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管我了。”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所有人都走了。
四周一片寂静。
苏雪音靠着墙坐下,慢慢展开手上的信纸。
【阿音,展信安。】
是很漂亮的字迹。
她接着忍不住伸手摸了摸,指尖却在纸上留下一抹刺眼的红,生生污了这一笔好字。
——这是她不小心在岳清兮身上蹭到的。
她慌忙收回手,在衣裳上反复擦了几次手,这才接着向下看。
【我是月兮。
月兮山的月兮。】
忽地,纸上的字迹水流一般浮动,飘向空中。
青年含笑的嗓音在她耳边响起,她陡然愣住,听见他对自己说:
“十一年未见,你早已忘了我,我却仍能清楚记起你我初见那日。”
“那时,你只有三岁。”
“你父母双亡,村中人视你为不祥,将你用作祭品祭祀山神。”
“我们便是在月兮山上相遇。”
“——我被父母抛弃在此处,早已忘了自己的名字,故以此山为名。”
“我年长你三岁,彼时也只是一个六岁孩童。”
“你不肯说话,我不知道你的名字,所以,我只好给你取了一个。”
“雪音。”
“你是我在月兮山上的雪音湖畔捡到的。”
说到这里,青年停了停,方才继续开口:
“你来之前,我与一只老狼相依为命,每日游荡山间,分不清自己到底是人,还是一只山鬼。”
“你来之后,我终于能够肯定,我是人,和你一样的人。”
“可你不能适应山上的日子,又或许是我太过笨手笨脚照顾不好你,你总是哭。”
“我决定把你送给常常来这儿打猎的猎户,他从前对我说过,他没有孩子,想要收养我,可我已经不想再有亲人。”
“不过,他是个好人。”
“月兮山上有很多野果,你很喜欢吃。”
“送你走那天,我摘了许多让你抱在怀中,你走在前面,时不时回头看我在哪儿。”
“到了约定的地方,我趁你分心时,偷偷藏在一棵红枫树上,不想被你发现。”
“你开始哭。”
“你扔了所有果子,四处寻我,大声喊我的名字,哭得越来越厉害。”
“我晃了晃枫树枝。”
“你踮脚看过来。”
“我跳下了树。”
“我不想送你走了。”
青年嗓音中的笑意淡了些:
“我很自私,我想要你做我的亲人……对不起。”
这一次,他停了许久,才继续往下说:
“我开始学着养你,你一点一点长高,山上的果子熟了三次,你也六岁了,已经很久没有哭过。
后来,你淋了一场秋雨,高烧不退。
我连夜去采药,不慎失足跌落悬崖,在崖底昏迷了三日。
等我赶回去,你已消失不见。
老狼告诉我,你被仙人带走了。
我很高兴,你的病能好了。
你走后不久,老狼也死了。
我安葬好它,这座山便只剩下我。
我又开始分不清自己是人还是一只山鬼。
我决定下山寻你,山下的世界太大,我兜兜转转,误打误撞进了合欢宗,被宗主收为弟子。
两年前,我打听到逍遥宗有一个小师妹,姓苏名雪音,是大长老游历时带回来的孤儿,与你年岁相仿。
我心存侥幸,偷偷去了逍遥宗。
我一眼便认出了你。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佛塔不在,山崩地陷。
魔气散去,少年意识渐渐恢复,茫然看着面前的一切。
废墟里,绣衣男子躺在地上,已没了气息。
不远处,言渊靠着倒塌的墙壁,身下漫开大片鲜血,看他的眼神宛如看一个……
怪物。
谢沉舟低头看看自己的手。
刺眼的红。
他指尖颤了颤,听见周围低低吸凉气的声音,转动僵硬的脖子看去。
很多人。
多到将这片废墟包围得水泄不通。
每一个人,都在用奇怪的眼神看他。
——他们在怕他。
不,有一个人没有怕他。
人群最前方,少女的红色发带随风扬起。
她就这样看着他,满眼悲伤。
那是——
念念。
谢沉舟晃了晃头,努力让自己清醒一些,跌跌撞撞向她靠近。
人群顿时乱起来,慌忙拉着她向后退。
他抬起的脚悬在空中。
身后,言渊嗓音嘶哑:
“谢沉舟是藏在仙门的魔头,他与宋揽风想要联手杀我……岳清兮也因此事而死。”
一瞬间,几乎所有人脸色都变了。
仿佛一桶冰水兜头盖脸浇下,谢沉舟周身血液似乎一同冰结。
他艰难开口:
“他在说谎,我没有杀岳清兮,是他用我的剑,杀了他。”
言渊语气虚弱:
“我可以对着天道起誓,方才所言,若有半句假话,天道降雷而诛。”
天空平静,并无半点波动。
众人怒道:
“还敢嫁祸言渊长老?!把谢沉舟这个魔头捉起来!”
话音落下的瞬间,上千道缚魂链同时落下锁住他三魂七魄,强压着他跪下。
谢沉舟不肯跪。
他执拗地看着某个方向。
“他们不是我杀的,你信我。”
他双眼通红:
“念念,你信我。”
“……”
桑念拢了拢颊边碎发,顺势揩去眼角的泪。
她推开面前的人,不顾众人的阻拦,大步走到他面前,伸手摸摸他的脸,为他擦净沾上的血:
“我信你,谢沉舟,我信你。”
“就算这个世界上所有人都不信你,我也会相信你。”
谢沉舟怔怔地看着她。
她露个一个比哭难看的笑:
“可是……你逃不掉了,怎么办呀,谢沉舟,你逃不掉了。”
“我们……看不到极光了。”
……
逍遥宗宗主宋揽风,与二长老弟子谢沉舟疑似修罗殿卧底。
他们合谋杀害长老言渊未果,将前来营救的岳清兮杀人灭口。
短短一天时间,整个修仙界皆被震动。
“我就说不对劲,之前那个卧底碧柯也是他们的长老吧?”
“对!原来从根子上就烂了,他们宗主就不是好人!”
“说不定逍遥宗上下都有问题!严查,一定要严查!”
……
合欢宗吵着要一个说法,言渊重伤昏迷不醒,谢沉舟暂时收押万仙盟。
整个玉京,山雨欲来。
“说!仙门里还有谁是你们的人!”
重重封印的地牢中,玄铁锁链穿过少年还未愈合的伤口,死死钉在墙面。
他双臂吊起,低垂着眼:
“我已经说了很多遍,我与修罗殿如今已没有干系,我不是修罗殿的魔头,我可以立誓。”
“呵,一个魔头的誓言?谁会相信。”
谢沉舟扯了扯嘴角,眉梢眼角具是嘲弄。
“好,那你倒说说,那些魔气如何解释?!所有人都看见了,它们受你驱使!”
谢沉舟:“……我不知道。”
“嘴硬是吧?既然你是修罗殿的人,那你的道侣也一定不清白!”
“对!把他道侣抓起来严加审问,定能审出一二!”
“哗啦——!”
锁链剧烈摇晃,少年生生挣断一条锁链,伸手扼住那人咽喉。
他眸底猩红,一字一顿道:
“别——碰——她。”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三日后,谢沉舟会被万仙盟处死。”
客栈,萧濯尘对闻不语等人道。
几人听完,脸色十分沉重。
一直默不作声的苏雪音起身向外走。
初瑶拉住她的手,急道:
“阿音,这件事一定是个误会!我爹爹不可能是坏人,他也不会和谢沉舟一起杀岳……”
“别提他的名字。”
提起岳清兮,苏雪音麻木的脸上终于有了几分活气。
她用力挣开初瑶的手,似是想说些什么,又强逼着自己咽下那些话。
她缓了缓,才道:
“算了,不说了。”
初瑶不肯:
“什么算了?这事儿今天要不说清楚,我们之间永远有个疙瘩,算什么算,不能算!”
“那你想听我说什么?”
苏雪音忽地拔高几分嗓音,眼里隐约有泪光闪烁:
“你想听我说,我相信你爹,岳清兮的死一定和他没关系,是吗?”
初瑶倔道:
“我爹本来就是清白的,别人可以不信,你不行。”
苏雪音飞快别过脸擦了擦眼睛:
“凭什么我不行?”
“就因为我们是朋友?”她哽咽道,“宋初瑶,你为什么要这么欺负我?”
初瑶愣住:
“你说我,欺负你?”
苏雪音不说话。
初瑶眼眶一下就红了:
“我怎么就欺负你了?我爹爹也死了!”
闻不语虚弱地咳嗽两声,拖着病体下床,轻轻拉了拉她袖子,艰难出声:
“别说了,师妹……”
初瑶甩开他的手,高声道:
“你以为只有你一个人伤心难过吗?我爹爹也死的不明不白!我没有爹爹了!”
一室寂静。
苏雪音一滴接一滴落着泪。
初瑶抬起袖子抹了把湿漉漉的脸:
“外面所有人都在戳我的脊梁骨,骂我和大师兄,我们现在一个是奸细的女儿,一个是奸细的徒弟,你以为我们真的不在意吗?”
她哭道:
“你以为我们真的不在意吗?!”
苏雪音双眼红肿:
“你说你父亲是冤枉的,难道是大师兄和言渊长老在说谎吗?”
初瑶道:“所以我才说这里面一定有什么误会!”
“岳清兮身上那把剑是谢沉舟的,就连大师兄也险些被谢沉舟杀了。”
苏雪音一字一顿道:
“言渊长老身上有你父亲那把青云剑留下的伤,他当着所有仙门弟子的面亲口立下了誓言。”
“你说,我要怎么相信你?”
初瑶默然许久,嗓音干涩:
“阿音,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啊。”
“最好的朋友?”
苏雪音一股闷气直直往头顶冲,再没了平日的清醒克制,脱口道:
“你和桑念才是最好的朋友。”
初瑶脸色登时变了:
“你什么意思?”
苏雪音别开视线,赌气冷笑:
“难道不是吗?自从认识了桑念,你与她每日亲密无间,心里早就没有我的位置了——纵然有,也在她之后。”
初瑶浑身发抖:
“你心里一直是这样想的吗?”
说完,她喃喃重复了一遍,含了微不可察地哭腔:
“你一直就是……这样想我的?”
苏雪音咬牙:“是!”
初瑶连连点头,一叠声说着“好”。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桑念用力按住胀痛的太阳穴:
“也许,真的有人,能十年如一日的演戏。”
萧濯尘听完,沉吟半晌:
“此事的确还有诸多疑点,我会去同盟主上报,要求等言渊醒后再另行审问。”
桑念:“多谢。”
萧濯尘正色道:
“不必谢,你说的对,我们不止要给岳道友一个交代,也要给谢道友和宋宗主一个交代。”
桑念用力点头,犹豫了下,小声问道:
“你能……让我见一见谢沉舟吗?”
话落,不等萧濯尘说话,她急忙又补充了一句:
“如果这件事让你为难的话,你直接拒绝就好,千万别勉强自己!”
萧濯尘却笑了笑:
“我以为我们已经是朋友了,你对我说话,不必如此小心。”
桑念愣了下,也跟着笑了:
“没错,我们已经是朋友了,但这不代表我可以强人所难,利用你的身份为我的私事行便利。”
萧濯尘认真看了她一会儿,轻叹一声:
“桑姑娘,你的确如谢道友所说那般,是个极好的人。”
桑念道:“人无完人,他是因为爱我才会这样说。”
萧濯尘摇摇头:
“你太轻看自己了。”
桑念笑笑没说话。
萧濯尘起身,“那在下就先告辞了。”
他走到门口,将要开门前,回头对她说道:
“我会与仙牢守卫吩咐一声,明日午时,你与谢道友有一炷香的时间见面。”
桑念满脸感激:
“这份恩情我记下了,将来必定涌泉相报!”
萧濯尘冲她微笑点头,大步离开。
提着一壶热茶的沈明朝在楼梯上与他错开身子,目送他的身影消失在客栈外后,三步并做两步走到桑念身边。
他摆好刚刚洗干净的杯子,笨手笨脚的为她斟茶。
白雾袅袅升腾,氤氲了少年尚且沾着煤灰的脸。
他放下茶壶,努努下巴:
“喝吧,本殿下亲自烧的水,你可有福了。”
桑念小心吹着滚烫的水:
“怎么去了这么久?”
沈明朝悻悻道:
“他们这炉子难用死了。”
桑念了然。
恐怕这还是沈明朝人生中第一次自己动手烧热水。
怪不得弄成这副狼狈的样子。
她叹气:“你就不能用火诀直接烧吗?”
沈明朝“啧”了一声,道:
“你管我用什么办法,反正有水给你喝就是了。”
桑念只得闭上嘴喝水。
沈明朝犹豫了一下,还是小心翼翼地说道:
“谢沉舟那事儿……你别太难过。”
桑念头也不抬,“还没到难过的时候。”
沈明朝诧异:“什么意思?”
桑念:“意思就是,我要救他。”
沈明朝吓得当场跳起来:
“你不会打算劫仙牢吧?!”
桑念示意他淡定:
“还没到那一步呢。”
“哦哦,那就好。”
沈明朝坐下,突然咂摸过味儿来,又差点跳起来:
“不是,你还真想过这件事啊?!”
桑念耸耸肩,语气云淡风轻:
“做一件事前,当然要把所有选择都想一遍,这样才能知道到底走哪条路会更好。”
沈明朝:“你……”
他‘你’了半天也没‘你’出个所以然来,只好叹了口气,无奈道:
“算了,反正不管怎样我都站你这边,就算真要劫狱,我也会扛着剑上的。”
桑念霎时高兴起来:
“你也相信谢沉舟是清白的?”
沈明朝:“对了,刚刚初瑶和苏雪音吵架了。”
桑念:“……猜到了。”
两人都那副模样,看不出来才是见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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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状,童子屏息垂首,额上渗出些许冷汗。
好一会儿,他壮着胆子抬眼,面前已空无一人。
他大大地松了口气,擦擦冷汗,向后靠住殿门。
“萧师兄是闯什么祸了吗?怎的盟主那副表情?”
他忧心忡忡:
“萧师兄不会要挨罚了吧。”
客栈。
子夜时分,夜幕黑沉。
“咚咚——”
窗户轻轻响了一声。
人影一晃而过。
桑念警惕:
“谁?”
隔着窗户纸,一道熟悉的嗓音响起:
“桑姑娘,是我。”
听出来人身份,桑念诧异开窗,上下打量着他:
“萧师兄,你为何深夜来此?”
萧濯尘闪身进屋,反手关好窗。
见他这样,桑念神色一肃:
“可是出了什么事?”
萧濯尘认真看着她,道:
“去劫狱吧。”
桑念一时没反应过来,下意识问道:
“什么?”
萧濯尘在桌面放下一把钥匙:
“我先去调开守卫,你用它打开仙牢的结界,救谢沉舟出来。”
桑念这下反应过来了,拦住要走的他:
“到底出什么事了?”
萧濯尘低声道:
“仙盟不在乎他的清白,仙盟,只要他的命。”
桑念霎时全明白了——
这件事已经没有任何回转的余地。
只剩一条路可走。
“你与你师祖翻脸了?”她急道。
萧濯尘无奈回道:
“桑姑娘,我是正直,不是蠢。”
此时翻脸,百害无一利。
除了猜忌与麻烦以外,什么也得不到。
桑念舒了口气:
“还好,我以为你会忍不住,还好还好。”
萧濯尘道:
“如今当务之急是保住谢沉舟的性命,等你们逃走后,我会想办法重审言渊。”
“无论如何,我绝不会眼睁睁看着一个无辜的人死去。”
桑念深吸一口气,语气郑重:
“萧师兄,仙门有你,是仙门之幸。”
说到这里,她又摇了摇头:
“可你帮了我们,你师祖不会放过你的,钥匙算我抢的,人,我自己去救。”
说罢,她趁萧濯尘不注意,一张定身符贴上他后背。
若是平时,萧濯尘自然不会被这小小的符纸定住。
奈何他旧伤未愈,御剑已是极限,更不用说冲破符咒桎梏了。
他张张嘴,刚要说话,又一张禁言符贴了下来。
桑念担心他站久了累着,把他搬到自己床上躺下:
“萧师兄,保重。”
萧濯尘艰难移动眼珠,目光焦急。
“——若我的师兄师姐问起我来,还望你能替我解释一二。”
说完这句,桑念不再磨蹭,推开窗离开。
她无声翻越层层屋檐,御剑直奔仙牢。
吹梦楼最高处。
头戴兜帽的黑衣女子翘着腿坐在横栏上,嗓音含笑:
“看来好戏就要开场了。”
她晃晃手中酒壶,自言自语道:
“唔,这是给你的第二次机会。”
“快到回家的时候了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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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念知道自己修为低微,即便有小七在,强来也是绝对不行的。
风险很大。
但不管怎样,都要试一试才行。
她藏在角落阴影处,收敛浑身气息,耐心等守卫换班。
一直等到黎明时分,门口才有了动静。
两队守卫开始交接。
桑念瞅准时机,掐了个隐身诀迅速冲进去。
里面灯火通明,迎面走来不少巡视的万仙盟弟子。
她避无可避,只得跃上横梁。
岂料,横梁上早有人在。
桑念刚看见那人的脸,那人便已察觉她的存在,眉羽一压,五指直冲她咽喉抓来。
她险险躲开,当即露出身形,对他传音:
“是我!”
青鬼一愣,撤了杀意:
“你怎么来了?”
桑念:“这话该我问你,你怎么来这儿了?”
青鬼阴阳怪气一笑:
“我?我当然是来看谢沉舟那个蠢货怎么死的。”
桑念:“知道了,你是来救他的。”
青鬼一脸不爽,却也没反驳:
“赶紧滚,别在这儿碍我的事。”
桑念:“你有打开仙牢结界的钥匙吗?”
青鬼皱眉:“你有?”
桑念:“我有。”
青鬼劈手就要抢:
“拿来!”
桑念瞥见巡逻弟子已过去,避开他的手,提气跳下房梁:
“想救谢沉舟的人不止你一个,我不会拖累你的,一起合作吧。”
青鬼不屑:“就凭你这点修为?”
桑念没继续同他说下去,观察了下路线,继续深入仙牢。
见状,青鬼忙追上她:
“你真不要命了?!要是被仙门的人知道你敢来劫狱……”
“别啰嗦了。”桑念不耐烦,“大不了我不做仙门弟子了。”
青鬼看她的眼神变了变:
“你真的愿意为了谢沉舟放弃仙门的身份?”
“从前我想让谢沉舟留在仙门,是因为我觉得这是个好地方,至少比修罗殿好。”
桑念道:
“可是现在,我觉得仙门也不过如此,既然这样,我还留在这儿做什么?”
青鬼:“那你……”
桑念道:“等一切结束,我和谢沉舟隐姓埋名做个普通人也挺好的。”
青鬼沉默良久,扯了扯嘴角:
“天真。”
桑念道:“就当我天真吧。”
事已至此,她若连这点天真到可笑的念头也没有,早被压垮了。
青鬼不再说话,提速向前。
又一队巡逻的万仙盟弟子走来。
人数大约十几人。
而他们已无处可藏。
桑念正要出手,掌风掠过耳畔,顷刻间将那些人击晕。
她转头,青鬼斜睨她一眼:
“看什么看?没见过这么厉害的人?”
桑念耸耸肩,揪起地上一名装晕的弟子:
“谢沉舟关在哪间牢房?”
那名弟子眼见混不过去,只得睁开了眼,委婉道:
“我也是替上面办事,说到底都是为了混口饭吃,咱们有话好好说,别动手。”
桑念心领神会,持剑架在他脖子上:
“带我们去谢沉舟的牢房,不然杀了你。”
他道:
“既然你这样胁迫我,那我只能不得已去给你带路了。”
桑念冲青鬼努努下巴:
“走吧。”
青鬼:“……”
他走了两步,忽地又折返回来,挨个儿踹了一脚地上的人,这才跟上他们。
转过几个弯儿,前面出现一堵光幕,仿佛一堵墙拦住去路。
“他就在这里面。”那名弟子道。
桑念拿出钥匙,嵌入一旁的缺口。
光幕缓缓消散,露出里面的黑漆漆囚笼。
那名弟子提醒道:
“麻烦打我一下,不然我不好交差。”
青鬼立刻对着他的脸狠狠揍了一拳。
他连惨叫也没来得及发出来,“砰”地一下,仰面倒地,没了动静。
桑念有些意外:
“我还以为你会杀人。”
青鬼:“蠢货,人死命灯灭,万仙盟立刻便会来人围剿。”
桑念点点头:
“你比我想的要聪明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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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周一片死寂。
盟主面无表情。
良久,他缓缓道:
“好,你真是,好得很。”
长生殿。
黑衣女子轻盈落地,回头看了眼城门的方向,轻笑一声:
“真是个好孩子啊,只可惜……要死了。”
她随意挥袖,守门童子立时无声倒地。
黎明还未过去,天光尚且黯淡。
殿中只燃了一盏小灯,影影绰绰地照着榻上之人。
她一步步走进去,站在榻边,兜帽遮住了脸,看不清表情。
“咳咳——”
榻上之人自梦中惊醒,咳得撕心裂肺,双手徒劳伸出,想抓住些什么。
指节枯瘦如柴。
她看了会儿,慢慢握住那只手,指尖冰凉。
微生羽平静下来,双眼微微睁开。
借着不甚明亮的灯光,他看见眼前之人,陡然顿住。
好一会儿,他猜到什么一般,颤声开口:
“……你是,谁?”
她抬手摘了兜帽,露出朝霞般明艳脸庞,浅笑开口:
“父亲。”
微生羽怔怔看着她。
“父亲还不知道我的名字吧?”她道,“你可以叫我碧柯,也可以,叫我蛮蛮。”
“——这是母亲为我取的小名。”
微生羽犹未反应过来,她又道:
“我母亲,叫窃脂。”
她话音落下的瞬间,微生羽眼角滚下一串浑浊的泪。
他想摸摸碧柯的脸,却又在咫尺之距时颤抖着收回手。
“……蛮蛮。”他反复念着这个名字,“蛮……蛮。”
“我还有个妹妹,叫小七。”碧柯道,“你应该已经见过了。”
微生羽捂住眼睛,指缝中溢出清亮水光:
“是我对不起……你们。”
他哑声道:
“这五百年来,你们一定吃了许多苦,是我……对不起你们,是我。”
碧柯沉默一刹,脸上笑容更深:
“你不仅对不起我们,还对不起我母亲。”
提起窃脂,微生羽再度咳嗽起来,唇边血迹刺目。
碧柯淡淡道:
“你若想弥补,便将玉京之魄交给我。”
微生羽摇头,嘶声道:
“玉京之魄维系着整个玉京根基,若没了它,这座城……会沉没。”
碧柯:“我知道。”
微生羽:“城中百姓何其无辜,我,不能给你。”
碧柯:“小七要死了。”
微生羽愣住。
碧柯冷笑:“你或许还不知道,此时此刻,万仙盟盟主正在城门围杀几个可怜的孩子。”
“小七也在其中。”
微生羽喃喃:“不可能……”
碧柯挥袖凝出一面水镜,城门处的场景浮现其中。
微生羽胸口骤然开始急促起伏。
“你若不将玉京之魄交给我,小七必死无疑。”
碧柯问他:
“父亲,这一次,你要怎么选?”
“……”
良久,一团莹润微光自微生羽心口冉冉飞出。
碧柯伸手接住,光芒散去,露出其中的碎玉。
——只有极少数人知晓,昆山玉最大的一块碎片,便是玉京之魄。
至此,七块碎片,她已得五块。
只差两块就能集齐。
碧柯将它收好,看着榻上满脸绝望的微生羽:
“你做了个正确的选择。”
微生羽绝望闭眼。
她莞尔一笑,伸手扼住他咽喉:
“现在,你可以去见我母亲了。”
他似乎对此早有预料,并不挣扎,轻声道:
“多谢。”
语气带着几分解脱。
碧柯长睫顿了顿,掌下猛然施力。
他身体剧烈抽搐两下,渐渐恢复平静。
碧柯收回手,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
她毫无留恋地转身离开。
即将跨出殿门时,她微微侧了侧脸,幅度极小。
却终究没有回头。
烛光已灭,一室冷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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毫无征兆的,整个玉京开始剧烈摇晃。
城门,一触即发的气氛骤然一变。
“这是怎么了?!”众人站立不稳,同时惊惶抬头。
萧父脸色大变:
“不好!有人抢走了玉京之魄!”
“这座城要沉了!”
话音刚落,仿佛印证他的话一般,脚下的玉京开始急速下坠。
就连天上漂浮的两座小岛也如同弹丸一般四处弹射,眼看着就要掉下来。
无数尖叫声划破夜幕。
空中,大宗师们顾不上桑念一行人,纷纷出手施法稳住两座小岛与玉京城。
万仙盟盟主眯眼看向长生殿方向,脸色变换不定,最终喟叹一声:
“阿羽,你终究还是让我失望了。”
他收回视线,再度看向地上的白衣青年,眸底铺开几分寒意,平放在膝上的双手渐渐握紧。
萧濯尘犹未察觉,身形晃了晃,喃喃:
“师尊……死了。”
四周的结界摇摇欲坠,豁出一个缺口。
桑念:“就是现在,走!”
萧濯尘犹豫:“城中百姓……”
沈明朝急道:
“这么多大宗师都在,他们不会出事的!可我们要再不走就真的死了!”
萧濯尘这才随他们一起动身。
“噗嗤——”
一声轻响后,他脚下踉跄一下,脑袋软软靠住沈明朝肩头。
沈明朝拽他:
“赶紧走,别磨蹭……”
话说到一半,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不止他,包括桑念在内的所有人都僵在原地。
原本惊慌的人群猝然没了声音。
“嘀嗒——”
一滴鲜血滴落。
萧濯尘缓缓低头,看了眼贯穿自己胸口的那只手,缓缓回头。
他身后,谢沉舟脸色惨白。
“……哥!!!”
不知是谁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安静的空气瞬间被点燃。
萧父目眦欲裂:
“濯尘!”
下一秒,无数声音同时响起,他们都在说——
“谢沉舟杀了萧濯尘!”
“谢沉舟杀了萧濯尘!!”
“砰——”
谢沉舟收回手,萧濯尘仰面倒在地上。
他垂眸看着满手的鲜血,表情一片空白。
沈明朝连连后退,看他的眼神也多了几分惊恐。
桑念率先反应过来,扑到萧濯尘身边,想要为他疗伤。
萧濯尘轻轻按住她的手:
“我的心,已经被捏碎了。”
桑念即刻便懂了他的意思。
——一个人连心都没有了,如何还能活?
不过几息时间,萧濯尘身上的白衣已被血浸透,他脸色灰白,声音微不可闻:
“桑姑娘,不怪谢少侠,要杀我的人,不是他,是……我师祖。”
“我早就猜到,自己会有……这一天。”
“我本以为,等太阳出来的时候……我就能做自己了。”
桑念满脸是泪,努力为他输送灵力,拼命留住他最后一口气:
“别再说了,你会没事的,谢沉舟可以救你,他的血可以救你!”
像是抓住救命稻草般,她抬头看向谢沉舟,扬声喊他: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一直走到吹梦楼的大门,几人互相对视一眼,轻声道:
“珍重。”
说罢,他们转身,各自朝着各自的方向行去。
从此,天下之大,或许,再无相逢之期。
桑念看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人海中,收回视线,转头道:
“哥,你先回客栈收拾东西,我去个地方,随后就来。”
桑岐言满脸担忧:
“如今,你……要下雨了,别去了。”
桑念:“知道,我很快就回来,放心。”
说罢,她匆匆跑走。
桑岐言叹了口气,对随身侍从看了眼,侍从颔首,无声跟上她。
桑岐言环视繁华不再的玉京,脸上多了几分寒意。
“仙门?”
“呵。”
……
白幡飘扬。
纸钱漫天纷飞。
桑念藏在人群中,长长的幕篱遮住面容与身形。
她透过那层轻纱看向前方。
萧家今日要扶灵回宗,安葬萧濯尘。
宽阔的街道几乎被人群占满,诵经声里,玄剑宗弟子抬着棺椁一步步走来。
萧净抱着牌位跟在一旁,失魂落魄。
路旁两侧的人群无不低声哭泣。
其中咒骂谢沉舟者不在少数。
“萧公子心善去帮那个魔头,却落得个这样的下场……果真好人没好报!”
“另外几个也不是好东西!虽说也是被魔头蛊惑,但说到底害死萧公子他们也有份!”
“死的怎么不是他们!”
“听说青州城主将所有的矿藏都给了仙盟,这才保住了他们几人的性命。”
“他们还想污蔑仙盟盟主,留影石上的内容一看就是假的!”
“就是就是,那祝余族生性凶恶,盟主灭了他们也是为了人族好,真是岂有此理!”
“……”
天色愈发阴沉,渐渐起了风。
幕篱轻纱被风掀开,露出少女苍白的脸庞。
她满眼恍惚。
抱着牌位的少年余光瞥见这一幕,瞳孔猛然一缩。
他将牌位交给身边的人,大步走向她。
“你来这里做什么?!”他狠狠攥住桑念的手腕,厉声道,“你有什么资格来这儿?!”
桑念猝然回神,喉间哽塞,艰难说道:
“……对不起。”
“谁要你的对不起?!”萧净红了眼,“你一句对不起,我兄长就能活过来吗?”
如同一根钢针刺进心口,痛感尖锐,密密麻麻的从心脏传至四肢百骸。
绵绵不绝。
桑念的头垂得很低很低:
“谢沉舟是被人控制了,要杀萧濯尘的人不是他,是万仙盟盟主。”
萧净:“够了!不要再提他的名字,我不想再听见这个名字。”
桑念沉默良久,还是道:
“对不起。”
萧净深吸一口气,忽然用力推开她,一字一顿道:
“你还我兄长!”
桑念踉跄着摔在地上,头上的幕篱跌落一旁,露出面容。
四周的霎时传来无数议论声。
掌心被地面擦破,渗出零星血迹。
桑念慢慢攥紧了手,自虐一般按住伤口。
萧净指了指那具棺椁:
“我兄长,萧濯尘,清风霁月,天之骄子,前途无量,他本该拥有大好的人生,拥有无数荣誉和掌声。”
“现在,什么都没了。”
“他才二十岁啊。”
少年满脸是泪,语声哽咽:
“你还我兄长。”
“……”
雨还是下起来了。
大雨滂沱,桑念怔然跌坐在地,看着灵柩从面前一点点经过。
她轻轻仰起脸,冰凉雨水打在脸上,生疼。
“是我害死了他。”
“是我,亲手把他拉进了这场局中。”
她喃喃:
“死的那个人为什么不是我呢?”
“如果死的那个人是我……”
“那该多好。”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你的危月燕,我们一直保护着的,谁来也抢不走。”
谢沉舟看着掌心的吊坠,指尖轻轻触了触,似乎这样就能碰到里面的星辰。
他道:
“收起来吧,我已经……配不上它了。”
鸦一小心道:“可是,这不是桑……”
谢沉舟道:
“以后,叫我少主。”
鸦一鸦二怔了怔,瞬间全明白了,纷纷低头藏起眼里的难过,小声叫道:
“……少主。”
“嗯。”
仙门与魔界还是开战了。
谢沉舟祝余遗孤的身份被昭告天下,此战,只为复仇。
仙门弟子为了死去的萧濯尘,同样满心怒火,前仆后继赶往战场。
界河两岸每天都有人死去。
硝烟逐渐蔓延至整个修仙界。
青州。
面色苍白的少女窝在院中藤椅上,认真看着最新的战况。
还未入冬,她却已披上厚厚的狐裘,半张脸藏在白色狐毛中,弱不胜衣。
她咳嗽两声,垂眼看着手帕上的血迹,面色平静。
春儿捧着药盏匆匆走来,远远看见这一幕,忙背过身,用袖子胡乱擦泪。
——自打从玉京回来,桑念的身子就一日不如一日。
饭也一日用的比一日少,彻夜不眠。
偶尔能睡一两个时辰,却又每每从噩梦中惊醒。
桑岐言为了她这具急速衰败的身体,四处苦寻名医,整日忙得焦头烂额。
春儿不知道小姐这是怎么了。
她只知道,小姐……快要死了。
春儿死死咬住唇瓣,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不出端倪,好一会儿才忍住泪意。
她最后擦了一次脸,转身走向桑念。
那方手帕早已被桑念藏好。
见春儿来了,她费力坐起身子:
“哥哥还没回来?”
春儿放下药盏,笑着回道:
“城主寻到了一位名医,明日就能回来,特意吩咐过了,让你午饭留着和他一起用呢。”
桑念揉了揉额角:
“早让他别再为这件事费心,他偏不听。”
她凝着自己泛青的手背,声音很轻,几乎只有自己能听见:
“我治不好了。”
春儿飞快别过头,半晌才再次开口:
“小姐,你是要长命百岁的。”
桑念弯了弯嘴角,没接话,端起那碗药一饮而尽,口中苦意弥漫。
任务完成的期限一天天逼近。
纵然服用了蜉蝣梦的解药,身体也依然一天比一天衰弱。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即便是世上最好的名医圣手,也终究还是留不住。
春儿逃一般离开。
桑念继续看战报。
六六和小七从树上落下。
六六急道:
“你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桑念没理它。
“现在谢沉舟对你的好感度已经九十九了,”六六道,“只差最后一点,你的任务就会成功了。”
桑念还是沉默。
六六高声道:
“你说话啊!你现在为什么总是不说话?!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
良久,藤椅上的少女闭上眼,语气中裹挟着深深的疲倦:
“我很累。”
“真的真的,很累。”
六六道:“累?”
她轻声道:
“我只是一个普通人,我也会累,会害怕,会无助。”
“信任我的朋友死在了我面前。”
“我知道一切真相,却什么也做不了。”
“我……”
一片枯叶打着旋儿落下,桑念拈起那片叶子,凝着上面的脉络,怔怔道:
“我想回家。”
她忽然就红了双眼,呜咽着说道:
“我想回家。”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一声门响后,两道脚步声传至她耳畔。
隔着一扇屏风,男子开口:
“药好了。”
屏风上绣了一幅极精妙的梨花夜月图。
属于男子的剪影映在花旁,朦朦胧胧,不甚清晰。
桑念盯着看了会儿,拢了拢头发,下床走出去。
桌上果然放着一碗热腾腾的药。
她刚端起来,奇异的香味立时充斥鼻端。
隐约掺着一点腥。
“不苦。”余渡指了指旁边碟子里的梅子糖。
桑念睫羽上悬着几星被热气熏出来的泪花。
她用力眨了眨眼,一口一口认真喝完。
余渡紧绷的身体慢慢松缓下去。
他道:
“再把一次脉吧。”
桑念乖巧坐下,对他伸手,忽然问道:
“余神医是哪里人士?”
他低眉把脉:
“四海为家。”
桑念:“哦,怪不得你瞧着不像青州人。”
余渡:“桑小姐觉得我像哪里人?”
桑念:“我也不知道。”
余渡弯起一点嘴角,很快又放了下去。
他克制地收回手:
“我明日再来见你。”
说罢,不等桑念回话,他匆匆离开。
春儿道:“真是个细心的人呢,来的路上他问我要梅子糖,原来是给小姐你吃的。”
桑念撑着下巴,拈了一颗糖放进嘴里,声音有些低:
“是啊,真细心。”
一连小半个月,余渡白日外出采药,晚间准时出现在弦音阁,送完药后再次消失不见。
神出鬼没,疑点重重。
可自从喝了他的药,桑念身体的确好了许多。
桑岐言便不再计较其他,只盼他能将桑念治好,流水一样的赏赐送进余渡院中。
余渡并不在意,依然一副冷冷淡淡的模样。
桑念每次见到他,他身上都带着水汽,衣裳上残留着干净的皂角香。
似乎出门前刚沐浴过。
春儿道:“余神医真是个奇怪的人,白天谁也找不到他,总要等天黑才会出现。”
春儿又道:“余神医昨天好像受伤了,我发现他衣上有血,不过一下就看不见了。”
桑念听完,好半天才道:
“你看错了。”
春儿:“看错了?”
桑念:“嗯,看错了。”
战况愈发紧急。
仙门在一次突袭中重创修罗殿少主,取得了第一次大捷。
毫无征兆的,余渡消失了整整三天。
桑岐言唯恐他不告而别,四处派人寻他。
然而,仿佛世上根本不存在这个人一般,任凭他百般寻找,依然毫无踪迹。
明月在檐间铺开霜色。
桑念抬头看了眼夜空,披上衣裳,轻轻阖上门,无声无息走出弦音阁。
不远处的小院传来轻微的动静。
她站了会儿,推开门。
火光摇曳,无声吞噬少年满身清冷月色。
炉上,药壶中的药汁咕噜噜沸腾,白雾升腾。
少年挽了袖子,露出一截小臂,薄刃划过,生生剜下一块肉。
鲜血滴滴答答落进药壶中。
似是察觉什么,他猝然转头。
他对上一双黑白分明的眼。
火光照耀不到的地方,碎银一般的月色,白衣少女倚着门,静静看着他。
“叮——”
匕首落地,发出一声脆响。
他慌忙用手挡住脸,猛地背过身。
瞥见小臂上的伤,他又匆匆放下衣袖,头几乎低到地上。
好一会儿,院中除了炉上药汁沸腾的声音之外,再无其他响动。
风吹动树枝,地上的影子跟着摇晃不休。
有人轻声叫道:
“谢沉舟。”
“……”
谁也看不见的角度,少年双眼通红。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风停了。
树影渐渐平静。
桑念踩着月色向前,半是强硬地将他僵硬的身子转过来。
他小小地挣扎了一下,却又在听见她的咳嗽声时停下,顺从地转身。
桑念挽起他的袖子。
小臂上的伤口已经愈合,只留下一道浅浅的疤。
血迹斑斑,浸湿了周边的布料。
一滴温热水珠打在上面。
谢沉舟颤了颤,挡住那道疤,哑声道:
“我不疼。”
桑念抬起脸,“你……”
堪堪说了这一个字,她半晌没再开口。
似乎自己也不知道要对他说什么。
谢沉舟低头吻去她脸上泪痕:
“别哭了,对我而言,你的眼泪比这把刀更锋利。”
桑念抽泣一声,伸手抱住他。
他展臂回抱,力道大得几乎要将她嵌入骨血。
桑念问:
“你易容成了余渡,接近我哥哥,是听说我病重,特意赶来救我?”
谢沉舟:“嗯。”
“你每天在这里和战场来回奔波?”
谢沉舟:“两地相隔不算远。”
界河到青州,几乎横跨整个修仙界。
可他说不远。
桑念心中揪紧,一抽一抽的疼:
“战报上说,你受了重伤。”
“你的伤都养好了吗?”
谢沉舟:“嗯。”
桑念还要说些什么,猛地咳嗽起来,五脏六腑似乎都绞成一团。
她匆忙推开他,捂住唇偏过头。
几缕猩红溢出苍白指缝,滴滴答答染红衣襟。
谢沉舟陡然僵住。
“我没事……”桑念道,“我只是……吹了风,受了凉。”
谢沉舟将她打横抱起,大步走进屋中,小心将她安放在床上。
他转身出门,很快又回来,手上端了一碗药,喂至她唇边。
“念念,喝下去。”他颤声道。
药中腥味比以往更重。
桑念凝着他刻意掩住的伤口,伸手抚住他的脸,满眼悲伤:
“谢沉舟,不要再用你的血肉为我入药了,没用的。”
“怎么会没用?”他微不可察地哆嗦起来,执拗地看着她,“有用的,我可以救你,你不会死,有用的。”
他反复说着这句话,到了最后,几乎是乞求:
“喝下去吧,念念。”
桑念:“……好。”
她就着他的手,一口口喝完药。
他搁了碗,半跪在地上,用手帕轻轻为她拭去唇瓣残留的药汁。
神色认真。
桑念握住他的手,指尖冰冷。
她道:
“谢沉舟,我很快就要死了。”
刹那间,他黝黑地眸中漾起水光。
他摇头,只是摇头。
桑念撤去这些日子以来维持脉象的灵力,伸出手腕。
他指尖搭上去。
只一刹,少年脸色惨白。
桑念努力弯弯嘴角,眼泪倏地坠下,打湿他手背:
“我死了以后,你不要太难过。”
“难过也不要难过太久,最好……忘了我。”
谢沉舟仿佛被抽走了魂魄,久久没有说话。
最后,她捧着他的脸,亲了亲他额头:
“很高兴认识你,谢沉舟。”
少年怔怔抬起睫羽,眸中没什么焦距,小声问她:
“你……不要我了吗?”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任务完成,这具身体似乎也好了起来。
桑岐言只以为是余渡医术了得,对他千恩万谢,只差将他供起来。
只有桑念知道,不过是回光返照。
一片欢欣喜悦里,她默默安排自己的身后事。
还有七天。
足够了。
难得天气晴朗,好不容易精神些,桑念不爱闷在屋子里,总想出去晒晒太阳。
谢沉舟拗不过她,为她在花园里做了一架秋千。
极大,能完整躺下一个人。
日光明明晃晃,秋千摇摇晃晃,小鸟叽叽喳喳。
少女躺在秋千上,双臂枕在脑后,翘着二郎腿,脸上盖了本修仙基础论挡太阳。
易容成余渡模样的谢沉舟坐在一旁,执笔铺纸。
她说:
“我有很多丹药,这些留给沈河豚——”
“他还欠我十六瓶聚元丹二十瓶灵泉水,帮我转告他,不用还了。”
谢沉舟一笔一划写好,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
她又说:
“我有很多全新的锦缎绫罗,给阿音拿去做漂亮衣裳,她如果不要……就烧了吧。”
谢沉舟一一记下。
她还说:
“我所有法器都给初瑶,唔,点心也给她吧,她爱吃。”
“哎,我以前太小气了,总是不许她多吃,现在,她可以一次性吃个够了。”
谢沉舟捏着笔身的指节微微泛白。
“大师兄……嗯,大师兄的话,我买了一把锤子,可以送他。”
桑念冥思苦想:
“只给一把锤子好像太小气了,把我攒的符篆也通通给他吧。”
谢沉舟腕间悬停许久,轻轻放下笔。
“我呢?”他问桑念,“你要留给我什么?”
