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琰瞬间警醒,强撑着坐直身体,屏住呼吸。不是老鼠!这敲击声…是人的联络暗号!沙盘虽无法启动,但长期的底层挣扎让他对危险有着野兽般的直觉。他悄无声息地移动到窝棚最里侧,身体紧贴墙壁,耳朵死死贴在冰冷粗糙的土坯上。
隔壁柴房里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因为土墙的薄和寂静而隐约可辨:
“…看清了?那小崽子写的什么?”一个沙哑、带着浓重市井腔调的声音问道,透着一丝紧张和贪婪。
“黑三哥,错不了!”另一个略显尖细、带着谄媚的声音急促地回答,“小的眼力好着呢!就趴在那个破洞缝里瞧见的!‘朱雀泣血,玄武吞天;兄弟阋墙,胡骑踏关’!写得歪歪扭扭,但就是这意思!那小崽子写完还喂了耗子,嘴里叨叨着让耗子唱出去!邪门得很!”
黑三哥?李琰心中一凛。安业坊有名的地头蛇之一,手下纠集着一帮泼皮无赖,专干些偷鸡摸狗、敲诈勒索的勾当,据说背后有点小靠山。他怎么会盯上自己?是崔福?还是…自己之前的表现引起了这些地头蛇的注意?
“唱给耗子听?哼,装神弄鬼!”黑三的声音带着不屑,但随即又凝重起来,“不过…这四句话…听着可有点瘆人啊!朱雀?玄武?兄弟阋墙?这他娘的是要出大事啊!”声音里透出一丝本能的恐惧。底层百姓对这些涉及天象宫阙、兄弟反目的谶语最为敏感。
“三哥,咱们怎么办?那小崽子身上肯定还有饼!而且…”尖细声音压低,带着狠毒,“光凭他写的这玩意儿,报给坊正…不,报给上面!说不定就是大功一件!能换不少赏钱!”
“蠢货!”黑三低骂一声,“报上去?你活腻了?这种事沾上就是一身骚!上面那些大人物斗法,碾死我们跟碾死蚂蚁一样!不过…”他话锋一转,透出市井特有的油滑算计,“这小崽子身上有油水是肯定的。还有这邪门的谶语…得弄清楚他到底什么来路,背后有没有人指使…盯着!给我死死盯着!别打草惊蛇!等天黑…哼!”
隔壁的声音沉寂下去,只剩下压抑的呼吸声。
李琰的心沉了下去。最坏的情况发生了!传播还没开始,谶语本身和它的制造者,就已经被最不该知道的、贪婪而短视的地头蛇盯上了!黑三这帮人,为了几个饼和可能的赏钱,什么都干得出来!天黑…就是他们动手的时候!
怎么办?沙盘暂时无法启动,身体虚弱,肋下有伤,硬拼绝无胜算!逃离?这窝棚唯一的出口正对着巷子,恐怕早被黑三的人盯死了!陈五…他下意识想到那个神秘的屠夫,但陈五远在坊市另一头,远水救不了近火!
冷汗顺着额角滑落。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迫近!他脑中急速飞转,推演着所有可能的生路。黑三顾忌谶语内容,暂时不敢声张上报,只想抓自己拷问…这是唯一的可利用点!必须利用这短暂的时间差,制造混乱,将水彻底搅浑!让这谶语在官方注意到并封锁之前,先一步在坊间底层炸开!
一个更加铤而走险的计划,在绝境中诞生!
李琰的目光,死死锁定了墙角那个还在散发微弱腐臭气息的鼠洞。他挣扎着挪过去,用尽最后的力气,从怀里掏出一个完整的胡饼!没有犹豫,他狠狠地将这个宝贵的、能救命的食物,掰成几大块,用力塞进了那个深不见底的鼠洞深处!浓郁的饼香如同投入深水的炸弹!
“吃吧!吃吧!吃得饱饱的!”他用尽力气,对着黑暗的洞口低吼,声音嘶哑而疯狂,“带着那四句话!去西市!去东市!去人最多的地方!唱!唱得越大声越好!唱给所有人听!”
做完这一切,他如同虚脱般瘫倒在地,眼前阵阵发黑。肋下的剧痛和精神的枯竭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他将剩下的饼死死压在身下,蜷缩在窝棚最黑暗的角落,像一头受伤的幼兽,等待着即将到来的猎手,也等待着…那渺茫的、由老鼠带来的混乱生机。
窝棚外,夕阳的最后一点余晖被厚重的云层吞噬。安业坊提前陷入了昏沉的黑暗。几个模糊的黑影,如同鬼魅般悄然出现在巷口,无声地封锁了通往老孙头窝棚的狭窄路径。为首一人,身材粗壮,脸上带着一道狰狞的刀疤,正是黑三。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眼中闪烁着贪婪而凶狠的光,对着窝棚的方向,做了一个抹脖子的手势。
死局,似乎已成定数。
然而,就在这片杀机四伏的死寂中——
“吱吱——!”
“唧唧——!”
“叽叽喳喳——!”
一阵前所未有的、如同沸腾潮水般的鼠类尖叫声,猛地从安业坊四面八方的墙缝、地沟、垃圾堆里爆发出来!声音尖锐、密集、充满了某种怪异的兴奋!紧接着,是无数细碎、迅疾的奔跑声,如同千军万马在黑暗中奔腾!整个坊区的地面仿佛都在轻微震动!
“怎么回事?!”巷口的黑三和他的手下被这突如其来的、规模骇人的鼠潮异动惊得汗毛倒竖,下意识地后退了几步,惊恐地看着脚下。只见密密麻麻的灰色洪流,无视了这些人类,如同受到某种统一的召唤,疯狂地朝着坊门的方向涌去!目标直指更繁华、灯火初上的西市!
窝棚里,意识模糊的李琰,嘴角艰难地扯动了一下,一丝微弱得几乎看不见的笑意,在他污秽的脸上一闪而逝。
饵,已下。
网,将乱。
水…终于开始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