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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四岁救哥(2 / 2)

我广中舅看一眼关坑,一拧身就顺着关坑沿滚到了水边,此时,结了一冬天的冰已经融化,但在春晨的寒光中尤显冰凉。往南走,就是东门,肯定那里有人,往北走,前段时间挖了一道沟,也跨不过去,不能再犹豫了,我广中舅飞身扑到水里。

矮个子跨到墙头旁,就要翻墙,未等他上墙,我广晴姨一把抱住了他的腿。饶是身手再好,有人抱着腿,也爬不上墙头,矮个子举拳打着我广晴姨。

我广晴姨没有打怵,抓住矮个子的胳膊狠狠咬了下去,院子里立时响起杀猪般的叫声。

高个子没有顾矮个子,他一纵身也窜上墙头,看一眼冷水里,只看到一个大大的波纹,竟然没有看见人影。

此时的我广中舅正沉在水底,两手扒着水底的泥地,拼命向坑东沿游去。

高个子在墙头上看着,正不知道怎么办好,我老娘冲到了东墙边,看一眼墙上耷拉着的高个子的腿,上去就拉,高个子在墙上正不知道怎么办,跳也不是,站也不是,摇摇晃晃,没成想被猛然一拉,扑腾一声,翻倒在墙角下。待要起身再往墙上爬,被我老娘死死抱住了腿。

就这样两个小姑娘一个抱着一个人的腿,嘴里还大声急喊着:“杀人了,坏蛋杀人了,来人啊。”

这时,我王大妗子手里拎着一把菜刀冲了过来:“你们两个***,快把我妹妹放下,我给你们拼了”,说着,高高举起切菜刀。

高个子躲闪着,举起枪,对着天空又是一枪。高个子拖拉着我老娘,站在墙跟,看着关坑外,听刚才的声音,看坑里的水花,那人是跳水了,怎么水里没有一点动静,不见人影啊,大概这人沉底了吧,就这么冷的天,沉在水底还不要了他的命。

我王大妗子跨到东墙边,拿着刀对着两个人,我广晴姨、我老娘一人抱着一条腿。这时,我姥姥拎着一把镰刀,二姥姥端着铁锨也过来了,一左一右站在我王大妗子的身边,满眼冒火,看着两个二鬼子。

这时,从外面跑来两个人,其中一人喊着:“你们两个就是笨熊,还用着打枪,把村里的人都惊动了,人还不窜圈了,队长怎么把你两个笨熊带来了。”

那两人看清楚了院子里的阵势,一个愣怔,刚才说话的胖子随即就说道:“你们两个笨熊,快把枪收起来,就三四岁的孩子你们也收拾不了,就是白吃饭。这里抓不到,就到别家抓,够数就行,走吧,再怎么样也不能欺负小孩子、欺负老妈子吧。惹恼了团里人,都来跟你玩命。”

高个子又伸头看看关坑,把枪挎在肩膀上:“今天真他妈倒霉,我怎么跑到这家来了,人没抓到,被几岁的小孩子骂爹骂娘。”

胖子说:“活该你俩被骂,你俩不是天天被队长骂吗,你俩就是一对怂包蛋。就抓差这事,那就是作孽,还能当真,还能开枪,活该你家爹娘被骂,你看你个孬种样。”

高个子说道:“胖哥,你不知道,这家是任麻子先说好的,就到这家抓。”

胖子说道:“要不然怎么说你俩就是笨熊一对啊,任麻子算个球,他说话就是放屁,他拉着我们到人和村来就是公报私仇,他被八路收拾两次了,你俩也想被八路收拾吗,你俩的脑子肯定是被驴踢了,你俩的脑子里装的都是马尿吗。你看到了吧,这家就是最难缠的,别人的仇家,碍咱啥事,咱还不是明哲保身,还不是躲着点。要不是我和你姐姐相好过,我劽死你个笨熊。”

四个人骂骂咧咧地走了,我王大妗子冲到东墙边,就要往墙上爬,无奈墙头太高,她爬不上去。我广晴姨一步过来:“快,你把我托上去。”

我姥姥、二姥娘没有犹豫,转身出门,往屋后跑去,那边墙头矮的地方,可以翻过去。

我广晴姨急切地看着坑里,坑水被早晨的阳光照着,闪着寒光。忽然,我广晴姨叫起来:“我看见了,我看见了,我哥游到坑东沿了,他上沿了。”

我王大妗子抬头看着我广晴姨,眼里急得满是泪水:“你快看看,你哥去哪了。”

我老娘搬着一个长条凳过来,我王大妗子跳上凳子,她看见了我广中舅,我广中舅全身湿透,冲到了关坑东沿的那户人家后面。

我王大妗子对着关坑,大声喊着:“娘来,大娘,快回家啊,快回来啊。菡妹,快去喊啊。”

很快,我姥姥、二姥娘回到家里,我王大妗子一屁股摊坐在地上,鬓发散乱,满眼泪水,大声喊着:“娘来,广中上坑沿了,往东面去了。”

