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初就觉得何秀英这女人心不正,这下可让老婆子我说着了!平时一吃点东西那和贼一样抢,就怕缺了她的,让她做点事儿还给老婆婆甩脸子,这耍奸偷懒的女人赶紧给我赶出去!老大,按我说的,你今天就把她休了,再去何家村把我孙子接回来!”
奶奶尖酸的骂声让盛遂禾的头脑渐渐清醒,这是七七年,她印象最深的一天,娘谁也没说,偷偷带着小弟回娘家,结果外婆把娘赶了出来,娘回家以后,奶奶一直打骂娘,叔婶也在旁边落井下石,爹没有护着娘,任由娘挨打挨骂,最后娘受不了,跳河死了。
人家听说她爹有五个孩子,还能活活逼死一个名声那么好的媳妇,谁都不敢将女儿嫁进来,所以爹后来没娶上新媳妇,可也不太管他们兄弟姊妹五个。
大姐遂香嫁进了个孬孙家里,没娘家帮衬,一辈子过得无依无靠。大哥遂行应召入伍,没能复员返家,死在了一次行动上。四弟遂林跟爸吵架,之后远走他乡,半辈子都没回一趟家。最小的弟弟岁岁则被堂兄弟带出去玩,才三岁大的年纪就不小心淹死了。
而她十八岁结了婚,不久后就死了丈夫,后来二婚给人当后娘,一直到四十多岁,已经看到了新世纪的曙光时,她回到了十岁这年,悲剧开始的这一天,不幸的生活会沿着母亲的死这根导火索慢慢燃烧,最后把他们一整个家都烧没。
对于母亲死后的这段日子,盛遂禾从来不敢仔细回想,否则只会痛不欲生。
堂屋里坐着的都是她此生最痛恨的人,面对家里的矛盾总是沉默纵容的爷爷,对他们一家非打即骂还偏心至极的奶奶,以及她眼前这个总向着外人的爹,还有其余的叔叔婶娘,都是拼命算计他们家的恶人!
盛遂禾不是十岁的丫头了,她活到三十岁,早就看透了想透了这些事情,因此不管眼前的场景是不是她大梦一场,当即火上胸膛,怒喊道:“谁敢欺负我娘?!”
当年十岁的小姑娘只敢畏畏缩缩地在母亲身边哭泣,但是长大了的她懂得保护她受尽苦痛的娘。
刚走到家门口的何秀英听到女儿维护的喊声,心立马狠狠一跳,眼眶酸得要命。
“大娘回来了!”外头二房的孩子喊道。
盛老头子和盛老太没来得及计较盛遂禾没大没小的样子,听见何秀英还敢回来,脸色阴沉下来,皱巴巴的脸皮拉得老长,让人看着就害怕。
盛忠远也着急忙慌地朝门口看,就为了这么一罐麦乳精的事儿,结婚二十多年的妻子居然就气得说要离婚,还一大早带着小儿子回娘家了。
秀英从没生过这么大的气,盛忠远心里埋怨妻子气量小,可更害怕,怕秀英真要抛夫弃子,闹得家宅不宁。
盛遂禾赶紧扭头看向堂屋大门,眼睛瞪得极大,眨也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不眨地等待着她娘进屋里来。
她好多年没梦见过娘了,在梦里见一面也好,哪怕这是个噩梦。
很快,她娘会遭到全家人的批斗,再接着,就是娘死了,泡浮肿的冰冷尸体横陈在地上,他们一家都围着哭,奶奶气得要命,还在骂娘丢了家里的脸。
合上的门被一只粗糙厚实的手推开,盛遂禾看见她许久不见的娘抱着最小的弟弟走进屋里,那头发糟乱的模样和温顺慈爱的脸颊一如记忆中的模样,让盛遂禾的眼泪哗啦啦直往下流。
“娘,娘!”盛遂禾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思念,越过所有冷眼望着娘的人,扑到了何秀英身边,双手紧紧环抱着娘的腰。
娘的外衣沾着外面的风雪,好冷,可是娘的手摸着她的头发,那感觉又好温暖。
可是……在梦里怎么会有温度?
看到女儿紧紧依偎自己,何秀英心中的力量又增强了一分,使她能咬牙坚持后面的批斗。
上方的盛老太太阴阳怪气地讽刺:“哟,不是要回娘家和我儿离婚吗?我当是以前的格格小姐呢,这么娇气,怎么又回咱家这破屋烂房了?”
二房三房的媳妇也使着眼神瞟向何秀英,大嫂也是,回娘家就回娘家,哪有偷摸着走的,不知道以为是从土匪窝逃跑呢,别说老婆婆生气了,这搁谁谁不生气?
