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初十,秋阳晒得人骨头发懒。沈惊鸿支开了黏人的丫鬟,只带了画春,说去街上透透气。镇国公府里那棵暴毙的桂树散发的阴腐味儿,像鬼爪似的揪着她的心肺。必须出来,避开耳目,也探探柳如烟背后那幽冥鬼宫的蛛丝马迹。
京城的街市喧嚣扑面而来。香料铺子混着酱醋坊的气息,叫卖声震得人耳膜发颤。画春像只出笼的雀儿,拽着她往一个糖画摊跑:“小姐!您瞧!凤凰!”
那熬成金红的糖浆在石板上流淌,老师傅手腕翻飞,一只火羽华冠的凤凰顷刻成形。阳光下,糖液璀璨欲滴,看得人心头微暖。画春捧着自己那只凤凰,笑得眼睛弯成了月牙。沈惊鸿看着她,心头那根紧绷的弦松了一瞬。这一世,粉身碎骨也要护住这点真。
“小姐!”画春突然扯她衣袖,压着嗓子,“那边!瑞王的马车!”
沈惊鸿心头一紧。目光穿过人群,街对面停着一辆通体玄黑、形制古朴却威压沉沉的马车。车辕旁立着几名黑衣护卫,身姿如标枪,眼神锐利得能剥开人皮,正是瑞王府的亲卫“玄甲卫”。厚重的车帘被一只冷白的手自内掀开一角——
两个健仆躬身扶下一个男人。
轮椅。厚厚的玄色绒毯覆盖着双腿,一直盖至膝上。毯子上沿,只露出一双搭在扶手上的手,指骨修长明晰,冷玉般的肤色下透出青色的脉络,带着一股浸入骨髓的病气。他抬起头。
剑眉入鬓,鼻峰陡峭,薄唇血色淡得几近透明。整张脸俊美得如同冰雪雕刻,却又被一层常年不见天日的、瓷器般的冷白覆盖着,仿佛轻轻一碰就会碎裂。那双眼睛却深不见底,像淬了寒冰的渊,扫过来时,周遭的喧嚣似乎都被冻住了。
瑞王,萧璟渊。
沈惊鸿的呼吸下意识地屏住了。重生后的初见,竟是在这车水马龙间。前世对这个病弱王爷的印象模糊得像隔世的烟雾,此刻这活生生的、病骨支离却又气场迫人的模样,让她心口莫名发堵。不对!冷宫镜影里那双眼睛,绝非病夫所有!
就在她心神激荡的刹那,脚下不知踩了什么湿滑东西,身形猛地一歪!
“啊——!”画春的尖叫卡在喉咙。
身体失控地向前扑倒!眼看坚硬的青石板路在眼前急速放大,沈惊鸿脑子里空白了一瞬。
没有预想中的痛。一条温热的臂膀如同铁箍,稳稳地勒住了她的腰肢!巨大的力道带着她猛地回旋,半边身子撞进一个清冽又带着异样暖意的胸膛。
冷冽的松香猛地灌满鼻腔!霸道、凛冽,像雪山之巅挺立的巨松。她的脸颊隔着薄薄衣料,撞在对方坚实的胸膛上,隔着那层绒毯,她甚至清晰地感知到了布料下肌肉骤然绷紧的纹理。
滚烫!
那绝不是长期卧床病弱之躯该有的、蕴藏着力量的温度!
惊魂甫定,她猛地抬头——直直撞进那双深不见底的寒渊之中!距离太近了!近得能看清他浓密得不像话的睫毛下,眼中一闪而过的、探究?还是别的什么?他脸上没什么表情,那份病态的苍白衬得那双眼睛愈加深邃、锐利。那只扣在她腰间的手隔着衣料传递着惊人的热力,甚至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强硬,指节扣住的位置微妙而有力。
沈惊鸿浑身的血液似乎都冲到了脸上,烫得惊人。她能感觉到自己的耳垂在烧。
“姑娘当心。”声音很低,像沉水寒玉相击,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哑,却敲在她耳膜上,震得心尖跟着一跳。
“王……王爷恕罪!多谢王爷!”沈惊鸿猛地一挣,像被烙铁烫到般退开,指尖都带着细微的颤抖。方才那一撞,她情急之下为了稳住自己,手掌本能地抵住了他撑在轮椅扶手上的那条手臂——坚硬如铁!线条紧绷流畅!这绝不是瘫痪多年的胳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