桑念语声轻快:
“我把我所有灵石都留给你,可多了。”
“……”
“不够吗?还是不喜欢?”
见他沉默,桑念加重语气强调:
“真的很多诶,你会变得很有钱。”
谢沉舟的声音很轻,轻到几乎只有自己能听清:
“你明明,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
“……”
两个人都没说话。
良久,谢沉舟收拾好纸笔离开,脚步微微踉跄。
秋千上,桑念抬手取下盖住脸的书,露出红肿双眼。
“要给哥哥和春儿留什么呢?”
她努力弯起嘴角:
“对了,我还有很多金子和宝石,这些都给他们。”
“他们一定会很喜欢的。”
她望着瓦蓝的天空,被日光刺到流泪也不肯闭眼,细细的嗓音散在风声里:
“他们,一定会很喜欢的。”
……
神医余渡消失了。
界河战报却再度传来。
修罗殿少主独自闯入了仙门布下的大阵中。
他不要命一般与他们厮杀,杀红了眼,杀破了阵,杀得仙门生生后退三百里。
人人都道谢沉舟疯了。
人人都盼着谢沉舟死。
可他就是不死。
怎么就是不死呢?
尸山血海上,少年看着再次愈合如初的伤口,绝望闭眼。
“怎么就是……不死呢?”
千万里外的青州,桑念放下那份战报,安静许久,蹲下身继续栽种手里的树苗。
她填好土,对着这棵小桑树微微笑:
“你要好好活下去呀。”
她舀了一瓢定根水,小心浇下,絮絮道:
“你要长得很高,你要长很多很多的叶子,你要……”
“一直,一直,陪着他。”
寒风呼啸,青稚树苗颤巍巍晃了晃,似乎下一刻便会枯萎。
一旁的春儿满脸担忧:
“小姐,现在可不是种树的时节,它真的能活下来吗?”
“会活下来的。”
桑念挽了挽颊边碎发,顺势擦掉被风吹出的泪花,望着远方虚空,低声呢喃:
“一定会活下来的。”
春儿仍旧担忧:
“要不然咱们还是等春天再种吧?也就几个月的时间而已。”
可是,等不到春天了。
她来这一遭,始于夏,终于冬。
偏偏不逢春。
回家倒计时:三天。
桑念忙着整理自己的储物袋,将里面的东西都分门别类放好。
这样到时候也方便送出去。
六六问她:
“你要去见谢沉舟最后一面吗?”
桑念手上的动作一顿,摇摇头:
“还是算了吧。”
六六不理解:
“你为什么骗他你会去冥界?他当真去找你了怎么办。”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谢沉舟啊——
一个夹在祝余与仙盟的血海深仇间,做不成仙,也做不成人,只能做魔的魔头。
他本来会有很好的人生,很好的朋友,可这一切都被毁了。
从此,他活着只是为了报仇,为祝余,也为母亲。
他不再是谢沉舟,他只是祝余遗孤。
可他连后退的资格都没有。
——往后一步对不起祝余,往前一步,对不起自己曾经的师长与朋友。
那些曾经把酒言欢的朋友站在了对立面,与他刀剑相对。
况且,若是退了,祝余五十万孤魂如何能安?
死去的母亲如何能瞑目?
他多惨啊,却连说惨的资格都没有。
因为死去的五十万祝余族人,比他更惨。
桑念慢慢道:
“他真的,很可怜。”
碧柯沉默许久,扯了扯嘴角:
“世上可怜的人不止他一个。”
桑念:
“我知道,你也很可怜。”
碧柯还是笑:
“我?我才用不着你来可怜。”
桑念轻声道:
“你当年带着薇薇东躲西藏,明明自己也是个孩子,却还要抚养她长大,一定很辛苦吧?”
碧柯笑容凝住。
桑念道:
“你亲眼见到了祝余灭族,见到了那么多的血和泪,作为守护他们的灵兽,你该多难过啊。”
碧柯猛地攥紧手中酒壶。
桑念一根根掰开她的手指,取过酒壶仰头喝了一口,呛得直咳。
碧柯回过神,夺走酒壶,另给她倒了杯白水,语气嘲讽:
“这可是世间至烈之酒,你哪喝的了。”
桑念:“你不也喝了五百年才适应吗?”
碧柯语气没什么起伏:
“用不着五百年,一个月就够了。”
桑念端起水杯,看着水面的涟漪,低声道:
“你放过谢沉舟吧。”
碧柯不说话,只是一口一口地喝着酒。
桑念与她无声僵持。
良久,碧柯放下酒壶,摸摸桑念的脸,叹了长长一口气:
“念念,我真的很喜欢你。”
桑念缓慢地眨了眨眼睛。
碧柯指腹摩挲她柔嫩脸颊,在她耳边轻声道:
“若我是个男子,定会费尽心机从谢沉舟那儿抢走你,将你的手脚同我绑在一起,叫你只能日日呆在我身边,哪儿——也别想去。”
桑念睫羽抖了抖。
“可惜,我不是男子,”碧柯笑道,“你又是人族,与我有血海深仇的人族。”
桑念正色道:
“犯错的是仙盟,仙盟不代表所有人族,很多人都是无辜的。”
碧柯松开她,颔首:
“把昆山玉的碎片给我,只要祝余族成功复活,我便放过谢沉舟。”
桑念毫不犹豫:
“一言为定。”
“要取出你体内的碎片,需要危月燕。”碧柯道,“危月燕,在谢沉舟身上。”
桑念手上的水从杯中洒出些许。
碧柯道:“具体如何取,你自己斟酌。”
停了停,她又道:
“要我现在就带你去找他吗?”
“……再等等吧,我哥哥还没回来,我再想见他一面。”
“随你。”
碧柯看了眼一旁打盹的小七,身形消失不见。
她走后,桑念枯坐许久,慢慢趴在桌上,脑袋埋进臂弯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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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况远比桑念想的要糟糕。
飞舟降落,夹着浓重腥味的风扑面而来。
天空暗沉,遍地血色。
桑念随着他们走向扎营的帐篷,一个又一个的傀儡驾着运尸车与她擦身而过。
车上的尸体穿着各大门派的服饰,他们将会被统一送到后方,由各门派认领,带回宗门或家乡安葬。
有些认不出的残肢,也将由术士施法,以骨画名。
桑念看着他们,看着远处的战火,看着在后方尸山里寻找同门的弟子,恍惚了许久。
仇恨的最后,是什么?
还是仇恨。
——这是世上永远无法完结的战争。
万仙盟众人也敛了神色,看着那些尸体时,眉间闪过几分悲痛。
“都是很年轻的孩子。”
他们道:
“与你差不多大。”
桑念无言。
他们又道:
“这场仗打到现在,已不只是为萧濯尘报仇那样简单。”
“我们若输了,魔界将吞并修仙界,届时,修仙界的子民又该如何?”
“仙门已经死了数不清的人,隐有式微之兆,我们若非出于无奈,也不会想出这等下策,去青州找你。”
“你若还当自己是修仙界的人……就帮帮我们吧。”
桑念望着天空,风吹起长发,白色发带轻柔拂过脸颊。
好一会儿,她道:
“战争很快就会结束,不会有人再死去。”
众人只是摇头:
“天真。”
安排给桑念的帐篷在营地最边缘处。
她刚掀开帘子,一道身影迫不及待地扑过来,张开双手用力抱住她。
她吓了一跳,刚想伸手去推,对方已主动松开。
不算宽敞的帐篷里,少年双手叉腰,露出一口白牙,笑容灿烂:
“好久不见,桑小道友。”
于是,桑念也笑了:
“好久不见,沈小道友。”
沈明朝绕着她转了一圈又一圈,跟只狗似的东闻闻西嗅嗅,时不时揪揪她的头发,狐疑道:
“我怎么觉得你瘦了许多,还蔫了吧唧的,你在青州出什么事了吗?”
桑念拍开他的爪子:
“只是生了场病,看上去稍许憔悴罢了。”
沈明朝忙道:
“现在好了吗?”
“没好我怎么会来这儿?”桑念捂住鼻子,满脸嫌弃,“你好臭。”
沈明朝擦擦脸上的灰,讪讪地道:
“这不是天天打仗,一时没顾得上沐浴嘛。”
“净尘术不会用?”
桑念简直服了他:
“火诀不会,净尘术也不会,顾白师兄上课的时候你到底都在干些什么?”
沈明朝小声嘟囔:
“我只是稍微走了下神,他就讲完了,我有什么办法。”
他讨好地晃晃桑念胳膊:
“再说了,有你在,我也没必要学这两个术法,反正你什么都会,动动手指帮帮我就好了。”
桑念沉默许久:
“你还是学一下吧。”
沈明朝挑眉:
“不学,本殿下就要使唤你,你烦也没用。”
桑念道:
“如果我不在了呢?”
沈明朝一怔:
“不在?你又要去哪儿?”
桑念叹口气,没回答这个问题,胡乱揉了把他额发,掐诀施下净尘术。
他身上霎时清爽起来,脸上的灰也没了。
她这才看见,少年白净的颊边多了一道狰狞长疤,一直延伸到脖颈。
——这样凶险的伤口走向,她大约能猜出,应是对方迎面砍下一刀,他只来得及侧了侧脸。
只差一点,他的性命就会留在战场上。
桑念想,一定很疼。
金尊玉贵的沈小殿下长这么大哪儿吃过这种苦头,竟忍住了没同她诉苦。
当真稀奇。
对面,沈明朝注意到她的视线,忙伸手挡住不让她再看:
“我没事,这过几个月就消了。”
说着,他加重语气强调:
“不许说我丑!”
桑念拧眉掰过他的脸,试图用术法为他祛除这道疤。
沈明朝拦住她:
“省省力气吧,祛了这道明天还有那道,别费这事了。”
桑念顿了顿,垂下眼眉:
“好。”
“你刚刚说你不在了,你要去哪儿?”他执着追问,“青州?还是?”
桑念含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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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夜色初降时,他们抵达初瑶与闻不语所在的营区。
这里临近主战场,伤亡较桑念之前在路上看见的,还要重百倍。
她的心一点点沉下去,沈明朝也安静下来。
帐篷外,两道急匆匆的脚步声传来。
桑念刚刚回头,已有人惊叫跑来跳着抱住她。
“桑念!!!”
桑念忙接住那人,一连后退两步,勉强撑住了没摔。
沈明朝吓得不轻:
“宋初瑶你赶紧给我滚下来!她被你砸死了算谁的?”
初瑶搂住桑念的脖子,满脸不以为意:
“沈河豚你闭嘴,不就抱一下,至于这么严重?”
桑念是真有些撑不住了,拍拍她的背:
“先下来吧,我还没和大师兄打招呼。”
初瑶这才松开她。
桑念喘了口气,对闻不语道:
“大师兄,你身体好些了吗?”
闻不语微笑:
“多谢桑师妹关心,我已好了许多。”
他拍拍桑念的肩,还想说些什么,脸上的笑容却瞬间化作愕然。
“你的身体……”
桑念急忙打断他:
“难得大家再聚,说些高兴的事吧。”
闻不语默了默,眼里盛满悲伤:
“好。”
初瑶嗅出一丝不对劲:
“怎么了?”
桑念:“没事。”
她道:“你快换身衣裳吧,一身的魔兽血,比沈明朝还臭。”
初瑶立马低头闻了闻自己,抓抓头发:
“那你们去外面等我一下。”
三人出了帐篷,在火堆旁挨着坐下,各自聊着这段时间的经历。
闻不语道:
“我与师妹听闻战事艰难,也想为修仙界略尽一份绵薄之力,这才来了这儿。”
沈明朝道:
“我回宗门不久,就跟着师尊来了战场,后来……师尊战死了。”
火光跳跃在少年脸上,清晰映出他眸中未来得及掩饰的难过。
“我收殓了他的遗骸送回宗门,不知该去哪里,就又来了这儿。”
说到这里,他对桑念笑了笑:
“我本想去青州看看你的,可我担心你见了我就会想起那些不好的事,最后还是没去。”
桑念抱着膝盖,下巴搁在膝上,愣愣地。
五长老……已经战死了啊。
她对这个小老头印象不深,只知道他成天乐呵呵的,喜欢与二长老一起在地里种菜。
偶尔见了她,总会热情地拿出一把刚摘的豆角,极力邀请她去吃饭。
她不爱吃豆角,所以,从来没去过。
总是想着,下一次好了,下一次一定去。
可是,没有下一次了。
火堆噼啪作响,三人却都沉默下去。
换完衣裳的初瑶走出来,不明所以:
“怎么都这副表情?”
桑念勉强笑了笑:
“没什么,随便聊了两句。”
初瑶坐下,献宝似的捧出一个酒坛:
“嘿嘿,想不到吧,我还藏了这个。”
沈明朝同样双眼一亮:
“真有你的啊,刚刚正想来一口呢,赶紧倒上。”
初瑶拍开泥封,还没找到杯子,桑念与沈明朝已端着碗凑过来:
“直接用这个。”
初瑶:“聪明。”
她一人倒了一碗,轮到闻不语时习惯性要略过,闻不语却也捡了个碗:
“倒上吧。”
初瑶霎时眉开眼笑,给他倒了满满一碗。
她放下酒坛,四人轻轻碰了下碗:
“要说点什么吗?”
沈明朝看桑念:
“说啥?”
初瑶也看桑念:
“说啥?”
桑念想了想,豪迈一挥手: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回家倒计时:一天。
天色微明,又一场厮杀开始。
喊声震天。
仙门且战且退,一步步诱敌深入。
谢沉舟拿了剑向外走去。
前面拦了一人:
“去哪儿?”
谢沉舟看了眼魔兽潮中的少女,执剑的手指节泛白:
“去救她。”
碧柯皱眉:“别告诉我你没看出来这是个陷阱。”
谢沉舟道:“我要去救她。”
碧柯冷笑:“她是仙门的人,用不着你来救。”
谢沉舟:“我若不出现,仙门不会放过她。”
对他们来说,一颗废掉的棋子,最好的下场,是永远留在这场阴谋中。
无人会在意她的生死。
碧柯顿了两秒,笑意讽刺:
“还真是情深意长啊。”
话落,她猛地拔高声音:
“但你可曾想过,你若被擒,魔界怎么办?修罗殿怎么办?祝余族又怎么办?!”
谢沉舟眼睫低垂:
“我爱桑念,所以,我想要她平安。”
碧柯身形晃了晃,眼里带了一星不易察觉的泪光,神色悲怆:
“你的母亲被她师尊害死,你的族人被她先祖屠杀,现在你爱上了她,你说,你爱她。”
她闭上眼,堪堪遮住那星泪光:
“你可曾有一刻,哪怕一刻,想到五十万族人的血和泪?可曾有一刻,想到自己肩上的责任?”
“你不配做祝余族。”
她缓缓摇头,咬紧了牙,一字一顿道:
“你不配。”
谢沉舟沉默良久,倏地扯了扯嘴角:
“我已经失去了所有,被你操控着走到今天这一步,还不够吗?”
“不够!”
碧柯双眼通红:
“这怎么够?!不够!”
谢沉舟转身就走。
碧柯:“站住!”
他一步未停。
碧柯眼角微微抽搐跳动,掌心忽地出现一只水晶盒子。
“我本不想这样做,可你实在让我失望。”
她凝着那道背影,打开盒子。
盒中,鲜红心脏微微跳动,一如往昔。
黑色蛊虫循着苍白指尖爬上心脏,锋利口器狠狠咬住血肉。
不远处,黑衣少年的身形骤然顿了顿,捂住胸口半跪在地,脸色惨白。
碧柯收起盒子,冷着脸走到他面前。
少年唇畔溢出一丝鲜血,似乎正与什么激烈对抗,眸中时而清明,时而混沌。
“忘了吧。”
碧柯弯腰,掌心抚上他头顶,一字一顿道:
“忘了桑念。”
谢沉舟神色痛苦:
“……不。”
碧柯神色狰狞一瞬,操控蛊虫钻进心脏最深处:
“她只是你的仇人。”
谢沉舟的身体剧烈颤抖:
“仇人?”
碧柯:“没错,仇人,你不爱她,你——”
“恨她。”
谢沉舟眸中清明彻底消散,喃喃:
“我恨她。”
“我恨……桑念。”
碧柯脸上终于出现一丝微笑,收了回手。
“别怨我,我也不想这么对你,我给过你机会的,是你执念太深,昏了头,现在这样,对所有人都好。”
这段话声音极小,不知是在对他,还是在对自己说。
对面,谢沉舟神色空洞:
“我不怨你。”
碧柯终于满意:
“随我回营帐。”
谢沉舟安静跟在她身后。
远处,魔兽如潮,一点点蚕食仙门大阵。
无极宗弟子慌忙撤退。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初瑶从远处兽群中奋力冲过来。
闻不语紧跟其后,也道:
“桑师妹!”
沈明朝仿佛见到了救星:
“你们快救救她!”
他死死抓住闻不语的衣袖,颠三倒四地说着:
“求你救救她,大师兄,她受伤了,很严重的伤,求你救救她,大师兄,求你救救她……”
闻不语指尖搭在少女脉搏上,好一会儿,他收回手,用力闭了闭眼,道:
“桑师妹已经……走了。”
“……”
初瑶脸色惨白,手上的剑“当啷”坠地。
沈明朝拾起那把剑冲向谢沉舟:
“是你害死了她!”
谢沉舟不闪不避。
长剑径直贯穿他的身体。
他忽地握住剑刃,将长剑送得更深。
“杀了我。”他抬起猩红眼眸,一字一顿道,“求你……杀了我。”
沈明朝:“……”
他猛地拔出那把剑,用力掷到地上。
谢沉舟身体晃了晃,伤口恢复如初。
他满脸绝望。
有什么东西乘着风缓缓飘进他眸中。
柔软而冰凉。
初瑶伸手接住一片,喃喃:
“下雪了。”
郁积许久的大雪终于落下,纷纷扬扬飘向这片大地,偶有一片悬停在死去之人的长睫间。
似一只将要飞走的蝴蝶。
天边,万仙盟盟主抬手掐诀,早就布好的无数阵法同时亮起刺目白光,将他们层层笼罩在其中。
每一层,都是致命杀机。
“谢沉舟,本座今日替天行道,纵然你是不死之身,也定将你封印于此千千万万年!”
他话音落下的瞬间,所有阵法一齐运转,大地震颤,隐有塌陷之兆。
“轰隆——!”
天上却炸响一道惊雷,道道金光透出云层。
壮丽虹桥顷刻间架起,连接天与地。
“这气息……”
万仙盟盟主脸色难看。
其他仙门弟子同样满脸震惊。
“杀妻证道,谢沉舟要飞升了?!”
“他要飞升了!”
“……”
璀璨金光接连落下,直直照向那个跪在地上的黑衣少年。
无数视线中,他轻轻摸了摸少女冰凉的脸,嘴角弯起微弱弧度:
“等我,我这就去寻你。”
他站起身,神色平静,一剑斩向空中。
虹桥碎裂,化作飞灰。
象征浩然仙途的金光猝然消失。
四野静寂无声。
唯有雪山之巅的魔神像剧烈震颤。
倏尔,天地间响起一声叹息。
魔神像轰然倒塌,冲天魔气涌进那个少年体内。
一枚神印缓缓浮现在他额间。
无数魔蛟在他身下徐徐游动,仰头嘶鸣。
万仙盟主望着这一幕,怔然道:
“魔神……重临人间了。”
战场上,无数魔族目光狂热:
“谢沉舟就是失踪万年的前任魔尊!”
“魔尊回来了!”
“我们的魔尊回来了!”
山呼般的呐喊中,少年身侧魔蛟踏破阵法,嘶吼着冲向万仙盟盟主。
他看也不看,低垂着眼再次斩出一剑。
虚空撕裂,一扇玄铁大门缓缓出现。
“吱嘎——”
大门打开。
门内,忘川河上白骨浮沉,三百里黄泉彼岸花开如火。
少年魔尊抱起爱人尸身,一步步踏入其中。
沈明朝想追上去,闻不语拦住他,缓缓摇头:
“那不是我们可以踏足的地方。”
“那是——”
“九幽阴冥。”
————————
多年之后,史书曾这样记载这一天:
适逢仙魔大战,前逍遥宗弟子谢沉舟杀妻证道,后,弃仙途入魔道,纵身跃下无尽炼狱。
冥界震荡,恶鬼嚎啕,两岸仙神皆闻之色变。
世人都道谢沉舟疯了。
可谁也不知道,他只是想找回一个人。
他的妻子。
他的……
念念。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魔神重临,万仙盟盟主被擒,生死不明。
魔族士气大涨,仙门接连惨败,不过半月,玉京沦陷,仙盟瓦解。
碧柯独自踏上这片土地,看着秘宝阁中供着的碎玉。
这是昆山玉最后一块碎片。
她将它拿在手中,指腹轻轻摩挲。
分明多年夙愿终于完成,可不知为何,心中却空得厉害。
她沉默许久,走出秘宝阁,俯瞰下方街景。
隆冬时节,入目一片素白,曾经夜夜笙歌的玉京静得落针可闻。
她凭栏而立,忽然就想到一个人。
一个死去的人。
“只可惜,好人,往往不长命。”
她所有碎片合在一起,喃喃:
“算我欠你的。”
“答应你的事……我会做到。”
光芒闪过,碎片间的裂缝消失不见,重新合为一块晶莹温润的美玉。
昆山玉冉冉飞上天空,朝着某个方向不断震颤。
下一刻,比雪更加刺目的白光猛然亮起。
虚空剧烈扭曲,似有什么东西即将撕裂虚空降临尘世。
碧柯屏住呼吸。
空中传来一声轻响,声如裂帛。
庞大阴影徐徐笼罩大地。
抬头看,连绵山脉缓缓浮现在上空,满山遍野都是牡荆树与朱红的萆荔果。
星星点点的木屋坐落其中,层层屋檐后方,隐约能瞥见神像一角。
无数洁白的光点从遥远的归墟飞来,投入群山怀抱。
碧柯眼中怔怔落下一串泪:
“我可以……回家了。”
下一刻,一道剑气轰然劈中昆山玉。
刚合体的昆山玉颤了颤,在碧柯几乎绝望的目光中,碎裂。
空中,小华山一寸寸化作尘烟,祝余族残魂的惨叫与悲鸣响彻天地。
圣洁白光化作冲天怨气,四散着坠入脚下这片苍茫大地。
碧柯慌忙伸手,拼命想要抓住它们:
“不要……不要走!!!”
可她还是留不住它们,就像她留不住曾经养过的兔子和花。
一切,不过是徒劳。
她身体轻微哆嗦着,转头看向那道剑气的源头。
那是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言渊。”
一段时日不见,青年瘦得厉害,行动间还带着几分大病初愈特有的孱弱。
他挽了个剑花,懒懒道:
“是我。”
碧柯双眼骤然通红,几乎泣血:
“你……”
她哽了一下,每个字都说得极为艰难:
“我曾真心视你为友。”
“真心?”
言渊扯了扯嘴角,眼里闪过一丝不加掩饰的恨意:
“你忘了,当年折断我剑骨的那只赤鷩鸟,是你啊。”
“也是你,将我的药偷换成了蜉蝣梦,让我害死了镜弦,让我心魔缠身,让我迫不得已杀了宋揽风灭口,让我走到了今天这一步。”
“将我所有价值利用得干干净净,这就是你的真心?”
他的声音冷下去:
“碧柯,你未免太过可笑。”
碧柯紧紧抓着栏杆,指尖鲜血淋漓。
好一会儿,她道:
“我要杀了你。”
她一字一顿道:
“我要杀了你。”
言渊咳嗽两声,苍白的脸上洇开浅浅笑意,尾调微扬,隐约带了几分年少时的张狂:
“恨我吗?那就对了,我也是这样恨你的。”
“你毁了我的人生,我毁了你的‘得偿所愿’,很公平,不是吗?”
碧柯没再说话,用力闭了闭眼,转身离开。
在她身后,滚烫火光骤然亮起,整座玉京城瞬间沦为火海。
火光映亮了半边天幕,无数雕梁画栋皆付之一炬,只余一捧灰烬。
风一吹,什么也不剩。
一如那些回不去的曾经。
青年望着手中陪伴自己多年的灵剑,忽地叹息一声: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谢沉舟向前一步,她扔了扫帚转身就跑,口中放声大喊:
“快来人!有个怪人闯到小姐的院子里了!”
“快来人啊!”
很快,一群人匆匆赶来。
为首的是一名中年男子,容貌俊朗,气度不凡。
他见到谢沉舟,瞳孔一缩。
很快,他的视线移到谢沉舟怀中少女身上,忽然浑身颤抖。
那是……
桑岐言嗓音嘶哑,每个字都说得格外艰难:
“……念念。”
谢沉舟抱紧那具尸身,低着头对他跪下:
“对不起,我……没能寻回她。”
桑岐言眸中闪过几星浑浊的泪光,蹒跚上前,想要伸手摸摸少女的脸。
可那只手悬在空中许久,终是没能落下。
他揩去眼角泪痕,字字哽咽:
“把她还给我吧。”
“把我的妹妹,还给我。”
谢沉舟:“……好。”
他强逼着自己放开手,任由桑岐言将桑念抱走。
桑岐言似哭又似笑:
“我当年得到消息拼了命赶过去,却还是连她最后一面都没能见到。”
“如今,梨花谢了三百次,她离开我,也整整三百年了。”
“三百年啊……我差一点,只差一点,就忘了她的模样。”
谢沉舟额头抵在地上,干燥的青砖砖面洇开浅浅水痕:
“对不起。”
桑岐言什么也没说,跌跌撞撞地带着桑念离开。
身边家丁面面相觑,忙不迭跟上他。
黑衣青年仍跪在地上。
桑树随风摇晃,抖落几片嫩绿的叶子。
枝头,贝壳串成的风铃叮当作响。
一条褪了色的红绸飘到他面前。
许久,他抬起头,拾起红绸,想将它重新系回树上。
红绸上写了字。
谢沉舟怔怔看去。
三百年过去,上面的字迹在时光洪流的冲刷中早已模糊不清。
他艰难辨认,依稀看出上面写的是——
【谢沉舟,千万要开心】
他指尖颤抖,想到什么,霍然回头看向那一树红绸。
又一条红绸飘到他面前。
上面写的是——
【谢沉舟,千万要幸福】
方才那个小丫鬟不知怎的又折了回来,看见他手上的红绸,“呀”了一声,道:
“怎么又掉下来了。”
见他还愣着,她怯生生地解释道:
“我听人说,这都是小姐生前写的,她特意嘱咐过了,一定要每年都挂上一条,说是……要给一个很重要的人祈福。”
“这棵树也是小姐种的,她说,它可以活很久很久。”
“这样,就能一直陪着一个人了。”
“她……你怎么哭了?”
小丫鬟吓了一跳,不明白为什么面前这个怪人怎么突然就落了泪,急忙道:
“我外外祖母说过了,谁也不许在这棵树前哭,小姐会不高兴的!”
谢沉舟:“你的外外祖母?”
“哦,她叫春儿,曾经是小姐的侍女。”
“喏,她的坟就在树边上呢。”
“……”
“小姐倒是一直没立坟,听说城主没找到尸体,尸体被一个大坏蛋藏起来了,城主每次想小姐,都只能来这里。”
“听说这棵树以前病了许久,差点就枯了,但后来又莫名其妙活了过来,小姐要是知道,一定会很高兴的。”
“……”
明媚温暖的春日,蝴蝶飞舞,风铃轻晃。
三百年的时光弹指而逝。
红绸褪色,故人皆死。
已不是少年的谢沉舟怔怔望着那棵树,忽地泣不成声。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暮色四合。
山路偏僻,几名少年结伴前行,不住四处张望。
突然,路旁树丛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他们手忙脚乱地后退。
一个年龄稍小的女孩儿瑟瑟发抖:
“是妖怪来了吗?还是怨灵又出现了?”
另一名少女安慰道:
“别怕,我保护你。”
下一刻,树丛中猛地冲出一道身影。
几人尖叫着抱在一起。
音量实在太高,惊起一片飞鸟。
那道身影也吓得趔趄了一下,险些摔地上。
“别叫了别叫了——”
那道身影一叠声说道:
“再叫下去我耳朵也要瞎了。”
会说人话?
几人恢复了些理智,眼睛睁开一道缝儿。
看清面前那道身影后,神色皆愣了愣。
那是个约莫十六七岁大的少女,身量纤瘦,穿着一身鹅黄上衫和浅绿襦裙。
乌黑长发一左一右松松编在两侧,像是耐心不足,只编了一半,剩下的发丝用红色发带系着。
发带末端,几颗豆子大小的金铃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一方白色薄纱覆在她双眼之上,挡住了眼睛,肌肤胜雪,偏偏左脸生了一块极大的深褐色印记,如同树皮。
若没有这块印记,想必定是个美人。
尤其是眉间那粒朱砂痣,鲜红夺目,令人见之难忘。
见对方不是什么妖魔鬼怪,他们稍稍松了口气,仍是不放心,谨慎地问道:
“你是人吗?”
瞎眼少女幽幽道:
“曾经是。”
他们脸色一白,哆嗦着小碎步后挪。
忽地,她诡异一笑,掌中猛然生出一截树藤,树藤如长鞭,狠狠抽向他们。
尖叫声再度响起。
树藤却灵巧地绕过他们,重重击向他们背后。
“砰——”
一只本欲偷袭的魔兽猝然倒地。
他们闻见腥味,回头一看,脸色又白了几分。
少女收回藤蔓,嫌弃地甩了甩手,对他们露齿一笑,语气轻快:
“不逗你们了,放心吧,我只是化形没化好长得有点吓人,但绝对是一只好妖怪。”
顿了顿,她加重语气补充道:
“不吃人。”
他们擦擦额头冷汗,满脸感激:
“多谢姑娘的救命之恩,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她回道:
“我叫桑念,念念不忘的念。”
他们忙各自报了姓名,好奇问道:
“桑姑娘,你是木族吗?”
桑念纠结道:
“其实严格来说也不算,我以前是人来着,但现在是一棵桑树的树灵,不过有机会的话我还是想做人。”
他们被她的话绕晕,又问道:
“你眼睛是受伤了吗?”
说起这个,桑念叹了口气,无奈道:
“我的魂魄曾经被一个人的剑气伤到,自从化形以后眼睛就不太好用了。”
他们问:
“那个人是谁啊?”
桑念摊手:
“我还是一棵树的时候,有几只鸟老来啄我,虫没啄到就算了,还差点啄坏了我的脑子,很多事我都记不清了,那个人我也不知道是谁。”
他们语带怜悯:
“你真倒霉。”
“不过我虽然看不见,神识却能感受到四周,”桑念道,“只不过没那么方便而已。”
他们小鸡啄米似地点头,由衷赞叹:
“你真厉害!”
桑念嘿嘿一笑:
“是吧,我也这么觉得。”
其中一名白净斯文的少年问道:
“这里临近天虞山一带,桑姑娘风尘仆仆出现在这里,是也想去逍遥宗拜师吗?”
不等桑念回答,另一个少年立马热情的发出邀请:
“我们四个正好也要去,不如同行?路上也能多个照应。”
其他人纷纷附和:
“对对对,齐辰和应淮说得对,我们一起走吧。”
桑念顿了顿:
“逍遥宗?”
齐辰恍然:
“是了,你刚化形不久,不知道逍遥宗才正常。”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云绮没当回事,拍拍她的肩:
“等你眼睛好了,亲眼见到他就知道了,我刚刚说的一点儿也没错。”
若若也道:
“嗯嗯,逍遥宗一定有仙丹可以治好你的眼睛!”
桑念没多犹豫,爽快的答应下来。
——她离开青州,本就是为了寻找治眼睛的方法。
“那行,我和你们一起去逍遥宗。”
四个人都高兴道:
“太好了!”
于是,一支临时小队组成,一同朝逍遥宗进发。
此行一路多山,路形陡峭。
往往是桑念在前方健步如飞,顺手打个野生小怪,希望能爆个什么好用的装备。
四个人在后面哼哧哼哧赶,抖着手脚瓜分她不要的妖兽内丹或筋骨。
一连几天下来,应淮嘴角抽了抽,忍不住问她:
“你真是瞎子吗?”
桑念斟酌道:
“偶尔是。”
应淮无言以对。
前方就是逍遥宗脚下的落仙城。
灰头土脸的四人站在城门,齐齐仰头看着上方的匾额,不约而同地发出没见过世面的“哇”声。
——自从玉京没了,所有宗门南迁,修仙界的中心主城便改成了落仙城。
现在这里是修仙界最繁华的地方。
城中人流如织,小摊上卖着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热闹极了。
应淮感叹道:
“听说这里比起当年的玉京都有过之而无不及。”
桑念摇头,语气肯定:
“比不上玉京。”
应淮不信:
“你又没见过玉京什么样。”
桑念道:
“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觉得这里比不上玉京,玉京应该是个……比这儿还要繁华百倍的地方。”
应淮还是道:
“吹牛。”
旁边一名修士听见两人的对话,忍不住插嘴道:
“这位姑娘说的没错,当年的玉京……哎,不提也罢。”
应淮好奇心瞬间被勾起来:
“当年的玉京怎么了?”
那名修士满脸怀念:
“遥想当年的玉京,群英盛宴,琼瑶铺地,黄金做屋,果真是富贵至极。”
“群英盛宴?”四人满脸茫然,“那是什么?”
那名修士道:
“是整个修仙界所有修士都想参加的试炼。”
他们更加茫然。
“你们不知道也正常,自从玉京没了,群英会也不再举办。”
那名修士语带怅然:
“三百年前,是最后一届群英会。”
“那一年,出了七个第一。”
“七个?!”
云绮震惊道:
“怎么能有七个第一呢?”
那名修士笑了笑:
“当然能有七个第一。”
云绮道:
“但是……”
应淮急匆匆地打断他:
“那后来这七个人怎么样了?是不是都成了修仙界的大英雄?”
那名修士沉默下去,良久才道:
“如今逍遥宗的大师兄沈明朝,便是那七人之一。”
应淮兴奋道:
“他们果然都成了大英雄!”
那名修士依旧沉默。
桑念心里也莫名其妙地堵,忙岔开话题道:
“天快黑了,咱们得赶紧找地方落脚。”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桑念现在是只一穷二白的妖,兜儿翻得底朝天也拿不出半颗灵石。
好在,云绮他们都是有钱的主儿,二话不说就把房费付了。
桑念成功蹭到一晚住宿。
天色渐晚,三个女孩子热热闹闹地挤在一间房。
床不够大,桑念抱了被子打地铺。
云绮趴在床上,双手撑着下巴,看着她行动自如的样子,忍不住再次问道:
“桑念,你到底是不是真的瞎了啊?”
桑念头也不回道:
“对啊,我真瞎了。”
云绮道:“看着不像。”
桑念想了想,拿起桌上的一只茶杯:
“打个比方,我能知道这里有茶杯,可我看不见上面的花纹,也不知道它是什么颜色。”
“我只知道,它是个茶杯,仅此而已。”
云绮恍然:“明白了。”
旁边帮忙铺床的若若道:
“那你也不知道我们长什么样子了?”
桑念笑道:
“不用看也知道,一定是两个温柔善良的美人。”
若若的脸霎时红了,害羞地低下头。
云绮对桑念惋惜道:
“你脸上要是没有这块疤就好了,肯定很好看。”
桑念摸摸脸上那块如同粗粝树皮的印记,耸耸肩,不甚在意:
“妖族第一次化形多少都会带点本体的特征,反正我又看不见,无所谓了。”
若若道:
“嗯嗯,等你以后修为精进了,一定能把这块疤去掉的!”
云绮也道:
“没错!”
桑念笑了笑:“我更想先治好眼睛。”
说着,她叹了口气,眉间难得多了几分苦恼:
“现在是春天,花都开了,可我一朵也看不见。”
云绮捏紧拳头,忿忿道:
“都怪那个坏蛋把你的眼睛给伤了,若是让我见到他,我一定要狠狠揍他一顿替你出气!不,揍十顿!”
若若问道:
“你真的一点也想不起来那个人了吗?那他是男是女你知道吗?”
桑念沉默了一下,道:
“有些许印象。”
若若:“嗯嗯,然后呢?”
桑念:“他……是个很好看的少年。”
“他,极恨我。”
若若两人皆是一怔。
桑念眼睫低垂,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
“睡吧。”
两人都怕触及她的伤心事,忙不迭躺下了。
屋中渐渐安静下来,只剩她们熟睡后平稳的呼吸声。
桑念翻过来覆过去,怎么也睡不着。
刚闭上眼,那把剑便浮现在眼前。
剑刃冰冷,清楚倒映着少女绝望的脸。
心口隐隐作痛。
桑念不安地伸手抚了抚,顺手捻起脖颈上细细的一条丝线,指尖循着丝线向下摸去。
那是一颗形状不太规则的小吊坠。
说是吊坠,其实不过是一小块碎片。
晶莹剔透,如同星辰。
桑念指腹慢慢摩挲着它,细细感受着那些尖锐棱角,淡淡的愁绪漫上心头:
“你又是从哪里来的呢?”
“是和我一样,被人丢弃的吗?”
吊坠自然是无法回答她的。
她沮丧地放下它,不知第多少次点开识海中的系统。
入目依然是熟悉的一行大字。
【请稍等,网络正在连接中】
“太不靠谱了。”桑念小声抱怨,“等我回去就投诉你。”
没错,她并不是这个世界的原住民。
这件事很难解释,以她仅剩的碎片记忆来描述,大概就是:
注意看,这个倒霉蛋穿到了修仙界,在系统的要求下攻略一个男配。
但很不幸——
她被他一剑攮了个对穿,死得干脆利落。
任务失败。
她本来该被送去挖煤,但不知道为什么,再睁眼,她重生到了三百年后。
还变成了青州城里一棵快要病死的树。
几只疑似神经的鸟整天在她头上啄来啄去,啄得她脑瓜子嗡嗡地。
好不容易化形了,结果又瞎又丑。
桑念唉声叹气。
痛。
太痛了。
人活一生,总得痛痛。
此时不痛,更待何时。
桑念对着空气恶狠狠打了一套组合拳。
那个攮死她的崽种,他最好祈祷不要再遇见她。
不然她高低给他来一下,让他知道知道她的厉害。
想到这里,她心里舒坦了些,翻了个身,强迫自己放下那些乱糟糟的思绪,闭眼入睡。
夜凉如水,一旁的吊坠忽地闪了闪,粲如星芒。
浓稠白雾漫开,伸手不见五指。
入目一片陌生,与客栈天差地别。
桑念满脸茫然。
“这里是……?”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魔界。
漆黑冰冷的宫殿,谢沉舟缓缓睁开眼,发了很长一段时间的怔。
他起身,脸上恍惚之色渐渐褪去。
两只乌鸦一前一后落地,化作人形小心翼翼问道:
“主人,怎么了?”
谢沉舟道:“做了个梦。”
故人入我梦,明我长相忆。
三百年过去,她第一次肯来他梦中见他。
却这样的……
疏离。
仿佛,已经忘了他是谁。
头骤然疼了起来,谢沉舟放在膝上的右手一点点收紧,指节泛白。
他用力按了按太阳穴,额角青筋跳动,几乎抑制不住心中的暴戾。
为什么死的人是她?
世界上所有人都可以死,为什么独独是她?
不公平。
太不公平。
魔气无声漫开,殿中瞬间冷如冰窟。
鸦一瑟瑟发抖:
“主人,你又想杀人了吗?”
——这具身体承载不住魔神的力量,从冥界回来后,魔气反噬日益严重。
谢沉舟也一日比一日阴沉,整个人几乎被撕裂,常常失去理智,只剩嗜血本能。
他……真的快要疯了。
鸦一鸦二对视一眼,满脸担忧。
“……无妨。”
谢沉舟打开随身锦囊,从中找出一粒梅子糖,道:
“我要去一趟归墟。”
鸦一:“归墟?”
鸦二提议:
“主人去归墟可是有要事?若不重要,不如我代你跑一趟,你在魔界安心修养。”
谢沉舟看着手里的糖,低眉:
“我要去归墟寻她,你们不必跟来。”
这个“她”虽没说名字,对面两人却立即明白过来指的是谁。
鸦一咬咬牙,决定豁出去了,直言道:
“主人,三百年了,该放下了。”
鸦二也道:
“若桑小姐在天有灵,也不会想看见你这副模样的。”
谢沉舟忽然失神呢喃:
“我老了很多,她已经认不出我了。”
闻言,鸦一鸦二停了停,终究没忍心继续说下去。
他们安静退下,合上殿门。
“现在怎么办?”鸦一问鸦二。
鸦二想了想:
“前些日子小七说,桑小姐种的那棵树似乎又生了虫子,我要和她去青州照拂一二。”
鸦一道:“怎么又有虫子?咱们仨都捉了这些年了,还没捉完?”
鸦二:“那棵树灵性极强,难免会招来虫族觊觎。”
鸦一:“好吧,那我去暗中跟着主人,以防他出什么意外。”
鸦二:“你忘了?主人已经是仙魔两界最强的存在了,现在,没人能再伤他。”
鸦一沉默下去。
“时间过得真快啊。”
鸦二感叹道:
“还记得那年我们冒名潜入逍遥宗,每天在厨房忙得脚不沾地,现在想起来,像是上辈子的事了。”
鸦一负手眺望远方,低声道:
“谁说不是呢。”
……
逍遥宗。
议事厅,所有长老齐聚一堂,沈明朝也在。
当年宋揽风身死后,初瑶与闻不语离开逍遥。
宗门这些年一直没有选出新的宗主,凡事皆是所有长老共同商议敲定,倒也就这么过下来了。
“蓬莱被魔族围困,已坚持不了多长时间了。”
顾白凝声道。
“我们若不出手相助,他日若魔族围困逍遥,谁又会来助我们?”
