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城。 作为北魏曾经的都城,平城本是北魏大军对抗柔然的大本营。 李崇征讨柔然,没有成果,因年事已高南返洛阳后,广阳王元深便接过了大棒,成为了恒州都督。 元深长得高大帅气,颇具才干,深受洛阳朝廷的重用。 本来,元深应该在恒州待过几年之后,刷取足够的军功,然后带着光鲜的履历回到洛阳,进入中枢。 可偏偏,六镇反了。 李崇离开前,曾经向朝廷谏言,改六镇为州。 元深身为北魏宗室中少有的明白人,自然知道李崇的良苦用心。 然而,元深也明白,洛阳是不会答应的。 因为,鲜卑人要比柔然人更懂柔然人。 鲜卑曾经是北方草原上的霸主,南下之后,原本的生态位被柔然占据。 北魏朝廷称柔然为蠕蠕,可这份蔑视之中,多少是带着惧怕的。 洛阳朝廷的鲜卑高官看着北面的柔然人,不就是看着过去的自己麽? 一旦改镇为州,那麽六镇的人恐怕会立刻往南迁移,不用多久,六镇就会空了。 失了这道防火墙,柔然大举南下,在锺离之战中精锐丧尽的北魏朝廷,如何抵抗? 一旦抵挡不了,又该如何? 汉人的世家豪族,能和鲜卑人合作,难道就不能和柔然人合作了? 身为汉人的李崇可以提出改镇为州,可深知其中厉害的元深却无法轻易答应。 只是元深也没有想到,六镇的叛乱,会来的这麽快,蔓延的这麽迅速。 无论是六镇还是平城周围的胡人部落,原本都是属于一个军事系统的,也是北魏迁都之后的最大受害者。 元深不得不提防,他们会相互串联。 万子乞真响应破六韩拔陵之后,元深已经看到了苗头。 正在此时,一份军报却让元深更加忧心。 「尔朱荣来报,他麾下的秀容都尉大野爽破乞扶莫于贼众。」 元深看了看周围,问道: 「这个大野爽是何人物,我以前怎麽没有听说过?」 乞扶莫于是牵制尔朱荣的一枚棋子,如今就这麽不明不白死了,元深不得不怀疑这是尔朱荣在排除异己。 这个时候,有人开口道: 「这大野爽便是原本晋地最大的贼首李爽,后被尔朱荣招降,据传他们还成了结义兄弟。」 乞扶莫于麾下兵马好歹也有数千众,就这麽被李爽轻易平了。 单从这份战绩看,尔朱荣如此拉拢他,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元深接着看了下去,越看面色越差。 倒不是这份军报记录的太详细,元深被李爽的战绩震惊了。 相反,上面写的很简单,简单到让元深有些抓狂。 乞扶莫于好歹也是大部落的首领,麾下部民有三万馀人,拥有的牛羊财产不可计数。 可这份军报上,一个字都没有写! 什麽意思? 元深愤怒的低吼了一声: 「尔朱荣要干什麽!」 便在此时,元深的参谋于谨走上前来,悄然拉了拉元深的袖子,轻声道: 「此间隔墙有耳,王必慎重。晋地已乱,无尔朱荣无以制之。」 听了于谨的话,元深猛然意识到,此刻的尔朱荣已然不能得罪。不过,他也忍不下这口气。 「如此,该如何?」 于谨一笑,建议道: 「贼首乞扶莫于授首,大野爽居首功。如此,可封大野爽为军主,以其管辖乞扶莫于旧有之地。」 元深看了一眼于谨,脸上露出了笑容。 好一招离间计! ----------------- 乞扶莫于的领地内。 新来的军主杀了他们原本的首领,却接手了他们的部落。 当即,一众原属于乞扶莫于的部属纷纷献媚了,排在帐外等待着李爽的接见。 第一个走进帐中的是一个孔武有力的胡人男子。 「你有什麽本事?」 「军主,我可开八斗之弓,射鵰亦不在话下。」 「那你吃的一定很多了?」 胡人男子一愣,摸了摸头。 「也不多,一天一只羊就可以了。」 李爽面色一变,挥了挥手。 「将他送到尔朱兆那边去。」 站在一旁的侯景挥了挥手,两旁的甲士将之扔出了帐门。 「下一个!」 「军主,我善使双锤……」 「吃多少?」 「两天一只羊!」 「扔尔朱兆那边去!」 …… 见了一大波人,李爽也有些累了,不禁抱怨着: 「乞扶莫于这个废物,身边都是一些饭桶。」 侯景也有些愤愤不平。 「吃得这麽多,打仗这麽弱。」 便在此时,下一个人走了进来。 与那些孔武有力的大汉不同,这个男子没有穿胡服,打扮得像是一个汉人。 「你是何人?」 「秀容人刘贵见过军主!」 「有何本事?」 「可为军主交结四方部落,互通有无。」 商人? 李爽脸上露出了笑容。 「终于来了个有意思的!」 ----------------- 北秀容。 「天宝,三弟将乞扶莫于部的精壮编连成军,送了三千人过来!除此之外,还将乞扶莫于麾下众多勇士都送到了尔朱兆帐下听命。」 乞扶莫于麾下兵马一共五六千人,减去在战争之中损失的,一下子就送来了一大半。 尔朱荣听了元天穆的话,却谈不上喜悦。 「给元深出主意,让三弟晋升军主的人是谁?」 「于谨,乃元深的好友,家世显赫,有王佐之才。元深北上之后,他也跟着从军了。」 尔朱荣听了,摇了摇头。 元天穆以为是于谨的离间计让尔朱荣不悦,于是劝道: 「天宝,无需如此,于谨也是各为其主罢了!」 「我并不是不满于谨,而是不满三弟所为。」 元天穆一愣,反问道: 「为何?」 「大丈夫攻城拔寨,立下军功,所得之物何须分人?」 尔朱荣道: 「我尝看史书,见汉高祖提三尺之剑,灭秦亡楚,是何等英雄!然独不喜其诛戮功臣之举。」 元天穆听了尔朱荣的话,心中已然明白了。 尔朱荣这是在给他和李爽,甚至是以后将要投靠他的人,吃下一颗定心丸。 落叶飘零,天气已寒,看着这庭院之中的肃杀之景,尔朱荣身上却涌起了一股雄心壮志,看着远方的天空,喃喃道: 「这北秀容,一如这庭院,终究还是太小了。告诉三弟,是时候南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