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晕倒过去的时候,谢凌就在旁边。 慕容昀的太监脸色骤变,“太子!” 谢凌扶起哀毁骨立的慕容昀,给他把了下脉,便见太子的脉象极其不稳。 宣了御医诊治后,谢凌沉声道:“速取护心丹给太子服下。” “是!” 小太监连忙撒腿就跑,去取药过来。 他哆嗦着手指,将床榻上慕容昀的嘴巴给掰开,将拇指大的药丸放了进去,再让太子咽下。 眼见慕容昀脸上的气色回来了一点之后,小太监吓得脱了力,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怎么转眼之间,杜家就因谋反被抄家了呢? 明明杜南岳前几天还叫太子去杜家,说自己新学了一道琵琶大虾,叫太子过去品鉴品鉴。而且太子的小舅舅,妻子怀中的孩子刚要临盆…… 怎么一夜之间,太子外祖一家就全没了?连皇后娘娘也服毒自尽了…… 小太监越想越害怕,在地上偷偷抹着泪,害怕谢大人看见了会数落他。 谢凌看见了,避开了目光。 他看向榻上的慕容昀。 太子情况不容乐观。 还是个孩子,却要历经这样的祸事。 谢凌:“太子这几日恐有轻生的念头,你需寸步不离地盯着。若实在防不胜防,便寻根结实绳子将他缚住,切莫让他寻了短见。” 小太监又抹了泪,战战兢兢地表示感谢。 “谢大人的话,奴婢会记住的。” 太子出了事之后,其他从两仪殿进进出出的官员皆是对着太子避之不及,就连太子听闻噩耗晕厥在地后,满朝大臣竟没几个愿上前过问,仿佛怕在这场权力博弈中牵扯到自己。 只有谢大人,不仅过问,还来了东宫。 谢凌颔首。 慕容昀的小太监抹了泪,将他送了出去。 谢凌与另一位户部官员,户部员外郎严文肃并行,两人赶在宫中下钥之前,往午门走去。 严文肃今夜也见到了太子悲恸欲绝,晕厥在两极殿外的一幕。 “这几日便是国丧了,看来谢大人去江南的日期要往后延了延了。” 杜皇后的丧礼,祭典,祭品,以及陵墓营造……皆要由户部打点,核算预算,才能开启国库。 谢凌作为户部郎中,还要与工部、礼部商议各种琐事。 想到半个时辰前,他曾经的学生,跪在地上拉住他袖子,凄然问他如何保下自己母后的太子。 太子的仁孝之心,至善至纯,令谢凌拧了眉。 走到午门外,严文肃身为下属,向他作揖。 “谢大人今天也辛苦了,赶紧回去歇下吧,明儿天还没亮就要进宫筹备皇后娘娘的丧事,谢大人万望保重贵体才是。” 谢凌颔首,回了一个礼,转头便上了马车。 翌日,天还没亮,户部的官员都在皇宫。 确定几次后,杜皇后的谥号便宣告天下。 短短两日,京城至边陲都知道了皇后薨逝的消息,举国哀痛。 皇后丧仪就在今日。 卯时三刻,梓木所制成的棺椁从未央宫缓缓抬出。 数百名宫人披麻戴孝,手持哭丧棒跪伏于丹陛两侧,哭声如潮水漫过整座皇宫。 谢凌站在满朝官员里,服布素,听着礼官拖长嗓音。 “起灵——” 父亲谢诚居,以及他的两位叔叔,都在百官队列中,皆面容沉重。 宫墙之外,百姓们跪伏于道,满街飘落纸钱,宫女太监、文武百官护送着灵车入慕容氏皇陵。 王公大臣跪了整整一日,一天下来几乎没什么吃食入腹。 谢诚宁回来之后,何洛梅忙脱下了他的大氅,又忙叫丫鬟给他温热了晚膳。 谢府乃臣子府邸,按照律例,须素服二十七日。 谢诚宁饿得不轻,坐下来便大口吞咽着鸡汤。 何洛梅则坐在边上,看着庭院的灯笼出神。 “好端端的,皇后娘娘怎么就薨逝了呢……” 丫鬟伺候谢诚宁沐浴,何洛梅过来用提花蜀锦巾给他擦头发。 “快睡吧,明儿你还有的忙。” 今天都操劳得多出了几根白发。 谢诚宁倒头就睡。 …… 皇帝辍朝三日。 民间停婚嫁、罢宴乐,禁一切喜庆娱乐,包括筵席,若有犯者,按例处置。 今日来到皇陵,寒风呼呼吹,谢凌在寒风中站了一天,衣袍被吹得翻飞作响。 旁边的严文肃感慨道。 “陛下与杜皇后鹣鲽情深,两日之内竟连赋三首悼亡诗,当真是古今少见的深情啊,乃一桩千古佳话。” 谢凌不语。 若当真是千古佳话,皇后何苦饮下毒酒香消玉殒? 杜娇娘的死因被隐瞒了下来。 对外称是杜娇娘染上沉疴,久治不愈,遂崩于未央宫。 …… 谢府园子请来的戏班子,才唱了几天的戏,便停止了丝竹管弦,管家给了一笔银子,便搬出了府邸。 阮凝玉和表姐们就算是深宅女眷,闭门不出,也需在谢府里披麻着素,头戴白绢,禁用一切金玉珠宝。 谢妙云道:“我还是头一回见到三婶穿得这么素净。” 何洛梅平日里头发髻上不是戴点翠,便是金镶的,花丝的,珍珠宝石的……而这回,只用一根素净的木簪绾发。 谢妙云看向面前在点茶的表姑娘。 “表妹,你说陛下会不会废了太子?” 都说以太子以仁孝博得民心,孝行可风,万民爱戴。太子曾晨昏不辍侍君亲,冬则温衾,夏则扇枕。就连明帝的药物,都是慕容昀必先尝温凉、辨甘苦、以身试毒。 慕容昀幼时为帝后所写的孝经,至今还在天下广为流传,成为几岁幼童启蒙的读物。 慕容昀由明帝亲手抚育成长,三岁便能成文,是明帝心中最为器重的子嗣。 过去明帝则无数次向大臣叹惋,叹惋太子的身子。 在谢妙云心目中,太子便是慕容昀,不会是其他人。谢妙云托着腮,脸色忧愁。 可皇后薨了,太子母族一夜间遭斩草除根,身后一无所有的太子,当真还能坐稳东宫么? 阮凝玉觉得,这辈子的慕容昀比起前世的慕容深,更适合当一国之君,他仁孝,爱民如子,明智善断。 阮凝玉垂下眼帘,虽然她不愿承认,但慕容昀便是被明帝抛弃了,没有第二个结局。 阮凝玉将炙好的茶饼敲碎,放入茶碾中,开始碾茶。 这时,耳边谢妙云喜悦的声音。 “堂兄!” 转眼便见院门走进来了个从官署回来,裹白色幅巾,着青黑色公服的男人,远远望去,容颜冷俊,眉目深刻。 _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