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春年看起来是真的疯了。 他原本就被打的皮开肉绽浑身是伤,被关押起来后廷尉府的医官给他用了药也包扎好。 可他马上就把绷带都撕了,撕绷带的时候牵扯的伤口再次血流如注。 可他好像一点儿都不疼,还低头舔着伤口上被血冲下来的药说有茴香豆的香味。 廷尉按着他,医官再次给他敷药包扎,然后他就被廷尉绑了个结结实实。 他没有被绑在床板上,而是被绑在柱子上。 到了晚上他就嚎啕大哭,说自己想睡觉。 也不知道是因为伤口疼的睡不着,还是因为站着睡不着,嗷嗷叫唤了大半夜,天快亮的时候像是睡着了。 廷尉进去查看的时候他猛的睁开眼,然后哈哈大笑说吓你一大跳。 清晨的时候高清澄在窗外看了一会儿,白春年嘴里嘀嘀咕咕的一直都在说着是。 声音不大听不清楚,像诵经一样。 不到一刻之后,就在关押白春年的隔壁屋子里,白京川被廷尉带来。 看到高清澄的那一刻,白京川的眼神里满是不屑。 就好像高清澄只是个会吓唬人的假老虎,他一点儿都不怕。 高清澄这么多年在廷尉府可不只是看完了所有的档案卷宗,不只是在文字上看到了所有的审案过程。 她还看过很多庭审。 如白京川这样的犯人,高清澄见过的何止一个? 所以对于白京川眼神里的挑衅,高清澄甚至连可笑都不觉得。 如此平静的郡主殿下,让白京川在挤眉弄眼了一会儿后就自觉无趣。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你不就是想知道黄八两到底是不是幕后主使吗?” 白京川虽然不再用眼神和脸上夸张的表情试图激怒高清澄,可依然是一种无所谓的样子。 “那我告诉你,黄八两就是幕后主使,死了的白仲年也是,冀州城里燕山老营出来的人都是。” 他笑呵呵的看着高清澄:“每个人都是,你还敢查吗?” 高清澄看向聂惑。 甚至都没有说一句话。 聂惑看向手下廷尉:“廷讯手册你们都记得吗?” 廷尉们同时答应了一声:“记得。” 聂惑点头:“第一页给他用一遍。” 廷尉随即上前,有人按着白春年的胳膊,有人按着白春年的肩膀,还有人踩着他跪在那的双腿。 白京川被死死的控制住,脸上还是那样的无所谓:“你只要折磨不死我,到了朝廷我就告你刑讯逼供。” 高清澄打开面前的卷宗,哪有什么闲工夫理会这个家伙。 她在看刚刚记录下来的宋氏的口供,当时听的时候高清澄就能从中做出判断。 可有些话,需要反复琢磨才能理解宋氏说这些的时候出于什么目的。 是为了故意表现什么,还是用故意表现什么来遮掩什么。 廷讯手册的第一页一共有七种刑罚。 第一种就是夹手指。 在把白京川控制好之后,一名廷尉上前把白京川的十根手指都放进夹棍里,两边的廷尉随即发力拉紧。 只片刻而已,白京川的嚎叫好像能把屋顶掀开似的那么大。 高清澄还是那样的淡然,看都没有看他一眼。 廷尉按照手册上的说法,不断的收紧夹棍,白京川的哀嚎声之中,还夹杂着夹棍上紧的吱吱声。 疼的死去活来的但神智还在,白京川也许是觉得这样太丢脸,于是死死的咬着牙,可没咬住片刻又开始哀嚎了。 这只是开始。 夹棍之后便是老虎凳。 廷尉将白京川绑在凳子上,尤其是双腿要伸直了绑好。 然后开始往脚下塞垫板,一块一块的塞,一开始白京川还能坚持,后来感觉双腿要从膝盖处往上给掰断了,疼的他满头大汗连哀嚎声都变得沙哑起来。 