其余长老纷纷点头:
“是这个理。”
沈明朝道:
“我会带上一支精锐动身前往蓬莱,襄助凌霄宗。”
二长老道:“我随你一同前去。”
沈明朝道:“好。”
事情很快敲定下来,众人散去,各自做着各自的准备。
沈明朝正要走,顾白对他使了个眼色。
他心领神会地留下。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我们之前认识?”
沈明朝沉默了一下,道:
“你全忘了?”
桑念道:“我的脑袋被几只鸟啄坏了,确实忘了一些事。”
似乎觉得这个理由太离谱,沈明朝嘴角抽了抽,好半天才扶额道:
“罢了,回来就好。”
桑念追问:
“你还没回答我呢,我们从前认识?”
沈明朝:“嗯哼。”
桑念:“是朋友?”
沈明朝慢慢说道:
“是很好,很好,很好的朋友。”
桑念拖了把椅子坐到他对面,翘起二郎腿,不满道:
“你早说啊,吓我一跳,还以为你要把我劈了当柴烧呢。”
沈明朝拧眉看着她脸上那块疤,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用袖子轻轻擦了擦。
不掉色。
他沾了点茶水,加重力气继续擦。
桑念:“……有没有一种可能,这不是画上去的,这是我的本相。”
沈明朝:“。”
沈明朝:“我以为这是你精心设计的伪装。”
伪装你爹。
桑念捂住被他擦得通红的左脸:
“说说我以前的事吧。”
沈明朝便大概说了下两人的过往。
说到谢沉舟时,他犹豫了一下,跳过不提。
桑念却若有所思:
“我做过一个梦,梦见了一个叫谢沉舟的人,你既然是我的朋友,一定也认识他吧?”
沈明朝道:
“不认识。”
桑念:“啊?”
她正要再问两句,沈明朝小心碰了碰她的眼睛,低声道:
“这是……怎么回事?”
桑念解下覆在眼上的薄纱,露出毫无神采的双眼:
“喏,瞎了。”
他怔了怔,眼眶霎时红了:
“谁干的?”
桑念道:“说了你也不知道。”
沈明朝道:“你说,我去杀了他。”
桑念敷衍道:“我记不清了,等我记起来了你再去杀哈。”
沈明朝身上的杀气这才淡了几分。
他仔细端详着她:
“脸和之前不太像,眼睛倒是生得一模一样。”
这张脸和桑念现实中的长相大差不差,她重新用薄纱遮住眼睛,随口道:
“你有办法治我的眼睛吗?我来逍遥就是为了这事儿。”
沈明朝沉吟片刻,道:
“蓬莱有一种灵植名叫夜檀幽,花蕊可以清心明目,或许对你有用。”
桑念高兴道:
“那还等什么,走,去蓬莱。”
沈明朝:“我们已经在去蓬莱的路上了。”
桑念:“?”
她蹬蹬蹬跑去推开窗,看向外面。
仙舟轰隆隆起飞,穿过一朵又一朵云彩。
眨眼间,逍遥宗已在万水千山之后。
“你去蓬莱做什么?”她问。
沈明朝颔首:
“数日前,魔族大举进攻蓬莱凌霄宗,此时所有宗门都在去支援蓬莱的路上,逍遥亦是如此。”
桑念顿了顿,突然问道:
“你以前也这么讲话吗?”
沈明朝一时没反应过来:
“什么?”
桑念道:“你讲话文绉绉的,像个老古板。”
沈明朝怔住。
好半晌,他勉强笑了笑:
“我已经三百多岁了,小桑。”
说着,他声音轻了许多:
“人总是要长大的。”
桑念眨眨眼,眸光些许茫然。
三百年的时光对她而言,不过是转瞬之间。
岁月如梭,她却始终如旧。
可曾经的朋友,已不再是初识模样。
她忽然就有点难过。
“若是知道你回来了,大师兄和初瑶一定很高兴。”
沈明朝笑道:
“可惜灵网断了,不能再像从前那样用通灵石随时联系,只能等有缘遇见再告诉他们这件事了。”
桑念有些奇怪:
“你不会千里传音之类的法术吗?”
沈明朝缓缓道:
“若想施展千里传音,需要先知道他们的位置。”
“而我们上次见面,已是一百四十年前的事了。”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桑念:“……呵呵。”
馄饨吃到一半,几名弟子匆忙来报:
“大师兄,十里外发现祝余怨灵气息,似是冲着附近的桃花村去的。”
沈明朝掀起眼皮,波澜不惊:
“我去走一趟,你们原地修整。”
弟子道:“是。”
沈明朝抓起桌上的长离剑,将随身钱袋扔给桑念:
“我很快回来,想吃什么自己买。”
桑念匆忙擦了把嘴:
“我和你一起去。”
他道:
“不必了。”
说完,他化作一道剑光消失在原地。
桑念“哎”了两声,眼看追不上,只得悻悻坐下:
“我又不是帮不上忙,带我一个怎么了,又不会超载。”
吃完最后一颗馄饨,她结了账,在镇上漫无目的地闲逛。
她不知道沈明朝什么时候回来,担心他找不到自己,没敢走多远,只在附近转了转。
镇上的人因她容貌异于常人,纷纷避而远之,窃窃私语。
她摸摸脸,正犹豫要不要施法遮一遮,外放的神识倏地探查到一样物什。
她摸索着蹲下身捡起来。
似乎是个荷包。
不知道具体长什么样,但手感甚好,想必料子不错。
这大概是某个有钱大少掉的,不出意外的话,里面应该装了不少灵石。
她在掌心掂了掂,认真分析重量。
“抱歉,这位姑娘,荷包是在下不小心掉的。”
身后,一道清泉般的嗓音徐徐传来。
与此同时,浓重药香拂过鼻端,微苦。
桑念霎时回身。
她看不清他的脸,只知道,这应该是个年轻男子。
不过,与她预想中的富家大少不同,这人穿着一身素衣,打扮很是简朴。
“你怎么能证明是你的?”她警惕地问。
那名男子笑了一声:
“里面装有半颗灵石,你若不信,可打开看看。”
桑念打开荷包,试探性往掌心一倒。
果真只有半颗灵石骨碌碌滚出来。
她把灵石装回去,“是你的就行。”
还了荷包,她正要回飞舟上等沈明朝,不知怎的,那名男子突然开口叫住她:
“姑娘留步。”
桑念停下,不明所以:
“有事?”
他虚弱地咳嗽两声,语气温文有礼:
“在下外出买药,一时不慎迷了路,姑娘可知道桃花村怎么走?”
桑念:“……”
她指了指自己,不太确定地问他:
“你在……和一个瞎子问路?”
那名男子有些尴尬:
“在下本以为,姑娘如此装扮必有姑娘的用意。”
桑念幽幽道:
“或许,有没有一种可能,我就是单纯的瞎。”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我可没你那么慈悲为怀,我见了坏人,是一定要狠狠打一顿的,不然我指定气出内伤。”
闻不语笑笑,想到什么,弯腰拾起地上的半个馒头,拍拍灰,递给缩在树后的乞丐。
——他便是最初被打的那人。
闻不语温声道:
“抱歉,我没有灵石给你了。”
那名乞丐突然问道:
“你姓闻?”
闻不语点头:“正是。”
那名乞丐听完,却脸色一变,狠狠打掉他手里的馒头:
“用不着你在这儿假惺惺装好人!”
闻不语怔住。
乞丐吐了口带血的唾沫,满脸怨毒:
“当年若不是你师尊宋揽风联合药王谷谷主将我抓去做药人,我何至于落到如此境地?!”
闻不语骤然失声:
“你是……”
乞丐冷笑,眼眶猩红:
“我原本也是名门正派的弟子,前途无量,天赋卓绝。”
“现在变成这副不人不鬼的样子,可都是拜你师尊所赐啊。”
闻不语动动唇,想要说些什么,最终,他颓然垂首:
“……抱歉。”
“以后别让我再见到你!”那名乞丐恨声道,“否则,我拼上这条命不要,也定然会杀了你。”
说罢,他一瘸一拐离开。
闻不语僵立许久,弯腰捡起地上的馒头,小心揪去沾了泥的部分,妥帖收进袖中。
桑念难以置信:
“你不会还要留着吃吧?”
他抬眼,勉强对她笑了笑:
“对于那些快要饿死的人来说,半个馒头能救回一条性命。”
桑念对这个人简直佩服得五体投地。
闻不语抬手施礼:
“在下闻不语,不知姑娘尊姓大名?”
“闻不语?”桑念听见这个名字,诧异道,“你是逍遥宗的弟子?”
“在下如今只是一名散修。”他认真道,“与逍遥宗早已没有半点关系。”
桑念问他:
“你认识一个叫初瑶的人吗?”
闻不语道:“她是在下师妹,此时正在十里外的桃花村中等在下归去。”
桑念霎时高兴起来:
“那你肯定也认识沈明朝了?”
闻不语道:“他是在下曾经的师弟。”
桑念:“那我呢?”
她满怀期待地指指自己:
“你能认出我是谁吗?”
闻不语迟疑。
桑念在他面前转了个圈:
“看出来了吗?”
闻不语神色微怔:
“你……”
桑念耐不住性子,雀跃道:
“大师兄,是我呀!”
听见熟悉的语调,闻不语满脸错愕,试探性叫道:
“桑师妹?”
桑念用力点头:“是我是我!”
闻不语傻傻地看着她:“你不是已经……”
“嘿嘿,想不到吧,我又活过来了。”
桑念咧着嘴笑:
“前几天沈明朝还对我提起你和初瑶,没想到今天就遇见你了,真是太好了!”
闻不语像是终于回过神,握住她的肩左右看了又看,表情仿佛见了鬼,难以置信:
“桑师妹,你竟活过来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说完,他冷不防瞧见她颈间挂着的星辰碎片,仿佛找到解释一般,急急问道:
“莫非是危月燕保住了你的魂魄?!”
桑念语速飞快:
“说来话长,我们先去找初瑶吧,大家坐下慢慢说。”
“沈明朝刚好也去了桃花村,说不定已经和她碰上面了。”
闻不语兀自碎碎念,好半天才反应过来:
“好!”
他抬起脚,很快又收回去:
“可是,桃花村要怎么走?”
桑念无语,随手抓了个路人问路,带着他火速朝南方飞去。
路上,闻不语禁不住感慨:
“若是谢师弟知道你还活着,他一定很高兴。”
闻言,桑念猛地刹住脚下桑枝:
“谢师弟?”
闻不语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像是说错话的孩童一般,懊恼地捂住嘴。
桑念慢慢问他:
“你口中的谢师弟,是谢沉舟吗?”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闻不语:“……桑师妹,你不记得谢师弟了?”
桑念道:“我脑袋坏掉了,忘记了一些事。”
闻不语犹豫了一下,没吭声。
桑念道:
“你刚刚说的就是谢沉舟吧?为什么这副表情?”
闻不语委婉劝道:
“桑师妹,有些事,忘了就忘了吧。”
桑念皱眉:
“你们怎么都这样?沈明朝之前还骗我,说他不认识谢沉舟。”
闻不语叹气:“沈师弟也是为了你好。”
桑念满不在乎道:
“不就是谢沉舟那个混蛋杀了我吗?放心,这件事我还记得,我自己都不在乎,你们没必要这么小心。”
闻不语摇摇头,缓缓道:
“你其实,是自戕。”
桑念愣住。
可任凭她如何追问,闻不语始终闭口不言,她无法,只得先赶路。
或许,初瑶会告诉她事情的真相。
她这样想着,脑中又浮现那个梦境。
血色大地之上,面容昳丽的青年哀哀看着她,目光悲伤。
她抿了抿唇,心口钝钝的疼。
十里路程转瞬便过去。
桃花环绕的村落静静矗立在暮色中。
桑念飞身落地,耳边倏地兵刃相接的声音。
她将将反应过来,身边的闻不语已冲进了村子。
她急忙跟上。
无数黑影在头顶飘浮,不断发出一阵阵尖叫,乍一听见,几乎心神皆碎。
桑念太阳穴突突直跳,忙关了自己的耳识。
耳边这才清静下来。
前方,沈明朝正与一群魔族交手,另一名女子保护着村民向外逃。
闻不语一剑斩灭她面前的魔族,她叫道:
“大师兄!”
闻不语道:“剩下的交给我。”
说罢,他提起跃至沈明朝身边,两人默契连招,同时使出逍遥剑诀,短短几息时间,几乎所有魔族倒地消散。
天上的祝余怨灵仍在游荡。
桑念眼上的薄纱被罡风吹走。
她匆忙抓了几下,没抓着,只得暂时作罢,先去给那些漏网之魔补刀。
倏地,其中一名怨灵飞向她。
沈明朝余光瞥见,厉声道:
“小心!”
他掷出手中飞剑,剑光大亮,一寸寸绞散那道黑影。
黑影晃了晃,依然对桑念伸出手。
它的掌心,一方雪白薄纱静静躺着,散发着莹莹微光。
桑念怔了怔,试探性接过:
“你——为我捡回来的?”
怨灵没回答,用额头亲昵蹭蹭她的脸,化作雾气消散。
天上的祝余怨灵也纷纷离开。
沈明朝大步赶来:
“没事吧?!”
桑念回过神,“没事。”
她犹豫着说道:
“刚刚那个怨灵,似乎认得我。”
“怨灵没有神智。”
闻不语也走了过来:
“它们被恨意驱使,会无差别攻击除了祝余之外的所有族群,纵然被打散,也会很快重聚。”
桑念心里总觉得怪怪的:
“可它刚刚还帮我捡了东西。”
闻不语沉吟道:
“或许,它把你当成了同族?毕竟你之前和谢师弟……”
说到这里,他急忙住口,又是一阵懊恼。
沈明朝面无表情:
“别提那个人。”
方才那名女子也走了过来,容貌秀美,一身素衣,神色冷淡:
“村民都安顿好了。”
说完这句,她便垂下眉眼,不再出声。
闻不语对桑念道: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阿瑶从小不受师尊疼爱,又没有母亲照顾,性子格外要强些,可她的心是极软的,偏偏这样,最容易吃亏。”
“她幼时常常缠着我下山去玩,纵使被师尊呵斥也不肯改。”
“等她玩儿累了,我背着她,一步一步往山上的逍遥宗走,那条路真长啊。”
“好像,永远也走不到尽头。”
那时候啊,清凉的山路上,女孩儿困得睁不开眼,却仍旧固执地同没比她大多少的师兄喋喋不休。
她仰头看着天上的云和风,伸手去够头顶的花,手边的果,问闻不语:
“为什么爹爹不喜欢我呀?”
小小的少年微侧过脸,鼻尖一层细细的薄汗,语气格外认真:
“师尊喜欢你的。”
她气鼓鼓:“骗人,爹爹从没对我笑过。”
他耐心安抚:
“师尊笑过的,你没看见。”
她怏怏道:
“其实我都知道,大家都说是我害死了我娘,所以爹爹才不理我。”
平日总是温声细语的小少年霎时板起脸,前所未有的生气:
“胡说,那些话是骗你的,别信。”
她又高兴起来:“真的吗?”
闻不语道:“当然。”
她搂紧他的脖子,将刚摘到的野枇杷在衣裳上擦了擦,连皮也忘了剥,欢欢喜喜地塞进他嘴里。
野果味道自然不佳。
他的脸皱成一团,又不能吐,硬生生咽了。
她满怀期待地问:
“好吃吗?”
他轻轻点头。
“那我再给你摘两个。”她困意全无,更加卖力地伸手去抓枝头的枇杷果。
他配合着停下脚步,将她往上颠了颠,背得更高。
枝叶摇晃,细碎的日光穿过空隙洒下,点亮女孩儿琥珀一般的双瞳,忽明忽暗。
像只小猫。
他忍不住抬起脸看她,眉梢眼角挂了几许温软笑意。
倏尔,她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急急低下头,嘴巴夸张地张开:
“大师兄,我现在比你还高啦!”
他道:
“阿瑶个子长得真快。”
她顺利摘了两串枇杷,重新搂住他脖子,语气雀跃:
“那以后,我是不是不用你背也能摘到果子啦?”
闻不语冷不丁背着她转了个圈,袍角与发带在风中微微扬起,几缕细碎的额发险险遮住眉眼,很快又被风吹开。
他道:
“当然。”
她欢呼一声,语调高高扬起:
“那以后,我是不是会变得很厉害,谁也打不过我?”
闻不语加重语气:
“当然。”
她心满意足,不顾他的阻拦,往嘴里丢了颗枇杷。
下一刻,她酸得差点哭出来:
“不好吃,一点也不好吃,你骗我。”
闻不语温声哄她:
“以后师兄在小月峰种满枇杷树,保管结的枇杷又大又甜,让你吃个够,好不好?”
她含着两汪眼泪,吸吸鼻子,听完他的话,声音忽然小了许多:
“大师兄,爹爹不喜欢我没关系,你喜欢我就好了,你要一直陪着我,我不能没有你。”
他怔了怔,旋即郑重点头:
“好,我会一直陪着你。”
“永远不分开!”
“永远不分开。”
……
“我很快就要死了,剩下的路,再也不能与她并肩同行。”
夜色里,青年喟叹一声,望着天上那轮圆满的明月,眉间满是怅然。
“不能看见阿瑶白发苍苍的样子,真遗憾。”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可他浑然不知,还在一心为与她重逢傻傻地感到高兴。
当初,看着这样的他,她又是以一种怎样的心情对他说出那些话的呢?
大概,很难过吧。
青年指缝中溢出浅浅水痕,似叹又似笑。
“……浑然不知啊。”
闻不语也安静下去,只默默饮酒,不再开口。
一川夜月光流荇。
年轻女子蹲在溪边发呆,舀水的葫芦瓢晃晃悠悠的随水溜走。
桑念见了,赶忙甩出一根树藤捞回来。
初瑶如梦初醒,猛然转身。
见来人是桑念,她绷紧的肩头松弛了些。
也仅仅只是一些而已。
桑念把葫芦瓢丢进她身旁的木桶中,也不说话,撩起裙子蹲在她身边玩水。
好一会儿,初瑶道:
“你来我们身边,究竟有何目的?”
桑念:“没有目的。”
初瑶不信,看她的眼神充斥着警惕。
桑念无奈,掰着指头数道:
“你们有什么是值得我觊觎的吗?是这四张凳子都凑不齐还漏风的房子?还是连最后半颗灵石也没了的荷包?”
初瑶不说话。
桑念拍拍胸口:
“不管你信不信,我就是桑念,如假包换,24k纯真。”
初瑶径直忽略最后一句听不懂的话,一板一眼道:
“人死不能复生。”
桑念扬眉:
“其他人的确不行,但我是例外,我可是身负绝世大机缘的人,啊不,妖。”
初瑶不知是在说服她还是说服自己:
“不可能。”
见状,桑念话音一转,语气认真起来,道:
“我明白,你是怕又会失望对不对?”
初瑶站起身,桶也未拿,抬脚就要走。
桑念拉着她重新蹲下。
她故意朝她脸上掸了几滴水珠,笑容减淡几分:
“初瑶,我忘了很多事,这个世界对我来说,很陌生。”
“我刚醒那会儿,其实很害怕来着。”
“我怕,自己是被所有人丢弃的。”
初瑶眼皮颤了颤。
桑念一屁股坐上水边凸起的青石,抱着膝盖,恍惚了一下才道:
“直到后来我去了逍遥宗,遇见沈明朝,这才知道,原来在这个世界上,我还有一群朋友。”
“我不讨人厌,也没有被丢弃。”
“我……很高兴。”
说到这里,她的手慢慢伸过去,隔着袖子紧紧握住初瑶的手,一眨不眨地看着她的眼睛:
“阿瑶,我想问问你,三百年过去,你还愿意和我继续做朋友吗?如果你不愿,我会为自己的失礼道歉,立即离开。”
“……”
冗长的一段沉默后,那只手轻轻回握住她的指尖,素衣女子眼眶通红:
“你一直是我的朋友。”
桑念惊叫着抱住她。
初瑶露出两人见面以来的第一个笑容。
下一刻,不知想到什么,她把脸埋在桑念颈间,不再压抑自己,委屈得像个孩子般抽泣:
“桑念,还能再见到你,真是……太好了,你不知道,这三百年我有多想你,多想阿音,可是你死了,阿音也走了。”
“谢沉舟入魔,沈河豚要看顾逍遥宗,六个人里,只剩我和大师兄四海为家。”
“好像,好像一夜之间,大家就走散了。”
“我好难过,明明我们从前——”
“是最好的朋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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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落之前,两人成功追上仙舟。
桑念累坏了,正想钻进自己房间补觉,沈明朝倏地说道:
“我原本想让你留在村子里,留在大师兄他们身边,那里很安全。”
桑念立即道:
“那怎么行,我怎么能让你一个人去面对这些危险呢?”
沈明朝:“这当然行。”
顿了顿,他接着说道:
“不过,大师兄不同意你留下,一定要我带你走。”
桑念:“不错,看来我和大师兄是有点默契在的。”
沈明朝细细叮嘱她:
“等到了蓬莱,寸步不离地跟在我身边,有我在,轮不到你去拼命。”
桑念竖起三根手指做发誓状,一本正经道:
“知道了,我会好好给你当保安的,有我在,谁也别想暗杀你。”
沈明朝忍俊不禁:
“哪学的这些胡话。”
桑念想起一件事,赶忙问道:
“大师兄到底生了什么病呀?很严重吗?”
沈明朝低眉:
“只是一些陈年旧疾,击退魔族时动用太多灵力不慎发作,将养一些时日便能好。”
“原来他不能动用灵力,怪不得之前别人打他,他不还手也不自保,连回桃花村都要我来御风载他。”
桑念懊恼道:
“我当时还嘲讽他是傻子来着。”
她真该死啊。
“无心之言,大师兄不会往心里去。”沈明朝道,“不必自责。”
桑念满怀期待:
“听说蓬莱遍地都是灵植仙草,样样皆是入药圣品,我到时候每样都采一些,总有一样能治好他。”
沈明朝嘴角勾了勾,笑意却不达眼底:
“好。”
他推门回房。
仙舟一路向前行进,几日后,蓬莱岛出现在桑念视线中。
海面风浪极大,似乎随时会掀起一场海啸。
巨大的结界罩在上空,将整座小岛一分为二。
其中一方黑雾弥漫,魔气滚滚。
另一方正是凌霄宗的所在。
似是早知他们要来,结界飞快张开一道小口子,仙舟猛地冲进去。
刚一停稳,一队人匆匆赶来:
“可是逍遥宗的沈道友?”
沈明朝率众下船,走在最前方,颔首:
“正是。”
“太好了!”他松了大大一口气,“有沈道友在,我凌霄宗有救了!”
桑念跟在沈明朝身后,用神识小心观察着对方。
这就是凌霄宗的人?
按谈吐来看,估计是一名长老。
她的神识继续向后延展。
一名年轻女子站在落后长老两步的地方,身量高挑。
注意到桑念的窥探,她瞥了她一眼,见桑念是名妖族,诧异地微微挑了眉梢,但到底没说什么,移开了视线。
那边,凌霄宗长老与沈明朝寒暄完毕,正要上前引路,天上的结界又亮了亮。
一艘略显寒酸的仙舟急速俯冲而下,发出“轰”地一声巨响。
众人齐齐看去。
白衣青年在簇拥下走出船舱,袍角带风,目光锐利,一看便知此人不好接近。
凌霄宗长老忙上前:
“萧宗主。”
青年直接忽略他,负手大步向前。
不知是无意还是故意,他重重撞了下沈明朝的肩。
经过桑念身边时,他斜睨了桑念一眼,眼神仿佛是在看路边的垃圾。
他嘴角扯了扯,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冷哼:
“呵,妖?”
桑念:“。”
不是,妖怎么了?
妖、怎、么、了?!
妖就没有妖权吗?!
桑念愤怒地戳戳沈明朝:
“那人谁啊?”
沈明朝回道:
“那是玄剑宗的宗主,萧净。”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师兄师姐们早就去海底看过了,并没有发现什么恶龙的踪影。”
“我想,即便真有,它也肯定早就消逝在岁月中了。”
桑念饶有兴趣道:
“那龙气怎么解释?”
小弟子:“至于那龙气——或许只是当年被镇压时残留的吧。”
桑念笑道:
“听起来怪有意思的,不过这也确实没法证明真假。”
小弟子道:
“所以,它被列为蓬莱两大传说之一,口口相传。”
还有一个?
桑念忍住嗑瓜子的冲动:
“另一个传说是?”
小弟子道:“海底漩涡。”
桑念:“漩涡?”
小弟子道:
“极少数的情况下,蓬莱周围的海底会出现规模极大的漩涡,人一旦被卷进去,便会消失得无影无踪。”
桑念:“然后呢然后呢?”
“据说,那道漩涡连通了另一个世界——”
“归墟。”
桑念不明觉厉:
“穿过漩涡就能到归墟?”
小弟子老老实实道:
“至今还没有人活着回来证实这点,我们也不清楚这是不是真的,也不敢去试。”
桑念若有所思:
“这样啊。”
告别小弟子,桑念用树藤编了个小背篓,准备去后山看看。
到时候若真上不去,她就等打完魔族后去东半岛采。
反正办法总比困难多。
一路上,见桑念腰间挂着沈明朝的腰牌,并没有人敢拦她,皆好奇地偷偷打量着她。
半炷香后,桑念顺利抵达后山。
山体并不算陡峭,轮廓高而圆钝,很像一个放大无数倍的大胖馒头。
桑念背着小背篓在山脚站定。
她看不见山上有什么,但的确感应到了一股莫名的气息,心里控制不住的发怵。
“不会真有龙吧?”
她嘀咕了一句,试探性向前走了一步。
无形屏障颤了颤。
一股咸涩海风猛然吹来,似钢针锋利。
她裸露在外的肌肤瞬间多了几道狭长的口子,血痕斑斑。
“这就是龙气?”
确实有些厉害。
桑念疼得直皱眉,吹吹伤口,不死心的又伸了根藤进去继续试探。
藤蔓毫发无伤。
看来是只对活物触发攻击。
她立马有了主意,双手结印,调动妖力。
浅绿色光芒亮起,藤蔓围绕在她四周飞快穿梭,最后,一个密不透风的茧缓缓成型。
“嗖”地一声,藤茧骨碌碌向前滚去。
龙气:“?”
它绕着藤茧一圈圈盘旋,试图弄清楚这个不明生物到底是什么。
藤茧:乖巧·
没发现什么异常,龙气悻悻散开。
又是“嗖”的一声,这颗茧箭一般滚上山,藤条几乎擦出了火星子。
确定安全后,藤蔓徐徐散开。
桑念从里面钻出来,随手拢了拢乱得像鸟窝的头发,用神识小心观察四周。
山间薄雾弥漫,地上的沙子比别处更白些,郁郁葱葱地长着各类灵植。
每一株,都是世间难寻的珍品。
桑念心中了然。
此地风水绝佳,还有龙气滋养,怪不得能长出那么多灵植仙草来。
要是死后埋在这儿,估计祖坟得天天冒青烟,后代个个是人中龙凤。
桑念心痒难耐。
想埋。
可地是别人家的,她埋这儿怪不合适的。
桑念颇为遗憾,打消了这个念头,背好小背篓走进密林深处,打算大采特采。
忽地,外放的神识抖了抖,似是接触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桑念:“?”
她小心靠近,想知道那究竟是什么。
林中有一口古井。
井边苔痕深深。
青年默然而立。
他低头长久地凝视井中,一动不动,像一尊安静的石像。
浓重的悲伤在他四周缓缓铺开,几乎凝成实质。
桑念看不清他的模样与神情,却无端心里一紧。
这个人,是谁?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桑念忙不迭点头。
那人走到她面前,原是一名身形削瘦的女子。
气质清冷如仙。
她对桑念颔首:
“你走吧,我就当没见过你。”
桑念忙道:“你巡山不力,会被凌霄宗问责吗?”
“我不是凌霄宗的弟子。”她道,“我只是一名散修,无门无派。”
桑念连连点头:
“那就好,你也快走吧,别等会儿你也被这件事牵连了。”
那人道:“我采完药就走。”
采药?
桑念嗅了嗅,对方似乎受了伤,身上有淡淡的血腥味。
她恍然:“怪不得你身上味道不对,怎么伤的?”
她言简意赅:
“龙气。”
桑念:“这样啊。”
那人不欲多言,抬脚离开。
桑念背着小背篓追上去:
“你想采什么药?我来之前特意查过蓬莱灵植大全,没准儿认识。”
她淡声道:“不知道。”
桑念:“?”
既然是来采药的,却又不知道要采什么?
真奇怪。
“那你想治什么病?”桑念道,“我可以帮你对症找药,也省得你采错白跑一趟。”
那人静了静,道:
“不知道。”
桑念:“???”
“那你总知道症状吧?”她道,“例如有没有咳嗽,有没有发热,亦或是气血逆行等等。”
那人想了好一会儿,道:
“我只知道他旧疾发作,时常咳嗽,气血虚浮,脸色如纸。”
桑念沉思:
“听起来像是内伤。”
她想到什么,兴奋道:
“山顶有一种灵植叫霜凝花,是治疗内伤的圣品,一定可以治好他!”
闻言,那人松了口气,对她施了一礼:
“多谢。”
桑念道:“不客气,正好我也要需要霜凝花入药,要不然咱们一起去找吧?”
那人道:“好。”
桑念走到她身边,拉了拉背篓带子,脚步带了点蹦起来的冲动,随口问道:
“受伤的是你什么人呀?怎么感觉你们不太熟的样子。”
说是不太熟,却又可以为了对方闯到这里来。
这段关系真是扑朔迷离。
那人依然冷淡:
“是我师兄。”
桑念看出她不太想和人交流,讪讪地闭上了嘴。
没一会儿,山顶到了。
这里与山下截然不同,温度极低,寒意逼人。
空中还飘着雪花。
桑念搓搓胳膊,冻得只打摆子。
前方的湖心岛上,几朵碗口大的冰蓝色花朵迎风盛放,花瓣晶莹剔透,凝着淡淡霜痕。
“那就是了。”桑念道,“不过我们得用冰系法术采摘,否则它转眼就会凋谢。”
那名女子脚尖一点,轻飘飘落到湖心岛上。
她掌心亮起一抹幽蓝,轻轻摘下两朵霜凝花。
花离枝头,鲜妍依旧。
她飞回岸边,将其中一朵递给桑念:
“多谢道友带路。”
桑念小心翼翼接过,妥帖放进小背篓里,笑眯眯道:
“不客气,各取所需嘛。”
那人对她点点头:
“事已办完,告辞。”
话落,她御剑离开。
桑念耸耸肩,脚步轻快地赶往下一个采药点。
可惜,能治她眼睛的夜檀幽这儿没有。
“只能等以后去东边采了。”
她叹口气:
“一定要顺利打完这一仗啊。”
夜色深重。
议事厅的众人终于散去。
沈明朝揉揉胀痛的额角,疾步回到住处。
白色三角梅怒放,瀑布一般从小院墙头垂落。
他脚下方向一转,轻轻推开西厢房的门。
一灯如豆,女孩儿趴在桌上,脑袋枕在臂弯里,似是睡着了。
脚边还放着一个背篓,篓中各类灵植整齐码放,氤氲出幽幽明光。
他看了会儿,抬脚走进屋中,脚步极轻。
桑念无知无觉。
他迟疑了一下,手伸向她的脸——
探了探鼻息。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呼吸均匀。
桑念不知何时醒了,幽幽道:
“我没死。”
提了一路的心终于放下,沈明朝从善如流地收回手:
“嗯,的确还有气息。”
桑念坐直身体,活动了下麻木的胳膊,又转转脖子:
“你能不能盼我一点好?回来第一件事居然是看我死没死,离谱。”
沈明朝瞥了眼背篓:
“去采药了?”
“嗯嗯。”
说起这个,桑念兴奋起来,将背篓提溜到桌面,示意他去看:
“我去了一趟后山,采了好多药,大师兄的病肯定能好。”
沈明朝没接话:
“早些休息吧。”
他转身回房,临出门时又叮嘱道:
“以后记得锁门。”
桑念“哦”了一声,把他往外一推,关门落锁一气呵成。
她打了个哈欠,回到床上倒头就睡。
门外,沈明朝失笑离开。
蓬莱岛另一端。
一口与凌霄宗后山如出一辙的古井,井边,数十名魔族严阵以待。
“殿主,这便是封印的第二个阵眼。”
青鬼躬身道:
“井中直通海底,与第二个阵眼互相连接,我们可从此处潜入凌霄。”
碧柯坐在井沿上,随手掬了捧水:
“找了这么多日,终于找到了。”
她微微一笑:
“让我看看你的能耐。”
说罢,她指尖凝了一缕妖力,轻巧击向垂落井中的锁链。
锁链巨震。
平静水面骤然激荡。
冥冥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即将苏醒。
碧柯好整以暇地看着。
倏尔,一道苍老的声音响彻她耳畔:
“来者何人?”
碧柯道:“放你出去的人。”
那道声音道:“就凭你?”
碧柯:“就凭我。”
那道声音嗤笑:
“吾乃上古龙族,即使日夜冲击封印,仍不得出。”
“如今,就凭你一只小小的妖,也想破开封印?”
碧柯饶有兴趣:
“那你说说,谁能破开封印?”
“除非神女亲临,或者——”
那道声音缓缓道:
“魔神之血。”
碧柯莞尔:
“神女陨落多年,自然无望亲临。”
“不过——”
她拖长语调,从袖中拿出一只琉璃小瓶。
瓶中几滴殷红。
“不巧,”她笑容加深,“我曾抚养过魔神一段时日,他的血,我提前存下了。”
“……”
翌日。
沈明朝被叫去部署战局,桑念编了个新背篓,打算再采些药。
她刚走到后山,远远发现了一道熟悉的气息,忙加快速度跑去。
是昨天那个高冷散修。
桑念对她打招呼:
“早上好啊!”
对方微微点头,以示回应。
“你还有什么药需要采?”桑念问她。
她道:“我昨夜翻看了你说的那本书,想采一株碧落兰。”
碧落兰,入药效果甚微,若入酒,人间一绝。
以此花酿酒,酒液澄澈如水,香飘百里,经年不散。
桑念道:“你喜欢喝酒?”
她道:
“一个朋友喜欢。”
桑念:“嗷嗷,原来是替别人采的。”
那人笑了笑:“我想同她道歉,自然要拿出些诚意来。”
“你们吵架啦?”桑念边走边问。
“年少时赌气吵了一架,”她道,“自此一拍两散,各奔东西。”
桑念“啊”了一声,语重心长道:
“那你到时候好好和她说说,赌气什么的最不好了,明明心里很在乎对方,偏偏要在气头上说些伤人的话,这多让人难受。”
“嗯。”她道,“我会好好和她说,告诉她……我后悔了。”
桑念:“嗯嗯。”
两人不再说话,突破龙气形成的屏障,并肩上山。
那口井还在那儿。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龙息猝然瓦解,一点点消散在风中。
光芒熄灭,少女的身形猛然倒飞出去,犹如一颗石子,“咚”地一声,坠落海面。
一切发生在电光石火间。
似乎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她身形被漆黑海水吞噬,消失在湍急翻滚的漩涡之中。
山顶,沈明朝似有所感,猛地转头望去。
天光黯淡,巨浪拍岸,远处,萧净依旧与空中凶兽斗法,一切如旧。
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
他心中莫名惴惴不安,在下方人群中急切搜寻着那道熟悉的身影。
青鬼挑眉冷笑:
“分心?这可不行啊。”
他一剑刺中沈明朝胸口:
“原以为堂堂逍遥宗大弟子有多大的能耐,现在看来,不过如此。”
“沈明朝,看来你还和当年一样弱,谁也保护不了。”
沈明朝回身挥剑,剑光如雪浪,锵然斩断青鬼手中兵刃。
他拔出胸口剩下半截剑刃,随手掷到地上,语调沉静如水:
“我到底弱不弱,你很快就会知道了。”
“……”
战局陷入僵持。
空中,巨龙仰天咆哮,对于自己被一群小小的人族牵制这件事格外愤怒。
萧净血浸白衣,拄剑起身,手背用力擦了把嘴角的猩红,神色张狂:
“呵,这就不行了?”
他已是强弩之末,脸色惨白如纸,偏偏双目淬火一般明亮:
“有本事你就打死我。”
“狂妄小儿,老夫今日必杀你!”
巨兽彻底发狂,数万道雷霆同时划过天空,仿佛末日将至。
岛上所有人同时抬头看去,面带惊恐。
另一座山上。
碧柯闲闲收回远眺的视线,嗓音轻快:
“蓬莱已灭,下一个打哪儿好呢?”
“要不然干脆直接杀进天虞山吧?”
她十分为难:
“也不知道哪天日子比较吉利,还是回去算一算再决定吧。”
随从殷勤道:
“殿主,此地胜局已定,您还请先行回魔界休息,剩下的残局交由属下来处理便好。”
碧柯转身,打了个响指:
“也好,这里就交给……”
不断吹拂的海风忽地停止。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猛然回身。
万千雷霆电光之间,黑衣青年凌空而立,宽大的衣袖无风自动,额间神印殷红似血。
他垂眼看着脚下几近沉没的岛屿,眸光一片漠然。
苍白的皮肤,红得近似血的唇,眉眼如墨,睫羽纤长。
半张脸上拉出一道长长的阴影,随上方雷光闪烁微微晃动。
比起人,更像一只森然孤鬼。
只一眼,便让人不寒而栗。
倏尔,一道惊雷裹挟着电光劈来。
谢沉舟看也不看,随手捏碎。
仿佛这只是什么琉璃般易碎的物品。
底下的众人自然也看见了他。
“魔神?”
不少修士面露绝望:
“他要亲自动手杀我们?”
沈明朝与青鬼同时停手,齐齐望向那名黑衣青年。
“谢沉舟?”沈明朝脸色终于有了一丝变化,“他来这里做什么。”
青鬼冷笑:
“他是魔神,现在是仙魔交战,你说他来做什么?自然是来帮魔族杀了你们的。”
沈明朝皱起眉头,没接话。
另一边。
萧净死死盯着谢沉舟,眸底恨意几乎刻入骨髓。
巨龙恨意更甚,几乎是咬着牙说道:
“不过是一只跟在她后面摇尾巴的狗崽子,也敢称神?!”
谢沉舟淡淡扫了它一眼,对沈明朝道:
“你们很吵。”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他脚下微动,她立即消失不见。
不过是又一场幻觉。
他垂下手,浑浑噩噩的离开。
该去哪里呢
谢沉舟不知道。
正如他不知道桑念在哪儿一样。
他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过了多久,被一物拦住去路。
他恍惚抬眼。
高大的神像矗立在草地上,上万年的岁月过去,面容早已模糊不清。
就连祂脚下匍匐的那只狰狞凶兽,也被时间磨平了棱角,多了几分可亲。
祂们目视前方,在过去的某一瞬间中,实现永恒。
谢沉舟注视祂们许久,忽然跪下,双手虔诚合十。
“神明再上,弟子谢沉舟,在此忏悔所有犯下的罪孽。”
“我愿为此堕入无间地狱,日日受烈火焚身之痛,拆骨拔筋之苦,永无宁日。”
“只求……吾妻归来。”
“我有罪。”
“我爱她。”
……
神像无声凝视脚下长跪不起的青年。
经年风霜下,那双模糊不清的眼眸,只剩些许慈悲的弧度。
谢沉舟额头抵住冰冷坚硬的地面,声音很低很低:
“求你睁开眼看看,她不该是这样的结局。”
“求你,看一看。”
“……”
良久,谢沉舟扯了扯嘴角,眉梢漫开浓重自嘲:
“是我忘了,世上无神。”
他目光冷下去,站起身,抬手欲推倒眼前的神像。
“啪嗒——”
一样东西落在他面前,晃悠几下,最终停在他脚边。
是一枚残缺的贝壳。
“啪嗒——”
又一枚贝壳掉下。
上方,神像掌中响起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似衣料摩擦。
谢沉舟一寸寸抬起头,迎着正午璀璨盛大的日光看去。
神像掌间,一个年轻的女孩子摇摇晃晃坐起来,逆着光,看不清脸。
她穿着浅绿色的裙子,裙摆还裹着不少贝类与沙子,随着她的动作雨点般簌簌往下掉。
头上一概簪环全无,只剩一头缎子似的乌黑长发披散在身后,发间粘着几簇海灵藻,晶莹剔透如宝石。
她实在太过虚弱,身形晃了晃,没能坐稳,直直从边缘处摔了下来。
谢沉舟控制不住地伸手。
于是,她跌进他怀中,温软而柔软的一团。
谢沉舟僵硬地低头,呼吸与心跳似乎一齐停了下来。
少女猫儿一样蜷缩着,轻得好似没有重量,声音也极小:
“对不起,我受伤了,一时没坐稳。”
“谢谢你接住了我,把我放地上就行了。”
谢沉舟没动,只是怔怔地看着她,像是一具被抽走了魂魄的空壳。
她勉强打起精神问道:
“你的气息很熟,我好像在凌霄宗的后山遇见过你,你是那个炸了井就跑的道友吗?”
“轰”地一声,谢沉舟瞳仁轻颤,脸上一片空白。
“请问,你知道这里是哪儿吗?我不小心掉进了海里,醒来就到这儿了。”她问。
“……”
好一会儿,谢沉舟动了动唇,艰难找回自己的声音:
“归墟。”
闻言,她睁开无神双眼,嘟哝了一句什么,谢沉舟没听清。
很快,她又问道:
“你来归墟做什么?”
谢沉舟道:
“找一个人。”
她问:“又找人?那这次找到了吗?”
