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这套华丽的迎亲阵容,梁道玄在前?个月的宗正寺里加班加点?,台面上的公务和台面下?的恳请,他都事无巨细必躬必亲,有违宗正寺规章的事,他虽不做,却也有理有据登门解释,能转圜的他更是施展百般手段,不会让有需之人平白遭受推诿之难。
更别?提那?些台面上的纠纷,他开了宗正寺关了快十年的麒厅,审案断案,解决了许多公卿之家多年的积弊。
于是到了今日,哪家不给这位勋贵的话事人面子?自然是倾尽家中?年轻子侄,鼎力相助,就为?国舅爷能顺顺当当成亲娶妻,在所不辞。
眼?下?的光景,若是炮仗在迎亲的人堆里爆炸,那?明天?恨不得全帝京的大户人家继嗣都要换人。
柯府大门就这样敞开,罪魁祸首梁道玄向三位未来兄长亲戚抱拳致意,扬长而过。
即便就花了这一会儿功夫,柯学士与柯夫人还是等得有些着急。
终于一身新郎官行头的梁道玄到了自己面前?,作新娘喜妆红裙缀金的女儿,也被引出并立,二?人齐拜新娘双亲,喜婆自是满口的吉祥话,柯夫人泣不成声,又喜又悲,柯学士自诩泰山持重,然而此刻老眼也红至垂泪,慈父慈母心肠,教人动容。
最后到了迎亲末尾,柯夫人拉着女儿的手,照常要嘱咐些夫妻和顺相待的话语。然而她哭得启口难言,最终还是柯学士颤着声道:“要好好过日子……”原本那?些关于孝道和贤妻的礼节性训诫,全在父母殚精竭虑的关切中?,化作一句最简单也最由衷的嘱托。
梁道玄见此温情一幕,也有些鼻子发酸,身旁被罩在红色盖头?里的柯云璧已然发出难以自抑的低低抽泣之声。
出门时,喜婆提醒新娘止声,梁道玄却低声道:“没关系的。”
然后就听柯云璧用力吸了三声鼻子。
喜婆大惊,心道这新娘子竟不拿新夫婿当面作一回事,全然无避。谁知新郎官也不以为?忤,从怀中?取出红方手帕,趁人不注意,塞进新娘手中?。
喜婆想,大概是怕新娘一会儿坐轿子里拿盖头?擤鼻涕吧……
光是在迎亲上,就有极其繁琐的礼仪,到了富安侯府,进门一套,入堂又是一套,梁道玄自己都有些晕头?转向?。
不过喜悦冲淡了繁琐带来的疲惫,待到他领着新娘向?姑母和姑丈叩拜时,感激与感慨交汇的心情,更让他眼?眶红热,不能自抑。
姑母喜极而泣,姑丈也极力忍耐欢悦的泪水,一旁的小姨和姨夫皆是如此。
梁道玄的生命来之不易,现在人生新的阶段即将开始,奇异的心境与感动的触及,让他也不知是期待还是深觉责任之重当身承勇担之责。
就在对拜结束后,自正堂外,忽来一声高喝:“圣旨到。”
声音正是沈宜。
也来不及摆接旨那?套标准仪仗,众人赶忙迎接旨意,梁道玄以为?是妹妹给的赏赐,心想前?两?日所赐已经足够丰厚,还有什么要今日特别?兴师动众。
结果没?有想到的是,赏赐并非来自妹妹。
“如朕亲临。赐舅舅,百年好合。钦此。”沈宜读完也是一笑,说道,“诸位请起?,此乃圣上亲书圣旨,另附圣上所写喜纸一联,还请供上。恭贺国舅与新婚夫人白首齐眉,永世为?好。”
随着他的转交,一张洒金的红纸呈现在众人面前?:上面歪歪扭扭四个忽大忽小的字,走笔稚嫩,用力不匀,只是横平竖直颇具章法,看得出是用了大力气写出来的。
这不是小外甥亲笔所书又会是谁?
众人皆惊叹圣上与国舅的亲厚。这大概是小皇帝人生第一张亲笔圣旨,不是杀伐决断亦或国之重计,而是一份纯真的祝福。
梁道玄这次真的没?忍住,为?外甥虽是以圣旨传达,却无比亲昵的祝福而感动,双手接旨时,已有泪莹然于眼?角。
其实最初,他对小外甥的辅佐之意胜于血缘亲情。然而相处至今,姜霖稚嫩的依赖与质朴的亲近,陪伴结成的亲缘早就了今日的血浓于水,他自己的心境早已变化,再?不是初见之时思虑良多冷静理智的盼切——那?时他希望自己能不负所托,为?百姓教导辅佐出一位明君,为?太平盛世添砖加瓦。
但今日,辅弼之心仍在,却不及他殷切期待小外甥能健康顺利的成长,虽说九五之尊,奢求快乐平顺的一生实乃奢望,但至少,他的外甥可以好过祖父与父亲,拥有值得称道的伟业,与值得依赖和眷恋的亲情。
大概是他也抽噎了两?声,待到沈宜履行圣命离去后,趁着大家不注意,柯云璧又悄悄把那?红绸手帕塞回了梁道玄的掌心……
御赐之墨宝,自然要端正摆在正厅正上,然后喜庆的仪式照旧。
相比这些礼数,应对劝酒的宾客才让人头?疼至极,梁道玄自诩酒量不错,但无奈只有一个三口就倒的表哥助阵,实在难以分担压力,最后还是庆幸姑丈拿出在军营里喝酒的架势作为?长辈亲自下?场,才保证梁道玄入洞房前?能拥有清醒的意识。
但洞房当中?红烛照眼?、佳人静候,清醒也终究化作情迷意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