何秀英嘴笨,听了斥责不知道怎么还口,况且她知道老婆婆的脾气,和她顶只会被打骂得更惨。
她低着头打算沉默,可盛老太太越骂越起劲儿,“这吃里扒外的媳妇我们家可要不起,老大家的,你今天就把她给我休了,我看她一个离了婚的二手破鞋上哪儿找人家!我孙子有大把的出息,不愁找不着后娘!”
盛老太太所谓有出息的孙子也就是家中长孙,何秀英生的第二个孩子,盛遂行,前几年村里招兵,他们家得出一个,因为遂行在孙子辈里最大,所以就参了军。
盛遂行前几年刚进去的时候吃了不少苦头,回家的时候总一身伤,何秀英心疼的不得了,让儿子一到时间就复员回家,可遂行不愿意,还在里面熬着,年前终于当上了班长,听说上面蛮欣赏他的,以后还能提升。
家里人一听遂行当上了班长,顿时觉得跟当上什么大官了似的,一口一个以后家里就靠她儿子了,实际上她儿子每个月才十块钱的津贴,当上班长也就涨了五块钱而已。
盛忠远任由他娘骂媳妇,也有埋怨何秀英的意思,想让娘替他管教管教,因此闭着嘴沉默不语,完全不提何秀英是为啥被气到提离婚的。
“奶你别胡咧咧了!这家里也就我娘能待,要是你们把我娘逼走了,你们看谁敢嫁进咱家来!”盛遂禾才不管什么长辈不长辈的,将以前憋的气一股脑全发作出来:“而且就算离婚了,我们几个谁敢跟着爹?!”
盛遂禾这句话把盛忠远炸的头脑发胀,气得发抖:“遂禾你说的什么话?!”
什么叫离婚了不敢跟着他,他这个当爹的有啥错,累死累活地养活着全家,竟然被孩子指着骂。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盛老太太也气的不行:“你都是被你娘教坏的,敢这么骂长辈,你等着我不让你爹打死你,好给你长点教训!
“老大,你还不教好你闺女!”盛老太太一吼,很少打孩子的盛忠远“腾”地就站了起来。
盛遂禾才发现晚年佝偻着腰一身虚弱的爹此时还正值壮年,比十岁的她高了不知道多少,一只手就能把她扇死。
盛遂林见情况不对,赶忙抱住了盛忠远的大腿往后拖,“爹别打人!”
何秀英也一手把盛遂禾拽到了身后护着,两只眼睛怒视着盛忠远,尽量稳着颤抖的声音道:“你休我?盛忠远你摸摸良心,你有什么理由休我?”
她在这个家里洗衣做饭、伺候公婆、生儿育女,因为她是大嫂,就连二房三房都得照顾着,她牺牲了自己的所有,竟然连丈夫的一丝愧疚都换不来。
“这离婚是你提的!”盛忠远冷哼一声,理所当然道。
“我为什么提你不清楚?”何秀英把怀里的岁岁露出来给他看,那细手细脚的可怜劲儿,哪像一个快三岁的孩子,简直和鸡爪子似的,瘦的皮包骨头,“有点东西你就往外拿,你看没看过你自己的孩子啥样了?”
何秀英怒声质问:“你要是个当爹的,怎么不想着养好你娃?!”
盛忠远看着岁岁一身的瘦骨伶仃,这年纪的孩子都该有点儿奶膘的,像是二房家的小勇生得就壮实圆润,而他两岁多的小儿子连脸上都没什么肉,巴掌大的小脸上,两只黑亮的眼睛显得愈发得大,正懵懂不知地望着自己。
他,他咋可能不疼自己的孩子?
盛忠远脸上有点儿挂不住了。
盛老太太从上面冲下来,一身老骨头敏捷得很,指着何秀英骂:“你又怪咱家亏待岁岁,你咋不想想你当时怀孕耍疯癫,差点把我孙子流了,喂奶的时候还挤不出来奶,给我孙子喂的米糊!你当娘的领不好娃,搁这儿怪起男人来了,你多大的脸面!”
她耍疯癫,她没奶水,她没养好孩子……何秀英被骂得狗血淋头,红着眼睛直盯着盛忠远看,目不转睛地盯着看,看这事儿盛忠远是不是还能赖在她身上!
盛忠远被那黑压压的眼珠子盯得心里发慌,下意识地喊:“别吵了!”
盛老太太怒发冲冠:“你不会说娘替你说!这样的媳妇不能要了,立马给我休了,让她净身出户,给我滚回何家!”