谢沉舟沉默良久,抱着她的双臂紧了紧,语气艰涩:
“……找到了。”
“太好了,这次你终于找到那个人了。”她由衷的为他感到高兴,“对了,你叫什么名字呀?”
谢沉舟顿了顿,轻声道:
“余渡。”
桑念道:“原来是余道友,对了,我叫——”
“桑念。”
少女惊愕的神情中,谢沉舟一字一顿道:
“你叫桑念。”
这个名字,历经漫长的三百年时光,上穷碧落下黄泉。
终于在归墟寻得。
而今,繁花欲燃,故人已归。
平芜尽处是春山。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抱歉抱歉更晚了,这一章算昨天的加更,今晚还会再单独加一更的
(电脑把字全吞了,只找回了这些,对不起呜呜呜呜剩下的我明天会重写)
(ps:加更内容与正文无关哦,只是一些脑洞发散,主角是雪音这对cp,月兮的设定为狐狸(与正文不同)可当做前世看,如果不感兴趣的宝宝直接跳过看正文就行啦)
————————
大雪落了一夜,正是一年最冷的隆冬。
天刚蒙蒙亮,苏雪音钻出冰凉的被窝,拿着扫帚去扫门前积雪。
“吱嘎——”
旁边一声门响,是邻居周叔也出来扫雪了。
见了苏雪音,他颇为诧异,搓搓冻僵的手,劝道:
“天这么冷,你多睡些时间再起来扫也不迟,何必呢。”
苏雪音道:
“没关系的,我醒得早。”
她父母在幼时便去世,家里只剩下她一个人,艰难长到十七岁。
她总是睡不好。
每日一睁眼,心里总是空荡荡的,不做些什么事来填补……
会更难受的。
苏雪音回头看了眼自己冷冷清清的屋子,又看了眼邻居窗中透出的温暖烛光,垂下脑袋,遮住眼里的羡慕。
昨夜雪下得太大,她扫了半个时辰才清理干净小院。
正挎着篮子准备出门买菜,冷不丁的,她瞧见路边草丛中蜷缩了一只小兽。
杂草枯黄,白雪覆盖。
偏偏那兽也是白色的,所以极不显眼,来往村民都没注意到。
她小心上前,拿个棍子轻轻戳了戳。
有些像小狗,但比小狗要好看得多。
像是……
狐狸?
苏雪音满脸惊奇。
这儿怎么会出现狐狸?
她上次看见这类野兽,也是两年前去山里捡栗子时的事了。
那时,也是这样一只小白狐,被捕兽夹夹住了腿,哀哀叫着,血染红了光滑的皮毛。
她不忍心,打开了捕兽夹,放它逃生。
思绪转回到现在。
地上,小狐狸不住打着哆嗦,肚皮起伏却很是微弱。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抱起了它,转身往家走。
不管是小狗还是小狐狸,要是放任不管,都会冻死的。
屋子里的炉子将将熄灭,余温仍在。
她将小狐狸放在炉边,用自己的冬衣裹好,又重新拿了木柴与煤炭生火。
暖意渐渐弥漫整个屋子。
小狐狸不再哆嗦了,放松的舒展身体,沉沉睡去。
苏雪音抓了一小把米,将熬粥的小锅架在炉子上。
过了一段时间,浓郁米香溢出,锅中咕嘟咕嘟的响。
窗外又开始下雪,压在树梢上时,似乎发出了一点细碎的声音。
小狐狸闻着香味醒来,拱出她的棉袄,伸了个大大的懒腰,乌溜溜的眼睛好奇地看着她。
她有些紧张,试探着伸手摸它。
它用脑袋蹭蹭她掌心,上前几步,窝在她怀里不肯离开。
一个很信赖安心的姿态。
苏雪音手足无措。
这是……喜欢她的意思吗?
粥还在咕嘟咕嘟冒着泡,为防溢锅,她用勺子搅了搅。
她看了眼窗外的大雪,又看了眼怀里的小狐狸,心里久违的充实。
或许,她可以养着它。
她想。
家里多了只小狐狸,果然热闹了许多。
苏雪音走哪儿它跟哪儿,尾巴摇个不停。
比起狐狸,更像一只小狗。
它不肯睡她准备的窝,趴在床边可怜巴巴地看着她。
她无法,只好给它擦洗干净,打开被子,抱着它一同入睡。
有了它在,被窝暖烘烘的,再也不像从前那样睡了整夜还冰凉。
时间一长,苏雪音便连最后一点儿排斥也没了。
子夜时分,她睡得正熟。
怀中的小狐狸蹑手蹑脚跳下床,身形逐渐变化。
一晃眼,床边多了个少年,双眼明亮如星。
他弯腰看着熟睡的少女,笑眯眯道:
“终于能化形了,我可以报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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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兮道:
“这样你就没办法把我踹下去了。”
说完,他小兽一般蹭蹭她的脸,语调懒懒:
“睡吧。”
说完这句,他呼吸很快均匀下去。
是真的困了。
雪音僵硬的身子放松一些,脸烫得厉害,却又挣不开他,睁眼到半夜,实在熬不住,闭上眼胡乱睡去。
再醒来,已是日上三竿。
她本欲找那只狐狸精算账,谁知,一转头,她对上一双亮晶晶的眼。
“醒了?”
少年腰间还系着围裙,似是听见动静匆匆从厨房跑来的,连锅铲也没来得及放下。
“饭很快就好了,快起来吧。”
雪音嗅了嗅,果然饭香四溢。
她反倒不好意思起来:
“谢谢你为我做饭。”
——狐狸生性聪明,这些日子,他已经能将家务做的很好。
还烧得一手好菜。
口味正是雪音喜欢的。
看在这桌菜的份上,她决定可以对昨晚的事既往不咎。
月兮道:“不客气。”
他亲亲她额头:
“菜要糊了,我走啦。”
说完,他飞快跑走。
床上,雪音僵成一块石头。
他……亲她了。
莫非这也是狐族之间的礼仪吗?
她脑子乱成了一锅粥。
一下觉得是自己多心,不该胡乱揣测他。
一下又觉得这样不行,她应该和他保持距离。
雪音倒回被子里,左右打了个滚儿,脸红得像枝头的柿子。
狐狸精果然是狐狸精。
她想。
不管有心还是无意,她都被……勾引到了。
厨房里,小狐狸精卖力地炒着菜,脸颊微红:
“哼哼,雪音让我亲,雪音也喜欢我。”
“哼哼,狐族前辈说的对,报恩就该以身相许。”
……
一顿饭吃完,穿戴整齐的雪音挎上篮子:
“我要去集市上卖绣帕,你在家等我。”
这是这么久以来,她第一次出门不带他。
月兮不答应:
“我可以变成狐狸跟着你。”
那太惹眼了。
这次要去的是附近最大的集市,人太多,雪音担心他会被歹人觊觎。
而且……她觉得自己也需要冷静一下。
她拒绝了他的提议。匆匆离开,只留下一句:
“在家等我。”
小狐狸停下刷碗的手,恹恹地垂了脑袋。
“她肯定在外面有别的狐狸了。”
窗边,几只雀儿蹦来跳去,幸灾乐祸地对屋子里的少年道:
“哈哈,她有别的狐狸了,你要被丢掉咯~”
小狐狸刚想拿碗砸它们,又想起这是雪音的碗,忙收回手,用力瞪了它们一眼。
雀儿们感受到杀气,扑棱着翅膀火速飞走。
他冷着脸把碗洗完,又冷着脸把雪音换下来的脏衣裳洗了。
眼看暮色四合,她还没有回来,他坐不住了。
“我也是有脾气的。”
小狐狸精道:
“我要去和她吵架!”
像是终于找到出门的借口,他飞快收拾好屋子,鬼鬼祟祟地翻窗出去。
路上,几束野花开得正好,他随手摘了,哼着小调编出个漂亮的花环。
“哼哼,阿音戴这个一定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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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音手艺好,绣的手帕从来是不愁销的。
只是如今家里多了一双筷子,她卖的要比往日多些,一直到黄昏才收摊。
正要往家走,忽地,一行人拦住她。
为首的男子满脸横肉,绿豆似的眼睛滴溜溜往她身上瞄。
雪音后退两步,脸色苍白。
旁边的路人也皱起眉头。
这是隔壁村子里有名的无赖,他见雪音貌美,一直纠缠不休。
因为这件事,雪音好长一段时间没来集市。
没想到,今天第一天来,就被他给撞见了……
“这不是苏家小娘子吗?”男子向她靠近,“这么长时间没见,瞧着又漂亮不少啊。”
说话时,他眼神总往不该看的地方瞟。
雪音恼了,伸手想打他。
他一把抓住她的手。
一名路人实在看不下去,啐道:
“王二,你欺负一个孤女算什么本事?”
王二乜斜着眼道:
“那我来欺负你媳妇儿?”
路人脸色铁青,当场破口大骂。
王二身边的混混们立即冲上去拳打脚踢。
集市闹成一团。
围观的人们面带愤怒,却碍于他素日威名,不敢再上前阻拦。
王二在雪音耳边吹了口气:
“小娘子,你逃不出我的手掌心,乖乖从了我吧。”
雪音还没说话,有人拨开人群上前,狠狠一脚踹来。
她眼前一花,王二已没了踪影。
下一秒,斜刺里发出一声“哐当”巨响。
她怔了怔,转头看去,却是王二撞翻了好几个摊位,在地上打滚哀嚎。
再一转头,红衣少年面无表情。
“月兮?”她道,“你怎么来了?”
他指尖接住她颊边一滴泪,眸光罕见的冰冷:
“我来的太晚了。”
王二的兄弟们看见老大受伤,立马冲了过来。
雪音还未看清月兮的动作,他们已齐刷刷倒地。
围观的众人忍不住喝彩:
“少侠好功夫!”
月兮绷紧嘴角,神色极冷。
王二挣扎着爬起来:
“不是,你是她什么人啊?凭什么管老子的闲事?”
雪音正不知如何解释,手倏地被人握住。
她捡回来的那只小狐狸精理直气壮道:
“我是苏雪音的未婚夫婿。”
雪音一愣。
围观的众人也一愣。
“往日也没听过苏家娘子有什么未婚夫啊?”
“难道是她父母生前给她定的?”
“太好了,总算有人护着这孩子了。”
……
王二见他打扮衣饰不似普通人,知道自己踢到了铁板,吐了口唾沫,厉声道:
“算你狠。”
说完,他带着人一瘸一拐地跑走。
月兮正要追,余光扫见满脸害怕的雪音,脚步顿住,弯腰捡起她的篮子。
“走吧,回家。”
“嗯嗯。”
雪音忙不迭点头。
蓦地,他一直背在身后的左手拿出,速度极快地朝她脑袋上轻轻一扣。
头上多了点儿微不可察的重量,香味扑鼻。
她想伸手摸,月兮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不让,她傻傻地问:
“是什么呀?”
方才为她出头的路人忍不住笑了:
“苏家娘子,你未婚夫给你送花哩!”
苏雪音双颊“唰”地一下红了:
“不是,我……这……”
她支支吾吾半天也没说出什么所以然来,反倒让众人笑得更开怀。
她跺跺脚,埋着头匆匆跑走。
月兮道:“诶,你等等我。”
众人又笑了,高声道:
“苏家娘子,你未婚夫让你等等他哩!”
雪音跑得更快了。
月兮个高腿长,轻易便追上她。
他想拉她的手,她狠狠拍开。
他不气馁,继续去拉。
这一次,她挣扎的动作小了许多,只动动手指便由他去了。
朦胧薄暮里,积雪褪尽的乡间小道上,几束蒲公英开出嫩黄的小花。
少年小心跨过去,衣角轻柔扫过花瓣。
他牢牢抓住女孩儿的手,嘴角高高翘起,小声说:
“阿音,我知道你也喜欢我。”
雪音闷头走路,不说话。
月兮探身去看她的脸。
雪音回过神,以为他要亲自己,慌忙后仰。
他轻轻一拽,把她拉了回来。
“我不亲你。”他道,“别躲我。”
雪音这才放心,问他:
“你刚刚说什么?我走神了,没听清。”
话音刚落,她颊边骤然一暖。
她还未反应过来,少年已站直了身体,笑得狡黠:
“刚刚是骗你的,我早就想亲你了。”
雪音:“你……”
“谁让你相信一只狐狸的话呢?”他挑眉,“我们狐狸最会骗人了。”
雪音却垂了眼,挣开他的手:
“那我怎么知道,你说喜欢我是不是在骗我呢?”
月兮却突然追上她,双手按住她的肩,认真道:
“狐狸一生只有一个伴侣。”
雪音不明白他的意思:
“所以?”
“我的意思是——”
他道:
“你是我认定的伴侣,这一生一世,我只爱你。”
“绝不背叛。”
雪音愣了许久,慢慢说道:
“可是,你是妖,我是人,你能活很久……”
月兮道:
“那又怎样,我可以放弃修炼,一样能和你白头到老。”
雪音道:
“可是,我们才认识一个冬天……”
月兮道:
“你救我的那天我就喜欢上你了,我走了很远很远的路,每天努力修炼,就是为了找到你,变成人和你在一起。”
雪音道:
“可是,我不漂亮……”
月兮笑了,低头蹭蹭她的鼻尖:
“你最漂亮。”
雪音没有可是了。
她低头,抿着嘴角笑:
“我们回家吧。”
月兮道:“好。”
温暖的春天,两人手拉着手,踩着夕阳的影子,一步步往家走。
……
到家时,周大叔正好从地里回来,见到月兮,大惊失色:
“雪音,这小子是谁?他在轻薄你?”
雪音还没说话,月兮磨了磨牙:
“我是雪音的未婚夫婿。”
周大叔挥舞着锄头:
“胡说,雪音从来没有什么未婚夫婿,我看你就是个骗子!赶紧滚开,离雪音远点!”
雪音只好骗他:
“周大叔,他是我父母在我幼时定的娃娃亲,叫……叫岳清兮,后来我随父母搬来这儿,只能和他写信联系,所以你没见过他。”
雪音从来不说谎,周叔对她的话深信不疑。
他赶忙放下锄头: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为了她放弃成仙,真的值得吗?”
老狐狸回头看了眼墓碑,懒懒地动动耳朵:
“等你遇见那个人,你就知道值不值了——反正,我觉得和她在一起,比什么成仙好一万倍。”
小狐狸似懂非懂:
“可是,你们的缘分只有一世,死了就什么都不剩了。”
“当然不会。”
老狐狸笑道:
“我会在我每一次的轮回中找到她,生生世世和她在一起。”
“毕竟,狐狸,是只有一个伴侣的啊。”
小狐狸正要说什么,它的父母匆匆赶来,训斥道:
“你怎能在这儿惊扰前辈?”
它被父母带走,忍不住回头看。
孤坟前,老狐狸双眸微阖,似是睡着了。
——一如它最开始闯到这里时所看见的那样。
它懵懂地问父母:
“为什么前辈要一直守在这儿呢?”
父母答道:“前辈的伴侣埋在这片湖边。”
小狐狸:“雪音湖?”
父母答道:“嗯,这是她的名字,前辈以她的名字来命名这片湖。”
小狐狸道:“那前辈守了多久呀?”
父母答道:
“前辈在这座坟前守了三十年,这几日,大概就要走了。”
小狐狸:“是要死了吗?”
父母眼里闪过一丝哀伤:
“嗯。”
小狐狸也难过地低下头。
它想,明日再来看看前辈吧。
它给前辈带好吃的鸡腿。
可等第二天小狐狸再来时,坟前空空如也。
它寻不到老狐狸,正急得团团转,忽地瞥见那座坟茔似乎被挖开过。
墓碑也不同了。
原本那上面只刻着一行字,经过三十年风吹雨打,已有些模糊。
但仍能看清,上面刻的是——
【爱妻苏雪音之墓】
可现在——
小狐狸看向苏雪音这三个字的旁边。
在那里,有人用血歪歪扭扭地添了一个名字。
【月兮】
———————
不知过去多少年后,修仙界最繁华的玉京城里,吹梦楼中,迷路的少女问青年:
“你叫什么名字呀?”
青年对她眨眨狐狸似的眼,耳垂上的玛瑙坠子微微摇晃,闪过一星绚丽的光。
他道:
“月兮。”
少女低了头,抿着嘴角笑:
“我叫——苏雪音。”
【中秋特辑·完】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进入归墟的第二个时辰。
完全清醒过来的桑念坐在窗边,竖起耳朵听着水潭边的虫鸣,风捎来继续清浅花香,和……
她动动鼻尖,转头:
“这是什么味道?”
青年无声无息站在她身后,不知已看了她多久。
他上前一步,瓷勺碰上碗壁,“当啷”一声响。
“你的药。”他拿起勺子,舀了一勺药,习惯性想喂她。
她却微微别开脸,拉远了些距离:
“多谢,我自己来就好。”
谢沉舟动作一顿,默不作声地拉住她的手,引着她抓住勺子。
桑念有点尴尬:
“余道友,我解释过很多遍了,我可以用神识,勉强也能算‘眼睛’,你没必要这么小心。”
对面的人不说话。
桑念心里叹气。
这位和她一样不慎进入归墟的道友是个闷葫芦。
往往说着说着就没了声音。
可她却能感知到,他一直在她身边,几乎寸步不离。
大概——
他也有些害怕?
桑念不确定的想。
一个大活人来到了传说中的亡灵安息之地归墟,应该都会害怕吧?
看着他救了她还帮她熬药的份上,她决定忽略他之前炸了井就跑的不道德行为,浅浅安慰他几句。
“别担心,”她对青年道,“我一定会找到出口带你出去的。”
说这句话时,她脸上满是轻松的笑容,那双无神的眼睛似乎也亮了些。
谢沉舟看着她的眼睛,控制不住地伸手,隔着虚空触了触。
她一勺一勺喝着药,无知无觉。
——又或者说,她被人这样试探太多次,早已没耐心做出反应。
他收回手,嗓音嘶哑:
“……你的眼睛,是怎么失明的?”
“这个啊。”
桑念道:
“被一个人的剑气伤了魂魄,刚有意识的时候就发现自己瞎了。”
她又道:
“不过没事,我把神识修炼得很强,看路什么的都没差,一样的。”
怎么会一样呢?
她从前,最喜欢花。
谢沉舟的指尖发着颤,艰难问她:
“是谁?”
桑念:“什么是谁?”
谢沉舟:“伤你的人,是谁。”
桑念不解:“你问这个干什么?”
谢沉舟沉默了好一会儿,声音极轻:
“是——谢沉舟吗?”
桑念惊了:“你怎么知道的?”
“……”
蒙尘的小屋,青年喉间铁锈味翻涌,五脏六腑几乎被她这短短一句话撕碎。
他垂了眼,眸中绝望半遮。
“是谢沉舟伤了你,让你变成如今模样。”
桑念听出他语气不对:
“你怎么了?你也和他有仇吗?”
他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问道:
“你恨他吗?”
桑念喝完最后一口药,用手背抹了把嘴,语气随意:
“我现在又不记得他是谁了,有什么恨不恨的。”
比恨更狠毒的诅咒,是遗忘。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时间紧急,桑念耽搁多久,喝完药调息了一会儿,火急火燎带着这位刚认识的余渡神医出发。
她也不知道出口在哪儿,本想向归墟里的生灵打听一下,可偌大的村子荒无人烟,走了许久都没见着人。
“真奇怪啊。”她思索,“他们都去哪儿了呢?”
前方是一条几十丈宽的大河。
河水湍急,人高的黑色大鱼时不时跃出水面,獠牙锋利。
一座桥横跨两岸,似乎损坏过,有明显的修补痕迹。
谢沉舟站在桥边,指尖拂过上面的木制栏杆。
这座桥,还是修好了。
桑念也走过来:
“河对岸好像是座大城,我们去看看?”
“好。”
两人抬脚上桥。
多年没人行走,桥面的阶梯上生了苔藓,又湿又滑。
桑念一步落下,身体刚晃了一下,胳膊已被一只有力的手紧紧抓住。
她忙道:“谢谢。”
“我扶着你。”他低声道。
桑念道:“没关系的,我多注意一下就行了。”
他没松手,抓着她胳膊的手几乎捏住她骨头。
“走吧。”他道,语气带着点儿不容置疑。
桑念没再拒绝,只委婉地说道:
“余道友力气真大呢。”
说完,见他没反应,她只好再直白些:
“余道友,我虽然本体是树,但胳膊还是很脆的,它会断。”
谢沉舟如梦初醒,猛地松开了手。
“很疼吗?”他问。
桑念道:“现在不疼了。”
谢沉舟,用力攥紧手,指甲几乎陷进掌心:
“对不起。”
桑念大大咧咧一挥手,变出个小树枝。
“这有什么好对不起的,你也是好心,喏,实在是不帮我就良心过不去的话,就用这个吧。”
说完,她努努下巴:
“伸手。”
谢沉舟依言照做。
绽着嫩芽的桑枝轻轻搭在他掌心,微凉。
她握住另一端,对他道:
“走吧。”
谢沉舟捏紧桑枝:
“好。”
两人拉着树枝的一头一尾,慢慢走过这座桥。
桥下,鱼儿缩在石头后,好奇地看着他们。
河水湍急,哗啦啦拍打着岩壁,那对倒映在水面的影子拍碎又重组。
而那个人的目光始终如一。
他望着一个人,只望着那一个人。
……
不同于暮云村的冷清,这座城人口极多,与寻常的人族主城并无不同。
桑念问谢沉舟:
“你说,什么样的人死后才会来归墟呢?”
谢沉舟摇头。
她自言自语道:
“一定是好人吧?毕竟,这里这么好,比阴森森的冥界好多了。”
谢沉舟道:“你去过冥界?”
这次轮到桑念摇头:
“没去过,不过大家不都这么形容冥界吗?”
谢沉舟听完,停了好一会儿,轻声道:
“果然是骗我的。”
桑念没听清:“什么?”
谢沉舟道:
“冥界没有那么可怕,那里种了很多花。”
桑念诧异道:“你去过?”
谢沉舟:“我也是听人说的。”
桑念挠头:
“这样啊,那我们俩听的版本差距还蛮大的。”
说完,她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大步向前走:
“赶紧进城吧,看能不能打听到出口在哪儿,也不知道蓬莱情况怎么样了,沈明朝有没有受伤。”
谢沉舟落后她一步,语调沉稳:
“蓬莱没事,沈明朝也没事。”
桑念:“你进来的时候大战已经结束了?”
谢沉舟:“结束了。”
桑念瞠目结舌:
“那条看上去厉害得不行的龙这么快就死了?”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桑念鼻尖一酸,咸涩泪珠溢出眼眶。
她不明白自己怎么了,抿紧嘴角,拼命屏住呼吸,想要强行忍住这些莫名其妙的眼泪。
萧濯尘伸手欲为她拭泪,似乎又觉得这样十分唐突,顿了顿,转而将一方干净的手帕递给她。
他语气有些无措:
“桑姑娘,我不会哄女孩子,你哭,我一点办法也没有,还是叫谢……那边的少侠过来吧。”
桑念没接手帕,用自己的袖子胡乱擦了把脸,语气低落:
“不用了,我和他也刚认识,不算熟。”
萧濯尘:“……嗯。”
桑念继续说道:
“你和我说了这么多,可我什么都不记得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你才好。”
闻言,萧濯尘笑了笑:
“蓬莱有一种灵植,名叫前尘花,服下去,你自会记起来。”
桑念愁眉不展:
“如果……我把不好的事也一起想起来了,那该怎么办。”
“那又怎样呢?”
萧濯尘问她:
“不管好还是不好,都已经过去了,不是吗?”
桑念愣愣地看着他,半晌说不出话。
见她这样,那个如冰蔷薇一般的青年再次喟叹一声。
他道:
“桑念,若你因我的死而困在原地,徒生心魔——”
“我纵死,心亦难安。”
“……”
良久,桑念狼狈地擦了擦眼睛:
“我知道了。”
萧濯尘眉间多了丝欣慰:
“这样便好。”
桑念道:
“可你还没和我说,你叫什么名字。”
萧濯尘道:“等你服下前尘花,自然会知道我的名字。”
桑念撇嘴:
“你怕我不肯吃那花,所以故意不告诉我。”
萧濯尘失笑:
“桑姑娘,你还是那么聪明。”
桑念道:“你不用担心,我会吃下去的。”
她认真道:
“即便过去再不好,那也是我人生的一部分,是我自己的一部分,我不会放弃她。”
萧濯尘颔首:
“本该如此。”
桑念用力点点头,问起另一件要紧事:
“你知道要怎样才能离开归墟吗?”
萧濯尘沉吟片刻:
“亡灵不可离开归墟,生者自是可以,若没有钥匙,只能去找这座城的城主。”
“城主?”
桑念问:“是谁?”
萧濯尘:“他姓洛,名平安。”
桑念道:“可以请你带我们去找他吗?我们不知道路。”
“当然可以。”
说完,萧濯尘看了眼街边谢沉舟落寞的背影,低声道:
“那位少侠,真是可怜呢。”
桑念不解:“他怎么了?”
萧濯尘道:
“他似乎弄丢了一件很重要的东西。”
桑念道:“丢了就找呀。”
萧濯尘:“他不敢。”
桑念道:“那他真是奇怪又拧巴的一个人。”
萧濯尘没接话,带着她去找谢沉舟。
听见脚步声,谢沉舟赫然转身,见桑念神色如常,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气。
他对萧濯尘微微点头,以示感谢。
萧濯尘同样点头回应:
他道:“我带你们去找城主,走吧。”
两人跟上他,谢沉舟压低声音问桑念:
“你哭了?”
桑念“啊”了一声,尴尬道:
“被你看出来了。”
谢沉舟道:“你眼睛还红着,腮下有一滴没擦干净的眼泪。”
桑念下意识擦了擦右腮。
“是这里。”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桑念:“那你为什么走的这么这么这么这么这么慢呀?”
谢沉舟:“……知道了,我会走快些。”
桑念一把拽住他胳膊,踩着软绵绵的沙子健步如飞。
她不忘强调:
“你要是身体不舒服一定要说出来,我可以背着你走的。”
谢沉舟扫了眼她单薄的脊背:
“你?”
桑念:“嗯嗯,你不介意的话,我也可以用我的树枝把你举起来走,很威风的。”
谢沉舟:“……”
他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委婉道:
“其实那样也没有很威风。”
桑念道:
“我是说我很威风。”
谢沉舟:“。”
所有人变成树以后,都会这样吗?
蓝得很忧郁的海边,魔尊大人同样很忧郁。
不多时,两人抵达凌霄宗。
凌霄宗弟子正忙着修补破破烂烂的宗门,见到他们,皆愣了一下。
“不知两位道友是?”
桑念摸了摸袖子,把沈明朝放她这儿的腰牌取出来:
“我是逍遥宗的桑念,他是余渡,散修。”
凌霄宗弟子见了腰牌,又听见她的名字,瞬间瞪大眼:
“原来你没死啊。”
桑念小鸡啄米似地点头:
“是嘞是嘞,我没死。”
凌霄宗弟子激动道:
“你失踪了九天九夜,你们大师兄沈明朝找你快找疯了,差点把整片海都给翻了过来!”
原来归墟和外界有时差。
桑念急道:“他现在在哪儿?”
凌霄宗弟子道:
“他刚被你们二长老从海里捞起来,正晕着呢。”
桑念:“多谢!”
话落,她御风而行,又又又一次察觉余渡没跟上,紧急调转方向。
她一把抓住青年领口,将他麻溜地提溜到了自己身边。
两人消失在众人面前。
方才那名凌霄宗弟子纳闷道:
“不是说桑念脸上有块疤吗?她这和画像上也不一样啊。”
另一人道:
“对,她刚刚说她是桑念,我还以为是骗子呢。”
“不过——”
那名凌霄宗弟子脸红了:
“她还、还怪好看的。”
众人哄笑:
“得了吧,没看见她旁边那位余道友看她的眼神吗?哪还有你的事。”
那名凌霄宗弟子悻悻道:
“她又没说自己有道侣了,没准儿是那位余道友单相思呢?”
众人道:“那可不一定。”
他不解:“为何?”
众人冲空中努努嘴:
“她急成那样了都能发觉他没跟上,你说呢?”
“何况,你忘了?她还是个瞎子。”
……
逍遥宗暂住的客房。
见床上的人醒了,琉璃月忙端来一碗药:
“自己能喝吗?”
沈明朝靠着床头闭目缓了一会儿,没接那碗药,掀开被子想要下床。
“去哪儿?”琉璃月拦住他。
他哑声道:“去找她。”
琉璃月拧眉,取来一面镜子:
“你好好看看你现在的样子。”
沈明朝抬眼看去。
镜中青年脸色惨白,眉间一团青黑之气,眼中布满血丝,身上的伤口被海水腐蚀得不成样子。
“你伤还没处理就一头扎进了海里,能不成这副不人不鬼的样子吗?”
琉璃月放下镜子:
“就算要找,至少先喝完药再去。”
沈明朝沉默地接过碗,却没动。
琉璃月催促:“喝啊。”
沈明朝道:“我找不到她。”
琉璃月:“什么?”
沈明朝捏紧勺子,神色恍惚:
“我把整片海底都翻了一遍,可是,我还是找不到她。”
“她,到底在哪里?”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这样啊,”琉璃月思索片刻,“据书上记载,在蓬莱岛的东边生长着几株前尘花。”
“大概位置是一座瀑布旁边,不过一定要等下雨天才能采,否则它就没有药力了。”
桑念舒了口气:“谢谢。”
“这有什么好客气的。”
琉璃月道:
“多亏你们前来援助,我凌霄宗才能顺利度过这一劫,该是我谢谢你们才对。”
桑念想起什么,问道:
“最后那条恶龙是被谁打死的?过路人?”
“什么过路人。”琉璃月左右看了眼,压低声音,心有余悸道,“是魔尊。”
桑念一愣。
琉璃月语气夸张:
“当时可谓千钧一发,萧净眼看就要扛不住了,突然间,魔尊就出现了。”
“他就挥了挥手,那条龙就没了,连尸体都烧得一干二净。”
“可惜你没看见,当时漫天都是灰烬,就像——”
“下了一场黑色的雪。”
桑念若有所思:“他真厉害。”
“是啊。”
琉璃月感慨一句,声音压得更低:
“其实这位魔尊,以前还是仙门弟子呢。”
桑念:“嗯?”
“我还和他参加过同一届群英会,他和另外六个人是那届的第一。”
琉璃月道:
“说起来,你的名字和其中一个人还是一样的呢。”
“不过,我刚认识她的时候,她还叫冷冰凝爱语梦翠霜,很古怪的名字对吧?她瞎编来骗我的。”
桑念诡异沉默两秒,尬笑着拉回话题:
“魔尊是不是叫……谢沉舟?”
琉璃月赶紧拉拉她袖子:
“别称呼他大名,听说叫他名字他会有感应的,如果说了什么坏话,没准儿还会来找你。”
怎么整得和都市怪谈一样。
桑念“噗嗤”笑了。
屋中。
碎金日光滤过窗户纸,变成没有生气的苍白。
沈明朝审视着面前的青年:
“不知余道友是哪门哪派的弟子?为何在下之前从未见过你?”
谢沉舟道:“无门无派,一介散修。”
沈明朝道:“你与我师妹,又是如何遇上的?”
谢沉舟道:“因缘际会。”
闻言,沈明朝看了他半晌,突然笑了一声:
“谢沉舟,你一定要继续和我装下去吗?”
谢沉舟安静了几秒:
“我是余渡。”
沈明朝冷笑:
“好一个余渡神医,三百年前出现在青州城,为城主的妹妹桑念诊治;三百年后,出现在蓬莱岛,为我的小师妹桑念诊治。”
“你出现的时机真是巧,专往姓桑的人身边凑。”
谢沉舟看了眼门外,“别告诉她。”
“为什么?”沈明朝道,“因为你心中有愧?”
谢沉舟垂下眼,没出声。
沈明朝猛地攥住他领口:
“你的嘴长来是只用来吃饭的吗?”
“为什么这也不说那也不说?”他拔高了一点声音,“为什么不解释?桑念不是你杀的,她是自戕,她早就活不了了。”
“为什么你从头到尾,都不解释呢?哪怕一句都好。”
说到最后,他的声音夹杂着微不可察地哽咽:
“难道让我们误会你,憎恨你,对你来说,是一件值得高兴的好事吗?”
谢沉舟脸上无悲无喜:
“她会自戕,也是因为我。”
“……”
沈明朝声音小了很多:
“谢沉舟,你是不是——”
“从来没把我们当过朋友。”
谢沉舟嘴角抿成一条直线。
沈明朝眸底漫开复杂神色,似疲惫,又似悲伤:
“我的一个好朋友死了,是另一个好朋友杀的,我夹在中间,恨了他三百年,逼着自己忘掉一切和他的过去,只剩下仇恨。”
“现在,我突然知道了,原来他是无辜的。”
“我这三百年的恨,又算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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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念心里咯噔一下。
如果是被人掳走的,即便再怎么小心,也会留下蛛丝马迹,魔族更不必说,气息特殊,一探便知。
像现在这样人间蒸发,除非……
是他自己抹去了那些痕迹。
闻不语,为什么要不告而别?
难道……
桑念猛然想起自己曾听人说起过一件事。
若是小猫和小狗预感到自己将要死去,会悄悄离开家。
它们会去一个谁也找不到的地方,安静的等待死亡降临。
原来闻不语的病,已经重到那种程度了吗?
旁边,初瑶魂不守舍道:
“大师兄会不会是嫌我累赘……”
桑念打断她:
“不会的。”
匆匆说完这句,她转身拉住谢沉舟:
“谢……谢谢余道友你随我走这一趟,不过眼下我大师兄不知所踪,或许,你有办法找到他吗?”
谢沉舟眉尖几不可察地动了动,回她:
“有。”
桑念:“劳烦你了。”
初瑶这才发现,对面还有个面容陌生的青年。
她顾不得其他:
“这位道友,若你真有办法找到我大师兄,不管你要什么我给你!”
谢沉舟淡声道:
“不必了,我帮的是朋友。”
初瑶忙低声对桑念道:
“不管怎样,记得替我谢过你这位朋友。”
桑念欲言又止。
谢沉舟抬眼,透过虚空直直望向某个方向,像是看见了什么,他动动指尖。
四周环境骤然变换。
几人已置身于一片乱葬岗。
天色阴沉,几根白骨散落一旁,被野兽啃食得干干净净。
脚边,隔着薄薄一层土壤,草草掩埋的尸体露出大致轮廓
依稀能认出,是一具成年男子的尸身。
初瑶脸上的泪珠犹未干,怔怔看着地上:
“……大师兄?”
“不是这个。”
谢沉舟看着前方某处,“他在那儿。”
初瑶顺着他的视线看去。
十来步远的地方,不起眼的土堆后,有人挖了一个不深不浅的坑。
一片衣角搭在坑边,血迹斑斑。
初瑶脚下一软,像是被抽空了全身力气,却又不得不继续前行。
她强逼着自己抬脚,踉踉跄跄走到坑前。
坑挖得不大,泥土是深褐色的,还泛着腥味。
素衣青年蜷缩在里面,双眼紧闭,似是熟睡。
唇畔血迹猩红。
初瑶:“大师兄?”
“……”
初瑶没再出声,跳下坑,想扶他起来。
他一动,原本松松合拢的掌心慢慢展开。
一粒枇杷跌进土中。
橙黄圆润,并不算新鲜。
这个季节,哪儿来的枇杷?
初瑶默了默,弯腰捡起那颗枇杷,小心揣进怀中。
桑念也跳下来帮忙,低声对她道:
“你冷静点。”
“我很冷静。”初瑶轻声道,“先把他带上去吧,这里不好。”
桑念咬咬唇,与她一同将闻不语抬上地面。
初瑶抖着指尖喂了他一颗丹药,掌心贴住他心口,努力为他渡去灵力。
他却并未如她所希望那般睁开眼。
安静得一如往昔。
初瑶收回手,呆呆地看着他,突然扭头问桑念:
“大师兄他……死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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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后,谢沉舟替她回道:
“还有最后一口气未散。”
初瑶眼睛猛地亮起来:
“我去找人来救他!”
可荒山野岭,她要上哪儿去找能救他的人呢?
她走了两步,停下脚,神色有些迷茫。
桑念拉拉谢沉舟袖子,小声问他:
“你能救救他吗?”
谢沉舟看着她泛红的眼睛:
“转身。”
桑念依言转过身背对他。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他以指为刃,割开手腕。
殷红血液一滴滴流进青年口中。
然而,青年却始终没有苏醒的迹象。
谢沉舟面无表情地将伤口割得更深。
血流如注。
他脸色一点点白下去。
终于,不知放了多少血后,闻不语的眼睫微微颤了颤。
谢沉舟收回手,退到一旁,垂眼:
“好了。”
“咳咳——”
闻不语猛然咳嗽两声,睁开双眼。
看见扑过来的初瑶,他有些怔愣。
“大师兄……”
方才冷静镇定的初瑶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半晌说不出剩下的话。
闻不语被迫回神。
他拍拍她的背,亦不知说什么好,满脸无措。
初瑶紧紧抱住他,哭得更伤心:
“你为什么要来这里?你知不知道,我找了你整整一个晚上!”
闻不语:“……你没看见我压在你碗下的字条?”
初瑶用力抹泪:
“我想等你一起吃饭,没有碰过碗,也没看见你的字条,那上面写了什么?”
闻不语静了静,忽地笑了一下:
“不重要了。”
“当然重要!”
初瑶呜咽:
“你明明病得快死了,却什么都不和我说,装成一副没事的样子,留了张字条就偷偷走了。”
“还跑到乱葬岗,你……你……”
说到这里,她停了停,拿出那颗枇杷,抬眼看闻不语。
她眼圈儿通红,眸底水光闪动:
“大师兄,我不能没有你,我只剩下你了。”
闻不语沉默了一会儿,接过那颗枇杷,伸手回抱她,语气郑重一如当年:
“别怕,师兄会一直陪着你。”
初瑶小声问:“永远不分开?”
闻不语弯了眼眸:
“永远不分开。”
……
不远处的树后。
谢沉舟身体半靠着树干,不知在想什么,有些出神。
桑念跟着他走过去,与他一起靠着树干。
察觉到她的存在,谢沉舟不动声色放下袖子,遮住尚未完全愈合的伤口。
“你大师兄没事了。”他道。
桑念“嗯”了一声,轻声说:
“那也是你的大师兄。”
谢沉舟眼皮颤了颤。
“其实你就是谢沉舟。”
桑念脚尖碾碎一截枯枝,低着头说道:
“你就是那个大家都害怕的魔尊,那个……曾经叛出逍遥宗的弟子。”
良久,久到仿佛一万年过去,谢沉舟动动唇,嗓音干涩:
“你……都想起来了?”
“没有。”她道,“我猜的。”
归墟里的那个人,曾口误称呼他为‘谢’,从那时候开始,她就在怀疑了。
而回到凌霄宗,沈明朝对他的态度又实在太过反常。
更重要的是,这位余渡道友给她的感觉,莫名像一个人
——那名曾出现在她梦境中的青年。
一只被雨淋湿,无家可归的小狗。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一行人离开乱葬岗,回到了桃花村。
闻不语旧疾痊愈,已然脱离危险。
不出意外的话,他会活很久很久。
“多谢。”
他走到谢沉舟面前,郑重行了一礼,压低声音:
“谢师弟,我知道是你。”
“你当初本就因我而伤。”谢沉舟淡淡道,“偿还一段因果罢了。”
闻不语摇头:“话虽如此,救命之恩,没齿难忘。”
说完,他看向谢沉舟身边的桑念,迟疑道:
“你们……”
桑念知道他想问什么,答道:
“我们会回蓬莱找前尘花,吃了它,我就能恢复记忆了。”
闻不语眉间漫开一点忧色。
桑念了然:
“我明白,我之前是自戕,你们都担心我会想起不好的事情。”
闻不语点点头。
谢沉舟也抿紧了嘴角。
桑念认真道:
“可是,如果连面对的勇气都没有,我又该怎么走出去呢?”
“我不想一直被困在那个冬天。”
闻不语哑然,禁不住望了一眼她身边的谢沉舟。
被困在那个冬天的人岂止她一个。
还有谢沉舟。
所有人都在向前走,只有他,还固执的留在原地。
等一个或许永远回不来的人。
闻不语叹了口气。
“罢了,我只盼你们能有一个好结局。”
“莫要……重蹈覆辙。”
桑念笑道:
“大师兄,你太小看我了。”
自戕这种事,做过一次就够了。
她到这个世界上来,为的是看太阳,和蔚蓝色原野。
她不会再为任何人、任何事,放弃自己的生命。
闻不语也笑了:
“看来我的担心是多余的。”
桑念正要说话,屋中,初瑶短促的尖叫一声。
闻不语面色一变,身形一闪,眨眼间人已冲进了屋内。
“何事?”他问初瑶。
初瑶没回答,愣愣地看着他。
闻不语再三确定四周没有危险后,舒了口气,无奈问道:
“到底怎么了?”
初瑶举起手中纸条——
她不久前从自己的碗下发现的。
闻不语一怔,急忙伸手想夺过来,她后退两步,避开他的手:
“上面说的,都是真的吗?”
闻不语“唰”一下红了耳垂:
“我……这……”
他结结巴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索性继续来抢。
初瑶自是不依。
两人争夺间,纸条轻飘飘飞走,落到门口的桑念脚边。
她戳戳谢沉舟:
“捡起来,念给我听听。”
谢沉舟弯腰拾起,扫了眼上面的内容,迟疑道:
“一定要听吗?”
桑念:“嗯嗯。”
闻不语道:“别——”
谢沉舟语调毫无起伏:
“阿瑶,你看到这些话时,我应当已经死——”
闻不语终于找到机会,一把夺了回来。
桑念纳罕道:
“是我的神识出问题了吗?大师兄怎么整个人的颜色都变了。”
原本在她的神识里,所有人都是平等的灰。
可现在,闻不语的颜色肉眼可见的开始变深。
谢沉舟:“他确实整个人的颜色都变了。”
——青年不止是耳朵,整张脸连同脖子都涨红了。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你真能听见有人叫你名字啊?不管隔多远都能听见吗?”
