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过书信,展开一看,他只觉得有股血气往喉头使劲儿钻涌,怒火炽热,恨不得玉玺就在手?边,当即书族诛的圣旨,即可加盖。
信的内容很简单,乃是梅砚山和洛王姜熙的往来,他父皇留下的两位辅政大臣决议改换门庭——不过不是拥立洛王这样冒险昏聩、落人口实的昏招,而是更加高明的,在尚未有继承大统的直系子嗣的自己下落不明时,拥立洛王襁褓中的幼子为太子,顺理成章继承皇位。
这并不是什么异想天开。
姜熙不是无知稚子,他当然明白,自己膝下空空,若是有个三长两短,那皇位必然归属叔叔一支——毕竟这是他目前唯一的直系血亲。
毕竟幼主临朝,早年父亲将洛王召回帝京,未尝不是为着江山基业后继有人做打算,然而自己平安成人,即将亲政,即便没有孩子,再将皇叔视作继承人,就未免有些不妥。这个时候,最合适的人选出生了,那个孩子……是自己名正言顺的堂弟,也是皇位名正言顺的继承人。
那么?,并不需要?自己当即驾崩,只要?消失足够的时日,那么?自然会有人“顺势而为”,新?的利益集团行成,他的死活,也就变得不那么?重要?了。
想着就让人毛骨悚然的冷冽攀爬上了后脊,好在姜霖是梁道玄与梁珞迦教养出的孩子,有足够的头脑来维持冷静的思考,他并未如心中所?思那般暴怒,只是恰到好处的震惊,与徐玉淑对视:“此信是徐师傅得来?”
他并不能完全?信任这对祖父女。
“是,臣女祖父秉忠不摧,不愿与梅宰执以及洛王同流合污,然而若真要?翻脸,却?也只是玉石俱焚,无奈之?下,唯有兵行险着。”徐玉淑提及祖父时,那与年纪不匹配的沉着终于化作了不安,一双温柔的眸目中,蓄满泪水,“祖父……望陛下能平安归朝,扫清逆乱。祖父与臣女,唯陛下马首是瞻……”
言及此处,眼?中所?蓄泪水骤然滑落,徐玉淑忽然跪地,仰起满是泪水的清丽面庞,颤声道:“请陛下救救臣女的祖父……祖父他……”说罢泣不成声。
哀泣之?诉牵动心肠,姜霖下意识伸出手?,扶住徐玉淑颤动的手?臂,将她扶起。
许是一路奔波辛劳,徐玉淑在哭泣后显得分外憔悴,似是无力?支撑,轻轻的就被姜霖仿佛捧起一片羽毛般起身,身体如摇似摆,就这样轻柔且恰到好处的,触碰着姜霖的臂弯内。
很奇怪,姜霖算是在母亲严格的礼法管教下长大成人,他并未与太多宫人女子接触过,小时候还会有些嬉闹,自从步入青年,便再无更多的纠葛,此时此刻,或许他应该因为这暧昧的触碰有所?悸动,然而并没有,占据他身心的,是另外一件远远超过情肠柔柔心绪眷眷外更重要?的事?:他想起了事?出之?前,在前朝皇陵,舅舅的话。
……
“这帝后之?间,没有情爱,也得有些默契和一同共赴的信念,这又何尝不是一种真心?那就让咱们看看,到底是谁能有这个勇气和决心,朝前走?出这样一步。”
……
在变幻莫测的时刻,站在最后下注的赌【】桌前,带着利益走?到他身边的人,不是那个会在母后宫中羞涩偷偷望过来的动人少女,而是另外一个他此刻最需要?的盟友。
看似他仿佛与一场梦幻的圆满失之?交臂,可命运终究眷顾他这个天命之?人,选择了一个更让他从另一个层面上“心动”的天成佳偶。
于是,一切犹豫都一扫而空,他作为天子,用手?臂环住哭泣的女子,尽管她也许并不那么?恐惧,但这样的环抱并不代表安慰或是宠抚——更像是合作的邀请,亦或承诺——
——承诺天子的荫庇和选择。
徐玉淑缓缓靠在了姜霖的怀中。
……
“这徐家的姑娘,果真是一个人跑出来的么??”
另一边,辛百吉无心饮茶,焦灼不安,自己却?无法解答,只能求问?始终沉默的梁道玄。
而一直健谈的国舅,却?许久未能像从前一样给他答复。
按理说,梁道玄允许小皇帝做的事?情,是必然不会有差池的,这点辛百吉万万相信,绝无疑窦,可事?情诡异又让人不安,他实在按捺不住,过了半晌,又凑过去?追问?:“这徐小姐,她……”
“公公,往后你要?改掉称呼了。”
梁道玄忽然开口,打断了他的话。
“什么?称呼?”辛百吉一时不明就里。
他在梁道玄望向窗外婆娑树影的眼?中所?见的,是一片莫名的感伤和悲悯,总是言笑晏晏,即便小皇帝遇刺也宠辱不惊的国舅,此刻却?仿佛被时间抛在了身后,语气都变得缓慢:
“你与我,整个天下……都要?改称其?为皇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