“娘,别吵了。”盛忠远伸手将盛气凌人的老太太拦住,求道:“娘,为了孩子着想,这次就算了。”
“算了?咋能算了?这样泼皮奸猾的女人你一次不收拾好,还由着她发癫!你一个大男人咋婆婆妈妈的,这么软的脾气!”盛老太太不愿意,还想继续吵,连一向看不上的大儿子也一并骂了起来。
盛老太太只有看着儿媳受气的样子心里才能得劲儿。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盛忠远习惯挨骂,赶紧劝道:“娘,你这次就听我的,岁岁还小,不能让他没了亲娘,秀英二十多年也就发了这一次脾气,不是要紧事。”
盛忠远此话一出,盛老爷子敲了敲烟杆,“叩叩”响了两声,总算开了尊口:“老婆子,夫妻俩床头吵架床尾和,你就别掺和了。”
“我还不是为了老大好。”这个家到底还是盛老爷子做主,盛老太太只好不甘地咕哝几声,恶狠狠地看了何秀英一眼,才转身回座。
盛老爷子小时候没了娘,后来后娘进门,日子过得那叫一个凄惨,因此听儿子说不想让岁岁没了亲娘,他立马想起往事,反感得很。
“行了,都散了,秀英你好好过日子,多替孩子想想,不要再闹这丢脸的事情。”盛老爷子点着大儿媳的名字,将堂屋里的一群人驱散。
二房的媳妇一向觉得大嫂愚笨,出了门就捂着嘴跟自家男人偷骂:“大嫂估计是被娘家赶回来的。”
“她出嫁的时候一件嫁妆都没有。”二媳妇刘品兰乐得笑起来,把这事当笑话讲。
这就是何秀英在何家没有地位且不受宠爱的证据,哪怕穷到极点的家庭都会给个三瓜两枣给女儿撑场面,省得被村里人骂卖女儿,但何家脸皮厚,还抠门,卖女儿卖的心安理得。
刘品兰没想起来她自己在娘家也是被排在外的外人,反而乐此不疲地挖苦着另一个女人的艰难处境。
“一对笨的凑一起了。”老二盛忠文瞧不上大哥的软弱木讷,毫不留情地在背后批判着兄嫂。
老大一家住西屋,统共两间房,早些年孩子太多不够住,所以大闺女遂香嫁的早,大儿子遂行也主动参了军,这样就让屋子空了出来,夫妻俩带着岁岁和二闺女遂禾住一间,八岁的遂林单独一间,但是岁岁长大和遂行回家都得和他挤一间。
何秀英抱着岁岁坐在炕上,遂林一个呆头傻小子自顾自地边上玩,以为无事发生,遂禾则还没回过神,因为她忽然发觉这踏马的好像不是梦……
这时盛忠远进了门,先是闷声不说话,然后捣鼓着竹条编篮子,边低声说道:“秀英,你这事儿做得没理。”
有事儿说事儿,咋能二话不说回娘家?夫妻俩的事情叫一家人知道了多丢脸。
何秀英一股火蹭的往上冒,胸口起起伏伏,却拼命地忍下来,才没又吵起来。
岁岁感觉到娘的怒气,也同仇敌忾地发怒了,小小的人儿竖着屁大点儿的眉毛,奶声奶气地冲盛忠远喊:“酥酥去给小勇哥当爹吧,窝不要爹了!”
小勇哥指的是二房家的男孩盛遂勇,因为是二房唯一的男根,所以被宠的无法无天,尤其是盛老太太本身就偏爱二房,所以更把盛遂勇当成了心肝。
何秀英托人带的麦乳精,老早就跟岁岁透露说那东西多么多么好喝,让小家伙馋的日日夜夜流口水,结果刚拿回屋,她去烧水的功夫就让盛忠远给了盛遂勇,那个已经九岁大,身子结实还享尽宠爱的侄子。
何秀英怎么能不气,看到岁岁可怜巴巴地向她问好喝的在哪里,而她只能看着盛遂勇喝着属于她家孩子的东西,她一个当娘的整颗心都要碎了。
岁岁也知道好喝的没有了,被爹拿给小勇哥喝了,这是小勇哥亲自在他面前炫耀的,还说他爹不喜欢自己的孩子,只喜欢他。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当时的岁岁还只有一缕分魂,是个小呆瓜,不懂得反驳只会追着娘哭,但现在融入了灵魂后,他的脑瓜子就聪明多了,想道如果爹喜欢别人家的孩子,那就让爹给被人当爹好了,他以后自己找新的爹。
盛忠远没想到自己还能被岁岁骂一通,念在岁岁小,他丢了面子也不敢怪两岁的小娃娃,就羞恼地指着何秀英骂:“你个当娘的怎么教的孩子,你平时就教岁岁骂自个儿亲爹吗?!”
盛遂禾从听见岁岁的声音就回了神,见爹又开始指责娘,当即一个猛子跳了出来,叉着腰喊:“爹把麦乳精送人,让俺们一家没得喝,岁岁馋的每天嗦手指头,你一点儿都不关心,你还怪娘!”
小馋虫岁岁撅着嘴连连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