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星稀,长城之外,十几个人坐在土丘上。 关口的大门缓缓打开,侯景带着人牵着二十匹马缓缓而出,移动到了土丘旁。 「侯景,我还以为你不来了!」 黑暗之中,看不清楚对方的面目,然而声音却相当的熟悉。 「我侯景答应兄弟事情,什麽时候食言过。」 侯景让人将马匹交给了这十几个人,另外,还有一袋沉甸甸的金子。 「你们真的不跟我回马邑了麽?」 「不了,马邑虽好,可我等家人俱在怀朔,去不了!」 「也罢!不过,你们知道回去后该怎麽说麽?」 「征北将军李神轨攻破了沃阳城,率先进入府中,官军势众,真王让我们带给北列步若的金子没有抢回来!」 「你们可小心,不要露了跟脚,破六韩孔雀不是善茬。」 「放心,我们又不傻!」 侯景一笑,听着这熟悉的乡音,有些感怀。 「真怀念在怀朔的时候,尤其是那里的人,对了,贺六浑那小子怎麽样,还在守城墙麽?」 众人一笑。 侯景有些疑惑。 「怎麽了?」 「你走后不久,这小子就娶了娄家的女儿,现在儿子都四岁了。」 「娄家哪个女儿,娄黑女?」 「娄昭君!」 卧槽! 那可是有名的大美人啊! 侯景不禁质问道: 「这小子家里穷得叮当响,凭什麽?」 「谁让人家长得好呢,娄家的女儿看了一眼便相中了他,还倒贴了嫁妆。」 这小子真的是发达了! 既怕兄弟过得苦,又怕兄弟开路虎。 此刻的侯景已经完全没有了刚才对于故人的思念,忍不住骂道: 「这个王八蛋!」 「骂得好!」 笑音尽,寒风中,已至分别时刻。 侯景抱拳,道: 「一路保重!」 「保重!」 ----------------- 平城。 荷塘旁,李爽喝着茶。 李崇走了过来,道: 「老夫真没看出来啊,你小子连破六韩拔陵和郁久闾阿那瓌的钱都敢昧?」 「义父,你在说什麽,我怎麽听不懂呢?」 「少给老夫装,就算你做的神不知鬼不觉,也瞒不过老夫的眼!」 李崇这一刻,终于展现出了卧虎的威严。 「操控世兵,勾结叛逆,欺骗朝廷的钱粮,养寇自重,杀你十回头也是轻的!」 说到这里,李崇反应了过来,道: 「你这是一鱼三吃啊!」 「义父,什麽鱼不鱼的,咱们恒州多山远海,哪来的这麽多的鱼。」 「少跟老夫我套近乎,法不容情,便是我的义子,也没得商量。」 「那你想怎麽样?」 李崇一笑,凑了过来,在李爽耳边小声道: 「你小子把青肫拖到前面给你挡箭,这钱怎麽说也有老夫的一份吧?」 李爽嘿嘿一笑,笑容中带着几分真挚。 「这钱我不已经给了麽?」 李崇疑惑道: 「什麽时候给的?」 「兄长凭此战功,足以调回洛阳,在禁军中谋个不错的职位。」 李崇的脸一拉,道: 「这就算给了?」 「世间良将哪是一朝一夕练成的,不都是要靠钱来铺就麽?」 看着这小子不要脸的劲,李崇是越看越欣赏,在加上心中高兴,难得的大方了一回。 「算你小子说得对,晚上的庆功宴,你早点来。」 ----------------- 恒州之乱平定,宴会上的主角,自然是李神轨了。 李崇很高兴。 哪有父亲不希望看见自己儿子功成名就的? 哪怕是在水里掺着军功,又有着风险,可那也是军功啊! 李崇的大儿子李世哲年少从军,颇富将略,可惜如今已是病入膏肓。这也是元诩让他出征,李崇不愿意的原因。 一来他自己年纪大了,二来,李崇害怕,他这一走,连李世哲最后一面都见不到。 无奈圣明难违! 李崇还是来了, 搅进了这北境的一团乱麻之中。 看着在人群之中风光无限的李神轨,李崇老怀安慰,多喝了几杯。 感觉自己体力有些不支,李崇向众人告了个罪,招了招手,让李爽扶他进了一旁的屋室之中。 进了屋子之后,李崇的身体有些摇摇欲坠。 「义父,你没事吧!」 「一点酒,不妨事。」 说着,李崇从一旁的盒子里拿出了一份圣旨,交给了李爽。 「爽儿,你看看。」 李爽打开一看,皱着眉头。 「两个月内平破六韩拔陵,陛下这有些不体恤朝臣了吧?」 「不可对陛下无礼!」 李崇招呼着李爽坐了下来,拿出了酒壶,开启了第二轮小酌。 「爽儿,依你看,如何平北境之乱?」 「六镇本是穷途之虎,越逼迫,斗心越重。且柔然在侧,与之关系暧昧。六镇本非一心,柔然又貌合神离,与其围剿,不如剿抚并用,暗中离间,各个击破。」 李崇听着这话,心中大喜,连续喝了三杯,可放下杯子时,目光之中却有些暗淡。 「好方略,与老夫想的一样,可惜不能行之!」 「为何?」 「朝廷担心六镇祸延,关中和北境的东西敕勒都叛了,不得不花费更多的财力人力,让我速定之!」 「可若是在北境急于求成,稍有闪失,不是乱得更快麽?」 李崇愁绪上涌,忍不住又喝了几杯。 「是啊,可惜元诩那小子一意孤行!」 李爽赶忙看了看周围,小声提醒道: 「不可对陛下无礼!」 此时的李崇喝多了,挥了挥衣袖,将愁绪发泄出来。 「什麽陛下,不过一鲜卑小儿。」 「老夫让他改镇为州,他不听。」 「老夫让他不要轻信阿那瓌,准其北归,他也不听。」 「老夫跟他说不要跟她母后一样,大肆挥霍朝廷赋税,他还是不听。」 「六镇乱了,柔然叛了,关中不稳了,他反倒把屎盆子扣在我的头上,让我来替他擦屁股!」 平日里的李崇便像是个老狐狸,滴水不漏。 可现在,他却是一个上了年纪满脸愁容的老大爷。 「这是他元氏的江山,还是我李崇的江山,让我给他把着!」 李爽听了,很是兴奋。 「既然朝廷担心不尽早平定破六韩拔陵,会引起更多的叛乱,那只要先引起更多的叛乱,不就不急着讨平破六韩拔陵了?」 「嗯?」 「义父,这六镇之乱真的平得了麽?」 李崇看了一眼李爽,愁容满面的脸上忽然显现了一丝笑容。 「你的想法很危险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