谢沉舟:“嗯。”
桑念:“好神奇!”
她又道:“可你怎么知道是我在叫你呢?难道别人真的不敢提起你的名字?”
谢沉舟道:“你与其他人不一样。”
桑念:“不一样?”
谢沉舟道:“只有你会笑着叫我的名字。”
“……”
桑念安静了几秒,结结巴巴地转移话题:
“我们去采前尘花吧。”
谢沉舟:“好。”
两人一同走出院子,谁也没说话。
他照例施法传送。
转瞬间,他们来到蓬莱岛东部。
地上有风吹断的芭蕉叶,叶片翠绿肥大,遮一个人绰绰有余。
桑念弯腰拾起来,往脑袋上一顶,对谢沉舟嘚瑟:
“看,我有伞,嘿嘿,你没有。”
——外面下大雨,里面下小雨的伞。
不过植物天性喜雨,她对此倒是无所谓。
对面,青年漆黑眉眼染上几分潮意,低声说道:
“对啊,我没有伞。”
“……”
桑念顿时觉得这片芭蕉叶有些烫手。
她立马拉过他的手,把芭蕉叶用力塞进他掌心:
“现在你有了。”
谢沉舟瞥了她一眼,慢吞吞地举起叶子:
“可以遮两个人。”
桑念对此持怀疑态度,严谨道:
“不可能,它面积没那么大,肯定遮不住两个人。”
谢沉舟:“。”
头顶芭蕉叶忽地变大,牢牢挡住两人。
“现在可以了。”他道。
桑念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有点尴尬:
“原来你想和我撑一把伞啊。”
谢沉舟:“嗯。”
桑念努力解释:
“可它只是一片叶子,就算变大了你也还是会被雨淋湿的,我是树,我喜欢淋雨,你……”
“我也喜欢淋雨。”
谢沉舟道:
“不管是大雨还是小雨,都喜欢。”
桑念霎时没了声音。
谢沉舟道:“走吧。”
她小幅度点点头,哼出两道气音:
“走吧。”
两人并肩走出树下,雨点噼里啪啦打在头顶蕉叶上,巧妙地盖住那一拍漏掉的心跳声。
东半岛植被茂盛,果然如琉璃月所说,处处是灵植仙草。
只是,前尘花却一直没踪迹。
“她说是瀑布旁边……”桑念凝神感应,“可我没发现附近有瀑布呀。”
谢沉舟闭目感应,末了,他道:
“有结界,随我来。”
桑念忙跟上他。
不多时,两人穿过结界,走到一处山洞前,里面隐约有水声传来。
“居然藏在这里面?”桑念诧异。
洞口略矮小,谢沉舟将手里的芭蕉叶交给她,弯腰走进去。
确定里面并无危险,他道:
“可以进来了。”
桑念小心穿过洞口,来到他身边。
说是山洞,里面却不是封死的,最中间的上方没有岩壁,一束丈宽的水流从高处跌落,溅起无数水雾。
水潭边生长着几朵刚绽放不久的小花。
“这就是前尘花?”桑念小心摘了一朵,问谢沉舟,“它是什么颜色的?”
谢沉舟道:“是和你裙子一样的浅粉色。”
桑念:“哇,原来这条裙子是粉色的,我一直没发现。”
谢沉舟垂在身侧的指尖颤了颤:
“我在外面等你。”
说完,不等桑念回答,他匆匆离开。
桑念知道他在紧张和害怕什么,抿了抿嘴角,小心揪下一片花瓣,送入口中。
清凉花香盈满全身,渐渐汇聚在眉心。
微微的刺痛。
似有什么东西即将破土而出。
桑念有些晕,不得不扶住岩壁,用力晃了晃脑袋。
忽地,她听见遥远的虚空里,传来了自己的声音。
若有若无的,风一样拂过耳畔。
她说——
“喏,你想要的星星,我给你抓来了。”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念念,我只是……只是……”
只是太害怕了。
怕你不回来,又怕你回来了,却不想再要我。
桑念松开他的手,改为攥住他衣领,猛地将他拉到自己面前:
“谢沉舟,你仗着自己不会死,一直以来,就是这么对自己的?”
说到这里,她声音拔高许多:
“你是不是有病?!”
听见她的诘问,谢沉舟沉默一会儿,奇异的镇定下来。
他问她:“你想杀了我吗?”
桑念咬牙:“我现在就杀了你。”
他蓦地笑了一声,握住她的手,缓缓上移,落到自己的咽喉间。
“杀人,要掐这儿。”
桑念看了他几秒,忽然恶狠狠地咬住他的唇。
他短暂的僵了僵,倏地扣住她后脑勺,用力加深这个吻。
事情一发不可收拾。
四周不知何时变成了高大的宫殿。
殿门打开,两人纠缠着朝里走,脚步踉跄。
殿中烛火无声摇曳,将他们的影子拖得长长的,一路延伸至榻边。
一道轻响,谢沉舟被推倒在榻上。
他半支起身子,黑眸映火,小心翼翼地碰了碰桑念的鼻尖。
桑念捏住他下颌,威胁道:
“谢沉舟,你要再敢那样做,我就……”
他哑声:“你就怎样?”
桑念磨了磨牙,扒了他衣裳,一口咬住他肩头。
“我就咬死你。”她含糊不清道。
谢沉舟闷笑,忽地伸手一拽,她猛地倒在他身上,脑袋紧紧贴着他的胸口。
他展开双臂用力环住她,有一下没一下地摸着她乌黑的发。
她没挣扎,任由他这么抱着。
时光静谧。
好一会儿,桑念发现了什么,瞳孔一缩,伸手覆上他心口,嗓音微颤:
“谢沉舟,你的心呢?”
他没说话,只是捉住她的手,低眸衔住她指尖。
桑念眼中雾气弥漫,说话时,带着努力克制的哭腔:
“谢沉舟,你的心去哪儿了?”
谢沉舟还是不说话。
她用力抽回手,终是没忍住,泪水涌出眼眶:
“谁拿走了你的心?”
谢沉舟看了她许久,从怀中拿出一枚质地温润的红玉戒指,小心地为她戴上。
“我的心,在这儿。”
她怔住。
谢沉舟吻去她颊边泪珠,姿态卑微:
“念念,你可不可以……不要再扔下我了?”
“……”
桑念哽咽一声,捧住他的脸,亲了亲他的眼睛。
“好。”
宫殿矗立在夜色中。
千年不熄的人鱼烛缓慢燃烧,温软烛光映出帐中一双人影。
桑念依然在哭。
只不过,这一次,哭声中掺杂了一点儿其他的东西。
很快,她的唇被堵住,只能发出几道含糊不清的哼声。
如同坐上晃晃悠悠的小船,总也飘不到岸上,只能随着水流颠簸。
戴着红玉戒指的手在枕畔胡乱摸索,想抓住些什么东西。
很快,青年骨节分明的手寻了过来,一点点压下。
十指相扣。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烛光滤过纱幔,朦胧似月光。
桑念举起手,看着指间的戒指,自言自语:
“原来是红色的,真漂亮。”
另一只手伸来,将她的手完全包裹在掌中。
谢沉舟沙哑的嗓音拂过耳畔:
“能看见了?”
桑念翻了个身,手脚并用地抱住他:
“嗯,多亏了你。”
谢沉舟下巴抵在她额头上,“累吗?”
桑念有气无力道:“你觉得呢?”
他拇指指腹摸索着她侧脸,带着令人安心的暖意:
“那就睡吧。”
桑念睡不着,问道:
“你这段时间总是不见,就是为了炼这枚戒指?”
谢沉舟:“嗯。”
为了把那颗心脏炼成戒指,他费了不少功夫,好在,成品还算满意。
勉强配得上她。
桑念将他抱得更紧了些:
“剜心的时候,一定很疼吧?”
谢沉舟道:“不疼。”
桑念:“撒谎。”
谢沉舟蹭蹭她发顶:
“我那时一直在想着你,所以不疼。”
桑念撇撇嘴,不知是想笑还是想哭:
“我又不是止疼药。”
谢沉舟没接话。
桑念又道:“你想知道我当初为什么会自戕吗?”
谢沉舟有些抗拒:
“可以不说这个吗?”
桑念摇头,不容他拒绝,将真相尽数倾吐:
“你应该早就看出来了,我不是这里的人,原本的桑蕴灵逃走了,我顶替了她。”
他闷声道:
“桑念和桑蕴灵不是一个人,我知道。”
“我的任务是让你爱上我,这样,我就可以回家了。”
桑念大概说了下故事背景,继续道:
“可那时你被碧柯控制,我任务失败,没办法回家,所以才……”
谢沉舟沉默许久:
“对不起。”
“没什么好道歉的。”桑念道,“不是你的错。”
谢沉舟小心翼翼地问她:
“那你……还走吗?”
桑念道:“要是有机会回家,我一定会回去。”
他眸光黯淡下去。
“不过,”她掐了把他的脸,“我会想办法带你一起走的。”
“放心,我不会把你一个人扔在这儿。”
谢沉舟嘴角弯了弯,轻轻“嗯”了一声。
桑念想起另一件事,正色道:
“让魔族撤回来吧,别再和仙门打了,以后,两界相安无事,谁也别再招惹谁。”
谢沉舟点头:“好。”
桑念又道:“祝余怨灵总要想办法解决,不能让她们再这样下去了。”
谢沉舟道:“我会想办法。”
桑念:“嗯嗯,还有初瑶他们的婚礼,我们得准备一份厚厚的大礼。”
谢沉舟:“依你。”
桑念笑了:“等参加完他们的婚礼,我们就和从前说的一样,去极北之地看极光,一路把江南海北都玩一遍。”
谢沉舟脑袋埋进她颈窝,无端带了些委屈:
“念念,我们不用成婚吗?”
桑念诧异:
“我们不是成过婚了吗?认真算起来还是两次。”
“那不算。”谢沉舟道,“我要重新举办一次,规模要大,大到让所有人都知道。”
“不要。”
桑念满脸都写着拒绝:
“要是让别人知道我结了三次婚,次次都和同一个人结,我会被笑话死的。”
谢沉舟抬起湿漉漉的眸子,声音很低很低:
“我就是想让两界仙魔都知道,我是你的人。”
桑念最受不了他这种眼神,对视几秒便败下阵来。
她伸手挡住他的眼睛,破罐子破摔道:
“行行行,你要不嫌麻烦你就办,我答应你可以了吧?”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随着魔尊谢沉舟一声令下,所有魔族收兵回魔界。
两界正式宣告停战。
早已千疮百孔的人族总算喘过来这口气。
其中不乏有人猜测谢沉舟别有居心。
一时间,流言四起,人心惶惶。
可以沈明朝为首的仙门顶尖弟子纷纷出面辟谣,流言立即被遏制。
除此之外,瘫痪三百年的灵网总算修好。
通灵石重新启用。
而上面发布的第一条通知,是有关祝余灭族一事的详细始末
——这是当年的仙门首席弟子萧濯尘,历经千辛万苦收集整理而成。
他没有机会让众人见到的文字,在三百年后的今天,由新的仙盟发出,被所有人看见。
第二条通知,是有关于上一任万仙盟盟主的所作所为。
其罪有三。
一:为治双腿,他与药王谷谷主合谋抓捕修士炼药。
二:事发后,他蓄意栽赃前逍遥宗宗主宋揽风,致使后者蒙冤。
三:曾率领前仙盟成员屠戮祝余族,后,为灭口,借由谢沉舟之手杀死萧濯尘。
以上事件,经多方查证,确认属实。
两条通知一经发出,仙门哗然。
“总算真相大白了。”
桑念放下通灵石,撑着下巴发呆,心中没有预想的畅快,反倒有些难过。
“隔了三百年,不该死的人都死了,不该受的苦也受了,真相……已经没有那么重要了。”
她喃喃:
“要是当年,掌权的人是我们,事情就不会变成今天这样。”
如今新仙盟的核心成员是沈明朝与萧净几人,权力的天平毫无保留的倾斜在他们头顶。
自然,不管他们说什么,整个仙门一呼百应。
人们往往不会在意真相究竟是什么。
他们只在意说出真相的那个人是谁。
至于相不相信——
那又是另一回事了。
“怎么了?”
谢沉舟拎着一只木盒大步走进殿中,弯腰从背后抱住她,懒洋洋地问:
“怎的这副神情?”
桑念将通灵石递给他看。
他扫了一眼,摇摇头:
“已经晚了。”
若是三百年前发出来,事情或许会有所改变。
可如今,木已成舟。
一切,都回不去了。
“不过,初瑶和大师兄心里肯定会好受许多。”
桑念又开心起来:
“他们总算可以堂堂正正回逍遥了。”
说起初瑶两人,谢沉舟将手中木盒搁在桌上,示意她打开:
“看看。”
桑念好奇地掀开盖子。
盒中,拳头大的紫色玉髓莹润清透,一看便知不是凡品。
桑念:“这是?”
谢沉舟道:“我为他们准备的新婚贺礼,流光髓。”
桑念愣了一下。
流光髓,助人修行的奇物。
产于魔界深渊,百年方才形成指甲的一块儿,因数量实在太过稀少,在修仙界一小粒便能卖出天价。
现在这么大一块儿,最低也值半个玉京城。
桑念竖起大拇指:
“今时不同往日啊小谢,出手这么豪横。”
谢沉舟勾勾嘴角,从袖中摸出一支浅粉色玉簪子,指尖一转,簪在她乌黑发间。
她察觉不对,伸手摸了摸,触到几瓣温润玉质花瓣。
“是什么?”她问谢沉舟。
谢沉舟变出一面琉璃镜照与她看。
镜中,一簇浅粉色的海棠盛放在发间,娇嫩花瓣似乎还沾着雨珠,栩栩如生。
“我寻到了两块流光髓,一块送他们,一块,给你打了支簪子。”
说完,谢沉舟端详了她片刻,微微点头:
“很好看。”
桑念喜欢得不得了,勾着他脖子,压着他低头用力亲了一口。
他微挑眉梢,又从袖中摸出一对玉镯,质地与簪子相同。
两镯相碰时,“叮”一声脆响,悦耳动听。
尺寸不大不小刚刚好,浅粉色镯身衬得皓腕愈发如雪般白皙。
桑念故意晃动手腕,让它们叮叮当当响个不停。
谢沉舟凑过来:
“喜欢吗?”
桑念小鸡啄米一般点头:
“喜欢!”
谢沉舟问她:
“那你这次为什么没亲我?”
桑念无奈,敷衍地亲了他一口。
他还要继续从袖子里掏东西出来,她嘴角抽了抽: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是白发红衣妖族装扮的碧柯。
眼下的场景,倒与当年初见窃脂有些相似。
桑念心中一沉,垂了眼,不再看她。
碧柯站定在她面前,过了几秒,笑道:
“念念。”
桑念:“是我。”
碧柯伸手想摸摸她的脸,却被结界拦住。
她收回手,看着指尖,轻叹:
“没想到,这辈子还能再见到你。”
桑念深吸一口气:
“碧柯,放下吧。”
“即便你复了仇,你又怎能保证,多年以后,人族不会变成下一个你呢?”
碧柯嗤了一声,眸中恨意蔓延:
“怎么会呢?只要把他们都杀干净,一个不留,你担心的事,便永远不会发生。”
桑念只是摇头。
碧柯问道:“是谢沉舟让你来的?”
“不是。”桑念道,“路过,听说你在这里,所以来看看你。”
碧柯道:“好念念,你还真是一如既然的善良。”
桑念装作没听出她的讽刺:
“你有什么想要的吗?我可以给你送来。”
这儿没椅子,碧柯索性坐到地上,盘着腿,抬头仰视桑念:
“若你能给我带壶酒便好了,没有它,我每一分每一秒,都不知要怎么熬下去。”
桑念在储物袋翻找一会儿,还真被她找出一个小酒坛。
结界认气息,只拦碧柯一人。
桑念径直穿过结界,坐到碧柯身边,将酒坛递给她。
碧柯扬眉:
“敢过来,不怕我杀了你?”
不等桑念回答,她自顾自道:
“也对,我修为尽废,捏死一只蚂蚁都困难,你怎会怕我呢?”
说着,她仰头喝了口酒,眉目舒展许多,将酒坛递给桑念,嫌弃道:
“不够烈,和白水没区别。”
桑念接过酒坛,并不喝,轻轻放在了地上:
“下次给你带青州的冷吹香,一杯就倒。”
碧柯笑了一声:
“还会有下次吗?”
桑念抱膝看着那个酒坛:
“会有的。”
碧柯用力搓搓脸,喃喃:
“祝余复仇没希望了。”
“清雨临死前的交代,我完不成了。”
桑念还记得,那个温良美丽的女子,临死前是如何大喊——
灭了人族。
那样浓烈的恨。
即便跨越五百年的时光,依然字字惊心。
肩头一沉,桑念侧眼看去,是碧柯靠了过来。
那个在逍遥宗里,总是不着调、整天笑眯眯的长老靠着她的肩,眼角滑落清亮水珠。
哭得很安静。
桑念喉间亦是一哽,抿紧唇角,任由她靠着自己的肩。
“我真好笑,”碧柯道,“想复仇,没成功;想复活他们,还是没成功。”
“到头来,你死了,小七不认我这个姐姐了,谢沉舟也……”
说到这里,她停了停,叹气:
“不过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桑念道:“不好笑。”
碧柯没说话。
桑念加重语气:
“不好笑。”
“行了,我听见了。”碧柯抱怨,“那么大声干什么。”
桑念道:“你已经做的很好了,至少,你养大了薇薇,还……”
碧柯打断她,一字一顿道:
“薇薇,是我杀的。”
桑念骤然僵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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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玷污了祝余血脉的——孽种。”
仿佛被泼了一桶冷水,桑念遍体生寒。
“是你害得谢沉舟家破人亡。”她嗓音含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是你毁了他。”
“呵,家破人亡?”碧柯一步步逼近她,拔高声音,“那我的家呢?我的亲人呢?他们又在哪里?!”
她指向外面,脸上两道泪痕微微反映着冰冷天光:
“界河之外的那些人族,他们所拥有的每一寸欢愉圆满,都建立在我家人的血与恨之上。”
“根本不是这样的。”
桑念盯着她,语气坚定:
“我早就说过了,犯错的是旧仙盟,普通人连知情权都没有,你报仇可以,但不该对无辜的人下手。”
碧柯扯扯嘴角:
“只要是人族,都该死。”
桑念深吸一口气:
“这就是你与暮云薇的不同之处,也是她为什么要离开你的原因。”
碧柯沉默一会儿,倏地抬手摸摸她的脑袋,桑念条件反射地推开她,绷紧了身体。
“放心,我怎么舍得伤你。”碧柯温柔一笑,“念念,我真的很喜欢你。”
“你或许不知道,比起沉舟,你更像一名祝余族。”
桑念没有再回她,转身离开。
即将走出殿门时,身后,传来碧柯极轻极淡的嗓音,似是有些迷茫。
“若连仇恨也没有了,我又该……靠什么活下去呢?”
“……”
一点血腥味随风拂过桑念鼻端。
猩红一路蔓延到脚底,她微微侧了脸,到底忍住了没回头。
风声里,依稀飘来一句——
“谢谢你……对不起。”
殿门合上。
桑念睇着裙摆不知何时染上的血迹出神。
青鬼看了眼安静的宫殿,语气没什么起伏:
“她死了。”
桑念回过神,“嗯”了一声,抬手抚了抚发间。
——那只海棠花簪子已消失不见。
她对青鬼道:“你是故意的。”
语气笃定,没有半分质问的意思,似乎只是在陈述事实。
青鬼垂眼看着她衣上的血:
“谢沉舟不准她死,除了你,没人能给她一个痛快。”
桑念有些累,连肩膀也耷拉下去:
“为什么要帮她?”
青鬼道:“我是她从死人堆里捡回来的,她,算我半个师尊。”
桑念道:“只是如此,再无其他?”
青鬼顿了顿,缓缓道:
“再无其他。”
桑念点点头,神色恍惚地走了。
青鬼道:“这次利用了你,算我欠你的。”
她背对着他挥了挥手,什么也没说。
青鬼站了一会儿,转身打开殿门。
血泊中,女子安静阖眼,已没了气息。
那支玉簪被她小心擦干净,用白色手帕垫着,远远地放在桌上。
似乎唯恐沾上她的血。
“……临死前倒生出了几分良心。”
青鬼摇摇头,收好簪子,弯腰抱起那具尸身。
其他守卫面面相觑,半是惊恐半是无措:
“青鬼大人,你要带她去哪儿?魔尊要是知道了一定会怪罪的!”
青鬼头也不回:
“我带她去安葬,所有罪责,我一力承担。”
没人再敢拦他。
他走了一会儿,无端想起多年前的某一天。
那时的他不过几岁,家中被人寻仇,连他也没放过。
他躺在死人堆里,奄奄一息,始终不肯闭眼。
月色里,有人携着满身酒香路过,对一地死尸视而不见。
他抓住了那个人的裙摆。
“求你……救救我。”
那人停下脚步,低头对上他双眸,她挑了眉梢。
“我凭什么要救你?”
“我愿意把我的所有……都献给你。”
“有趣,你叫什么名字?”
“……江染青。”
“江染青已经死了。”
她随手拎起他,单手抱在怀里,懒洋洋道:
“从此以后,你叫青鬼。”
“……”
怀中尸身冰凉,青鬼用力闭了闭眼。
“我不欠你什么了。”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噬神山上风雪依旧。
魔神像已倒,像只蛰伏在地上的野兽,拖出长长的阴影。
谢沉舟站在阴影中,抬头。
万年岁月流逝,石像早已看不出本来面目。
偶有几个弧度,莫名眼熟。
似在何处见过。
谢沉舟垂在身侧的指尖倏尔一动。
归墟国中,神女像下,凶兽匍匐。
“……”
他走近原本矗立神像的地方。
那里奇异的没被冰雪掩盖,露出一方黑色土壤。
往下挖,一只长条形的木盒出现在他眼前。
盒盖上设有重重封印,似乎里面锁着某种稀世珍宝。
谢沉舟启出盒子,对着那些封印默了几秒,指尖轻轻拂过。
盒盖自动打开。
一阵温润清灵之光冒出。
光芒散去,他终于看清里面盛着的东西。
那是——
一截枯枝。
谢沉舟微蹙眉头,拿起它在鼻尖轻嗅。
桑枝。
一截已经枯萎的桑枝,被某人用重重秘法保护,珍而重之的埋在了魔神像下。
整整万年。
不难想象,它对那人来说,有多重要。
只是,为什么会是桑枝呢?
谢沉舟将它放回盒中,视线继续落到坑内。
里面还有一样东西。
那是一只瓷瓶紧紧挨着盒子而放,不过已经碎了。
碎片中尚且残留着几分熟悉的气息。
那是……谢沉舟自己的气息。
他眉头皱得更紧。
洛平安的话倏地在耳畔响起。
“神谕中说,终有一日,魔神像倒,小华山现,三百里黄泉彼岸花花开成海。”
“当天空下起黑色的雪,你将失去长生,而祂,将归来。”
谢沉舟默了默,忽地撩起袖子,用碎片划出一道血痕。
伤口没有再自动愈合。
谢沉舟扔了瓷片,生疏的施了个治愈术。
伤口仍然没有愈合。
他便明白了。
——有东西,正在窃取他的长生。
“我曾经与天道做的交换……”他低喃,“到底是什么?”
一切仿佛笼罩在浓雾中,看不清路在何方,亦看不清藏在雾中的人。
如今,神谕一一实现,洛平安口中的那个“祂”,也即将归来。
谢沉舟捏捏眉心,正要收好盒子,蓦地,一点萤光从盒中飘出,迅速没入他身体。
古老的钟声响彻耳畔。
天地间传来一道叹息。
“你来了。”
他骤然愣住。
……
一整晚过去,谢沉舟还是没回来。
桑念有些坐不住了,正打算出去寻他,“吱嘎”一声,殿门打开。
她大大地松了口气:“你终于回来了。”
门口果然站着熟悉的身影。
听见她的声音,他迟钝地抬眼看来,用一种她看不明白的目光看着她。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
桑念没有说话,用纱布缠好那道伤口,抱住他脑袋,一下接一下地摸着他冰凉的发。
谢沉舟靠在她怀中,睫羽倾覆,遮住眸中化不开的眷念。
好一会儿,她道:
“谁拿走了你的长生?”
“不知道。”
“还能找回来吗?”
“大概,不能了。”
“……”
桑念又沉默下去。
谢沉舟低声呢喃:
“或许,一切早已注定,这只是我为了能够再次遇见你,而必须付出的代价罢了。”
话落,他睁开眼,握住她指尖,笑了笑:
“不过,你能看见我白发苍苍的样子了,这样想想,没了长生,似乎也很好。”
桑念却笑不出来。
她如今是妖,还是寿命最为漫长的树妖。
她自然能看见他白头。
可他们,却不能一起白头。
巨大的悲伤涌来,她怔怔望着桌上那盏跳跃的烛火。
她的运气真差啊,总是在她以为,剩下的日子总算能安安稳稳度过时,突然一桶凉水泼来。
然后告诉她,这是命中注定。
命中注定,他们可以相爱,却不能相守。
“……”
“我不信命。”
桑念加重语气,字字坚定:
“我们一定能找到办法的,谢沉舟,你会活很久很久,和我一样久。”
良久,久到她以为谢沉舟不会回答时,谢沉舟点了点头,道:
“好。”
说来可笑,从前一心求死,但偏偏不能死。
如今真的要死了,却又比世上任何一个人都更想活下去。
果然贪心。
……
翌日。
即便经历三百年的战乱,青州城一如往昔。
——两界交战时,双方都心照不宣的避开了此处。
看见熟悉的建筑,桑念有点紧张:
“你说,哥哥还能认出我吗?”
谢沉舟放下手上的礼物,上前敲门:
“会的。”
话落,城主府的大门缓缓打开。
几名家丁探出头来,打量了两人一眼,问道:
“什么事?”
谢沉舟道:“我们来求见城主。”
“可有拜帖?”家丁问。
谢沉舟:“没有。”
家丁欲要关门:“那你拿了拜帖再来。”
桑念一把挤开谢沉舟,客气道:
“其实我是桑蕴灵,城主的妹妹,麻烦你去通传一声。”
家丁的表情一言难尽,对身边的同伴道:
“你信她是我们死了三百年的大小姐,还是信我是仙盟盟主?”
同伴斩钉截铁道:
“小的拜见仙盟盟主!盟主万岁万岁万万岁!”
桑念:“……”
谢沉舟:“……”
“砰——!”
城主府大门关上。
桑念捂住险些被撞到的鼻子,又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额发,惆怅地望天:
“三百年过去了,城主府的工作人员还是这么的……抽象。”
看来此地风水着实养人。
谢沉舟道:“我变一张拜帖出来。”
“用不着。”桑念带着他来到墙根,薅起袖子,“直接翻进去吧。”
说完,她踩住墙面,两下便坐上墙头,对他伸手:
“上来,我拉你。”
谢沉舟欲言又止,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握住她的手,学着她的样子翻上墙头。
墙边种了一棵杏树,几束开得正盛的杏花探过墙头,伸手就能够到。
风一吹,颤巍巍地晃了晃,抖落如雨的花瓣。
桑念伸手接住,朝谢沉舟脑袋上一洒,打趣道:
“瞧瞧,这是谁家的郎君?怎么生得如此俊俏?”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这大概是梦。
一个陌生人闯到了他面前,用那双和念念一模一样的眼睛看着他。
叫他哥哥。
桑岐言恍惚一下,想走到她身边仔细看看她,脚下却踉跄一下,险些栽倒。
桑念急忙上前扶住他。
他不说话,只是死死地盯着她,脸色苍白,双唇微微颤抖。
桑念声音更小了些:
“哥哥,我是念念。”
桑岐言:“念念?”
桑念用力点头。
桑岐言茫然道:
“念念已经死了,我亲手葬的,就葬在后院那棵桑树下面。”
桑念心中一刺,忍住了眼泪,换了个容易让人接受的说法:
“对呀,我的魂魄附在了那棵树上,现在,我既是桑念,又是那棵树。”
那棵树的确枯了许久,奄奄一息。
忽然有一天,病树枝头又逢春。
人人都道是小姐在天有灵救了它。
却原来,是种树的那人回来了么?
桑岐言看向谢沉舟,目光些许迷惘。
谢沉舟对他点头:
“她是念念。”
桑岐言站直了身子,刹那间,心中闪过万般念头,但到了最后,只剩一片空白。
良久,他道:
“回来就好。”
语气格外平静。
只是转身的那一瞬间,他挺直的背骤然佝偻下去,如同迟暮之年的老人。
桑念想去扶他,他背对着她摆摆手,嗓音有些含糊:
“别过来。”
她收回脚,突然想起那一年,她偷偷跟着闻不语一行人离开青州,他追上来给她送东西。
分别时,他也是这样背过了身,不肯看她。
青州城的城主有自己的骄傲。
他决计不会让人见到自己的眼泪。
哪怕那个人是他的妹妹。
尤其那个人是他的妹妹。
桑念垂下眼,心里闷得厉害,像是堵了一团棉花,直堵到了嗓子眼。
她有点想哭。
掌心一暖,侧眼一看,谢沉舟握住了她的手。
桑念抿了抿嘴,忍住眼泪,对他弯了弯眉眼。
桑岐言也在这个时候转过身来。
他看上去一切如常,只是眼尾微红。
“吃过饭了吗?”他问桑念,“饿不饿?”
桑念小跑过去抱住他,语气夸张:
“我想快点见到你,早饭都没来得及吃就出发了,现在饿得能啃一头牛。”
桑岐言眼眶红得更厉害,怒不可遏:
“什么?谢沉舟那厮竟连饭都不让你吃,他到底是怎么照顾你的?这是虐待!”
旁边的谢沉舟:“……”
桑念:“不是,哥……”
桑岐言厉声道:
“不必为他说情!你看看你,都瘦成什么样了,他倒是五大三粗的气色好得很。”
桑念捏捏自己明显圆润了些的脸颊,又看看谢沉舟刀削一样清晰且锋利的下颌线,眼里多了些清澈的迷茫:
“啊?”
桑岐言视线又落到她身上,满脸心疼:
“你受苦了,哥哥这就去让后厨准备午饭,做一大桌子你爱吃的,你可劲儿吃。”
桑念:“……其实倒也没有很苦。”
桑岐言充耳不闻,搓着手带着乌拉拉一大群人飞快走了。
原地只剩桑念和谢沉舟,哦,还有那名被定住的家丁甲。
桑念戳戳谢沉舟的腰:
“给他解开吧,看着怪累的。”
谢沉舟默默解开他的定身术。
他当场丝滑跪下,哭丧着脸道:
“小的有眼不识泰山,请小姐和姑爷赎罪!”
桑念:“嗐,这有什么,你起来吧。”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风未止,枝叶摇晃。
两座坟茔并排矗立。
桑念道:“可是,春天快结束了。”
谢沉舟摸摸她发顶,道:
“没关系的。”
春天要结束了没关系。
他要死了……也没关系。
总归,他已经拥有过天上星。
再无遗憾。
“……”
桑念低着头匆匆站起身,胡乱擦擦脸:
“去吃饭吧,我好饿。”
谢沉舟没再抓着方才的事不放,顺着她转移话题:
“好,吃饭。”
两人刚要离开,风停下。
一只翎羽鲜艳的鸟儿从枝头跌落,摔在桑念面前。
“哎哟——”
它眼冒金星,小声惨叫。
桑念及时收回脚,与它大眼瞪小眼。
它清醒了些,从地上爬起来,眼睛同样瞪得很大。
桑念觉得它看上去有些眼熟。
正要细想,它已扑腾着翅膀飞了过来,一头扎进她怀里。
“主人。”它嘤嘤叫唤。
桑念:“……小七?”
“是我呀。”小七对着她的脸蹭了又蹭,“主人主人,小七现在人话说得可好啦!还会说绕口令哦!”
桑念将它捧在掌心,听它说完一段绕口令,欣慰地左瞧瞧又看看,有点疑惑:
“三百年过去了,你还没有化形?”
小七懵懵道:
“三百年?什么是三百年?我为什么要化形?”
谢沉舟道:“赤鷩族化形要借助小华山山灵之力。”
桑念:“那碧柯?”
“她破壳便能化作人形,小七在归墟破壳,做不到她那样。”
听到这番解释,桑念心里一揪:
“算了,一直做只小鸟也挺好的。”
她拇指揉揉小七的脑袋:
“做人的烦恼太多了。”
小七左看右看,有点难过地问她:
“六六在哪里?我找了它好久好久,可一直找不到它。”
——小鸟没有时间概念,只知道很久很久,便是很久了。
它都快忘了六六的气味了。
“六六……”
桑念犹豫了一下,安抚道:
“它还在睡觉,过段时间才醒。”
小七扇扇翅膀,在她掌心雀跃地蹦了蹦:
“我给六六攒了好多虫子干,它肯定很爱吃。”
桑念:“虫子干?”
小七献宝一般取下脖子上挂着的储物袋:
“在这里。”
桑念注意力在另一样东西上:
“储物袋谁送你的?尺寸正好,真有心。”
小七高兴道:“是魔尊大人给我做的。”
桑念笑了笑,语气揶揄:
“魔尊大人会的还挺多。”
谢沉舟挑了眉梢:
“那是自然。”
小七打开储物袋给她看:
“我攒了满满一袋子呢!要是不够,我再去树上给它捉。”
桑念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哪棵树上捉的?”
“那棵树。”
小七用翅膀指指他们身后那棵桑树,语气快活极了:
“鸦一鸦二两个哥哥也常常和我一起来捉虫子呢。”
桑念:“……”
桑念一点也不快活。
“鸦一哥哥,你们怎么一直不出声呀?”
小七突然朝树上叫道:
“主人和魔尊大人来了,快下来打个招呼呀。”
藏在树上努力缩减存在感的两只鸦:
“……”
其实有些时候,不说话,也是一种善良。
谢沉舟扫了眼茂盛的树冠: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桑念牵着谢沉舟的手,慢悠悠朝凌霄宗行去。
小七第一次来这里,看什么都新奇,不断地朝海里冲,想要叼一条鱼上来。
鸦一努力抓着它,一路都在碎碎念。
鸦二烦不胜烦,双手捂住耳朵,满脸淡淡的死意。
桑念回头看了一眼,犹豫几秒,低声问谢沉舟:
“我们要告诉小七,碧柯的事吗?”
小七对碧柯很是排斥,三百年的时间,大部分都是和两只乌鸦一起度过的。
她也不能确定,它听见碧柯的死讯后,会是什么反应。
谢沉舟捏捏她掌心:
“她现在还不能理解死亡是什么,再等等吧。”
桑念:“好吧。”
她走了几步,不知看见了什么,忽地“咦”了一声,挣开他的手,小跑向前。
冷不防的,谢沉舟手抓了个空,几乎是同一时间,巨大的恐慌涌来。
好在,下一刻,桑念又背着手跑了回来。
谢沉舟猛地舒了口气,袖中的手不再颤抖。
桑念道:“你猜我手上拿着的是什么?”
他反复调整急促的呼吸,神色看不出丝毫异样,笑着问她:
“是什么?”
“当当当当——”
桑念摊开手心。
一枚贝壳静静躺在那里。
精致又小巧,锯齿状的边缘泛着一圈淡淡的紫,像女孩子的裙摆。
谢沉舟眼睫颤了颤。
桑念打开贝壳。
里面,一枚浅紫色的珍珠在夕阳里闪闪发光。
她对他扬扬眉,一本正经道:
“我要把最大最漂亮的贝壳送给谢沉舟,然后把他和珍珠一起藏在里面,谁也找不着。”
“……”
她的声音与那年在弦音阁中的醉酒少女重合。
谢沉舟恍惚一瞬,几乎分不清今夕是何年。
见他怔愣,桑念以为他不喜欢,摸摸鼻尖,悻悻道:
“好吧,珍珠是我刚塞进去的。”
“这个贝壳也不够大,藏不下你。”
她正要收回去,手腕忽地被攥住。
谢沉舟道:“不是要送给我吗?”
桑念道:“你喜欢?”
谢沉舟:“嗯,喜欢,喜欢得不得了。”
她瞬间开心起来,将贝壳郑重放在他掌心:
“那我就把它送给你了。”
他一根根收拢指节,紧紧攥住它,又唯恐它被自己捏碎,力道松了许多。
仿佛这是什么稀世珍宝,他看了又看,嘴角弯弯,眉间一片柔软笑意。
桑念悟了:
“原来你喜欢贝壳啊,前面还有好多,我再去给你捡一些来。”
谢沉舟注视着她的背影。
连她自己也不记得了,在那个遥远的过去,她曾在醉酒时将一颗真心捧了出来。
她对他说,要带他去海边捡最大最漂亮的贝壳。
她还说,她要保护他。
说的很认真。
彼时,他满心杀意,不以为意。
现在,她完成了她的诺言
在她自己都不知道的时候。
而他……
余恨尽收,戾气已散,只剩满腔柔软爱意。
这怎么不算一种圆满呢?
谢沉舟想,已经很圆满了。
他不该再贪心,再去奢求更多。
是时候走向天道为他安排的结局了。
以他之命,换她成神。
很划算,不是吗?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在各大宗门齐心协力下,凌霄宗大致已重建完毕。
沈明朝的伤也好得差不多了。
琉璃月坚持要办一场答谢宴,所有前来援助蓬莱的仙门一同参加。
桑念拗不过她,被她半拖半拽的也带了过去。
为避免引起恐慌,谢沉舟仍旧用了余渡的身份。
他坐在角落自斟自饮,一双眼始终盯着前方人群中的女孩儿。
“你怎么能一声不吭就走?”
沈明朝问桑念,满脸不爽:
“我差点以为你又掉海里去了。”
“我不是早就用通灵石联系过你了吗?”桑念道,“我前些日子离开魔界,去了我哥那儿,青州。”
沈明朝问她:“那你记忆怎么恢复的?”
“我吃了前尘花。”桑念道,“这是萧濯尘在归墟里告诉我的办法。”
提起萧濯尘,沈明朝瞥了眼远处的萧净,低声问:
“他……还好吗?”
“看上去还不错。”桑念兴冲冲道,“以后我们可以去归墟看他。”
沈明朝笑了一下,摇头:
“你当归墟国是你家呢?想去就去?若无机缘,普通人这辈子也进不去的。”
桑念挠了挠头:
“很难吗?我没太感受出来。”
沈明朝又笑了一声,“眼睛怎么治好的?”
桑念含糊道:“吃了点药就好了。”
沈明朝点点头,没追着这个问题不放,冲远离人群的谢沉舟努努下巴:
“和好了?”
“就没吵过。”桑念道,“哪来什么和不和好。”
“那他怎么还一副别人欠他钱的样子?”
沈明朝不满,大步走过去,双手抱胸站在谢沉舟桌前。
谢沉舟懒懒抬头:
“滚开,别挡光。”
沈明朝一把拽起他,拖着他转身就往人群走,小声嘟囔:
“装什么装,还整起遗世独立这一套了。”
谢沉舟:“……”
他用力掰开沈明朝的手:
“我自己会走。”
沈明朝拉开自己座位身旁的椅子,将他按着坐下。
谢沉舟和对面的桑念大眼瞪小眼。
桑念看了看他,又看看沈明朝,立即起身去了苏雪音那桌,将空间留给他们两人。
沈明朝大马金刀坐下,一个酒碗搁到谢沉舟面前。
“哗啦——”
碗中酒满。
沈明朝放下酒壶,脸上笑容淡了许多,抬了抬下巴:
“我上次问过你,你是不是从没把我们当过朋友。”
“现在,我再问你一次,你想清楚了再回答。”
沈明朝看着谢沉舟的眼睛,一字一顿问道:
“谢沉舟,我们是朋友吗?”
谢沉舟看了他几秒,端起酒碗,一饮而尽。
沈明朝眉间霎时闪过几分笑意,一把勾住他脖子,语调轻快:
“那就这么说好了,以前的事大家都不提了,以后,我们继续做朋友,谁也不许再埋怨谁。”
谢沉舟挣开他,别过眼:
“我可什么也没说。”
沈明朝挑了挑眉梢,再次伸臂揽住他肩膀,用力晃了两下:
“那你现在说说,我听着呢。”
谢沉舟道:“沈明朝,你很烦。”
沈明朝笑嘻嘻地凑上去:
“烦的就是你,对付你这种没长嘴臭毛病还多的家伙,就得烦。”
谢沉舟睨着他,嗤一声笑了,慢悠悠道:
“都说如今逍遥宗的大师兄沈明朝修为高强,性情沉稳,原来都是谣言。”
沈明朝“嘿”了一声,薅袖子:
“修为高强可不是谣言,我现在一拳头下来能砸死半个你。”
谢沉舟:“呵。”
“?不信?”
沈明朝立马捶了他一拳。
他本意是玩笑,并未真的用力,谢沉舟却晃了晃身体,指尖用力抓住桌沿。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明日就是婚礼,该布置的都布置得差不多了。
原本破破烂烂的小屋修葺一新,挂满红绸,床上放着一套绣了鸳鸯的嫁衣。
窗户上贴着成双的喜字,院中桌椅摆放整齐,酒坛码放在墙角。
闻不语在屋中一圈圈踱步,凝神细想是否遗漏了什么。
坐在一边看通灵石的初瑶无奈道:
“大师兄,你转得我头晕。”
闻不语局促道:
“那我出去转。”
初瑶道:“别,我出去吧,正好想吹吹风。”
说完,她搬着椅子蹬蹬蹬跑了出去,坐在院中继续看通灵石。
闻不语又开始焦躁的原地踱步。
初瑶扫了他一眼,翘着脚继续在通灵石上和桑念聊天。
【初瑶】:大师兄这段时间和鬼上身了一样,干什么都毛毛躁躁的,一点也不像从前耐心细致。
【桑念】:他可能有点婚前焦虑,过段时间就好了。
【初瑶】:他天天转圈,转的我都要吐了,再不好我就不要他了。
【桑念】: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天天转圈哈哈哈
【初瑶】:……你在嘲笑我?
