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倒是?让徐照白微微一怔,可?迟疑只是?转瞬一逝,很快,他便蕴了?温和的仁爱笑意,恭敬道:“陛下纯孝,且兼听则明,乃是?我朝之福。”
姜霖知道为了?自己即将到?来?的大婚,以及大婚的人选,此时无?论?朝堂内外,都是?波澜暗涌,而且大婚就意味着亲政,权柄归属自己,母后?和舅舅是?早就盼了?又盼,铺路多年?,正是?为自己能全权君临万方,然而旁人……就未必如此纯心若此了?。
“其实?要是?朕说,再晚两年大婚也是不急的,没有合适的国母人选,那便等就好了?,何必如此要人人都跟着着急上火?”
谈到?此事,姜霖换了?略带孩子气的口吻抱怨,似是?烦闷,又似是?不?舍此时仍旧算得上闲适的帝王生活,他含笑看向徐照白,又道:“前些日子,梅相入朝,也同?朕说大婚不?应急于一时,择后?当如择相,内朝稳固,四海方平,朕觉着也是?这个道理,徐师傅以为呢?”
仿佛幼稚的言语,却让徐照白陡然警觉,他或许意识到眼前的学生更是那位心深似海国舅爷的得意门生兼至爱之亲,须臾即答:“梅宰执之顾虑,多从长远计,陛下当听,然而此事终究是国之大计,臣一人如何足断,还应博听以纳。”
这些年?小皇帝姜霖一直浸润在舅舅给自己找来这位师傅的耳濡目染当中,对这至臻化境的话术十分熟悉,也不?急于再探深言,反倒举重?若轻,笑道:“要朕自己来决定,就只看朕的舅舅和叔叔二?人,哪个不?是?晚娶佳妻入门?哪个不是家和亲睦举案齐眉?有这二?人珠玉在前,朕哪里急呢?只是?宫内冷清,依着朕的意思,不如选来十个八个人,一齐伴在母后?身前,也是?个热闹。”
他这话实?在孩子气,虽是?有些荒诞不?经,可?听来不沾染半点私念胡言,自然而然,倒让沉着如徐照白也是?恍然一笑,开颜道:“陛下这话私下同臣讲一讲也就罢了?,若说出去让外臣得知,那太后?案头的上谏折子只怕要堆成小山了。”
言毕,姜霖也笑了?起来?。
君臣和乐,一切安然。
待徐照白课毕告辞,姜霖跌坐入椅子,长出一口气,不?一会儿?小太监送进来?盥洗的清水与一应用物,净手去汗后?,姜霖喝了?口茶,菜缓过神,只觉得这课上的倍感艰辛,可?想?想?要是?亲政后?,这样日复一日,怎有偷闲?不?免有些慨叹,再一回念头,自己的母亲与舅舅为了?自己日复一日,哪一天不?是?如此如履薄冰殚精竭虑?
总不?能他就一直在家人的羽翼之后?,做个没担当的天子。
想?到?这里,他便回清了?神志,朗然出了?书斋。
一出去,就听见欢快清扬的少女笑声,伴着午后?虫鸣窸窣,悠然的飘来?荡去。
“表姐,我就说这时候整个行宫最凉快的就是?这里,这边的竹子都是?我爹命人移栽的慈竹,他说这种竹子耐性好,荫敞而叶开,比寻常的绿皮竹矮,又不?似佛肚竹盆景一样撑不?起阴凉,廊边种一排去,下引活水,加栽菖蒲和香芦,七月最热的时日,也有一派清凉。你就在这里等着,我命人去拿些冰湃的鲜甜果子,待日头走了?最毒的这会儿?,我们再去御山条云廊去。”
姜霖立即加快脚步,果不?其然,说话的正是?自己的舅舅的女儿?,唯一的表妹梁九盈。
梁九盈是?当朝国舅的掌珠,太后?因疼爱非常,半养在膝下,几乎是?宫中长大,俨然公主的待遇,加之她性格欢快和乐,启唇即是?笑,宫人既敬且亲,听了?吩咐,皆动作起来?。
再一转头见了?皇帝,忙叩拜避让。
梁九盈今年?也已是?八岁有余,虽是?孩童,但说话已有父亲与姑姑的做派,见到?姜霖,只是?笑着迎上去,匆匆行礼点到?为止,就又像个雀儿?绕着说话:“表哥今日不?是?在外间?读书么?怎么在这里!”
“今日是?独课,又热的厉害,改在山堂了?,你怎么过来?了??”姜霖这两年?抽长了?个子,长得比竹子还快,几乎要和梁道玄一般高,此时伸手揉着表妹的头发,宛若大人戏耍小孩子。
说话间?,本在纳凉的八角亭中坐着的身影已然近前,不?比梁九盈般当皇宫家一样自在,她举止端肃,恭恭敬敬行了?个见帝驾之礼,声朗而清,道:“臣女崔岚若,恭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原来?是?崔表妹。”
姜霖从前见过崔岚若。
几年?前舅家的亲眷承宁伯世子崔鹤雍还在京中,往来?许多,崔鹤雍的长子本是?伴读人选,后?为避嫌,与父母一道外任,次女正崔岚若只比姜霖小一岁,早年?也是?常常入宫伴在太后?身侧的女孩之一,后?也随家人离京。
如今老承宁伯过身,崔鹤雍回京袭爵,自然带回了?一家子,想?来?崔岚若是?太后?召见才在这里。
她虽在孝中,却不?好入宫素白,只穿淡青柔紫,无?有金钗翠佩,素而有面上之礼,十分得体,再见名义?上的表兄姜霖,仍旧恪守礼数,不?敢贸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