粮草辎重装运完毕,在尔朱氏的契胡武士护送下,缓缓行向远方。 李爽在桑乾河畔看着他勤劳所得的劳动果实,就这样缓缓的离他而去,有些感慨。 「多好的东西啊,便宜了平城那些酒囊饭袋了!」 侯景在一旁。 「要不,我们半路再劫回来?」 李爽斥了一声。 「胡闹!」 侯景要是个犯错的孩子一般,低着头。 「咱们现在是官军了,这种事情不好经常做。」 「属下明白了,首领!」 「还有,你现在是我的家臣了,不要老是过去那一套。」 侯景多机灵的人,霎时间反应了过来。 「臣明白了,主公!」 李爽点了点头,看了一眼远方正在忙活的胡人,凑近了,压低声线道: 「咱们扣下来的那些东西呢?」 「都已经安排妥当,牛羊驼马都分了下去,粮草器具也都放入了新建造的仓库里。如果外人问,按主公的吩咐,都记在尔朱兆的帐上。」 李爽感叹了一声。 「不是我这做三叔的不仗义,实在是这小子太胡作非为了。」 自从尔朱兆看见那天李爽在乞扶莫于的操作后,尔朱兆仿佛开窍了一般。 颇有青出于蓝的趋势! 侯景对于尔朱兆也很是不爽。 「这小子,这些时日拎着节杖,到处去抖威风,抢人家牛羊也算了,还抢人家妻女,不知道被他祸害了多少人?」 看得出来,身为绝代悍匪大野爽的得力干将,侯景对这种行为嗤之以鼻,外加羡慕嫉妒恨! 「别管这小子了,咱们村的地怎麽样了?」 「尔朱荣分给我们的那块地算不上上佳,但勉强可以种田,要不要先种一季粟试试?」 李爽诧异的看着侯景,问道: 「你会种田麽?」 侯景很识趣的摇了摇头。 「咱们村里也没人会种田啊!」 便在此时,一旁设在河岸边的茶肆间,有一个身着布衣的中年人笑了起来。 「不会种田,粮食从何处来?」 天真的侯景说出了大实话。 「抢啊!」 或许是侯景的话太过于实诚,也或许是侯景长得太彪悍,那个中年人被吓住了,纯洁的笑容霎时间凝固了。 李爽将侯景挥至身后,拱手行礼。 「在下的家臣胡言惯了,还望恕罪。」 中年人见到李爽颇知礼仪,气度不凡,当下一颗悬着的心松了一半。 「不敢,在下行至此地,听闻……」 中年人看了一眼不太好惹的侯景,依旧心有馀悸。 「——贵家臣所言,颇觉趣味,一时妄言,还望切莫怪罪。」 李爽也是回道: 「看先生举止,乃是士人,为何来此兵荒马乱之地?」 如今整个北朝,最乱的地方不是南梁和北魏交接之地,而是北境。 南梁与北魏交兵,重点在寿阳地区,双方主要还是大规模的兵团作战。可北境,却是狼烟遍地。 眼前这个人,文质彬彬,看起来武力值就不足5,为什麽会来这里? 「实不相瞒,在下被罢了校尉之后,立志写一部书,于是游览四方,考察各州之地。」 刚听完,侯景便笑了起来。 「你这厮,恐怕连刀都拿不起来,谁会让你当校尉?」 对于侯景,中年人心中还是有些惧怕的,解释着: 「这个校尉不用上战场杀敌,乃曹魏时所设的典农校尉,专门管屯田的。」 听了这话,李爽来了兴趣。 于是招待了酒肆之中的契胡老者,上了牛肉酒水,与这中年人攀谈了起来。 「既然这样,先生是怎麽被罢官的?」 「也是我运道不好,正好碰到南梁北伐……不是,南梁入寇,我所管理的屯田兵都跑南边去了,上边怪罪,于是丢了官。」 李爽大致弄清楚了这人的来历,心中也很惊异,这个中年人年纪轻轻,却做到了典农校尉,想必有些来历。 「先生不必如此,现在朝廷正值用人之际,想必先生还有再起之机。」 中年人却是挥了挥手。 「我家世代耕读,我本不愿意出来做官。官场之上,尔虞我诈,我也不愿意同流合污,媚上欺下。如今被罢了官也好,我可以尽情山水。我平生志向,便是写一部农书,可以惠及天下百姓。」 世代耕读,受不了官场的尔虞我诈,说明没有背景。 你看看那些门阀世家,还有几人会种田的? 不会阿谀奉承,年纪轻轻却当了典农校尉,说明这个人在农事上有几把刷子。 李爽心中一喜。 「兄台,喝酒!」 「好好!」 酒酣耳热之时,趁着眼前的中年人分神,李爽招了招手,一旁一直站着的侯景凑了过来。 「这小子是个宝贝啊!」 李爽的话刚一出口,侯景就明白了,回复道: 「等会将他灌醉,直接打包带回村里。」 李爽给了个赞赏的眼神,坐直了身体。 「还未请教兄台尊姓大名?」 「不敢不敢,在下姓贾,唤思勰。」 贾思勰! 李爽的面色变了。 他再度招了招手,侯景再度凑了过来。 「这不是个宝贝……」 侯景会意,再度发挥了自己的主观能动性。 「那等会我们悄悄走,让他自己付酒肉钱!」 「这是只会下金蛋的公鸡啊!」 侯景挠了挠头。 「主公,公鸡不会下蛋吧!」 李爽啐了他一口。 「滚蛋!」 李爽再度坐直了身体,拱手道: 「天色已晚,先生可有去处?」 醉红了脸的贾思勰开始有些迷糊了,开口道: 「在下准备去驿站中投宿。」 「那真是不巧了,我刚听说那家驿站被乱兵给烧了。」 「可我还没有说哪家驿站呢?」 李爽站了起来,笑着: 「这附近的驿站都被贼人烧了。」 「哪个贼人如此大胆!」 「一个叫尔朱兆的悍匪。」 贾思勰有些急了。 「如此,该如何是好?」 「先生若是不弃,可去我家中暂歇。」 「这不会太过叨扰吧!」 「不会,我们太平村民风淳朴,以礼待人,村民都是热情好客的老实庄家汉子。」 「那在下就叨扰了!」 …… 很多年后,已经位极人臣的贾思勰还会回忆起桑乾河畔那个宁静的下午,午夜梦回时,仍旧忍不住抽自己嘴巴子。 我TM当初就不该喝那口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