这才两个项目而已,白京川就已经疼的虚脱了。 可没人问他。 什么都不问。 只是一味用刑。 到第三种的时候白京川终于还是昏死了过去,但廷尉的针灸让他在瞬间又苏醒过来。 泼冷水当然也有效果,可显然比针灸要差得远了。 针灸不但可以让白京川苏醒,还可以增强白京川的感知。 也就是,痛觉加倍。 到了第四种的时候白京川再次昏死了过去,但只是片刻而已就又给疼醒了。 针还在他身体里扎着,那是无时无刻不在刺激着他全身的疼痛。 而高清澄还是在安安静静的看着口供,还用笔在旁边的纸上一条一条的写出这些口供之中可以深究的部分。 等到白京川终于忍不住开始哀求的时候,高清澄却起身要走了。 “你到底想从我这里知道些什么?” 浑身都被汗水湿透了的白京川,眼神之中哪里还有一丝一毫的挑衅。 只有哀求。 “你想知道什么你倒是问啊。” 他的嗓音已经沙哑到几乎没有什么声音了,像是破了的风箱一样让人觉得不适。 “没有,只是看你不顺眼。” 高清澄整理了一下桌子上的东西,起身往外走。 “你这样没有用!” 白京川嘶吼:“你干脆折磨死我算了!你除了会折磨我你还能做什么?你就是个混蛋!” 高清澄嗯了一声后看向聂惑:“继续。” 聂惑笑了。 廷尉们也笑了。 白京川则慌了。 他看着再次走向自己的几名廷尉,眼神里的慌乱都要溢出来一样。 “你们不要打了,想让我说什么你们倒是问啊。” 聂惑看向他:“都尉没有什么想问你的,你可能不了解都尉在思考时候的习惯。” 她笑了笑:“哀嚎声可以让都尉心静,她把你带来只是想听这个声音。” 白京川眼睛都睁大了,睁的特别特别大。 他虽然不是很相信高郡主竟然会有这么变态的癖好,可他又不敢不信。 “她走了!” 白京川喊:“她现在走了,她都走了你们还打我干嘛!” 聂惑走到门口,回头一笑:“因为都尉确实看你不顺眼。” 她吩咐手下:“把第二页用一遍之后就可以停了,明天再来。” 白京川是真的疯了,眼神里和语气里全都是对知识的渴望:“第二页是什么?你告诉我第二页是什么!” 走到他身边的廷尉帮聂惑回答了:“第二页第一项是帮你修修指甲。” 白京川看了看他几乎被夹烂了的双手:“都成这样了!已经成这样了!你们是不是人!你们还想干什么!” 廷尉蹲下来贴心的把鞋给他脱了:“谁说修手指甲了?” 往外走的时候,高清澄又从窗口往隔壁屋子里看了一眼。 白春年好像对隔壁传来的哀嚎声一点反应都没有,这个时候居然睡着了。 高清澄嘴角微微一扬:“装的。” 说完迈步继续向前。 聂惑跟在高清澄身后:“疯子又不是一点都不会害怕,我记得疯子在这种环境下应该会更疯而不是睡觉。” 她嘴角也微微一扬:“只有假装睡觉才能掩饰一切。” 高清澄:“让廷尉明天也给他修修指甲。” 于此同时。 冀州城内,一户看起来不怎么特殊的小院子外边,少爷打开门,从门缝里往外看了看。 “谁啊?” 门外的一个看起来像是货郎一样的人小声说:“那边应该是差不多能守住,但下边人想问问,要是守不住的话,是不是得找机会把白京川杀了?” 少爷怒了,眼睛瞪圆:“我他妈的说过多少次了,这些事不要到我家里来说?” 他作势要打,报信的人脸都吓白了。 院子里传来一声温和的问话:“谁啊?” 少爷马上回头,脸上的怒意瞬间就不见了:“嘿嘿,货郎,我叫他过来玩会儿。” 然后少爷又立刻看向货郎:“留下几样东西,滚!” 