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真是这么说的?”
梁珞迦一边给灯下哭泣的兄长递亲自?浸水的巾帕,一边追问。
梁道玄和外甥讲过话去,转头就来了妹妹在中朝的正殿,进了殿,请出去人,第一时间开始大哭转述方才的话。
听得?外头侍奉的宫人错愕震惊,连一向?平静的沈宜都睁大了眼睛。
堂堂国?舅,可谓这些年太后与皇帝的中流砥柱,竟哭成?这个样?子。
“妹妹,我好感动……”梁道玄上?气不接下气,走这一路克制情绪已经花费了他全部力气,在这里,他全然不顾形象,痛哭不止,“我的心里好暖,咱们家霖儿和我说这些的时候,你不知道,眼?睛一直看着我,这孩子太让人窝心了……他怎么能说出这样?触动人心神的话来?你不知道,那一刻我为他死?都是乐意的。”
“什么死?不的死?的!哥哥不要胡说,好日子就在前头等着咱们一家人呢。”梁珞迦眼?中也有泪意,但更多的是骄傲和触动,“霖儿顾念家人,知恩有慧,都是哥哥教导有方,这是哥哥善念的福报。”
梁道玄使劲儿吸了下鼻子,才有劲儿说话:“这话但凡生分一点?,说出来就是要人起疑的模棱两可,但霖儿和我说,那就是至亲才有的情至意尽,绝无二心。”
梁珞迦也点?点?头,她深以?为然。
这样?的话,要是生分了说,仿佛是预备飞鸟尽良弓藏的,什么叫皇帝能独当?一面,就要大臣卸下权柄去?可是她是梁道玄的妹妹,自?然知道哥哥的脾性和一直渴望的生活。仔细想想当?年头次遇见哥哥时,他是怎样?的萧然尘外高世之姿,仿佛烟云过眼?也能揉成?一团温柔的笑,说一句再会?,便可一苇渡江而去,逍遥自?在。
曾经的富贵闲人,经过这些年的权力的重压,鬓发都有了斑白之意,唯独那一双眼?睛,依旧闪着慧而澈的光。
这就是她的哥哥,儿子的舅舅。
他是应该过回富贵闲人的生活,无忧无虑,只惦记花何时开,叶何时落。
他已经为了自?己和孩子贡献出了将?近二十年的闲适人生,有了他的扶持,今后的路,她和儿子,一样?可以?走下去。
“哥哥,你是可以?歇歇的,你已经为我们做得?够多了。”
梁珞迦抚心长叹。
梁道玄坐在那里,心思飞回了许多年前,他并不后悔当?年的抉择,但有时夜深人静,一个人跑去花园里放空心思,仍然会?觉得?疲惫,他真的很想过一过睁开眼?就不用思考今日要面对什么的生活,就像他人生早些年那样?,没心没肺,依然快乐。
他也希望自?己的妻子儿女能过上?同?样?的生活。
尽管人各有志,至少在孩子可以?自?行选择以?前,拥有一段安逸的人生,本就是他的责无旁贷。
“我从未有这样?的感觉。”梁道玄深吸一口气,“尽了全力,又得?了百倍的温馨幸福,这感觉真好啊……”
可他话锋一转,看向?妹妹,又恢复了寻常国?舅爷的模样?:“但是,我虽感动霖儿的话,眼?下正在关键的时候,往后如何,走一步可以?看一步,即将?迫在眉睫的考验,却半点?马虎不得?。”
梁珞迦轻巧拭去眼?角泪水,笑道:“那……我就和哥哥商量一件不能更正的正事,哥哥往后的日子,咱们过了这道坎再来日方长。”
“你想说的是皇后人选一事?”回到不那么感性模式的梁道玄,立即进入状态,“妹妹,你说实话,你是不是看上?了咱们表哥家的女儿,崔岚若?”
“正是。岚若慧明端方,抛去一家人的私心,我也十分属意,只是……我虽有太后之荣,却也深受后宫之苦,这么好的孩子……我十分犹豫……”梁珞迦垂下头来,喃喃道,“最后想了许久,还是想听哥哥的意见,是亲上?加亲,还是再择佳人,我一个拿不定主意。”
梁道玄颔首:“岚若是个好姑娘,我也很是喜欢,只是我们在这里商议,却不及问问崔表哥的意思,他家刚办过丧事——虽臣丧不冲国?事,却也要考量人的心情,再加上?他是孩子的父亲,无论如何,我们也要听听他是如何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