怀。
她跺跺脚,埋着头匆匆跑走。
月兮道:“诶,你等等我。”
众人又笑了,高声道:
“苏家娘子,你未婚夫让你等等他哩!”
雪音跑得更快了。
月兮个高腿长,轻易便追上她。
他想拉她的手,她狠狠拍开。
他不气馁,继续去拉。
这一次,她挣扎的动作小了许多,只动动手指便由他去了。
朦胧薄暮里,积雪褪尽的乡间小道上,几束蒲公英开出嫩黄的小花。
少年小心跨过去,衣角轻柔扫过花瓣。
他牢牢抓住女孩儿的手,嘴角高高翘起,小声说:
“阿音,我知道你也喜欢我。”
雪音闷头走路,不说话。
月兮探身去看她的脸。
雪音回过神,以为他要亲自己,慌忙后仰。
他轻轻一拽,把她拉了回来。
“我不亲你。”他道,“别躲我。”
雪音这才放心,问他:
“你刚刚说什么?我走神了,没听清。”
话音刚落,她颊边骤然一暖。
她还未反应过来,少年已站直了身体,笑得狡黠:
“刚刚是骗你的,我早就想亲你了。”
雪音:“你……”
“谁让你相信一只狐狸的话呢?”他挑眉,“我们狐狸最会骗人了。”
雪音却垂了眼,挣开他的手:
“那我怎么知道,你说喜欢我是不是在骗我呢?”
月兮却突然追上她,双手按住她的肩,认真道:
“狐狸一生只有一个伴侣。”
雪音不明白他的意思:
“所以?”
“我的意思是——”
他道:
“你是我认定的伴侣,这一生一世,我只爱你。”
“绝不背叛。”
雪音愣了许久,慢慢说道:
“可是,你是妖,我是人,你能活很久……”
月兮道:
“那又怎样,我可以放弃修炼,一样能和你白头到老。”
雪音道:
“可是,我们才认识一个冬天……”
月兮道:
“你救我的那天我就喜欢上你了,我走了很远很远的路,每天努力修炼,就是为了找到你,变成人和你在一起。”
雪音道:
“可是,我不漂亮……”
月兮笑了,低头蹭蹭她的鼻尖:
“你最漂亮。”
雪音没有可是了。
她低头,抿着嘴角笑:
“我们回家吧。”
月兮道:“好。”
温暖的春天,两人手拉着手,踩着夕阳的影子,一步步往家走。
……
到家时,周大叔正好从地里回来,见到月兮,大惊失色:
“雪音,这小子是谁?他在轻薄你?”
雪音还没说话,月兮磨了磨牙:
“我是雪音的未婚夫婿。”
周大叔挥舞着锄头:
“胡说,雪音从来没有什么未婚夫婿,我看你就是个骗子!赶紧滚开,离雪音远点!”
雪音只好骗他:
“周大叔,他是我父母在我幼时定的娃娃亲,叫……叫岳清兮,后来我随父母搬来这儿,只能和他写信联系,所以你没见过他。”
雪音从来不说谎,周叔对她的话深信不疑。
他赶忙放下锄头: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为了她放弃成仙,真的值得吗?”
老狐狸回头看了眼墓碑,懒懒地动动耳朵:
“等你遇见那个人,你就知道值不值了——反正,我觉得和她在一起,比什么成仙好一万倍。”
小狐狸似懂非懂:
“可是,你们的缘分只有一世,死了就什么都不剩了。”
“当然不会。”
老狐狸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