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萧寒舟,”慕容嫣开口,声音带着帝王的温和与期许,“你的文章朕看过了。不错,立意高远,切中时弊,文采斐然,更难得是胸有丘壑,心系黎民。朕心甚慰。按大乾律法,新科状元当授翰林院修撰,入值中枢,参赞机要。但朕念你有开创换新的想法,所以想把你外放富庶之地,为一州通判,历练实务,你觉得如何?” 这是天大的恩典! 翰林清贵,乃储相之阶;外放通判,手握实权,亦是封疆之始。 无论哪条路,都是无数士子梦寐以求的青云大道! 然而,萧寒舟却并未立刻叩谢天恩。 他再次躬身,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 “陛下隆恩,感激涕零!然微臣斗胆,恳请陛下收回成命!” 此一出,侍立一旁的内侍总管和礼部尚书都微微色变! 拒绝圣恩?! 这新科状元……好大的胆子! 慕容嫣凤眸微眯,并未动怒,反而带着一丝探究:“哦?收回成命?为何,你是不愿意做官吗?” “非也!”萧寒舟立刻摇头,声音铿锵有力,“寒窗十载,所求者,非高官厚禄,乃经世致用,匡扶社稷!然自知虽有薄才,纸上谈兵易,躬行实践难!朝堂机枢,地方政务,皆非仅凭几篇锦绣文章便可驾驭自如!” 他深吸一口气,眼中闪烁着炽热的光芒: “微臣听闻世子殿下,学究天人不拘一格!其麾下皇家书院,汇聚天下奇才,所授之学,非止经史子集,更有格物致知、农桑水利、商贾经济、天文地理等经世致用之学!心向往之!恳请陛下恩准,允暂不入仕,追随世子殿下左右,潜心进修!待学有所成,胸有经纬,腹有良谋之时,再为陛下、为朝廷效力!此乃肺腑之,望陛下明鉴!” 殿内一片寂静。 慕容嫣看着阶下这个目光灼灼、不卑不亢的年轻人,心中波澜起伏。 拒绝唾手可得的锦绣前程,甘愿放下状元光环,去追随林臻学习。 这份清醒的自知,这份不慕虚名的务实,这份锐意进取的求知欲,让她在惊讶之余,更生出一股强烈的欣赏与认同! 这不正是自己和夫君一直想要培养、想要改变的“新式人才”吗?! “好!”慕容嫣猛地一拍御案,脸上绽放出由衷的笑容,那笑容如同冲破云层的朝阳,明媚而充满力量,“好一个经世致用,潜心进修!” 她站起身,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准奏!即日起,免去翰林院修撰之职!着礼部即刻敲锣打鼓,昭告天下,新科状元诞生!同时,备车马仪仗,将状元郎礼送至王府!交由世子林臻,悉心教导!” “谢陛下隆恩!陛下圣明!”眼中爆发出巨大的惊喜和感激,深深叩首下去。 同一时间,王府,承运殿偏厅。 这里的气氛与紫宸殿的庄重截然不同,带着一种沉凝的探索气息。 巨大的紫檀木书案上,并未摆放公文奏折,而是铺开了一幅巨大的舆图。 这舆图绘制得颇为粗糙,笔法稚嫩,山川河流的走向、城池关隘的位置都显得模糊不清,比例也多有失调。 图上山峦只用简单的墨线勾勒出起伏轮廓,河流则如同随意泼洒的墨迹,蜿蜒扭曲。 城池的位置更是标注得似是而非。整幅图透着一股外行人勉强为之的笨拙感。 图的上方,用稍显工整的楷书写着两个大字:“扬州”。 林臻背对着门口,负手而立,目光如同鹰隼般,一寸寸地扫视着这幅堪称抽象的扬州地图。 他的眉头微蹙,似乎在努力从那混乱的线条中,辨识出真实的地理脉络。 书案下首,一张紫檀木圈椅中,坐着一个年约四旬、身着青色五品白鹇补服的官员。 他便是扬州刺史——孙文谦。 此刻的孙刺史,全然没有一方大员的从容气度。 他身体僵硬地坐在椅子边缘,只敢用半个屁股挨着椅面,脊背挺得笔直,如同拉满的弓弦。双手规规矩矩地放在膝盖上,掌心却早已被冷汗浸湿。 他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顺着鬓角滑落,也不敢抬手去擦。 眼神带着七分敬畏、三分惶恐,小心翼翼地觑着林臻挺拔而充满压迫感的背影,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世子。”孙文谦的声音带着明显的紧张和干涩,他清了清嗓子,努力让自己的汇报听起来清晰平稳,“下官可以拿项上人头担保!息壤的存在千真万确,绝非下官杜撰!它就在扬州府治下,长江入海口外!” 他见林臻没有反应,只是背影依旧沉凝,连忙加重语气,声音带着一种亲眼目睹神迹的激动和急于证明的迫切: “此事在扬州府乃妇孺皆知!绝非虚!下官初闻此事时亦是难以置信!为求实证,下官不敢怠慢,亲自带着衙役等工匠携带丈量绳尺,于去年春、秋两季,两次登岛,仔细勘测!” 孙文谦的声音因激动而微微拔高: “结果令下官瞠目结舌!那沙洲,竟真的在生长!而且速度惊人!”他伸出两根手指,比划着,“前朝……呃……也就是楚霸天僭号称帝之时,据州府残存旧档记载,那沙洲露出水面的部分,不过区区十余丈方圆!荒芜不堪,几无人烟!” 他猛地将手指张开,声音带着震撼: “可如今下官派人丈量得清清楚楚,东西宽已逾三十丈,南北长更是接近五十丈,整整扩大了数倍有余啊殿下!此乃下官亲眼所见,亲自督办丈量,绝无半分虚假!!” 他生怕林臻不信,又补充道:“岛上如今已有渔民搭建窝棚,开垦滩涂,种植些耐盐的作物……他们几十年居住于此,皆此岛乃神龟驮负、息壤滋生!是上天赐予扬州百姓的福地!” 林臻依旧背对着他,没有任何动作。 但孙文谦能感觉到,他那原本只是审视舆图的目光,似乎变得更加锐利和专注,仿佛要穿透那粗糙的图纸,看到那正在长江口不断淤积扩张的沙洲全貌。 _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