【桑念】:我在嘲笑他
【初瑶】:你在嘲笑我选道侣的眼光
【桑念】:咳咳,你真的不用我们提前过来帮忙吗?我们其实今晚就能动身过来的
【初瑶】:没必要,大师兄已经全都布置好了,等你明天过来看见我穿嫁衣的样子保证惊艳死你
【桑念】:哇哇哇
【初瑶】:明天再哇
【桑念】:遵命
时间不早了,两人互道过晚安,初瑶放下通灵石,活动活动脖子。
正要回屋,她余光捕捉到什么,动作一顿。
云遮住了月亮,光线暗下去。
小院门口挂着的灯笼摇摇晃晃,隐约映照出一个佝偻的身影。
他站在那儿,不知看了她多久。
初瑶施法点亮周边灯笼,光线更亮了些,终于照出那人的全貌
——一名瘦骨嶙峋的乞丐。
她与闻不语声名在外,附近时常会有饿得受不了的乞丐来乞讨,她已习以为常,忙对那人道:
“你等等。”
说完,她去厨房盛了几个馒头出来,双手递给他:
“吃吧,不够我再给你拿几个。”
乞丐伸手接过,拿起一个咬了一大口。
初瑶又另递过去一袋粽子糖,笑道:
“明日我就要成亲了,这是喜糖,请你收下,一同沾沾喜气。”
乞丐放下馒头,接过那袋糖,或许是许久没同人说过话,声调格外嘶哑难听:
“你要成亲了?恭喜。”
初瑶笑眯眯地点头:
“嗯嗯,你明日若有空,可到这儿来用顿酒饭,不收你钱。”
“我也送你一些什么吧。”他慢吞吞道。
初瑶自然不好意思拿乞丐的东西,摆了摆手:
“不必了。”
乞丐坚持:
“我受了你们家这么大的恩,当然得好好报答你们。”
初瑶实在推辞不过,只好道:
“你要送我什么?先说好,太贵重的东西我不能要。”
乞丐笑了笑,道:
“送——你——去——死。”
初瑶还未反应过来,面前寒光乍现。
下一刻,她被人向后重重拉了一把,险险避开刺来的寒光。
素衣青年长剑在手,眨眼间便挑落对方握着的匕首。
他上前一步,挡在初瑶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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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开始站出来的男子嚷道:
“何况,若不是闻少侠他们,我们村也不会遭此大劫!我们才是最无辜的!”
其他村民忙不迭点头:
“就是就是!”
小姑娘气得眼眶发红:
“没有他们我们早就死了!你们忘恩负义我不管,反正我要救她!”
说完,她去解初瑶身上的绳子。
手刚伸了一半,“咚”地一声,她后脑勺一阵剧痛,身体一歪,向旁边倒去。
她努力抬起头,看见一张熟悉的脸,难以置信:
“……爹?”
“死丫头,你要害死我们全村人吗?!”
村长扔了手里的门栓,狠狠吐了口唾沫:
“把她拉开扔出去,为了全村人的性命,今天,这个恶人老子来做!”
他话音刚落,旁边的村民立即冲上来。
他们抬起受伤的小姑娘,将她放到门外树下靠着,好心地撕了衣裳为她包扎伤口:
“小玉啊,你可别怪你爹心狠,这是生死攸关的大事……”
小玉满脸是泪:
“你们不能这么做,宋姐姐是好人,她不能就这么死了!”
她娘止不住地叹气:
“你还小,等你长大就明白了,没什么比自己的性命更重要。”
小玉不断摇头,还想说什么,到底受伤太重,眼一闭,昏了过去。
屋中,村长一步步靠近初瑶。
“宋姑娘,你可别怪我,要怪,就怪那两个恶人吧。”
这个人初瑶认识。
桃花村的村长,当初魔族进攻,他差点被斩断手臂,是大师兄救了他。
另一人也上前:
“宋姑娘,我们也是被逼无奈。”
初瑶也认识这个人,他被怨灵所伤,是她为他采集药草,帮他修好了屋子,日日替他打水熬药。
更多的人走上来。
每一张脸,她都无比熟悉。
每一个人,都曾受过她与闻不语的恩惠。
当初他们本要离开,是这些人跪下苦苦哀求,求他们留在这里,求他们庇佑村子。
“……”
初瑶挑唇笑了笑:“你们想让我说什么?”
“说我不怪你们,你们有你们的苦衷,说我甘愿为了你们去死?”
众人呐呐地,没有接话。
她神色讥诮:
“你们大概想错了,我不是大师兄那个傻瓜。”
村长咬牙,“别再说这些没用的了,动手!”
几名青壮男子随他一拥而上。
初瑶硬生生挣断绳子,强撑着身体踹开面前的人,持剑刺去。
那人惨叫一声,身上见了血。
她剑尖指向另一人,抵住他咽喉的刹那,她脸色一白,踉跄跌倒。
那人吓得几乎魂飞魄散:
“还愣着干什么,都上啊!再这样下去她迟早要杀了我们所有人!”
于是,众人顾不得维持那点虚伪的不忍与善良,乌泱泱全涌了过来,七手八脚将她按住,合力夺走她手中的长剑。
初瑶奋力转过脸,目光透过一重重人影,落到远处的素衣男子身上。
她对他弯着眼睛笑了笑,低声说了句什么。
明明相隔甚远,闻不语却听得清晰。
她说的是——
“不要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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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影晃过,彻底挡住她。
一点铁锈味在夜色中无声弥漫。
“怎么这么安静?”乞丐不满,“我很想听听她的惨叫声。”
闻不语双眼猩红,指尖死死陷进泥中,一口鲜血喷出,打湿干燥地面。
他满脸绝望。
“想救她?”乞丐玩味道,“好,我给你这个机会。”
他解开了几分闻不语身上的桎梏,经脉与灵力仍旧锁死:
“去救她吧,再晚,可就来不及了。”
闻不语疯了一般冲向那间屋子。
然而,他将将冲到门前,却再难行寸步。
村民们围着他,死死抱住他的腿,给他磕头,声泪俱下。
“求闻少侠给我们一条活路吧!”
“求求闻少侠放过我们吧!”
“我们也是逼不得已啊!”
可是,谁又来给他的妻子一条活路呢?
闻不语遍体生寒,周身血液一同凝固。
他仿佛第一天认识他们,看他们的视线无比陌生。
“砰——!”
屋中的村民用力关上门,彻底隔绝他的视线。
门框上,他亲手画就的护宅符发着莹莹微光。
“……”
他动了动唇,喉间依旧发不出半点声音。
于是,没人知道,那一夜的闻不语,究竟想说什么。
黑影鬼魅一般出现在他身后,轻笑一声:
“闻不语,这就是你守护的苍生。”
“……”
黑影召来他的长剑,引着他的手握住剑柄,低声引诱着他走向前方那片深渊:
“闻不语,苍生不配。”
闻不语颓然阖上眼眸,举起手中长剑。
……
那扇屋门还是打开了。
满地血腥,尸首犹未瞑目,似乎没想到那位平日仁慈又善良的仙者,也有这样疯魔的一面。
“当啷——”
长剑脱手,重重落到地上。
青年踉踉跄跄朝一个方向走去,一身素衣浸满了血,红得诡异。
前方,他的小师妹躺在地上,同样一身红。
“大师兄,”她歪着脑袋对他笑,“别难过,你已经救下我啦。”
见她没事,闻不语泛灰的脸色总算好了些,神色仍旧恍惚得厉害。
他察觉自己的声音回来了,费力背起她,如同幼时那般对她说道:
“别怕,我带你离开这里。”
初瑶搂紧他脖子,靠住他肩头,声音很轻:
“好。”
不远处,黑影意犹未尽地舔舔唇,身形不再如之前那般虚幻,只差一步,便能凝出实体。
“果然美味。”
它尾调微扬,似乎甚是愉悦:
“还是这些慈悲之人身上的魔气好吃。”
“他道心已碎。”
乞丐仰天大笑:
“从此以后,他在修仙界,再难立足。”
“他再也不是人人景仰的那个闻不语了。”
黑影斜睨他一眼:
“既然答应你的事已经办到,按照约定,你也该完成你的承诺了。”
“当然。”
乞丐看了眼跌跌撞撞远去的青年,心满意足地闭上眼,语声虔诚:
“我自愿将魂魄奉献给您,请一定要——”
“毁了修仙界啊。”
黑影一点点扩大,缓缓将他吞噬。
“你的心愿,神明听见了。”
一切消失于无声。
原地,黑衣少年伸了个懒腰,昳丽的眉眼盛满笑意。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五指捏合,触感久违的真实。
身旁树下传来一点轻微的响动。
他视线随意扫去。
小姑娘靠着树,闭着眼,似乎还在昏迷。
只不过——
“啧。”他走到她面前,似笑非笑地开口,“你的手在抖,你知道吗?”
小玉抖得更厉害,差点哭出来。
“我什么都没看见。”她呜咽,“我真的什么都没看见!”
“睁开眼睛。”他的声音近乎蛊惑,“看看我。”
小玉控制不住地睁开眼,愣住。
少年轻笑,笑容似一朵罂粟花:
“记住我的样子,很快,你还会再见到我的。”
话落,他化作一阵黑雾,消失不见。
小玉瘫坐在地上,茫然地看着满地尸首。
良久,安静的村中响起一声尖叫。
……
郊外的月色更冷些。
灵力还未恢复,闻不语背着初瑶,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沾满露水的草丛中。
他表情一片空白,似乎只是凭着本能在前行,躯壳里的魂魄早已消失。
初瑶道:“大师兄,你是迫不得已才杀了他们,不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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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念起了个大早,挨个儿敲门:
“起来,要出发了。”
沈明朝顶着一头乱发开门,满脸怨气:
“天都还没完全亮,你见过谁成婚挑这个点儿的?”
桑念推推他胳膊:
“别磨蹭,赶紧洗把脸走了。”
他只得认命转身去洗漱。
又一声门响,苏雪音抱着盒子走到她身边,笑眯眯地打招呼:
“早呀。”
“早,”桑念好奇地看着盒子,“这是?”
苏雪音揭开盖子,露出里面装得满满的碧落兰。
“给阿瑶的新婚贺礼。”她抿着嘴笑,“她一定会喜欢的。”
桑念也道:
“她那么爱喝酒,一定喜欢得不得了。”
苏雪音合上盖子,“但愿吧。”
“阿瑶早就原谅你了。”桑念看出她的担忧,“你们一定会和好的。”
苏雪音用力点头:“嗯嗯。”
“我好了,”穿戴一新的沈明朝走出房门,“走吧。”
他打了个哈欠,四下张望:
“谢沉舟人呢?不会还没起吧?”
话落,桑念身后无声无息走出现一道人影:
“这里。”
沈明朝吓得不轻:“你怎么鬼鬼祟祟的。”
谢沉舟扫了他一眼,目光不言而喻。
——心里有鬼的人看什么都有鬼。
沈明朝撇撇嘴:
“行了,赶紧让我们开开眼,看看你那瞬间移动的功法有多厉害。”
谢沉舟问桑念:“都收拾好了吗?”
桑念认真清点储物袋里的礼品:
“我哥送他们的礼物,还有我们的礼物,逍遥、凌霄、玄剑和其他宗门道友送的礼物……都齐了。”
她再三确定妥帖,收好储物袋,语声轻快:
“走吧。”
众人站成一排,谢沉舟颔首,挥袖施法传送至桃花村。
眼前天地急速变化,过了几秒,周遭场景一变。
沈明朝迫不及待地嚷道:
“宋初瑶,我们来……”
话刚开了个头,他嘴角的笑容猛地凝固。
眼前的确是桃花村。
村中,几具尸体躺在地上,大睁着眼。
空中血腥味弥漫,四周安静得落针可闻。
“啪嗒——”
苏雪音手中紧紧抱着的盒子落到地上。
盖子摔开,纯白花朵散了一地,花瓣浸入血泊,轻颤不已。
“阿瑶!”她奔向村中。
桑念紧跟其后。
到处都是尸首,到处都是血。
整座村子的人,都被杀了。
苏雪音站在贴了大红喜字的门前,迟迟不敢开门。
桑念疾步越过她,用力一推。
屋中空荡荡的,并没有他们要找的人。
苏雪音屏住的呼吸终于松开,脱力靠着门,不知是在和桑念说话,还是在对自己说话:
“他们一定会没事的。”
桑念在屋中转了一圈又一圈。
她看着梁上鲜艳的红绸,看着床上叠得整整齐齐的嫁衣,抿紧嘴角,一言不发。
沈明朝走进屋子,脸色苍白:
“村里的人,全都死于逍遥剑法。”
“不可能!”
苏雪音听出他的弦外之音,厉声道:
“大师兄不可能会滥杀无辜!这其中定然有误会!”
沈明朝双手横举,将刚刚捡到的长剑递给她看。
剑身血迹斑斑,每一处细节都无比眼熟。
“扶光剑……”苏雪音失声。
沈明朝道:“大师兄弃了他的扶光剑。”
“也许是有人夺了他的剑,”苏雪音颤着嗓子道,“就像那年岳清兮……那样。”
沈明朝:“我也希望是这样。”
桑念用力揉揉额角:
“当务之急是找到他们,我们——”
外面忽地响起一声刺耳尖叫。
几人飞身冲出去。
不远处,十几岁大的小姑娘缩在墙角,看着面前弯腰欲扶她的青年高声尖叫。
谢沉舟的手顿在空中,慢慢收回去。
“还有活口!”沈明朝喜出望外。
桑念上前抱住小姑娘,低声安抚她。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阿音!”桑念立即御剑追上去。
沈明朝正要跟上,想起怀里还有个小玉,只得停下。
一个时辰后,两道剑光先后落下清风城。
仙盟的人早已得到消息等在那儿,见到桑念两人,匆匆迎上来:
“闻道友的情况很不好,你们快些去看看吧。”
他说的是闻道友,那死的那个……
苏雪音惨白着脸跑进屋中。
屋子不算大,里面的家具陈设已被尽数毁去,只剩满地狼藉与光秃秃的墙面。
光线黯淡,一道影子蜷缩在角落。
真要见到他,苏雪音反倒怯了。
她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屏住呼吸,一步一步走向他。
地上,她的影子狭长,随着距离拉近,慢慢笼罩在墙角青年脸上。
他怔怔抬头,脸庞苍白瘦削,下巴生了淡青色的胡茬。
那双布满红丝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苏雪音。
只一眼,苏雪音喉间一梗,眼中直直落下泪来。
她双唇微颤,艰难叫道:
“大师兄。”
闻不语没说话,只是满含杀意地看着她,宽大的袖子紧紧掩着怀中,似乎抱着什么东西。
苏雪音蹲下,呜咽:
“大师兄,是我啊。”
“我是阿音,”她道,“你不记得我了吗?”
闻不语脸上闪过几分迷茫,身上的杀意散了些,嗓音嘶哑:
“阿……音?”
苏雪音用力点头,眼泪落得更凶:
“我是阿音,对不起,我是阿音,大师兄,对不起……”
闻不语小声问她:
“你为什么要和我说对不起?你做错了什么事吗?”
苏雪音泪如雨下。
闻不语还等着她的回答,她泣不成声:
“大师兄,我不该和阿瑶吵架,对不起,阿瑶,阿瑶……”
她再也说不下去,只是不断重复着‘阿瑶’二字。
闻不语犹豫一会儿,放下袖子,安慰她:
“阿瑶在这儿呢,别哭。”
“……”
青年怀中,年轻女子双目紧闭,面色青白,已死去多时。
两人皆是一身红,她身量娇小,被他用宽大衣袍刻意藏着,极难分辨。
苏雪音怔怔看着她,一颗眼泪慢慢滑下。
她想伸手摸摸初瑶的脸,闻不语警惕拦住:
“你的手太凉了,她怕冷。”
“……”
他往自己掌心呵了口气,小心替怀中人理了理颊边碎发。
“阿瑶睡着了,你说话小声些,别打扰到她。”
苏雪音忽地转过身,死死咬住手背,双肩颤抖。
门口,桑念背靠着窗户,眼眶通红。
身边,仙盟弟子低声道:
“闻道友刚被送来的时候,神智不清,险些将街上百姓误杀,我们只好将他关在这里。”
“我们本想将宋道友的尸身带走安葬,他情绪十分激烈,伤了许多人。”
桑念擦干净脸上的眼泪:
“暂时别动初瑶,等他情况好些再说。”
“好。”
顿了顿,她又问道:
“谢沉舟有留下什么话吗?”
提起谢沉舟,那名弟子的表情讳莫如深:
“那位将人送到就走了,并不曾说些什么。”
桑念垂眼:“知道了。”
那名弟子退下。
“我应该早些过去的。”
她靠着窗户,抬眸眺望远方灰白天幕,眼尾泪痕微凉。
“阿瑶,你的嫁衣真好看,我看见了。”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稍晚些的时候,沈明朝也赶了过来。
他对着闻不语沉默许久。
闻不语不许陌生人靠近,否则必暴躁难安。
唯独他们几人,他始终不曾动过手。
他问沈明朝:“她们说是我的师妹,你又是谁?”
沈明朝勉强笑笑:
“我是你师弟,沈明朝。”
闻不语不怎么感兴趣,“哦”了一声便又低下了头。
苏雪音打来一盆清水,红肿的眼里满是小心翼翼:
“大师兄,我给你擦擦脸好不好?”
闻不语考虑了一会儿:
“给我吧。”
苏雪音将布巾拧干水递过去。
闻不语接过,手腕一转,仔细为怀中的初瑶擦拭。
苏雪音别过脸,不敢再看。
桑念拿着梳子,轻轻将他散乱的头发梳顺,重新用发带束好。
可依旧还是难以再从他身上,看见从前那个闻不语的影子。
沈明朝喃喃:
“你说,他还会清醒过来吗?”
桑念道:“他若真的清醒了,就活不下去了。”
沈明朝没出声,默认了这个事实。
“小玉怎么样了?”桑念问,“都安顿好了吗?”
“桃花村的事你不必担心,都安顿好了。”沈明朝深吸一口气,“那个‘祸’,有人在一本古籍上查到了只言片语。”
桑念:“他是什么?”
“根据书中记载,一万年前,他曾在人间作恶,被昆仑一名神女封印在净瓶中。”
桑念:“没了?”
沈明朝:“年代久远,再加上有关神界的记载实在太少,目前只找到这些。”
桑念揉揉眉心:“也算知道了些他的来历,辛苦了。”
“不过——”
沈明朝又道:
“谢沉舟说他们本是一体,为何一方被镇压,一方却转世为人?”
桑念低头思索。
窃走谢沉舟长生与力量的那个人,或许便是他。
他与谢沉舟明明同出一源,却结局不同,难道……
余光瞥见闻不语一直看着她手里的梳子,她话音一转:
“大师兄,你想让我给阿瑶也梳一梳头发吗?”
闻不语看看初瑶,又看看她的梳子,不太好意思地伸手:
“给我吧。”
桑念却避开他的手:
“你会梳女子的发髻吗?要是梳的不好看,她会不高兴。”
闻不语迟疑一刹,松开手,任由桑念接过初瑶。
桑念道:“大师兄,你们身上的衣裳都脏了,我和阿音带她去隔壁房间换一身好不好?”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鬼蜮林。
雾气浓稠得不太正常,四周白茫茫一片,只能隐约看见几道瘦长树影。
谢沉舟站在雾中,倏尔伸指,准确夹住面前迅疾刺来的剑刃。
“铮——”
剑刃断裂,散做漆黑魔气。
他微侧了脸,淡声道:
“还不出来?”
“啧。”
雾气散开些许,一道黑影慢腾腾走出树后,背着手,发尾微扬。
“这就发火了?”
他对谢沉舟笑道:
“好歹我们万年前曾是一体,你对我的态度能不能好些?”
谢沉舟掀了掀眼皮,看着面前少年。
除却眉间几分青涩,两人面容身形,如出一辙。
他皱皱眉,厌极那张与自己一样的脸,起手便是杀招。
祸旋身躲过,挑眉:
“你要杀我?”
他笑眯眯道:
“你可想清楚了,我们同出一源,我为正,你为副,我死你亦亡。”
谢沉舟仿佛没听见,仍旧穷追不舍。
他脸上的笑容更深,不再躲闪,掌心汇集磅礴魔气,将方才没说完的话说完:
“你死了,我却能更强,谢沉舟,今日不是你要杀我,是我,要杀了你。”
谢沉舟轻嗤:
“就凭你?”
“轰”地一声,两人掌心相对。
余波向四周一圈圈散开,大地震颤,猛然裂开长达数十里的地缝。
祸脸色一阴,飞身后退,后背狠狠撞上树干,滑落在地。
谢沉舟闪身至他面前,一脚踩上他胸口,垂眸冷睨:
“即便偷走了我的长生和力量,你还是弱得可怜。”
祸咬紧牙,素来以笑示人的脸上满是恨意:
“若不是她将我封印万年,我怎会变成今天这样?”
说到这里,他冷笑一声:
“谢沉舟你有什么可得意的?若当年先醒来的是我,她先遇见的人便会是我,那被封印的人……”
谢沉舟脚下加力,空气中隐约传来肋骨断裂的细微闷响。
祸喉中呛出一口血,他勾勾殷红的唇角:
“怎么?生气了?因为被我说中了?”
谢沉舟面无表情:
“你的话很多。”
他召出本命剑,一剑刺下,动作狠厉,没有半分犹豫。
祸身体颤了颤。
“嘀嗒——”
血珠顺着谢沉舟衣角滴落,一团深色水痕迅速浸湿胸口衣襟。
他脸色微微发白,持剑的手却极稳。
“都说了,我死你也会死,我伤,你自然也会伤。”
祸轻哼一声:
“不然她当年干嘛要费那么大劲封印我,直接杀了不就好了。”
“你真的很吵。”谢沉舟眉间盛满不耐,一剑抹向他咽喉。
祸狼狈避开,肩上被划出一道狭长血口,深可见骨。
他表情变了变:
“你真的不怕死?!”
谢沉舟语气平静:
“只有你死,他们才能平安。”
其余的……都不重要。
“愚蠢!”
祸猛然蓄力跃起,怒道:
“你竟甘愿为了那些凡人去死?别忘了,你可是魔!”
谢沉舟:“蠢的人是你。”
剑风夹杂着魔气袭来,祸捂住伤口连连后退,倏地看向某个方向。
他神色一变,身形消失在雾中。
谢沉舟正欲追上,身体忽然晃了晃。
他靠树站稳,低头一瞧。
无数伤口一同出现,鲜血已浸湿大半身衣裳。
他扯扯嘴角,并未当回事。
对方并没有完全掌握“长生”,纵然自残也不敢留下致命伤,纯粹为了恶心他。
谢沉舟揉揉眉心:
“幼稚。”
……
雾气深浓,纸鹤指路的光线到这儿便断了。
桑念打起十二分的警惕,小心步入鬼蜮林。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谢沉舟不知什么时候醒了,半靠着床头。
听见声音,他瞥了他们一眼,正要说话,一只大胖鹦鹉从天而降,精准砸在他脸上。
六六:“哇!谢小船你这都没死,血条简直不是一般的厚!”
谢沉舟:“。”
六六抱着他的鼻子左看看右看看,大为惊奇:
“啧啧,被砍了那么多刀,但刀刀都避开了脸,这应该算buff还是bug?”
谢沉舟:“……”
它还要继续说,鸦二实在受不了它的碎嘴,一把拎开它:
“行了,主人刚醒,别打扰他休息,都出去吧。”
六六只好不情不愿地和他们一起离开。
临出门前,它不忘回头叮嘱:
“你要有什么需要就叫我哦,我主人不在,我会替她照顾你的,千万别怕麻烦我,只要给我一袋瓜——”
话没说完,“砰”地一声,鸦二关上了门。
谢沉舟打量了几眼四周,很快便又昏睡过去。
再睁开眼时,天色已黑。
桌上点了盏灯,暖黄色的光线倾洒一屋。
苦涩药香弥漫。
熟悉的身影背对着他坐在桌边,正用小石杵捣着药。
听见动静,她放下石杵,回头看来。
烛光为她侧脸镶了一圈毛茸茸的边。
像只小动物。
她走向他:
“六六说你醒过一次,有哪里不舒服吗?”
谢沉舟缓了一会儿,道:
“头疼。”
桑念屈指揉了揉他的太阳穴:
“现在好些了吗?”
指腹温热柔软,力道不轻不重。
好一会儿,谢沉舟点了点头。
她返身去桌上端来一碗药:
“喝吧,我用灵力一直温着的。”
他看着漆黑药汁,迟迟没有下口。
桑念收拾完外敷的草药,一抬头见他这样,不解:
“怎么还没喝?是有哪儿不对吗?”
他看看药,又看看她,接过碗,似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仰头喝尽。
桑念照常往他嘴里塞了颗梅子糖。
他噙着糖,小心将它卷入口中,神色微怔。
“换药吧。”
桑念扶着他坐起来,一只腿半跪在床上,双臂绕到他腰后,一圈圈解开染血的绷带。
他身体微不可察一僵,下意识垂眸,视线落到她白皙脖颈上。
他飞快移开眼。
伤口还未愈合,但好在血止住了。
她问他:
“还疼吗?”
谢沉舟摇头。
“希望这次的药能有用吧。”
桑念将刚才处理好的药敷上,用干净的绷带缠好,低着头打结固定。
谢沉舟睨着她,抬起手。
“好了。”桑念抬头,见状,问道,“怎么了?”
谢沉舟捻起她发间一片草叶。
她没在意,“估计是山里沾上的。”
说完,她弯腰查看他脸色,舒了口气:
“好像没那么吓人了。”
颊边有些痒,谢沉舟侧眼看去。
是她的一束长发垂了下来。
他想拨开那束长发,指尖碰了碰它,迟迟没动。
桑念起身,那束头发随着滑走。
他看着自己的指尖,眉头微皱。
“你内伤不轻。”
她低头用通灵石联系沈明朝,一边对他说道:
“等明天情况稍好一些,我带你回清风城,那里有更好的医修。”
谢沉舟忽然抢走她的通灵石。
“又怎么了?”她道。
谢沉舟弯起嘴角,对她露出一个温柔的笑:
“留在这里不好吗?念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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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沉舟小心伸手,触了触她的眉羽。
他眸中划过一丝惊奇,又触了触她的脸颊。
柔软得不可思议。
正想再戳一下,她迷迷糊糊睁开眼:
“你这么早就醒了?”
他收回手,神态中无端多了几分少年气:
“你守了我一整晚?”
桑念揉揉眼睛:“你好一点了吗?”
他道:“没有。”
“药不起作用吗?”她嘟哝一句,拉着他坐起来,“我看看伤口。”
他温顺展开双臂,配合她解开绷带。
果然,伤口血肉模糊,看上去甚至比昨天更严重。
桑念:“不应该啊,难道是我弄错了药?”
她转身跑去屋外看自己的小背篓。
谢沉舟扫了眼腰上的伤势,见它又开始愈合,唇边笑意淡了许多,并指划去。
伤口再度外翻,狰狞可怖。
过了一会儿,她从屋外进来,满脸不解:
“我检查过了,并没有采错药。”
他道:“多养几天,总会好的。”
“行吧,”她重新为他上药,“你这个身体再折腾下去迟早要完,我储物袋里的伤药全被你一个人给用完了。”
谢沉舟倏地靠在她肩窝上:
“以后我少受些伤。”
她道:“但愿吧。”
最后一圈绷带缠好,她起身离开。
他蓦地拉了她一把,她踉跄后退,不偏不倚倒在他怀里。
他伸手抱住她,蹭了蹭她发顶,压着嗓音中的欢喜,小声对她道:
“我以前很嫉妒一个人,现在,我一点儿也不嫉妒他了,念念,我……”
“嗤——”
一把短刃刺入他背心,他后面的话湮灭于无声。
桑念用力将那把刀刺的更深些,几乎透胸而过。
他眉间一片茫然:
“念念?”
桑念松开他,嗓音没什么温度:
“刚刚,我听见你的心跳声了。”
“……”
她后退几步,举起右手,指尖红玉戒指莹润剔透:
“谢沉舟的心,在这儿。”
青年沉默半晌,笑了一声,无奈叹气:
“我明明已经尽量压着那颗心了,怎么还是跳了。”
他面容稍稍变化,眉眼多了几分青涩,神色张扬锐利,少年气十足。
“既然你认出来了,那这出戏也没法再演下去了,猜猜看,我会怎么对你和外面那群吵闹的家伙?”
他似笑非笑:
“你猜,我会先杀了谁?”
剑光雪亮,桑念一字一顿道:
“我会先杀了你。”
“好啊,如果你想谢沉舟一起死的话。”他道。
剑尖险险停在他心口三寸外。
她脸色冰寒:“你说什么?”
名为祸的少年抬起脸,笑容似蜜甜:
“我与他本是一体双魂,自然,性命相连。”
猜测被证实,桑念脸色难看。
他走下床,伸手握住剑刃,抵在咽喉处,指间鲜血淋漓,而他眉眼弯弯:
“你不是恨我吗?来,杀了我吧。”
一字一句,如同诱人走下深渊的妖魅。
“啪嗒——”
一滴鲜血滴落。
桑念猛地撤了剑。
长剑跌下,发出一声脆响。
他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耸耸肩,嘴角扬起的弧度浅了许多:
“这么怕他受伤?”
祸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猛地攥住她手腕,咬牙:
“凭什么呢?一万年前你这样,一万年后,你还是这样。”
明明,我和他……本是一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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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明朝差点被他气吐血,咬牙对他竖起大拇指:
“好样的,谢沉舟,你真是好样的。”
谢沉舟十分淡定:
“我知道。”
沈明朝笑得咬牙切齿:
“我有的时候真的很想打你。”
谢沉舟:“打吧,我会还手。”
沈明朝攥紧拳头,终究没下得去手,拂袖而去:
“算你狠。”
“等等。”临出门前,谢沉舟又叫住他。
他不爽地回头:“现在才道歉?晚了。”
谢沉舟:“我需要一样东西,帮我找来。”
沈明朝:“……你求人办事就这语气?”
谢沉舟:“请你帮我找来,多谢。”
沈明朝总算满意:
“找什么?”
谢沉舟:“神农鼎。”
沈明朝:“那可是从上古时期传下来的宝贝,一直被仙盟保管着,你要它做什么?”
谢沉舟:“修补一样东西。”
沈明朝神色正经起来:“到底是什么?”
谢沉舟:“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沈明朝皮笑肉不笑:
“那我就不给你找了。”
谢沉舟很淡定:
“我可以直接去抢。”
沈明朝:“……”
他怒气冲冲地离开,顺便一脚踹翻院子里的花盆。
几名逍遥弟子见他这样,瑟瑟发抖:
“大师兄他最近火气怎么越来越大了?”
“不知道啊。”
“哎,以前那个大师兄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啊。”
隔壁院子。
桑念收回视线,继续看书。
小七在桌上蹦蹦跳跳:
“主人,你已经看了很多本古籍了,真能查出那个人的来历吗?”
“沈明朝之前查到了有关他的事迹,那就证明,他的存在一定留下了痕迹。”
既然有痕迹,那就一定不会只有那些内容。
她想知道,当年那位昆仑的神女,到底是用什么方法封印了‘祸’。
而她,和她,又存在着何种联系。
为什么那天,祸会对她说出那些话。
“一体双魂。”桑念有些疲倦地合上书,揉揉莫名其妙作痛的头,“那他们,又是怎么分开的呢?”
六六从屋檐外飞来,放下一串葡萄:
“这是附近最最甜的葡萄,第一口给你和小七先吃。”
桑念随手捻了一颗:
“我的申请还是没通过?”
六六看了眼后台,跟着念道:
“暂无权限。”
它安慰她:
“主神可不是谁都能见到的,被拒绝是很正常的事。”
旁边,小七满怀期待啄了一口葡萄,很快又垮着脸道:
“不好吃。”
六六:“啊?不能吧。”
桑念吃了那颗葡萄,入口白水一般寡淡。
“不甜。”她如是评价。
六六不信:
“这棵葡萄藤可是方圆百里内活得最久的藤了,别的鸟都说它结出来的葡萄是最最甜的。”
桑念把葡萄推过去,示意它自己尝尝。
它啄了一口:“呸呸呸——”
“这是怎么回事?”它不解,“难道我找错藤了?”
桑念把玩着葡萄,忽然问小七:
“最近修仙界的灵气还和从前一般充裕吗?”
小七仔细想了想:
“是比不上以前了耶。”
世间万物皆有灵气滋养。
灵气若消失,植物会率先察觉。
桑念扫了眼院子里发蔫的花,放下那颗葡萄,头又疼起来:
“果然是个小偷。”
话落,系统后台“叮”一声响。
六六激动起来:
“主神有话带给你。”
桑念一怔:“什么?”
“主神说——”
“快要大结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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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沉舟斜倚着窗,手中摩挲着什么东西。
天气微凉,他只穿了一件单薄的黑色中衣,身形削瘦似一株枯竹。
不算明亮的天光将他影子拉得极长,她刚进门便踩住了。
听见脚步声,他头也不回,向后伸手。
桑念紧走两步,给他披了一件宽大外衫,握住他修长指节。
他反手扣住。
“在看什么?”她探头问道。
谢沉舟摊开另一只手给她看,掌心躺着七枚碎玉。
“昆山玉?”桑念诧异。
谢沉舟“嗯”了一声,将碎片收好:
“我准备将它们补好。”
桑念:“怎么补?”
“沈明朝去为我寻神农鼎了。”他道,“我会将它们投入鼎中重新炼化。”
桑念不解:“然后呢?”
谢沉舟:“然后,就能封印那个人了。”
桑念双眼一亮:
“这样他就不能做坏事了,你也不会再被他影响,太好了。”
谢沉舟笑了一声,将她拉进怀中,一下一下地摸着她柔软的发:
“念念,我这段时间会很忙,你若见不到我……不要害怕。”
桑念抱紧他:
“嗯嗯,我绝对不会来打扰你的。”
他额头抵住她肩头,轻轻蹭了蹭,似撒娇:
“就算见不到我,也不能忘了我。”
桑念拍拍他脑袋:
“当然不会啦。”
说着,她忍不住担心:
“毕竟是神器,你炼化它,身体能承受吗?”
“我也是神。”
他摸摸她后脑勺,将她的头发揉得乱七八糟,突然问她:
“你有什么想要的吗?”
桑念:“你要送我什么东西吗?”
谢沉舟亲亲她额头:
“你的生辰快到了。”
桑念这才想起来。
六月二十二,她的生日,和桑蕴灵同一天。
“好像也没什么特别想要的,”她道,“到时候大家一起回青州吃顿饭就行了。”
谢沉舟:“还有半个月的时间,你慢慢想,想好了告诉我。”
桑念:“好嘞。”
没过多久,沈明朝果然将神农鼎弄了来。
“这可是我舌战群儒但失败后好不容易才偷出来的。”
他千叮咛万嘱咐:
“您可得悠着点用,要用坏了,那群老家伙得来和我拼命。”
谢沉舟:“知道了。”
房门关上,沈明朝和桑念并肩站在屋檐下。
他用胳膊捅捅桑念:
“谢沉舟到底要干什么?神神秘秘的。”
桑念道:“他要把昆山玉重新炼化,用它来囚禁祸。”
沈明朝先是高兴,很快又转为怀疑:
“能成功吗?”
桑念:“能吧。”
沈明朝委婉道:
“你的声音听上去很没有底气。”
桑念转身,拖着他离开:
“走了,别打扰他。”
沈明朝被拖着倒着走了几步,灵巧的正过身子,语调轻快:
“你生辰要到了,想要什么?沈师兄送你。”
桑念微微一笑:
“滚。”
沈明朝摸摸鼻尖:“沈师弟送你行了吧。”
桑念:“这还差不多。”
她道:“谢沉舟刚刚还和我提起这件事,其实也用不着特意送什么。”
沈明朝:“所以?”
桑念:“随便送我几斤金银珠宝就行。”
沈明朝白了她一眼:
“我就知道你还惦记着我的小金库。”
“开个玩笑,”桑念拍拍他肩膀,“等到了那天,咱们大家一起去青州吃饭,我哥哥早就想让你们过去聚一聚了。”
沈明朝:“也成吧。”
提起桑岐言,他忽然想到另一个问题:
“你暂时留在这儿,你哥没说什么吧?”
桑念:“他还不知道……大师兄的事,我找了个借口,说想同你们出去玩一段时间,他答应了。”
沈明朝:“行,到时候我会注意不说漏嘴的,但要真说漏嘴了……那我也没办法。”
桑念阴恻恻道:
“要真说漏嘴了,我就把你的宝贝长离剑当废铁买了。”
沈明朝倒吸一口凉气,立马捂住长离剑的剑柄,语重心长:
“乖,不要听。”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情况远比他们想的要糟糕得多。
灵气日益枯竭,天地异象频出,暴雨连连,洪水泛滥。
未来得及处理的尸体或浸在水中,或露在荒野,于是,瘟疫爆发。
纵使仙门弟子四处奔走救治,仍有无数城池化为死城。
亡魂未入冥府,反倒与祝余怨灵一同去往鬼蜮林。
好在几大宗门已将这儿团团包围,勉强拦住大半。
桑念赶到时,众人正合力设下结界。
无数光束冲天而起,互相连接,交织为笼。
怨灵们不断撞击着结界,拼命想进入林中。
偶有破漏之处,他们立即蜂拥。
那几名弟子眼看便要招架不住。
沈明朝飞身前往,一剑荡退怨灵。
短暂消散后,他们再度凝结,尖啸着袭向他。
“住手!”桑念眼皮一跳,挡在沈明朝面前。
怨灵们动作一滞,竟真的停了下来,转身离开。
见状,其余仙门弟子纷纷投来异样的视线。
“桑念?”忽地,有人叫道。
桑念转头看去,是云绮。
一段时间不见,她看上去倒是沉稳了不少。
“真的是你!”云绮连蹦带跳地跑来抱住她,“你脸好了,我差点没敢认,没想到还能再见到你,太好了!”
桑念收回上面的评价。
“你怎么来这儿了?”她朝云绮身后张望一下,“应淮他们呢?”
“他们随几位长老去救灾了。”云绮道,“我和顾白长老一起来的。”
她扬起下巴,满脸骄傲:
“我现在可是他座下弟子。”
顾白师兄也收徒了啊。
桑念祝贺一声,又叮嘱道:
“你修为不高,以后不要到这么前面来,多在后方帮忙。”
“那怎行,我也想为仙门出一份力。”云绮道。
桑念叹气:“出力也得有命出啊。”
云绮吐舌:“知道了。”
沈明朝收剑上前,对桑念道:
“结界被冲破的地方不止一处,走吧。”
桑念:“好。”
沈明朝扫了眼云绮,笑道:
“修为不高,胆子不小,听你桑师姐的话,别到前方来了。”
云绮双眼亮得吓人,点头如捣蒜:
“谢谢大师兄关心!”
沈明朝冲桑念努努下巴:
“不谢谢她?”
云绮立马道:“谢谢桑师姐关心!!”
桑念:“……”
她搓搓手臂上的鸡皮疙瘩,在背后轻踢沈明朝一脚:
“还不走?”
沈明朝:“走走走。”
两人不再耽搁,朝下一个窟窿赶去。
云绮挠挠头:
“真奇怪,大师兄怎么和上次见到的时候不太一样了。”
鬼蜮林面积极大,结界被冲破的地方多达上百个。
数不清的怨灵与亡魂在空中漂浮,几乎遮天蔽日。
林中白雾茫茫,天光晦暗,唯见结界发出的灿然金光。
桑念两人依次前往各处驱散怨灵,总算勉强控制住局面。
“这样不是办法。”沈明朝眉头紧锁,“只要林中人还在召唤,这些亡魂便会无止境地冲击结界。”
“再坚持一下,”桑念道,“等谢沉舟成功炼化昆山玉,就能将他封印在这儿了。”
沈明朝轻叹:“但愿他能赶上吧。”
两人回到营地。
顾白正与其他掌门商讨对策,见他们进来,纷纷停住了话头。
“情况如何?”他问沈明朝。
沈明朝摇头:“不容乐观。”
顾白默了默,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转向桑念:
“好久不见。”
桑念颔首:“好久不见。”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云绮往后退了两步,咬咬牙,扔了红薯,还是转身跟着人流一同跑去结界破损处帮忙。
罡风四起。
这次的窟窿比之前所有加起来还要大。
桑念竭力安抚住躁动的祝余怨灵,与周围的人一同施法修补结界。
林中白雾被风吹散些许,隐约露出一个高挑的轮廓。
桑念心里咯噔一下。
下一秒,她身边的人同时倒飞出去。
黑衣少年徐徐走出白雾,额角漆黑神印已形成一半。
他随意扫了眼地上没了气息的仙门弟子:
“不过是一群蝼蚁,也敢妄想对抗神明。”
话音刚落,一道身影猛地冲向他。
桑念的心几乎跳出来。
那是——
“云绮!”
剑光闪过,云绮毫不犹豫刺向祸,眼泪与愤怒一同涌出,声音极大:
“我们才不是蝼蚁,你也不是什么神明!你不配!”
那柄长剑化作齑粉,消散在空中。
祸微笑着扼住她脖颈:
“再说一遍。”
云绮满脸倔强,艰难开口:
“我说,你不配成神……”
他脸上笑容淡下去,指间缓缓施力。
“啪——!!”