我广晴姨、我老娘拉起王大妗子,娘五个向外跑去。

寨门处,聚集了满满的人,哭声喊声叫骂声震天。其中,哭喊着的人中,就有储怀雄,他家的二儿子也被抓住,被和其他两个人捆在一起。

这时,刘常严朝天上放着枪,他的那十几个人拖拉着三个人要走,跟着的是哭着喊着的人群。

没有人管老袁家的老少五口,还是我广晴姨、我老娘跑得快,她俩跑在最前面。

顺着水迹,五口人向严集方向跑,待到不见了水迹,我姥姥稍一停顿,就带着来到陈二宝家。陈二宝家,我广中舅脱了湿衣服,躺在陈二宝家的床上,床前刚刚升起了一堆火。

我广中舅全身发抖,眼睛微闭,脸色铁青。

我王大妗子大叫一声,扑上去,紧紧抱住了我广中舅。

我姥姥的手搭在我广中舅的眉头上,喊着:“快煮姜汤,菡妮子,你快去集上,把你二叔喊过来。”

正说着,那边,我王大妗子已经几把脱光了衣服,赤条条地钻进被窝,紧紧搂着我广中舅,暖着他的身子。

后来的许多年里,我广中舅经常跟人说,还是我广晴妹子,她就是死死抱着我的腿不撒手,二狗子才让我回家,我爬上墙头就跳了下去,还是广晴妹子抱住了二狗子的腿,二狗子只有往天上开枪。我沉到水底,就人和村还有几个人能比我的水性好,我就在关坑中间换了一次气,就冲到了坑东沿。坑底的水刺骨凉,我只顾着逃命了,爬到岸上,拐了一个弯才感觉到撑不住劲,还是二宝哥把我搀到他家里。那要说,还是亲媳妇的光腚暖和,她暖就暖我呗,好歹穿件衣服也,她是连点布丝都不挂啊,真是亲媳妇啊。当着人的面,亲媳妇又是亲又是搓的,搂着亲媳妇光溜溜的白光腚,我很快就暖和过来了。”

每当我王大妗子听到我广中舅这样说,她就会说:“老话咋说的,娶媳妇就是暖被窝的。我脱得光光的暖你,我还真没感觉到你身上凉,就是凉水一冰你,你这一耽误,你的身体养了好几个月才好利索,这白白耽误我好几个月才怀上孩子,哈哈哈哈。”

就这事,我广晴姨吹了一辈子,每每拉起来,我广晴姨就说,我菡姐四岁就敢一个人到乱坟岗转悠,我三岁救哥,要不是我抱着广中哥的腿回家,广中哥就被抓走了。

我老娘就会呛她道,晴妹,三岁还不记事,你四岁了好不,咱俩算打个平手,我还把那个高个二鬼子从墙头上薅下来了呢。

当然,这也并不妨碍我老娘在外面见人就吹,还是我晴妹子,二狗子的枪顶着她的小脑瓜,她还嘴巴巴地,你开枪啊,你不开枪你就不是人揍的,你要是开枪,我用剥羊刀捅死你。我嫂子才厉害呢,拎着一把切菜刀,上面沾满了羊血,舞起来刷刷地,吓得两个二鬼子屁滚尿流。

当然,人和村的人都知道,抓走了三个人,只有袁广中一个猛子从水底窜过了东关坑。袁广中是真猛,就他逃过了这一劫。人家老袁家在家的老少五口娘子军,拿切菜刀的,镰刀的,铁锨的,擀面杖的,硬生生把端着枪的二狗子逼走了。活该老袁家的人吹,怎么吹也不过分。就这样的人家,在村里还有谁敢欺负,还有谁不敬着,谁不高看一眼。

后来,还是林三狗酒后和人说,两次被缴械后,任麻子不死心,他和储怀雄臭味相投,两个人跑到龙巩集向竹左报告,说是新砦这边的老百姓庄稼收成好,吃得好,有力气干活,要人的话还是要从新砦抓。竹左这次就派了十几个人,四更天从龙巩出发,来到新砦。林三狗正想着怎么搪塞,任麻子就主动领着刘常严来到人和村。来到人和村后,一转眼,任麻子就不见了,他也害怕人和村的人把抓丁的罪名安在他头上。

刘常严不认识储怀雄,没曾想,刘常严的人抓到了储怀雄的二儿子,当然不会放过。

两个月后,被抓走的邱大意回来了,说是死里逃生,从湖北要饭回来的。储怀雄的二儿子,和另外一个被抓走的翟二民都死了。

任麻子虽然就在村头露了一下面,但他害怕人和村的人把仇记在他头上,他很快就放出风,说是储怀雄跑到龙巩集报告竹左,来人和村抓人的。龙巩集离人和村十里路,中间隔着姚楼、东里、西城。就是储怀雄使坏,想着整人和村的人,没想到他家的二儿子被抓走,死在外地,他就是咎由自取,就是活该。

储怀雄几乎是一夜之间白头,两个月的时间好像老了二十岁。从此,在人和村,他再也不敢出头,再也不耀武扬威了,人场里大多抄着手听别人说话,再也不敢多言多语。当然,邱家、翟家的人不会放过他,他见到这两家的人都是老远就躲开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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