还是这个时候,距此两千里外的龙头关。 白裳年再一次坐在了龙头关外的台阶上唉声叹气。 少爷让他办的事,有一次办砸了。 但他觉得这特么真不能怪自己,那样的四个超一品的强者,再加上一队能在漠北横扫一座小城的甲士,这都没能把叶无坷杀了。 这种级别的刺杀要是都不行的话,他也没办法了,一点办法都没了。 实事求是的说,这个级别的刺杀要是去杀只带几十名亲兵出行的某位大将军,应该也干掉了。 杀一个叶无坷,居然又失手了。 但白裳年是个很谨慎的性格,在他所认识的人之中没有谁比他更谨慎。 所以在刺杀叶无坷的时候他根本就没去,不管成功还是不成功他都不会去。 成功了,回来的人自然会告诉他。 不成功,没人回来他当然也就知道了。 在安排好了之后他就连夜赶路,一口气跑到龙头关内等着消息。 上一次他也是这样,安排好就回到龙头关内。 因为在关外跑他怕跑不掉,龙头关内的道路四通八达,他得到不好的消息,往哪边都能跑。 此时此刻他在考虑,自己是回冀州去领死还是跑路呢? 毕竟有一些他在乎的人还在冀州,比如家人。 少爷控制人的手段当然足够狠厉,不然哪会有那么多人愿意为一个变态服务。 “妈的......竟然为了别人的命想搭进去自己的命!” 白裳年起身就走,嘴里嘀嘀咕咕。 “爹娘也是别人,妻儿也是别人......” 说完之后就朝着远处加快脚步离开。 才走了大概不到半里路,还没离开龙头关内这繁华的市场,就有一个年轻人拦住了他的去路。 看着大概有二十来岁左右,肤色稍稍有些黑,应该是那种太阳筛出来的古铜色。 很健壮,一眼看过去就能判断出来可以至少打十个的那种健壮。 “好狗不挡路。” 白裳年又不会怕这种能一个打十个的人。 他可以打一百个。 可是拦住他路的人因为他这句张狂的话笑了。 白裳年手心里翻出来一把匕首,动作极快的朝着那个年轻人咽喉刺过去。 这种动作,这种速度,这种杀人的狠厉,就算是三奎来了都得说一声专业。 可专业也没有用,就算是三奎来了这一刀也刺不穿那个年轻人的脖子。 当的一声轻响。 白裳年的匕首被年轻人用两根手指夹住。 白裳年脸色一变:“你谁?” 年轻人手指稍稍一扭,白裳年竟然握不住匕首被对方夺了过去。 噗噗噗噗噗噗...... 只是转瞬而已,匕首在白裳年身上留下了四十七个血洞。 也就是一个呼吸的时间而已,四十七刀,刀刀命中,刀刀都离要害。 “要这样用。” 年轻人刺了四十七刀后转身就走,两个年轻人过来吧白裳年装进口袋扔上马车。 刺了白裳年四十七刀的人坐在车前边,回头向车里的人吩咐一声:“缝着玩儿吧,我捅了几十刀都不杀他,你可别他把缝死了。” 车里一个看起来很温婉的姑娘使劲儿点了点头:“我.....我试试,我就是第一次缝这么多,我也不知道会不会缝死他。” 年轻人笑道:“不行就别勉强。” 温婉的姑娘手都有些发抖,嘴唇也有些发抖,可她却坚定的摇头:“我得试试,我已经下决心要做一些能做的事了,我也已经努力了两年,我不会......” 她看着血糊糊的伤口吐了:哕...... 然后坐直身子,深呼吸,手也不抖了,嘴唇也不抖了。 她说:“我不能像以前那样什么都帮不上忙,这么多伤口练缝合的机会不多。” 年轻人:“你想要啊,那我多给你捅几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