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瑛没有回答,只是握紧了碧殊的手,仿佛藉此能向她传递勇气似的。她们沿小路继续往后殿走,最后停在一只浑身积垢的硕大功德箱前,宋瑛开口问她:“阿殊,你想好了吗?”孙碧殊顿了一下,要回答时发现宋瑛眼里盈盈的,牙齿几乎把下唇咬出一条血线;她突然记起来过完立秋宋瑛也才十六岁,而她上个月刚过了十七的生辰。她们刚认识的时候彼此都是顽稚孩童,宋瑛主意大,从小跟她哥哥一道在学堂里念书,她哥哥结了业回去承继家产,她还在学堂里先生的手板下讨生活。浓黑的发绞到齐肩,宋瑛偷偷用烧热的铁丝烫成弯弯的一缕缕,衬得那张脸庞有种很生动的俏皮。她撺掇着碧殊跟她一块把头发散开烫成画报里的模样,碧殊私下艳羡了很久,但最后还是欠缺那么一点勇气。
那是她们尚不通人事的时候,二人的交游里带着一种极为纯粹的渴盼。宋瑛刚出生时比同胞兄长稚弱不少,家里人给她取了个乳名,叫“小莲”,期望她能像水莲一般生机勃勃,在人世扎根出无数茁壮的藕实。童年被家人领着互通名姓时,她们都想到“接天莲叶无穷碧”一句,彼此都认为这是种难得的缘分。其实那时候还小,哪里知道缘分一词的珍重,而真正懂得其含义时,反而又嫌它太重了。
“阿殊……”宋瑛又叫一声,尾音颤颤的,很怕她拒绝似的。其实她哪里会拒绝她?
孙碧殊在心里低低叹了一声,不知为什么很想落泪,她反握住宋瑛的手——那无名指上因握笔而生的薄茧硌在她手心里,令她罕有地生出一种澎湃的快意,仿佛携手一直这么走下去就真的能抵达宋瑛口中自由而光明的彼岸,而堆营在心底的不安、郁躁、怀疑仍旧存在,但至少现在,在这一刻,那些都不重要了。
“当然。”她轻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