一条藤蔓闪电般抽来。
他手上一松,云绮软软跌倒,呛咳不止。
那条藤蔓顺势卷住她的腰向后猛地一拉。
她落到安全地带。
祸挑挑眉梢,目光落到桑念身上,神色无辜:
“她先骂我的。”
桑念没理他,回头交代几名幸存弟子:
“你们带着她先走,这里交给我。”
他们忙不迭架走云绮走了。
云绮频频回头,挣扎不休。
祸没阻拦,闲适地跨过结界,踱步到她几步远之外:
“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你,怎么,你也是来杀我的?”
桑念一言不发,狠狠抽了他一鞭子。
“啪——!”
少年颊边多了一道血痕,苍白的皮肤高高肿起,触目惊心。
“再打重些。”
他感觉不到疼似的,笑嘻嘻地把脸凑过去:
“反正我痛了,谢沉舟也会一起痛。”
桑念举着手,指尖微微发颤。
祸问道:“不打了?”
见她不说话,他语速放慢:
“那——可就轮到我了。”
桑念冷笑:“大不了你就杀了我。”
“杀你做什么。”
他尾音上翘,带着浓浓的雀跃:
“我要把你锁在身边,让你亲眼看着,我是怎么毁了修仙界,毁了谢沉舟的。”
“这可比杀了你好玩儿。”
说完,他满脸期待的等着桑念的反应。
桑念并未如他所预料那般激动,相反,她眉间静如寒潭:
“那就这样吧。”
祸反倒愣了一下,看她的眼神带了些探究。
她掀起眼皮:
“所有大宗师都在朝此处赶来,你若想和他们同归于尽,那大可以继续留在这儿发呆。”
祸反应过来,勾勾嘴角,眸中划过微不可察的自嘲:
“原来,还是怕我死了会连累谢沉舟啊。”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它悬浮在半空中,微微轻颤,无形光波向四周扩散开来。
桑念探出一根藤蔓,小心靠近。
毫无动静。
她胆子大了些,将那件法器缠住,一点点向下拉。
拉不动。
她正要放弃,黑芒闪了闪,法器忽地温顺下去,落到她面前。
光芒散开,她终于看清那是什么东西。
——一颗黑色的小玻璃珠。
桑念认不出这是什么,不敢轻易触碰,用藤蔓卷起收进储物袋中。
她左右看了眼,匆匆回到那座茅屋。
某棵高大的树上,少年将掌心吊坠抛起又接住。
“真是笨呐。”他摇头,“偷个东西都偷不好。”
星辉穿透那层薄薄的琉璃,柔柔洒下。
他眯起左眼,将吊坠举到右眼前细细瞧着。
“……真难看。”
少年撇嘴:
“我一点也不喜欢这种亮晶晶的东西。”
……
时间流水一样过去,眨眼已是第九天。
桑念老老实实在茅屋里待着,祸却始终没有再出现。
大概是忙着吸收危月燕。
她胆子大了些,开始研究那颗黑色的玻璃珠。
“好像没什么特别的。”她蹙眉,指尖碰了碰它,光滑如玉。
小得像一粒水珠。
没看出什么名堂,她正要收回手,倏尔,玻璃珠颤了颤。
几乎是同一时间,四周一暗。
眼前不再是那座茅屋。
桑念环顾四周,只看见无边无际的黑暗。
耳边什么声音也没有,静得能听见自己呼吸声。
寒意彻骨,她勉强镇定下来,抱紧双臂往前试探着走了几步。
脚下触感奇怪的虚浮,不像踩着地,仿佛下一步便会失重从高空跌落。
细小的啜泣声拂过耳畔。
桑念心跳飞快,难道是被祸囚禁在这里面的仙门弟子?
顾不得许多,她掌心亮起一团火,疾步朝哭声靠近。
黑暗太过浓稠,无声吞噬火光,只能勉强照亮脚下。
她小声问道:“有人吗?”
没有回答。
她继续朝哭声靠近。
终于,几步远的地方出现一个蹲着的人影。
他抱着双膝,肩头瑟缩得很厉害,分不清是冷还是怕。
桑念拍拍他的肩,见他没反应,脚下方向一转,绕到他前方。
暖色火光点亮少年黝黑双瞳。
他怔然望着那片黑暗,似乎并没有看见她。
一滴眼泪从他眸中滴落,化作一颗小小的黑色玻璃珠。
“封印万年?我等得起,一万年后,我会杀了所有人——包括你。”
少年嗓音低哑,喃喃:
“我恨你,最恨你。”
火光熄灭。
桑念身影与黑暗融为一体。
不知过了多久,她眼前亮起来,再度回到那座茅屋。
一切如常。
她回过神,将玻璃珠收回去。
这件法器,是魔神被囚禁时落下的一滴泪。
积攒了一万年的恨意,怎会轻易放下。
桑念撑着下巴,他口中最恨的那个人会是谁呢?
谢沉舟?
还是——
门上的锁被人一层层打开。
少年一脚踹开门,双手抱臂,一副兴师问罪的模样。
桑念心里一紧,他终于发现法器不见了?
“喂,”他道,“我受伤了。”
桑念冷笑:
“你不是偷了谢沉舟的长生吗?伤口不能自动愈合?”
祸又踹了门一脚,转身就走,几步后,他倏地掉头回来。
桑念打起十二分的警惕,蓄势待发。
他伸手,理直气壮:
“储物袋给我。”
魔神泪还在里面,桑念当然不肯,攥紧储物袋连连后退。
祸霎时沉了脸,冷冷地盯着她,一字一顿道:
“你退一步,我便灭一城,你大可以继续退。”
桑念抬起的脚硬生生悬在空中。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祸似笑非笑:
“怎么停下来了?”
桑念看着他,目光没有半点温度。
祸被她的眼神刺到,眸中闪过几分暴戾:
“你真以为这结界困得住我?我不过是在戏耍他们罢了,现在,我不想玩了。”
他霍然转身:
“我这就去杀了他们。”
没走两步,“咚”一声轻响,一个储物袋扔到他脚边。
他顿了顿,弯腰捡起来。
桑念脸色冰寒:
“不是要它吗?我给你。”
祸沉着脸解开储物袋,将里面的东西全倒了出来。
“哗啦啦”一声响,乱七八糟的杂物堆满一地。
魔神泪卡在底部的缝隙里,并不算显眼。
桑念屏住呼吸,佯装不在意,用余光瞄着他的一举一动。
他蹲下,扒开那堆杂物,手直直伸向底部的——
桑念心瞬间提到嗓子眼。
他拿起包着梅子糖的牛皮纸包。
旁边的黑色玻璃珠骨碌碌滚到地上,他一个眼神也未给,打开纸包,拈起一颗梅子糖。
桑念怔住。
他含了糖,将纸包揣进怀中,转身离开。
桑念下意识追了几步。
他不耐烦地回头:
“今天不杀他们。”
她停住脚,靠在门边。
良久,终于反应过来。
——他要她的储物袋,只是想找一颗糖。
桑念朝他消失的方向追去。
古树苍翠,少年曲起一条腿坐在树干上,正在发呆。
她站在树下,抬头看他,迟迟没说话。
察觉到她的视线,他垂眸,语气漫不经心:
“干什么?”
桑念:“你一定要杀了他们吗?”
他更加不耐:“都说了今天不杀。”
桑念:“那明天呢?”
祸靠在树干上,懒洋洋道:
“看心情。”
桑念:“那谢沉舟呢?”
提起他,祸面无表情:
“我与他,只能活一个,永远不可能共存。”
桑念默了许久,又问道:
“你最恨的那个人,是谁?”
祸没说话。
桑念:“是我吗?”
他似乎困极,闭上了眼,依旧没说话。
桑念站了一会儿,明白自己注定得不到他的答案,放弃与他交流,回了茅屋。
先前未看完的那本古籍也在其中。
她随手拾起,坐下翻开,思绪却始终不能集中,漫无目的地飘散着。
明天就是第十天了。
六六照常在系统后台汇报,谢沉舟依然没有半点动静。
明天他若赶不过来……
仙盟会与祸决战,而那时,她又该怎么做才能保全谢沉舟,才能保全所有人?
仙盟胜,则谢沉舟死。
祸胜,所有人都会死,包括谢沉舟。
“无论怎么看,都是死局啊。”
桑念拔出长剑,剑身反映一道天光,晃过她眉眼。
她指尖缓缓拂过剑刃,目露决然:
“真到了那时候……”
一粒血珠滚出,无声滴落下方翻开的古籍之上。
墨痕渐渐晕开,看不清原本的字迹。
她放下剑,施了个净尘术祛除血迹,又用袖子擦了擦。
倏地,她的视线凝在其中一行字上。
这本书上记载的,是上古时一场战役。
上古时期,天地间诞生了第一只魔。
祂与诸神对立,四处为恶。
彼时,不周山倾,扶桑树倒,人间灾祸连连。
诸神联手将其斩杀,可祂死后,无尽恶念涌向六界。
生灵涂炭。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脚下积雪晶莹厚软,一直延伸到很远之外。
天幕极宽广,底色深蓝,绿色极光布满整片天空,中间夹杂着些许浅紫色调。
形状如丝带,又如河流。
桑念看得有些呆了,喃喃:
“真漂亮。”
谢沉舟侧过脸看她:
“真漂亮。”
桑念:“嗯嗯,我也觉得!”
源源不断的暖意从谢沉舟身上渡来,并不冷。
她行走时带了点跳起来的冲动:
“我们去前面看看吧。”
谢沉舟自然应允。
“我好喜欢这里。”
一路上,她禁不住碎碎念:
“我是南方人,出生在南方,上学也在南方,从小到大,很难很难见到一场雪。”
说着,她转头看谢沉舟,语气认真:
“这里的雪,我会记一辈子。”
谢沉舟蹲下抓起一团雪,三两下便捏出一只小兔子。
他将小兔子递给她:
“一辈子太长了。”
她满脸新奇地接过,左看看右看看,喜欢得不得了。
“对啊,我们现在有很长的一辈子了。”她顺口答道。
谢沉舟见她喜欢,又捏了一只雪兔子送给她。
“你看,”桑念像是发现什么有趣的事,指着其中一个道,“这个是你。”
她又指指另一个:
“这个是我。”
说着,她将两只雪兔子小心放在一块黑色岩石上,挨个儿拍拍它们的脑袋,对他仰着脸笑:
“桑小念和谢小船会永远在一起。”
“就像它们一样。”
许久,谢沉舟轻轻“嗯”了一声。
“它们就留在这里吧,”桑念道,“以后每年我们都来这里转转,给它们添点雪。”
谢沉舟道:“好。”
两人继续向前走。
桑念絮絮叨叨地讲着自己的从前。
他始终认真听着。
最后,她说累了,喘了口气,索性拉着他坐下,靠在他肩头看着那片极光:
“过了今晚,明天就是我的生日了,谢沉舟,你有什么想要的吗?许个愿吧,我把我的生日愿望送你。”
谢沉舟垂眸思索片刻,道:
“我想和你长长久久的在一起,每天都在一起。”
桑念有些好笑:
“这当然可以了。”
顿了顿,她又道:
“你怎么不问问我想要什么?”
谢沉舟:“你想要什么?”
她清清嗓子,一本正经道:
“我想和你长长久久的在一起,每天都在一起。”
说完,她飞快亲了他一口,眉梢高高扬起,咧嘴一笑:
“真巧,我们的愿望是一样的。”
谢沉舟抿了抿嘴角,眉间漾起几分浅薄的笑意。
桑念问道:“你的生日在什么时候呀?”
“记不清了,”他道,“大概,是在十一月。”
“那还有段时间才到,你慢慢回忆,”桑念拍拍他的脸,“到时候我亲自下厨,给你煮长寿面吃。”
谢沉舟沉默一下,“好。”
桑念伸了个懒腰,恋恋不舍:
“真希望能一直留在这里,可我们再不回去,他们该着急了。”
她站起身,习惯性对他伸手:
“走吧,下次再来玩儿。”
谢沉舟没有再握住她的手。
他抬起头,眼眸漆黑,一字一顿道:
“念念,我回不去了。”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念念,是你教会了我什么是爱。”
桑念闭上眼,睫羽倾覆,遮住眸中绝望。
“一辈子太长了,早些忘了吧。”
无边无际的雪原上,漫天极光如长河,黑衣青年对她张开双臂,温柔抱住她。
殷红血珠滴落,松软积雪上烫出一个小小的洞。
他的身体一点点下滑,桑念僵硬地低头,连呼吸也忘了。
青年半跪在地上,染血的手艰难伸来,不知是想摸一摸她指间那枚戒指,还是想摸摸她的脸。
无数灰烬从他身上飞走,并未燃尽,犹带着橙红火星。
那只手终究没能碰到她。
鲜血融化脚下白雪,许多零碎的小物件躺在血泊中,等待被人拾起。
很久很久之后,桑念摊开掌心。
那里有一簇已熄灭的灰烬。
那是她所爱之人的骨灰。
可她看着它,心中一片麻木,并无半分哀痛,只是空得厉害。
——这是他最后送给她的礼物。
她沉默一会儿,慢慢蹲在地上,一个个去捡那些从谢沉舟身上掉落的东西。
梅子糖,好运平安符,小贝壳……
她指尖顿了顿,打开那枚贝壳。
里面藏着一粒珍珠,璀璨夺目。
桑念将那簇灰烬放在珍珠旁,合上贝壳,紧紧贴住心口。
“咔嚓——”
似是镜面碎裂,她所处的世界一寸寸破碎。
眨眼间,极光消失,她回到了那片林子。
林中依旧只有她一人。
仿佛时光倒流,地上的废墟腾飞,倒塌的茅屋重新出现。
她弯腰捡起那本未看完的书。
天色暗了又亮,星河流转,日月弹丸般弹射。
不知过了多久,躁动不安的时空终于稳定下来。
桑念低头翻页,去看那最后一页的最后一行字。
“神陨,万物生。”
他早就为自己选好了结局。
万物生,唯他死而已。
桑念笑了一声,扔了书,抱着那枚贝壳跌跌撞撞往外走。
要去哪儿呢?
她不知道。
要做什么?
她也不知道。
就这样走啊走,等回过神来时,她已站在了青州城主府门前。
人群熙攘,几名家丁大声吆喝:
“今天是我们大小姐的十六岁生辰,城主特意下令散财为她积福,见者有份!”
“哗啦啦——”
灵石雨点般落下。
众人哄抢,只桑念呆呆看着。
阶梯上,紫衣男子负手而站,神色冷淡。
注意到人群中的桑念,他目光一顿。
“哥哥!”
他身后,绿裙少女匆匆跨过大门,一个小丫鬟跟在她身后,模样娇憨。
少女抱住紫衣男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我终于又见到你了,你都不知道,我去了一个多可怕的地方,遇见了一个多可怕的人,我错了,我再也不逃跑了……”
紫衣男子满脸无措,半是惊喜半是心疼的安慰她。
“说什么胡话?可是做噩梦了?”
少女抽泣:“比噩梦还可怕。”
他下意识摸摸她脑袋,怔了怔,看着自己的手,不明白自己为何会这样。
回过神,他视线再次落到人群。
方才看见的那人已消失不见,仿佛只是他的错觉。
耳边,妹妹好奇问道:
“不过,咱们后院什么时候多了棵树?长得那样大,都快把屋子也遮住了。”
他揉揉眉头,树?什么树?后院何时又种过树?
家丁殷勤道:
“要砍了吗?别影响小姐晒太阳。”
“……不必了。”
他低声道:
“就让它长在那儿吧。”
“挺好的。”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那是桑蕴灵的家,不是桑念的。”
桑念继续前行,如同一只游魂。
天虞山,逍遥宗。
红衣少女兴冲冲地拉着青年练剑。
另一名少女小幅度鼓掌打气:
“小师姐一定能打赢大师兄的!”
话落,她余光瞥见不远处的身影,声音一顿,面露疑惑:
“你也是逍遥弟子吗?我以前怎么没见过你?”
桑念迟钝地抬头,恰好初瑶也收了剑朝这儿看来。
四目相对。
她缓慢地眨了眨眼。
初瑶双手抱臂,对她扬扬下巴:
“喂,问你呢,你是我们逍遥宗的人吗?为何没穿门派服还一身妖气?是不是要图谋不轨?”
“师妹,”闻不语扶额,“慎言。”
初瑶撇嘴,别过头不说话。
闻不语上前一步,温声问桑念:
“不知前辈突然来此,所为何事?”
“……”
桑念后退几步,身形消散。
“这就走了?”初瑶皱眉,“怎么总觉得在哪儿见过她。”
苏雪音怯怯道:
“这位妖族前辈修为似乎很高的样子,我们刚刚不会有哪里得罪到她吧?”
“怕什么,”初瑶揽过她的肩,挑眉一笑,“我会保护你的。”
苏雪音低了头,抿着嘴笑:
“我也会保护你的,小师姐。”
……
合欢宗里,有人轻车熟路地翻墙离开。
守门弟子气喘吁吁追在他身后,一叠声地问:
“师兄你要去哪儿?!”
有着一双狐狸眼的合欢宗大弟子回头一笑:
“我去找一个人,运气好的话,没准儿能遇见她下山采买。”
说完,他轻巧跃下墙头,没跑多远,冷不丁撞到一人。
“抱歉。”他连声道,“你有哪里受伤吗?”
桑念摇摇头,捡起掉到地上的贝壳,满脸恍惚地离开。
他看着她的背影,歪歪脑袋:
“真是个奇怪的人。”
一辆华贵马车驶过,扬起一片灰尘。
马夫甩了一记空鞭,提醒前面的人让路。
见她无动于衷,他急忙勒马停下。
锦衣少年掀开帘子,揉揉撞红了的额头,夺过马夫手里的鞭子,气冲冲地下车:
“竟敢挡本殿下的路,我看你是吃了熊心豹子……”
话未说完,她转过身。
他手里的鞭子霎时落到地上,剩下的话一同消失在喉间,满脸怔然。
“沈明朝,你还记得我吗?”她轻声问他。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他震惊,“你是谁?刺客?还是细作?”
“……”
桑念垂下眼,什么也没说,飞身离开。
不知怎的,沈明朝忽然追着她跑去:
“喂!至少告诉我你的名字吧!”
那人彻底消失在天际,他拄着膝盖停下,喘得上气不接下气。
马夫吓得不轻:“殿下,那是妖怪啊!”
“什么妖怪,”他瞪马夫,“那是仙女。”
马夫:“啊?”
“我一定在哪里见过她。”
沈明朝握紧了拳,眼眶莫名奇妙的红了,他不解地擦了一把脸,对着掌心的眼泪愣了半天神。
“……等着吧,我迟早会想起来的。”
玉京,长生殿。
白衣青年凭栏眺望云间,眸中无悲无喜,听见身后脚步声,回头行礼:
“师尊。”
微生羽缓步上前,淡淡“嗯”了一声:
“真的决定了?”
“嗯,我已同父亲母亲说好,明日就带着阿净出发。”
微生羽问道:
“此次外出游历,归期几何?”
萧濯尘轻笑:
“归期未定,若高兴便多玩几日,不高兴……那就歇一歇再继续玩。”
微生羽从未在他口中听见“玩”这一字,不由侧目:
“濯尘,你……”
“哥——!”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这一次,六六沉默了许久,再开口时,已带了哭腔。
“宿主,回去吧,回你的世界去。”
桑念低声道:
“可我还有一件事没有做。”
“什么?”
她望着小华山的方向,弯了弯眼眸。
这一日后,小华山多了一位山主。
传说,她一头白发,眉心神印殷红,是迷失在此方世界的神明。
传说,她一直在寻找一个人,寻找这个世上根本不曾存在过的人。
传说,她从不落泪。
五十万祝余族奉她为主,日日跟随她修行术法。
祝余族生来灵力强大,在她日复一日的悉心教导下,很快便诞生了无数大宗师。
他们悉心学习人族语言,在萧濯尘的牵线下,两族顺利建交,立下互不侵犯的誓言。
做完这一切,已过去千年。
“誓言不可能永远有效。”
极北之地,桑念对着两只雪兔子念念有词:
“可我能做的,只有这么多了。”
“剩下的路,要他们自己去走才行。”
说着,她拍拍其中一只兔子的脑袋:
“你说是不是呀,谢小船。”
没人回应,她早已习惯,拍拍裙子上的雪沫,站起身:
“我先走了。”
说完,她没有半分犹豫,一步踏出,回到小华山。
六六和小七正在嗑瓜子,见她回来,纷纷飞了过来:
“主人,你的手好冷。”
小七道:“我给你捂捂。”
六六也殷勤道:
“我给你摘了葡萄,可甜。”
桑念捻了粒葡萄,忽然问道:
“你们说,世界上真的有谢沉舟这个人吗?”
六六和小七对视一眼,将早已重复了上万次的回答再次说出口:
“有的。”
桑念自言自语:
“那为什么除了我们以外,没有别人记得他呢?”
六六默默给她剥葡萄皮,眼里满是难过。
一千年的时间实在太过漫长。
长到桑念对谢沉舟的记忆一点点消磨殆尽。
她常常问自己,问身边的人,世界上真的有谢沉舟吗?
他,是真实存在过的吗?
可是极北之地的两只雪兔子,六六和小七,还有萧濯尘,他们一遍遍地告诉她——
是。
于是,她每年都会去一趟极北之地,见见那两只兔子。
——那似乎是谢沉舟留下的唯一的痕迹。
到了后来,一次雪崩,兔子也没了。
她又开始问自己,问别人,谢沉舟,究竟是谁?
已是仙盟盟主的萧濯尘连夜赶去捏了两只一模一样的。
她不问了。
她知道,那不是她的雪兔子。
她开始问手上的戒指,问贝壳里的骨灰,问草叶间的萤火虫。
六六无言以对。
萧濯尘亦是沉默。
她却换了一句话:
“你们不要死好不好?”
她拉住萧濯尘的袖子,神色惶惶:
“你们要是死了,就只剩我还记得他了。”
“到时候,我要怎么证明,他曾在这个世界上存在过啊。”
“……”
萧濯尘别过头,许久才道:
“桑念,你为什么不哭呢?”
桑念道:
“谢沉舟不想我难过,不想我哭——咦,谢沉舟……是谁?”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桑念!”
桑念长睫一颤,缓慢回头。
是她的室友,陆西一。
陆西一继续道:
“今天别查重了,我听说系统出错了,赶紧过来吃沙瓤的大西——”
说到这里,她声音一顿,再开口时,语气全是诧异:
“你怎么哭了?”
“……”
桑念迟钝地摸了摸自己的脸,指尖一片潮湿冰冷。
她凝了那滴泪许久,抬眸对室友笑了笑:
“我做了个很长很长的梦。”
陆西一好奇:“有多长?”
她轻声道:
“大概,有一千年那么长。”
陆西一啧啧道:“怪不得你吓哭了,人要是真活了一千年,那不得疯啊?”
桑念想和她一起笑,余光瞥见指间红玉戒指,眼一弯,泪如雨下。
陆西一慌了:
“你到底怎么了?”
桑念摇摇头,又摆摆手,眼眶酸得厉害,泪水晃出无数重影,直到再也看不清眼前景物。
原来,难过是这种感觉。
可是……
她捂住心口。
还是好疼。
呼吸疼,说话疼,想起一个人时更疼。
桑念脸色惨白,腰越弯越低,耳边响起绵长的轰鸣,什么也听不清。
“砰——”
桌上未放稳的西瓜滚到了地上,摔得四分五裂,汁水淌了一地。
殷红似血。
……
天气很好。
毕业快要一年,又一个春天到来。
手机震了震,桑念低头看了眼,是陆西一发来的消息,约她出去玩儿。
她回了个“好”字,定下见面的地点,收拾东西准备出门。
桑妈妈听见动静,从书房探头看来:
“要出门?”
桑念嘚吧嘚吧跑过去抱住她胳膊,腻歪了好一会儿才道:
“陆西一叫我出去玩儿。”
桑爸爸也从厨房探出脑袋:
“要不吃完饭再走?”
桑念忙道:“不用做我的饭,我们要去吃烤肉。”
“又吃烤肉啊,”桑爸爸嘀咕一声,开始解围裙,“爸爸开车送你过去。”
“不用了,”桑念已经在换鞋,“我打车就行。”
“那你别玩太晚,”他不放心地叮嘱,“早点回家。”
“知道了。”
桑念对他们挥挥手,顺便提了门口的垃圾,脚步轻快地进电梯。
今天是周六,街上比平时更加热闹。
桑念下车,直奔烤肉店。
陆西一正好也到了,两人点好餐,一边聊天一边吃东西。
陆西一碎碎念:
“你去年那样,我还以为咱们宿舍要保研了呢,当时要真保上了,我现在哪还用学得这么头疼。”
桑念讪讪道:“只是低血糖而已。”
陆西一:“对对对,你只是低血糖晕了过去,我们整个宿舍的人都差点被你吓死。”
桑念不太好意思道:
“那天谢谢你送我去医院。”
陆西一正要开口,视线忽地越过她,定在她身后某一处,过了一会儿才如梦初醒般回道:
“你刚刚说什么?”
桑念好奇:“看什么呢?这么入神。”
说起这个,陆西一语气夸张:
“帅哥!大帅哥!比我爸还帅!”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桑念笑了一声,并不感兴趣:
“是吗?”
陆西一张望了一下:
“奇怪,他怎么不见了,我还想让你也看看呢。”
“吃完走了吧。”
桑念埋头塞了一大口肉,声音有些含糊不清:
“赶紧吃,剩下的都是你点的,我点的可都吃完了。”
陆西一哀嚎:“你再帮我吃一点。”
桑念扶额:“谁让你点那么多的。”
陆西一撅嘴:“我以为我能吃完。”
桑念幽幽道:“你上次也是这么以为的。”
陆西一塞了口肉,两腮一鼓一鼓的:
“不过,话说回来,你辞职的事决定好了吗?”
——毕业后没多久,桑念就近找了一份工作,一直做到现在。
说到这个桑念就来气:
“一份企划案做了无数遍,结果最后还是定了第一版,我加班都快加傻了,结果就这破岗位还一群人争着抢,离谱。”
陆西一:“要不去我爸公司吧?”
桑念托腮:“专业不对口。”
陆西一:“那就干脆别工作了。”
桑念噗嗤笑了:
“不工作你养我啊?”
陆西一挑眉:“我养就我养。”
“行了,知道你很有钱了。”桑念抽了张纸擦嘴,“吃完了?走吧。”
陆西一跟着站起来,挽住她手臂一同走出烤肉店:
“不行,太撑了,逛街消消食吧。”
华灯初上,人流如织。
冬天刚过去不久,风还有些微微的凉。
头顶一轮又大又圆的月亮,光似碎银。
两人逛了一会儿商城,提着购物袋去抓娃娃。
透明的玻璃柜里堆着许多毛茸玩具,桑念很想要里面那只小熊。
可直到一摞游戏币都用光,她还是没抓到那只小熊。
旁边的陆西一倒是抓了不少,见她还空着手,塞给她几个娃娃:
“真菜。”
桑念撇撇嘴,把娃娃还回去。
她只喜欢那只小熊,除了它,她谁都不要。
两人准备回家,没走几步,陆西一诧异道:
“我好像又看见那个人了。”
桑念兴致缺缺:“这么巧啊,他也来抓娃娃。”
陆西一还要多看两眼,桑念拉着她匆匆跑出游戏厅:
“我爸来接我了。”
两个年轻女孩儿风一样离开。
明亮的玻璃柜微微反光,倒映出一个修长的影子。
他侧过脸,望着她们消失的方向,好一会儿,他转过头,看向玻璃柜中的小熊。
……
与陆西一道别,桑念上了爸爸的车。
她系好安全带,挨个儿给他看自己今天的战利品。
几乎都是给他和桑妈妈买的衣裳鞋子。
桑爸爸不满:“你自己呢?”
桑念道:“我没看到喜欢的。”
桑爸爸欲言又止。
桑念:“怎么了?”
前方是红灯,车缓缓停下,桑爸爸小心地问她:
“念念啊,你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桑念愣了一下:“怎么突然这么问?”
桑爸爸腾出一只手揉揉她脑袋:
“爸爸妈妈总觉得,你没以前那么开心了,是工作不顺利?还是——?”
桑念笑了笑:
“我工作确实不太顺利,正要辞职呢。”
桑爸爸道:
“那就辞,家里不缺你这一双筷子,爸爸妈妈养得起你,你开开心心的,比什么都重要。”
桑念看着他眼尾不知何时冒出的皱纹,轻轻“嗯”了一声,复又撒娇:
“有你们真好,我要留在家里给你们做一辈子的女儿。”
绿灯亮起,车辆重新前行,桑爸爸笑骂一声:
“不留在家里你还想去哪儿?还想给谁做女儿?”
桑念嘿嘿一笑,去拆棒棒糖的糖纸,爸爸一根,自己一根。
桑爸爸冷不丁地问:
“你就没有什么喜欢的男孩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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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念一脸怨气地按停闹钟,一脸怨气的下床洗漱,一脸怨气的出门。
门口多了个包装精美的盒子,上面贴着写了“桑念收”的纸条。
随着她开门的动作,盒子被推远了些。
“快递?”她弯腰捞在手中掂了掂,挺轻,似乎装着织物棉花一类的物品。
“我最近没买东西啊,我妈买的?”
桑念咕哝一句,眼看时间快要来不及,随手把盒子放在鞋柜上,大步跑进电梯。
公司加班的人不少,怨气重得堪比乱葬岗。
桑念左脚刚踏进办公室,就接收到了来自经理的死亡凝视。
她看了眼表,嗯,还剩半分钟。
她当机立断的在打卡机上扫了脸。
今天这个点踩的真是漂亮。
桑念在心里暗暗点头。
经理在对面连连冷笑。
她视若无睹,放下包继续做上周没做完的企划案。
同事小乐坐着椅子滑到她工位旁,用文件挡着嘴,小声道:
“不是,这公司是他家开的吗?怎么一让我们加班就这么来劲呢?大早上跟个教导主任似的杵在那儿,烦死了。”
桑念正要说话,突然对她做了个把嘴缝上拉链的动作,用眼神示意她暂时闭嘴。
小乐秒懂,音量立马正常起来:
“这是你要的资料,我交给你了哈。”
说完,她放下文件,脚一蹬,以秒速滑回自己工位。
桑念仿佛看不见幽灵一般立在旁边的经理,噼里啪啦敲着键盘。
直到身侧传来一声极为刻意的咳嗽,她才“惊讶”地转头:
“刘经理,你什么时候来的?我太专心工作,都没看见你呢。”
刘经理:“……”
他敲敲她桌子,“到我办公室来一下。”
桑念在全体同事怜悯的目光中跟着他离开。
关上办公室的门,刘经理坐下,慢悠悠喝了口茶,看着站在面前的桑念道:
“你知道吗?我对你最近的表现很不满意。”
桑念:“哦,然后呢?”
刘经理:“公司最近正在准备裁员,你再这样下去很危险啊。”
桑念:“所以?”
他放下水杯,站起来理理衣襟,一步步走到她身边,手亲切放在她肩上,不轻不重捏了捏,意有所指:
“小桑啊,你知道的,你长得很漂亮,比全公司所有人都漂亮……”
话未说完,他被一个过肩摔猛地掼到地上。
桑念嫌弃地拍拍自己肩:
“有毛病吧你,爪子给你剁了信不信?”
刘经理瞪大眼:“敢打我?你不想干了吗?!”
桑念:“我现在就辞职。”
说完,她转身开门,开到一半,她想起什么,从笔筒捡了支笔,“咻”地一声掷出。
头顶监控应声掉落。
她不忘又补了两脚,这才神清气爽地离开。
谁料,刚走出大厦,正等车呢,身后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桑念转头一看,刘经理一瘸一拐地带着保安追了上来。
……那两脚还是踹轻了。
刘经理:“把她给我抓起来,今天这事儿没完!”
保安们团团围上来。
桑念不太想打架,和他商量道:
“要不你赔我点钱,这事儿就这么算了吧。”
刘主管脸色铁青,冷笑一声:
“敬酒不吃吃罚酒!得罪了我,你以后都别想再在帝都混下去!”
桑念扑哧一笑,诚恳劝道:
“刘经理,你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把柿子小说卸载。”
刘经理:“……”
刘经理:“你们都愣着干什么?还不上?!”
“刺啦——”
轮胎剐蹭沥青的刹车声猝然响起,磨得耳朵生疼。
众人下意识循声看去。
一辆x菱宏光面包车以一个极其风骚的甩尾停在他们面前。
车门打开,从里面跳出了一……
二三四五六七个人。
众人:“……”
桑念:“……”
他们戴着墨镜,齐步上前,神色冷酷:
“桑小姐是吧。”
桑念:“……是。”
最中间的青年上前一步,依旧很冷很酷:
“你被我们特殊事件处理所录取了,去报道吧。”
桑念:“我没投简历。”
他:“我不管,你就是被录取了。”
桑念:“我还把那条招聘信息举报了。”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从局子里出来,大家眉间都多了几分沧桑。
桑念看着自己交完天价罚款后一分不剩的银行卡,脸色阴沉得可怕。
沈明朝缩着肩膀,一声不敢吱。
直到走进特殊事件处理所,一只小红鸟哒哒飞过来,精准绕开沈明朝,一头扑进桑念怀中。
“主人~”
桑念接住它:“你怎么也过来了?”
小七:“鸦一鸦二哥哥带我来哒~!”
厨房火光闪烁,穿着围裙的鸦一举着锅铲探出半个身子,嘴里还叼着根烟:
“哟,这么晚才到?去洗手吧,马上就能吃饭了。”
萧净骂骂咧咧掐了他嘴里的烟:
“说了几百次了,让你做饭的时候别抽烟别抽烟,万一让我哥吃到烟灰怎么办?”
鸦一正要和他理论,厨房里,鸦二惊呼一声:
“菜要糊了!”
鸦一立马钻了回去,哐哐一顿炒。
桑念打量四周。
这是一座面积极大的复式小楼,共有三层,一楼办公,二楼是卧室,三楼不清楚是什么,门关得紧紧的,很神秘的样子。
屋子中间,草绿色的布艺沙发上搭着一条米色毛毯,旁边,几张木制长桌拼在一起,上面乱糟糟堆着文件袋。
桌尾放着一台打印机,白色A4纸到处都是,有些印了字,有些是手写。
靠近厨房的饭厅里,暖黄色灯光柔柔倾泻,桌上已摆满饭菜。
比起公司,这里更像一个……
家。
闻不语和萧濯尘收拾着杂乱的办公桌,有些不好意思对桑念道:
“明明昨晚才整理过的,不知道为什么,又乱了。”
桑念扫了眼旁边望天吹口哨的几人,扶额。
……有这群二货在,不乱才怪。
“先去三楼见见我们所长吧。”苏雪音轻推桑念,对她眨眨眼,“你所有问题都能得到答案。”
其他人亦是满脸笑意。
桑念点点头,一步步走上三楼,在裤腿上紧张地蹭蹭掌心的汗。
她推开那扇大门。
屋中装修风格很是复古,深色的木制家具,墨绿色的天鹅绒窗帘,办公桌上台灯光芒明亮。
桌后,黑色皮质座椅背对着她,看不见上面坐着谁。
桑念屏住呼吸,站在桌前,小声道:
“我来了。”
“吱嘎——”
椅子缓缓转过来。
一只黄色小鹦鹉坐在椅中,头顶翎羽飞翘,两坨腮红格外瞩目。
它右翅膀夹着一根雪茄,慢慢抬起眼,开口就是一串标准的气泡音:
“你来了。”
桑念:“……”
她按下心里的失望,抽走那根雪茄,狠狠给了它脑壳一拳:
“个死孩子,还学鸦一抽烟是吧?”
六六抱住脑袋,泫然欲泣。
“这么久没见,你居然第一件事是捶我!”
它嘤嘤叫:
“我要去天道那里告你!你等着被发配去挖煤吧!”
桑念拎开它,一屁股坐上椅子,觉得怪舒服的,左右转了转:
“那什么所长呢?”
六六挥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舞翅膀:
“就在你面前,就是me!”
“啧啧,还学会洋文了。”
桑念抓住它,横拉拉竖扯扯:
“说吧,到底怎么回事?这群人怎么跑这儿来了?”
六六从她手中费力挣脱,理了理乱七八糟的羽毛,一本正经道:
“天道察觉这个世界有了变化,特意让我在这里设立的管理所,专门处理各种非正常事件,他们都是自愿来打工的。”
桑念被绕晕:
“非正常事件?”
六六解释道:
“简单来说,时空突然出现了一条裂缝,因此,这个世界被穿成了筛子,我们要把那些不属于这里的人和魂弄回他们原本的世界。”
桑念满脸好奇:
“你们成功过吗?”
六六语气忧愁:
“一次都没有。”
桑念:“……你们等着被裁员吧。”
六六替她捶肩:
“这不是你来了吗?我们肯定能成功的。”
桑念撇嘴,又问道:
“他们的记忆怎么恢复的?”
六六道:“好像是沈明朝用了某种办法让他们想起来了。”
桑念诧异:
“不是,沈河豚他这么可靠的吗???”
六六邪魅一笑,气泡音x2:
“他没你看到的那么简单。”
桑念:“……你再不好好说话,我就捶你了。”
六六立马捂住脑袋,向后退了一大步:
“你这个坏女人!我再也不给你剥葡萄吃了!”
话落,门从外面推开,鸦二走进来:
“吃饭咯。”
桑念忙回头应道:
“来了。”
她暂时放过六六,起身随着鸦二下楼。
饭厅里,众人整整齐齐坐在桌前,就等她了。
“赶紧的,”沈明朝道,“饭给你盛好了。”
桑念小碎步入座,给自己倒了杯果酒。
沈明朝站起来,举起手中的杯子,环视众人:
“咱们碰一个?”
“行。”
众人纷纷站起来,举起手中的杯子。
“说点什么吧?”初瑶道,“不然干巴巴地喝怪难受的。”
大家不约而同看向桑念。
桑念想了一会儿,弯了弯眼眉,轻声道:
“那就祝我们,都有光明的未来。”
“好!”
“叮——”
盛着清亮酒液的玻璃杯碰在一起。
众人高声道:
“祝我们都有光明的未来!”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这就是你那个出国的前男友?”
客厅里,桑爸爸偷偷把桑念拉到一边,如此问道。
桑念脚趾抠地:“嗯呢。”
桑爸爸表情一言难尽。
他们夫妻俩不过是出了一周差,哪成想,刚到家女儿就给了他们这么大一个“惊喜”。
天知道他们一打开门,看见穿着粉色围裙拖地的陌生青年时,心情有多复杂。
——视线落到成饼状摊在沙发上心安理得看漫画的宝贝女儿时……
更复杂了。
桑爸爸做了好几次心理建设,对局促的谢沉舟招手:
“那个,小……”
他问桑念:“他叫什么来着?”
桑念:“谢沉舟,沉舟侧畔千帆过的沉舟。”
“名字不错。”桑爸爸点点头,接着对谢沉舟道,“那个,小谢啊,把拖把放下吧,坐下来说说话。”
谢沉舟看了眼桑念,在她的眼神示意下放下拖把,坐到了桑爸爸身边。
桑爸爸轻咳一声:
“还有我的围裙,也脱了吧。”
谢沉舟麻利地脱了,双手放在膝上,正襟危坐。
桑爸爸打量着他,心中不由暗赞一声:
宝贝女儿眼光果然不错。
这小伙子很有他年轻时的几分风姿啊。
不过……
桑爸爸的目光转为审视:
“听说你和我们念念分开过?现在怎么又来找她了?”
谢沉舟还没说话,桑念抢先道:
“我们在路上偶遇,所以把他拉来帮我拖地。”
桑爸爸:“问你了吗?去切点水果来招待客人。”
桑念只得不情不愿地起身。
谢沉舟也站起来:“我去切吧。”
“你可是客人。”桑爸爸客气笑道,“哪有让你去的道理。”
说完,他一把拽住谢沉舟。
谢沉舟硬生生顺着他的力道坐下。
桑念给了他一个“加油”的眼神,脚步轻快地走进厨房。
桑妈妈正削着梨,果皮拖得长长的,一次也没断过。
桑念也拿了一个梨去削,桑妈妈笑道:
“你哪干过这个,行了,别祸害这个梨了,老老实实去洗手等着吃吧。”
话落,桑念转了转水果刀,三两下将梨削好。
她对妈妈得意一笑:
“你看,我现在比你削的还要好了。”
桑妈妈愣了下,抓住她的指尖左看右看:
“手伤着了没?”
“没有,”桑念连忙道,“我好着呢。”
桑妈妈这才松口气,故意沉着脸教训她:
“以后不许再这样玩水果刀。”
“知道了知道了。”
桑念还要再削,桑妈妈叹气:
“行了,你爸没真想让你做这个,找个借口支开你而已。”
桑念扒着门口,朝客厅探头探脑,忧心忡忡。
桑妈妈用叉子叉了一块梨喂到她嘴边:
“别看了,你爸喜欢着他呢。”
桑念霎时回头:“真的?!”
桑妈妈笑了笑,对她示意:
“吃梨,润肺的,你前段时间总咳嗽。”
桑念一口叼住那块梨,咬得汁水四溅,仍抓着上句话不放:
“我爸真的会喜欢谢沉舟吗?”
“从小到大,只要是你喜欢的,你几时见他不喜欢过?”
桑妈妈拢拢她颊边碎发:
“爸爸妈妈只希望你能开心。”
“念念,”她又道,“你之前那副样子,妈妈真担心你。”
桑念垂头,嗫嚅:
“对不起。”
“傻孩子。”
桑妈妈轻轻掐了把她的脸,弯着眼睛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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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爸爸语气很委婉:
“你们都还年轻,结婚的事不着急,再多相处一段时间看看吧。”
桑妈妈也忙道:
“没错,你们在一起我们不反对,但结婚确实还太早了,念念还小,我们想让她在身边多留几年。”
“不早!”桑念从沙发上跳起来,“哪里早了?”
桑爸爸瞪她:“你闭嘴。”
谢沉舟直起身:
“我明白您二位的意思了。”
“你们放心,”他道,“我会让你们看见,我是那个值得托付的人。”
说完,他对两人颔首示意,告别离开。
桑念忙不迭追上去:
“哎,我送送你!”
谢沉舟暂时住在事务所,离桑家有些远。
等车时,她撞撞他肩膀:
“不高兴?”
谢沉舟:“没有。”
桑念:“其实我爸妈说的对,没必要这么着急。”
谢沉舟勾住她指尖,语气莫名有些委屈:
“我只是想要一个名分。”
桑念摸摸他脑袋,无奈:
“你能对这件事别这么执着吗?恋爱脑也该有个度,像你这样的万一被挂到网上,起码得被人骂三天三夜。”
谢沉舟:“……我尽量。”
等他上车后,桑念也转身回家。
桑爸爸和桑妈妈慌忙从窗口坐回沙发。
桑念觉得有点好笑:
“别装了,偷看就偷看,鬼鬼祟祟的干嘛。”
桑爸爸干咳一声,干脆摆明态度:
“反正你们谈恋爱没问题,结婚免谈。”
桑念:“为什么啊?”
“念念啊,结婚不止是你们两个人的事,还是两个家庭的事。”
桑爸爸正色道:
“他父母双亡,自己又才刚刚开始工作,他现在能给你什么?你要是现在和他结婚,至少会陪他吃五年的苦。”
桑念知道他担心自己,没犟嘴,嬉皮笑脸道:
“那这件事就先放放,不着急。”
桑爸爸总算松了口气。
“我睡觉啦。”桑念和他们打了声招呼,转身钻进房间里。
此事就此告一段落。
直到一段时间后。
桑爸爸银行卡尾数忽然多了一串零。
他连夜开车去了警察局报案。
折腾了大半天,总算弄清楚,这钱是来自于他那未过门且不太准的女婿。
桑爸爸:“……”
他抱着银行卡梦游一般回家了。
一开门,巧了。
是他那未过门不太准的女婿。
还是粉色围裙,还是在拖地。
沙发上成饼状摊着的还是他的宝贝女儿。
厨房饭香四溢,谢沉舟已没有第一次见面那样拘束,神色自然地对他招呼道:
“回来了?还有一个汤马上就能熬好,很快就可以吃饭了。”
桑爸爸难得有些迷茫。
他突然有些分不清这到底是谁的家。
“你妈呢?”他问桑念。
桑念翻了页漫画,随口回道:
“谢沉舟给她办了一沓美容卡,她约小姨做美容去了,今天不回家吃饭。”
桑爸爸脚下像踩着棉花,对谢沉舟道:
“你跟我来一下。”
语气十分之沉重。
谢沉舟不明所以,放下拖把,跟着他进了书房。
“啪嗒——”
门关上,锁紧。
桑爸爸翻来覆去地审视着谢沉舟,欲言又止。
谢沉舟:“……有事?”
“小谢啊,”桑爸爸叹气,“你老实和叔叔说,你是不是干什么犯法的事了?”
谢沉舟:“?”
桑爸爸将那张银行卡扔到桌上:
“钱哪来的?”
谢沉舟回道:
“我卖了一些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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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小魔神,我带你逃跑吧。”
祸睁大了眼。
良久,它问:“……为什么?”
扶桑:“什么为什么?”
祸:“你为什么要帮我逃跑?”
“因为你救了我啊。”
扶桑道:
“我在大战时受到波及,不小心摔进了这里,根几乎都被神火烧完了。”
“是你用血浇灌我,灭了那些火焰。”
说到这里,她语气正经起来:
“而且,我们认识这么久,我知道你不坏。”
“既然不坏,那为什么还要继续被囚禁?”
祸愣了很久很久。
她说它不坏。
这和从前诸神告诉它的话不一样。
它应该是罪恶的,不祥的,人人避之不及的。
祸一时分不清,到底该信谁。
“别发呆啦。”她催促,“再不走我们就要被抓住了。”
祸看看封印外明亮瑰丽的星空,又看看身后无止境的黑暗,停了一会儿,小幅度点点头。
白衣神女霎时笑了,眉眼弯弯。
“我带你去人间玩。”她站起身,拍拍手上的灰,语气轻快,“走。”
模样丑陋的兽小碎步跟上她,最后回头看了一眼自己呆了无尽岁月的地方。
后方一声轻唤,它不再犹豫,加快速度跑走。
沧海桑田过去,神明大多身归混沌,即便有留下来的,也早就忘了昆仑山下关押的祸。
预想中的追捕并没有发生。
前往人界需要穿过九重天,其中一段路格外的黑。
祸走在其中,仿佛又回到了从前被囚禁的时光。
它身体瑟缩一下,忍住喉间的呜咽。
身边的扶桑似有所觉,问道:
“你害怕?”
祸嗓音微颤:“不怕。”
扶桑“噗嗤”一声笑了,没拆穿它,只是对它道:
“你等等。”
说完,她朝另一个方向飞去。
原地只剩下祸。
它四处望了望,又缩成一团,不住地打着哆嗦。
过了很久,久到它以为她不会再回来时,黑暗忽地潮水般退去。
它小心抬头,呼吸一窒。
少女不知何时站在了它面前,掌心似捧了一团星辉,昳丽眉眼皆被这光镀了一层温暖的金边。
倏尔,她对它弯唇一笑,伸手:
“喏,这个送给你。”
祸怔怔地看着那枚盛满星芒的吊坠:
“这是什么?”
她将吊坠挂在它脖颈间,耐心系好红绳,答道:
“这是我刚刚去星宿宫收集的星光,危月燕。”
祸僵着身体,连动也不敢动,生怕碰碎了心口这颗星星,有些无措:
“你真的要把它送给我吗?不行的,我这么……”
白衣神女打断它:
“我说行就行。”
她捏捏它的脸,觉得手感不太好,改为拍拍它的脑袋,双眸澄澈若水:
“这是我送你的星星,你要好好保护它,知道了吗?”
“……”
柔软的星光里,祸慢慢捂住心口那枚吊坠,低了头,嗓音带着一点隐秘的欢喜:
“知道了。”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神女入世,庇佑众生。
在人间肆虐的妖孽与恶龙一一被肃清。
而那位来自昆仑山的神女身后,总是跟着一只丑陋沉默的小兽。
人们猜测,那大概是祂的侍从。
“我还是没想好你的名字。”街头面馆,扶桑放下筷子,叹气,“我也没想好我的。”
百年过去,祸依旧如当初那般小心翼翼:
“名字不重要。”
“这怎么不重要呢?”她生气,“你看,所有人都有名字。”
她伸手指向路上行人,鼓了鼓腮:
“就我们没有。”
祸小声反驳:
“我有,而且,我们也不是人。”
“你那不算,一听就是哪个不靠谱的神瞎取的。”
她叉腰:
“就算不是人,那我也不要再叫扶桑了,我要一个独一无二的,只属于我的名字。”
祸抿了抿嘴角,心不在焉:
“哦。”
又一队人马拖着木材与石料路过,它的目光忍不住追着他们而去,久久未收回。
——那些是为扶桑搭建神庙的工人。
“你在看什么?”她也跟着凑过来。
祸垂眼,遮住那一抹羡慕:
“没什么。”
魔神永远不会有神观,更不会有神像
——没人会傻到给招灾惹祸带来不祥的魔神塑像。
它看了眼自己锋利的、黑气萦绕的爪子,颓然转身:
“走吧。”
扶桑忙捧起碗去喝最后一口面汤。
祸放慢脚步等着她。
她放下碗,放了两颗灵石在桌上,起身追上它,带了几分跳起来的冲动,背着手问:
“我们现在要去哪里呢?”
祸也不知道。
但只要和她在一起,去哪里都无所谓。
——它喜欢像现在这样和她一起旅行。
无关目的地,也无关沿途风景。
似乎知道它不会回答,她接着道:
“听说小华山有妖孽作祟,不如我们去那里看看吧?”
祸自然没有异议。
它走了一会儿,忽然问她:
“我什么时候才能像你一样用两条腿走路?”
不再是丑陋的兽形,可怕又狰狞。
这个问题难倒扶桑了。
诸神没预料到它会有自己的意识,只是随便捏了个形状出来,压根没考虑过化形的事。
“不过——”
她迟疑道:
“只要时间再长点……应该没问题的吧?”
祸:“我已经活了很长很长的时间了。”
扶桑挠头:“那就再长点?”
祸闷闷不乐,半晌,道:
“算了。”
“其实你这样也挺好的,”扶桑安慰它,“多威风啊,很多小妖看你一眼就被吓跑了,根本不敢来找事。”
祸头垂得更低:
“你不要再安慰我了,我好像更难受了。”
扶桑讪讪地笑:
“哈哈,是吗。”
祸:“是的。”
……
小华山的情况很糟糕。
大妖屠杀了山中所有生灵。
扶桑同那只妖缠斗时,忽然惊觉自己的神力已大不如前。
她艰难灭了那只妖,来不及喘息,为了救那些即将消散的生灵,用自己的桑枝替他们重新塑造躯壳。
可还是差了些什么。
正不知所措时,旁边的祸咬破手腕,鲜血滴落。
神血为引,神树为躯。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祸出现的时间一天比一天长。
再过不久,另一个灵魂就会被他完全吞噬。
而他对那位神女的占有欲超乎寻常的强。
——他一日连灭两座大城,只因有人私藏神女画册。
另一座,则是因为那里的居民不肯将他的神像塑在神女像旁。
魔气冲天,少年冷眼看着城中之人一个接一个死去,百无聊赖地把玩着那些未散的魂魄,嘴角始终噙着一抹愉悦的微笑。
然后,他转头,看见了脸色惨白的念。
他丝毫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对神女扬起甜蜜的笑脸:
“那些喜欢你的人和不喜欢我的人,我都杀干净了。”
从没有哪一刻比这一刻更让念清楚——
这是真正的魔神。
那天,念再一次和他动手,几乎将他全身每寸骨骼都折断。
他依旧不还手,只是笑眯眯地看着她:
“解气了吗?不解气再给你打一下。”
顷刻间,他身体恢复如初,像从前那般主动将脸凑过来。
念举起的手却在颤抖。
他若死,与他同为一体的小怪物也会死。
她看着这片被血色笼罩的大地,并没有犹豫多久,干脆利落地做下决定。
那一日,疾风骤起,乌云欲坠,天雷降下八万三千道。
魔神神魂一分为二,神女以命封印其一。
万物皆生,一切如新。
独不见她。
被她命名为沉舟的少年站在新生的世界里,满眼茫然。
他面前只剩一截枯枝。
一如当年在昆仑山底。
他尝试着唤她的名字,她为自己取的,独一无二的名字。
无人应答。
他又开始唤诸神为她取的名字,扶桑。
依旧无人应答。
最后,小魔神在原地坐了五日五夜,抱着那截桑枝与她以命封印的恶魂跌跌撞撞离开。
他开辟了一个新的位面,用作囚禁自己的囚笼。
魔界。
时间又开始毫无痕迹的流逝,记不清究竟过了多久,这个世界应运诞生了新的生灵。
魔族。
他们对魔神有着天然的狂热的崇拜,远超世上所有神灵。
而少年只是长久的蜷缩在雪山上,看着天边那轮血红的月亮。
终于,在神女离去后的不知多少年——
魔神在冥冥中感应到了一丝与自己的联系。
他以为是她回来了,跌跌撞撞前去,却只在小华山间看见一座宏伟神观。
在那里,供奉着高贵美丽的神女,与她丑陋的侍从。
小兽匍匐在神女脚边,仰头认真看着她。
雕像下,曾经那样渴望拥有一座属于自己的神像的魔神同样呆呆看着他们,忽地红了眼。
一个小姑娘提着装满萆荔果的篮子路过,见到他,好奇问道: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在被封印的一万年里,每一时,每一刻,我都在恨着她。
——我以为那是恨。
可很久以后我才明白,我不恨她。
我只是爱她爱得太痛苦。
——————
我嫉妒谢沉舟。
在我开始有意识的时候,他已经和她相处上万载。
昆仑山底很安静,能清楚地听见他说话时的颤音。
那棵树快要死了。
他在求它不要死。
我无声冷笑,对他的愚蠢感到厌烦。
可他真的救活了那棵树,用一种近乎惨烈的方法。
月光亮得吓人,透过他的眼睛,我第一次看见那个人。
一个……世间最美的生灵。
关于这一点,我勉强与他达成共识。
她是扶桑神树的化身,真正的神女,有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
我那双眼睛里面,清晰的看见自己现在的样子。
一只丑陋的兽。
我很生气。
那个蠢货先醒了这么多年,居然连化形都做不到。
废物。
她带着那个废物蠢货逃跑了。
路上黑,蠢货不出意外的害怕。
我很想踹他一脚,没用的东西。
我以为那个看上去有点缺心眼的神女也会踹他一脚。
可她没有。
她短暂离开,再回来时,披了一身柔软星芒。
——她送了那个蠢货一颗星星。
绚烂星辉驱散黑暗,我又看见她的笑。
笑得很好看。
我短暂的愣了一下神。
……
他们逃去了人间。
昆仑山的冷寂彻底过去,这里热闹得让人心烦。
我讨厌这里,想要像之前一样继续睡觉。
可她在放风筝。
蝴蝶形状的风筝,绘了粉蓝的花纹,细细一根线牵着,乘风飞在湛蓝天幕间。
她牵着线的另一头,一边跑一边回头,脸颊粉红,鼻尖带汗:
“看,我的风筝!”
我和他同时抬头。
日光晃了下眼睛,我看见那只蝴蝶的剪影,无端想起她踏着月光出现的那一晚。
她比蝴蝶还要美丽。
人间……似乎也没有那么讨厌了。
后来的一百年,他们并肩行过一重重山水,一起吃了很多好吃的食物,一起做了很多好事。
晴天,阴天,雨天,雪天。
他们始终在一起。
没有人知道我的存在。
我是一个旁观者,永远不能触碰故事中的人。
意识到这一点,我出奇的愤怒。
凭什么。
凭什么她身边的人不能是我?
这个丑陋,软弱,只会装可怜的家伙,不配站在她身边。
我要抢过来。
无论是这具身体,还是她,我都要抢过来。
我也要和她一起放风筝。
我也要和她走在春天开满小花的路上。
我也要和她在大雪纷飞的时候坐在炉边烤红薯吃。
他有过的,我全都要。
……
我做到了。
我不再是那只丑陋的兽。
我有了一副世上最好的皮囊,足够资格站在她身边。
太阳就快下山了,我走了很远很远的路去见她,还采了一束小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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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只是觉得,她应该会喜欢。
可是,可是。
那扇窗推开时,她看过来的目光,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我以为她一时没认出我是谁,所以,我对她说:
“我回来了。”
是我啊,是和你一起逃出昆仑的我。
可她的目光告诉我,她认出来了。
或者说,正是因为她认出我不是他,所以,她连笑容也吝啬。
我扔了藏在身后的花,走到她面前,告诉她,我很想她。
这是真的。
我从来没有想过一个人。
更不知道“想”是什么意思。
可回来的路上,我忽然明白:
“想”,是后悔离开的意思。
我后悔离开她,所以,我想她。
她没有说话。
她不想我。
或者说,她想的人不是我。
我有一点莫名其妙的难过。
她和我说的第一句话,是问那个废物去了哪儿。
我不难过了,我嫉妒。
我嫉妒得快要死掉了。
凭什么呢?
我明明比那个废物好一万倍。
从今以后,她身边的位置,只属于我。
只能属于我。
……
我们再度启程,开始新的旅途。
我跟在她身后,好像没有预想中的欢喜。
或许是因为,她看上去实在太难过了。
难过得像是要死了。
好吧,我可以退一步。
我放了那个废物出来,仍像从前那样,透过他的眼睛看她。
她终于又笑了。
我却开始难过。
她的笑不是因为我,她讨厌我。
我也想讨厌她。
她给那个废物取了名字。
沉舟。
我不明白这两个字的含义,但不影响我嫉妒。
从此以后,他是她口中的沉舟,而我,还是祸。
见之不祥,人人厌恶的那个魔神祸。
我也想要一个新名字。
小黑也可以。
可是,她大概不会给我取的。
所以,我不敢开口,我怕她真的会拒绝我。
那样的话,我会有一点难受。
她给她自己也取了一个名字。
念。
我在心里叫了几次,觉得不太顺口。
念……念念。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师尊新收了两名弟子。
小师弟言渊性子张扬,最爱同人打架。
小师妹镜弦……小师妹镜弦也不遑多让。
都不太好惹。
宋揽风如此总结,倍感头疼。
自打他们来了,逍遥宗鸡飞狗跳,没一日清净的时候。
师尊直接借闭关的名义躲了清闲,只可怜他,日日为这两个不省心的收拾烂摊子。
宋揽风只庆幸自己脾气好,否则不出三日怕是就得叛出师门。
“喂,你名揽风,又使青云剑,怎的性子如此温吞软弱?别人都当面说你坏话了,你都不扇他两巴掌吗?”
小师妹一脚踹开屋门,单脚踩上他的凳子,满脸不满。
被打断思绪的宋揽风也很不满。
“师妹,你的鞋很脏。”他委婉开口,“我的凳子很干净,能否先放下脚?”
小师妹眉头皱得能打个死结:
“宋揽风,你是不是从来没骂过人?***都不会说?”
宋揽风:“……师妹,不要说脏话,请慎言。”
小师妹一副被他打败的样子,收了脚,用衣袖敷衍地擦了两把,一屁股坐下:
“喂,宋揽风,你知不知道,大家都觉得你整天笑眯眯的一点脾气都没有,其实是心机深重,深不可测。”
宋揽风不解:“为何?”
“怎么可能有人真的能做到十全十美呢?”她评价道,“跟个假人一样。”
宋揽风没听懂这两句话的前后逻辑。
“哎呀,算了。”
她抓抓头发:
“反正说你坏话的那个人我已经狠狠打了一顿,算是给你出气了,不用谢。”
宋揽风:“……师妹,同门斗殴会被四长老抓去面壁的。”
小师妹毫不在意:
“面呗,反正那个老古板不喜欢我。”
顿了顿,她又补充道:
“也不喜欢你。”
宋揽风揉揉眉心:
“师妹,不要在背后说长老的坏话,更不要随便给长老取外号。”
“我可没说。”她摆摆手,“老古板这个外号是芜月那家伙最开始叫的。”
宋揽风正要接话,另一名弟子火急火燎地冲进来:
“不好了大师兄,言渊师弟又带着芜月师姐去隔壁宗门打架了!”
闻言,小师妹立马拍案而起:
“岂有此理,他凭什么带芜月去不带我?!”
宋揽风头更疼了。
师尊收的弟子和师尊的女儿,都很不让人省心。
他突然有种逍遥宗的未来一眼就能望到头的感觉。
算了,还是叛出宗门吧。
……
叛出宗门是不可能叛出的。
隔壁宗门连夜搬走,偌大的天虞山终于只剩下逍遥宗。
对此,罪魁祸首十分不屑。
言渊:“一群手下败将。”
芜月:“根本不值一提。”
镜弦:“凭什么带她不带我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
宋揽风:“。”
宋揽风看着那堆等待他去赔偿的单子,脸上常年维持的笑容第一次有崩裂的趋势。
或许是风水不太好?
他试图从别的地方找原因。
没道理其他峰的弟子都乖巧懂事,唯有他这一脉的弟子个个难以形容。
哎,改天换个山头住试试。
一晃几年过去。
师弟师妹们都长大了,师尊还是没有出关。
芜月和镜弦两人仿佛天生的不对付,拌嘴是一定会拌的,打架是一定会打架的。
言渊十分熟练地躲去了碧柯长老那儿,只剩下宋揽风在中间焦头烂额地拦架。
行吧,两边都拦不住。
他捂着挨了一拳的脸,默默关上门,惆怅望天。
好像要长白头发了。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镜弦独自下了山,一走就是三年。
偶尔她会寄信回来。
或是给言渊的,或是给几位长老的,甚至连芜月都收到了一封——
虽然她看完后气得差点拔剑下山。
唯独宋揽风,一封也未曾收到过。
他从她给别人的信中得知,她交了许多新的朋友,其中有个青州的傻小子整天追着她跑。
宋揽风有点欣慰。
小师妹果真优秀,到哪儿都招人喜欢。
他又有点难过。
师妹好像忘了还有他这个师兄。
也不知今年年底,她能不能回来吃年夜饭。
……
除夕夜,出人意料的,镜弦冒着大雪回来了。
几年不见,少女出落得愈发明艳,已是闻名的美人。
她性子不似少时暴躁,沉稳了许多,见到宋揽风,破天荒的对他行礼,唤:
“师兄。”
看来此次游历大有长进。
宋揽风更欣慰了,亲自下厨做了一桌饭菜。
镜弦胃口不好,挑挑拣拣,没吃几口就停了下来。
见状,言渊拿起筷子给她夹菜,旁边的芜月立马端过碗:
“我也要。”
言渊不耐:“自己夹。”
芜月“哐当”搁了碗,重重哼了一声:
“人家根本就不稀罕你给她夹菜。”
言渊登时沉了脸:
“你再说一次?”
芜月梗着脖子:
“说就说!你别以为我没看见,你几年前还把她拦住,结果人家……”
言渊脸色难看。
宋揽风唯恐又打起来,急忙打断芜月,好声好气地劝道:
“都少说两句,安生些把年过了罢。”
芜月转头,跳脚:
“宋揽风你少在这里装好人了,你不也偏心她吗?从小就偏心!”
宋揽风解释:“师妹,我没有。”
芜月反问:
“那为什么每次我们打完架,你都偷偷去执法堂替她受罚?”
镜弦一怔。
宋揽风语塞。
芜月语气讥讽:
“她出去游历这么久,连信都不给你写一封,你真以为你在她心里有多重要?”
宋揽风目光一黯。
今天这顿年夜饭是注定吃不下去了。
芜月言渊接连负气离开。
外头烟花四起,宋揽风对着一桌菜叹了口气,跟后面发呆的镜弦商量:
“都冷了,我拿去热热,你好歹再吃两口。”
顿了顿,他声音更轻:
“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下次见面,不知是什么时候了。”
镜弦回过神,默了半晌,忽然提起桌上的酒壶猛灌一口,一把抓住他衣领。
他不解,“怎么了?”
她用力将他拽到面前,侧过头亲了亲他的脸。
“……”
窗外一朵烟花炸开,“砰”地一声响。
宋揽风表情空白,结巴起来:
怎、怎么了?”
镜弦道:“我不喜欢言渊。”
“我喜欢你。”
宋揽风耳根红得几乎滴血,懵懵地,有些弄不清楚状况:
“师妹,你在说什么?”
镜弦拿出一沓厚厚的信纸:
“这些都是我给你写的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信。”
宋揽风:“啊?”
镜弦把信纸拍在桌上:
“我怕你给我回信,我会忍不住回来,又怕你根本不会给我回信,所以,一直没把它们寄出去。”
宋揽风扫了一眼最上面的那些字迹。
大概说的是天气如何,风景如何。
是很寻常的信件。
却因为主人没有寄出的勇气而积压,随岁月泛黄。
他不知该说什么,沉默了一会儿,干巴巴地问:
“还吃饭吗?”
镜弦拉着他不许他走:
“你为什么要偷偷替我受罚?”
宋揽风支吾一下,“鞭刑太重,你受不住。”
镜弦:“那你就受得住了吗?”
他语气自然:“我是师兄,况且师尊闭关前交代过,我自然要护着你。”
镜弦:“只是因为师尊的交代?”
宋揽风不吱声。
镜弦:“我就问一句,你喜不喜欢我?”
宋揽风摇头:
“师妹,我非你良配。”
在逍遥宗一众天之骄子里,他实在太过普通。
若不是幼时走运被宗主捡回来,以他的资质,恐怕连逍遥宗山门也进不去。
是以,他做逍遥宗的大师兄,不服者十之八九。
他已习惯那些冷言冷语,唯有镜弦还在执着地同那些人打架。
“大师兄觉得,什么才算良配?”镜弦反问。
宋揽风温声道:
“需得天资高,家世好,修为强,时刻将你放在心上,如此,可称良配。”
“那是你以为的良配。”
镜弦道:“可你又不是我,怎么知道我在乎的是这些呢?”
宋揽风不知怎么回答,只好道:
“师妹,不要再胡闹了。”
“……我最讨厌你这一点。”
镜弦松开他衣领,垂眸:
“不管我做什么,你永远都把我当小孩子。”
她起身,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宋揽风追了两步,鬼使神差地问:
“你还会回来吗?”
镜弦一脚踩在松软积雪中,在寒冷的冬夜回头,说话时,呼出一团白雾:
“等我不喜欢你了,我就回来。”
宋揽风轻声道:
“早些回来,路上注意安全。”
同上次一样,她没说话,大步离开。
又是好几年过去。
日子照常过,她偶尔传信回来,依旧没有他的那封。
听说青州那个傻小子还追着她。
非常之执着。
言渊说起这件事时,咬牙切齿的做出如下点评:
“死缠烂打,简直不要脸。”
宋揽风笑了笑:“持之以恒,他还不错。”
言渊瞪他,不满地嚷嚷:
“大师兄你到底向着谁?别忘了,你可是我这一边的。”
宋揽风摸摸鼻尖,干笑一声,岔开话题:
“群英会你准备的怎么样了?”
少年挑眉,双手抱臂: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宋揽风:“为何?”
芜月沉默许久,道:
“你若答应我,我便告诉你镜弦的下落。”
她果然没死。
他满心欢喜,当即点头。
“还有一件事。”芜月轻抚小腹,缓缓说道,“我的孩子,需要一个父亲。”
“……”
宋揽风问:“谁的?”
芜月笑了一声,抹了把脸,口吻嘲弄:
“谁的不重要,总归那个人不会认。”
——用了迷情丹才得来的孩子,注定不会被生父所喜。
小师弟不是这样的人。宋揽风一颗心不知该放下还是提起,揉揉额角,没再追问孩子的生父,只叹了口气:
“糊涂。”
“大师兄,求你帮帮我。”她声音小了下去,“就当是看在我爹把你捡回来养大的份上……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会犯傻了。”
屋外风声渐大,窗户吱吱作响。
宋揽风扶着桌子坐下,哑声道:
“成亲吧。”
以防万一,芜月将一身修为尽数渡给了他。
于是,他轻而易举打败言渊,成了逍遥宗新一任宗主,风光迎娶已故师尊的女儿。
芜月却始终没兑现承诺,一拖再拖。
直到生产那日,她死死抓着他的手,对他说:
“对不起。”
说话时,她满脸是泪,已回天乏术。
宋揽风勉强笑笑,温声宽慰她:
“你并没有哪里对不起我。”
她神智已经模糊,无意识呢喃:
“我对不起你,这孩子的父亲是个恶人,他杀了镜弦。”
“……”
天边一声炸雷。
榻上女子阖上双眼。
宋揽风怔怔坐着,许久,呕出一口鲜血。
摇篮中,刚出生的婴儿放声大哭。
如同气泡破碎的刹那,尖锐的刺痛席卷全身。
这痛感来得太迟,他早已麻木,随手擦去唇瓣血迹,跌跌撞撞走到摇篮前,心中唯有一念。
杀了她。
他怀揣着满腔恨意抱起那个孩子。
只要稍稍用力,他便能取走她的性命。
可那只手放在婴儿脖颈间良久,迟迟没有动作。
有人抱着,婴儿不再哭恼,眨着乌黑的眼瞳好奇打量他。
蓦地,她对他咧嘴一笑。
宋揽风指尖一颤。
那个孩子终究还是活了下来。
他将她交给旁人照顾,刻意疏远着她,依旧在暗中追查镜弦之死。
那个孩子却总爱在他面前晃悠,用尽一切办法来引起他的注意。
他只冷眼看着,不予回应。
这是杀死他所爱的凶手的孩子。
留她一命已是极限,他做不到像一个真正的父亲那样去疼爱她。
时间如水一般流逝,几年后,他亦收了徒。
性子与他当年很是相似。
那个孩子不缠着他了,改为缠着新收的小徒弟。
偶尔,他看着他们,也会忍不住恍神。
岁月总是如此相似。
当年的他们,与现在的他们,这样的像。
只可惜,他们终究不是他们。
夕阳微冷,宋揽风低眉看着左手掌心。
一道格外狰狞的旧疤几乎横穿整个掌面。
原本走势极好的掌纹一分为二,如同一并改写的命运。
他慢慢收拢指节,一并握住了那道疤,恍惚间又想起那一年。
除夕夜,漫天烟火。
少女抬头看他,眼眸如星。
“我不喜欢言渊,我喜欢你。”
可是,那已经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了。
……
弦音难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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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他的双生哥哥晚一刻钟。
只是一刻钟,他们的命运却两极分化。
周国皇室素来视双生为不详,依照过去的惯例,将他放到了檐外雪中。
不出意外的话,他会冻死在寒夜里,如此,谁也不用承担杀死他的罪名。
只怪天太冷罢了。
温暖的室内,刚生产完的皇后抱着襁褓里的婴儿,没忍住向窗外看了一眼。
也只是一眼而已。
“怪他命不好。”她拭泪,“偏偏和他哥哥一起托生在了我肚子里。”
她怀中,襁褓里的孩子刚吃完奶,睡得香甜。
屋外,雪中的沈小殿下哭得撕心裂肺。
天快亮的时候,哭声渐渐停下。
宫人准备了一方小小的棺木,前去为他殓尸。
婴儿冻得面容青紫,安安静静的,似是熟睡。
宫人弯腰抱起,正要放至棺中,一只小手突然攥住了他的袖子,颤抖的,紧紧的。
婴儿不知何时睁开了眼,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宫人大骇,吓得险些将他扔出去。
众人亦是惊慌失措。
小皇子没死的消息传到金銮殿,年轻的帝王翻阅着奏章,头也不抬:
“一夜不够,那便两夜。”
语气并无波澜。
宫人欠身:“是。”
可一连三夜过去,小皇子依旧不肯就死,仍一息尚存。
妖孽之说不胫而走。
宫中气氛日益沉重。
终于,慈宁宫传来消息。
却不是要他的命。
“妖孽如何入得皇家?这孩子命不该绝罢了。”
于是,沈小殿下被太后身边的嬷嬷接走,由太后亲自抚养。
五年过去,那个在雪中不肯咽气的小皇子渐渐长大。
他每日都会去中宫向母后请安,风雨无阻。
满头珠翠的女子端坐在上首,看他的目光满是疏离,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
直到与他面容如出一辙的孩子走进殿中,她嘴角立时弯起,起身抱住那个孩子,嗓音温柔:
“想吃桂花糕吗?母亲亲手做的。”
小孩儿嘟嘴撒娇:“桂花糕吃腻了,孩儿今日想吃马蹄糕。“
女子点点他鼻尖:“小馋猫。”
如此亲昵,如同世上每一对平凡的母子。
殿中另一边,五岁的沈小殿下低了头,双手揪住衣襟,看不清表情。
皇后余光瞥见他,满脸诧异,脱口道:
“你还没走?”
沈小殿下转身就跑。
没跑多远,一名宫女叫住他。
“二殿下,这是娘娘赐给您的。”
她奉上一碟桂花糕。
沈小殿下看了那碟糕点许久,伸手接过:
“多谢母后赏赐。”
他带着那碟桂花糕去了御花园的锦鲤池。
糕点一块一块的掰碎,雪花一般纷纷扬扬落在水面,鱼儿竞相游来。
剩最后一块时,他的手顿了顿,没再掰碎,小心咬了一口。
真甜。
沈小殿下用袖子擦擦眼睛,把剩下的点心用力扔进水中,起身离开。
这天过后,他不再去中宫请安。
无人在意。
两年后,慈宁宫的太后娘娘病重不治。
辞世前,那个老人拉着沈小殿下的手,叹了长长一口气:
“记住,别让人欺负你。”
七岁的沈小殿下哭着点头:
“好。”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从此以后,没有人会再拉着他去吃那些难吃的豆角了。
沈明朝收殓了他的遗骸送回宗门,在他坟前坐了一天一夜,对着那座坟塚磕了三个头,又回到了战场。
他本以为自己会死在那里,可是,桑念来了。
他为她收拾了营帐,等了很久很久,终于等到她出现。
他没忍住,抱了她一下,很快便松开。
她又被他吓了一跳,但没有再像从前那样和他吵架了。
她瘦了一大圈,脸色也不好看。
沈明朝便知道,这些日子,她过得也很辛苦。
好在,她的病已经好了,只要他用心养一养,她还是会回到从前那样的。
桑念没给他这个机会。
下第一场雪的时候,她死了。
谢沉舟杀的。
偏偏是谢沉舟。
一个朋友杀了另一个朋友,他夹在中间,连恨也彷徨。
可他不能不恨。
否则,他还能靠什么活下去?
……
孤竹峰峰顶多了一座衣冠冢,就在他们曾经看月亮的地方。
最初,沈明朝常常会去那里坐一坐。
后来,沈明朝成了人尽皆知的沈师兄,已不大爱上那儿去了。
只是,偶尔路过孤竹峰时,他还是会恍神。
今年是她死后的第几年?
十年,百年?
记不清了。
自她走后,他的时间总是模糊。
沈明朝忍不住想,若是她回来见到他如今的样子,还能认出他吗?
他现在可是靠谱又稳重的大师兄了。
……
她真的回来了。
命运终于眷顾了他一次。
这一次,他能保护她了。
沈明朝想,他可以,也有资格保护她了。
他从来不是个勇敢的人,这点从当初在悬崖下只会哭就能看出来。
可是,这一次,他想勇敢一次。
他闯过重重危险,在蓬莱一处秘境找到了能治她眼疾的夜幽檀,等待她归来。
然而,她又站在了谢沉舟身边。
胜负已定。
黑夜如潮,沈明朝无声无息碾碎掌心灵植,扬手抛进海中,任凭海浪将它卷走。
花汁染了满手,淡淡药香弥漫。
很快,一个净尘术施下,掌心恢复清爽干净。
不留下一丝痕迹。
潮声依旧,仿佛什么也没发生。
琉璃月说得对,他做了一个正确的选择。
在一个人和一群人之间,他选了后者。
——放弃一个人,得到包括她在内的一群人,这个选择不难做。
沈明朝清楚的知道自己喜欢谁。
从小到大唯一的一次心动,怎么能不清楚。
偏偏对方是桑念。
那个早就遇见了谢沉舟的桑念。
所以,有些感情,最好还是放在心里,永远,永远不要说出来。
他努力说服自己。
可另一个声音响起——
自己这么好,半点不比谢沉舟差,万一她就喜欢上自己了呢。
哪有什么万一。
那两个人之间,从来不是他能横插进去的
好在,他还有一群朋友。
只是,很久以后,曾经那个张扬任性的沈明朝成了人人景仰的沈大宗师。
可当年他口中的那些对手,闻不语,萧濯尘,谢沉舟,一个都不在了。
似乎大家兜兜转转,总是会将他落下。
长离剑,人长离。
他的一生,总是在分离。
那些留影石的画面已经不见了,脑海中的却还在。
午夜梦回,皆是故友的脸。
苍苍露草咸阳垄,此是千秋第一秋。
………………
神女离开的第二年,修仙界第一剑仙沈明朝渡劫飞升。
“扶桑。”
天道如此唤道。
神界有两棵扶桑树,相依相伴,彼此依靠万余载。
魔神之战后,其中一棵扶桑树树倒叶落,不知所踪。
没过多久,另一棵树也跟着枯萎死去。
兜兜转转,人间重逢。
暮气沉沉的沈大宗师露出两年来的第一个笑容。
他如同十七岁时那般,高傲地抬起下巴:
“我是沈殿下,沈明朝,不是什么扶桑。”
神界的大门还是没能打开。
固执的沈殿下拒绝回归,转身重入人间。
这一次,他要带着他的朋友们,去找他最好的朋友。
再不分离。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难得休假,大家一起回了一趟修仙界。
其他人先回了各自的宗门办事,桑念和谢沉舟暂住魔界魔宫。
世界线更改,如今的魔界没有修罗殿镇守,魔君们忙着内斗,实在抽不出手对修仙界做什么。
两界难得和平。
修罗殿没有了,曾经隶属于它的那些殿众,自然也不在此处。
桑念想到一个人,犹豫着要不要开口问谢沉舟。
“洛平安他过得很好。”
他一眼看出她心中所想,主动开口:
“他这一世没被碧柯带进修罗殿,通过重重关卡拜入了玄剑宗,成了宗主亲传弟子。”
顿了顿,他又补充一句:
“仍和青鬼是朋友。”
桑念眼睛亮亮的:“太好了!”
谢沉舟亦是微笑:“嗯。”
魔宫唯有魔尊才能进入,里面并没有其他人在。
桑念飞快亲了他一口:
“等过几日办完事,咱们看看他们去。”
谢沉舟将她整个儿圈在怀里,下巴搁在她肩窝上:
“都听你的。”
桑念开始规划时间:“今日去深渊采流光髓送我哥,明日前往逍遥,后日去青州,大后日去看他们?”
谢沉舟掐掐她腰上软肉:
“在这儿等着,我去采流光髓。”
桑念语气很委婉:
“我没准儿还会比你先回来。”
话落,她身影消失不见。
谢沉舟微挑眉梢:“跑得倒挺快。”
他同样消失。
魔界深渊。
这是一道数百里长的地裂,似一条黑色巨疤横亘在魔界疆土上。
裂口下方深不可测,据说,从来没有人能下到最底层。
桑念采了一块拳头大的流光髓,本想上去,一时来了兴趣,朝最低处飞去。
路不太平坦,她刚落地,脚下踩到什么东西,趔趄一下,险些摔倒。
拾起来一看,是一颗磨得光滑圆润的小石头。
桑念不解。
忽地,前面隐约传来锁链声。
她微皱眉头,循声前往。
岩壁上钉着冰冷铁锁。
年轻男人跪在地上,双臂吊起,头发乱糟糟的,挡住了脸。
桑念谨慎停在锁链范围之外:
“你是谁?”
年轻男人一言不发,似乎没听见。
桑念还要再问,更里处传来一声询问:
“谁来了?”
她疾步过去。
岩壁同样钉着锁链,但这一次,困住的是一名老者。
他头发花白,膝盖下方空落落的,显然是双腿残缺。
这一个人桑念认出来了。
“是修仙界的人吗?”嗅出她身上的仙灵之气,老者抬起浑浊的眼睛,眸中并无焦距,“是万仙盟的人?”
桑念看着许久不见的万仙盟前盟主,没接话。
对方又道:“你可是来救老夫的?”
桑念终于开口:“我为什么要救你?”
对方道:
“老夫本是万仙盟前任盟主,两界交战时被谢沉舟那魔头囚禁在此处,约摸千年有余,你若救我,必有重谢。”
原来在那场战争中生死不明的万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仙盟盟主,被谢沉舟关在了这里。
桑念环视四周。
被如此浓稠的魔气日夜腐蚀,想必这千年,他都过得不大好。
世界线重置,但不包括深渊中的人。
“怎么不说话?”
盟主看不见她的表情,以为她不信他所言,忙道:
“老夫保证,只要你救老夫出去,无论你要什么,老夫都给你。”
桑念扯扯嘴角,转身离开。
对方察觉她走,立时激动起来:
“我是为了修仙界才落到如此地步的!”
桑念脚步一顿,语带讥诮:
“为了修仙界?灭祝余全族也是为了修仙界?”
盟主一怔,反应过来,嘶声力竭:
“那又怎样?他们死了对修仙界无半点害处,我根本没罪!”
桑念:“那是五十万条人命。”
“人?”他像是听见什么笑话,仰头大笑,“不过是一味高阶灵药罢了,真以为长得像人就能做人了?”
这人已经无可救药。
桑念再无半点犹豫,大步离开。
锁链声哗哗作响。
他由开始的愤怒转为哀求。
桑念充耳不闻。
那个年轻男人还跪在原地。
她随意瞥了一眼,恰好此时,男人缓缓抬头。
“……”
“是你啊。”他干裂的嘴角微微上扬。
桑念:“……言渊。”
言渊拨开挡住脸的头发:
“只听声音就认出来了?”
桑念语调平静:“曾经最信任的师尊,自然印象深刻。”
言渊默了默,轻轻说道:
“对不起。”
“这三个字你不该对我说。”桑念道,“不过那些被你所害的人,大概也不会原谅你。”
言渊眸光黯淡:“我会在这里,用毕生赎罪。”
桑念察觉到谢沉舟正在靠近,不再和他说话,赶去与谢沉舟汇合。
没走多久,她果然看见谢沉舟的身影,忙加快速度跑去。
他牵住她的手,扫了她后方一眼:
“都看见了?”
桑念点头:“嗯。”
谢沉舟牵着她的手慢慢向前走,突然道:
“言渊是自愿留在这儿的。”
桑念沉默。
地上又出现一颗石子,她一脚踢开。
谢沉舟见了,道:
“那是言渊的魂珠。”
桑念的脚悬在半空,“魂珠?”
“他用禁术向深渊献祭了自己的魂魄,深渊会聆听他的祷告,为他实现心愿。”
谢沉舟语气很淡:
“十分愚蠢的禁术,最终,他会被深渊之灵完全吞噬,而他那些愿望,只有不到一成的可能性会实现。”
桑念捡起那颗魂珠,留心观察。
果然,珠子背后隐隐能看见字迹。
她仔细看去,上面刻的是——
“镜弦,归来。”
桑念把魂珠放到路旁凸起的一块岩石上。
“祝他成功吧。”她轻声道。
两人并肩离开深渊。
更深处,言渊收回视线,继续打磨手中的石头,喃喃:
“第一万零五颗,请保佑我的小徒儿桑念……平安喜乐。”
……
修仙界还是老样子,仙门一代又一代的新人层出不穷,创造出独属于他们的辉煌。
而过去的那些人,已成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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