盐是暴利。 赵安在东台时侧面了解过盐商从当地灶户手中收盐的价格为每斤两文,但只要把盐运出去,哪怕在江苏地面都能卖到十倍利润,而淮盐的主销售地并不是两江地区,而是湖北和湖南。 于这二省,淮盐的价格能暴涨到六十馀文一斤,利润三十倍还多! 当然,以赵安现在的能力肯定不可能把私盐贩到湘丶楚二省,他就是单纯的想在周边地区小打小闹一下,挣点零花钱用用。 谈不上跟那帮内务府名下的红顶盐商抢饭吃,最多也就跟那些没占窝的盐贩子扳扳手腕。 东台县那边因乾隆不像龙的事肯定全程配合,毕竟大家现在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左右都犯了举族消消乐的事,也不怕再摊个贩私盐的罪。 何况还是有钱大家赚的好事。 这要再把甘泉县拉下水,产销一体化就出炉了。 两个地头蛇知县打掩护,赵安这个府教育局长从中协调,还有社团组织青帮参与,别说那些亡命徒组成的贩盐小团伙,就是把盐弄到盐商眼皮底下的扬州城销售都没问题。 灯下黑嘛。 现在就看老丁上不上道了。 结果老丁不上道。 「混帐,你让本县当盐贩子!」 丁县尊还道赵安有什麽来钱路子,未想竟是要他堂堂知县参与贩卖私盐,简直是孰不可忍。 地方官收取盐贩好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是一码事,纵是事发最多也就是摘顶戴,可地方官要是直接参与贩私盐那就是罪无可赦的死罪! 因为,这是挖朝廷的墙角! 盐税可是朝廷重要赋税来源,都被地方官们变相给掐了,朝廷吃什么喝什麽。 进士出身的县尊大人对国法还是心存忌惮的,况这种事也有辱斯文丶有失体统,和圣贤书灌输给他的正确价值观完全悖道而驰,真就无法接受。 边上的宋教谕对斯文看的不是太重,直觉告诉他赵安这法子来钱的确快,能解决他们眼下面临的最大危机,问题是这盐不是他们能碰的。 管盐的是两淮都转盐运使司和两淮巡盐察院署,贩盐的是内务府名下那帮红顶盐商,从生产到销售压根不经地方,甚至连盐税都不归地方收取。 可以说地方上除了查缉私盐的巡检所,其馀机构是一点盐都沾不得的。 你赵安现在让县里跟你一起贩私盐,上上下下这麽多人看着,担的风险实在太大了。 万一被盐运衙门发现,几个脑袋够砍的。 「怎麽能是盐贩子呢?」 一心拉人下水的赵安必须纠正县尊大人的错误观念,「我们不是贩私盐,我们只是帮助灶户解决滞销问题,提高灶户收入同时也让更多百姓吃上便宜的平价盐,这可是为民造福的大好事啊。」 「......」 县尊大人又想骂娘了。 赵安那边自说自话,说他已经打通东台县的门路,只要丁县尊这里大开方便之门,销售这一块他想办法解决。 利润嘛,三三四。 东台县三,甘泉县三,他四。 但这个四也不全归他赵教授,因为运输和销售这一块也得分利润。 算下来,他最多拿二。 至于被盐运衙门发现的风险,其实是可以降低到最低的。 最直接的办法就是拿钱去砸盐运衙门查缉私盐的办事人员,有钱大家一起耍嘛。 朝廷? 朝廷是能多发点工资给你,还是能让你一年升一级? 大差不差就行了。 再次一点的办法就是以官方名义对私盐进行包装,说白了运的就不是盐,是糖,是农产品,是石灰,反正是县衙认证的产品,绝对跟盐无关。 再再次的办法就是谁查杀谁。 宋教谕听着像那麽回事,但好奇一点就是东台县的路子你赵安怎麽打通的。 赵安自不会说实话,只说东台陈知县也是个好官,对于盐商盘剥灶户一事深恶痛绝,所以有心想帮灶户一把。 纯鬼话。 丁县尊和宋教谕哪里不知道赵安没说实话,但对方既拍着胸脯说东台县没问题,那应该就没问题,不然这小子不会提出这事。 「大人,你看?」 心动的宋教谕觉得有两个知县参与其中,只要做的不太过份,这买卖是能财源滚滚的。 「本县不参与此事!」 丁县尊还是坚持了原则。 见状,赵安能说什麽,只能摇头道:「丁大人既然不想做这买卖,那这件事全当我没说过,不过你那议罪银的钱我也没法出,大人还是自己想想办法吧,实在不成就苦一苦百姓嘛。」 「你这是什麽话,什麽叫苦一苦百姓?本县难道是那种盘剥百姓的贪官不成!赵安,本县与你打开天窗说亮话,这钱你不出也得出!今儿不出明儿也得出,这个月拿不出来就下个月拿!」 气急败坏的县尊大人差点就要逼赵安当场打欠条,这小子如今混成府学教授,「外块」还是能弄不少的。 有枣没枣先敲两竿再说。 赵安可不想被县尊大人这麽拿捏,索性道:「大人这麽逼我的话,大不了一拍两散,我这就去学政衙门自告!」 「自告」就是自首的意思。 「你敢自告?」 丁县尊叫赵安这无赖样弄的笑了起来。 宋教谕也是一脸莫名其妙。 「有什麽不敢?丁大人别忘了我可是扬州府第一个交议罪银的,又是主动自告,哼,朝廷要杀了我,以后谁敢交议罪银?」 说完,赵安又是冷笑一声,「倒是二位这脑袋多半就要掉喽。」 「你!」 县尊同教谕双双为之一噎,办公室内剑拔弩张,气氛极为紧张。 双方角色完全颠倒过来。 罪犯牛起来了。 许久,宋教谕出声打破僵持,低声劝县尊道:「大人,赵安冒名顶替这事一旦被人发现,大人与我定是难逃一死,左右事已至此,不如想办法多弄点钱实在。」 「宋大人这话就在理了,多弄点钱既能免了死罪,还能上下打点往上升一升,何乐而不为呢?」 说话间,赵安将自己的茶杯不着声色的递到了县尊大人手中。 县尊大人喝了,十多个呼吸思考后一饮而尽,然后依旧气鼓鼓的走了。 事情,却是成了的。 宋教谕走时还朝赵安点了点头,无论是姿态还是神情都有一股「下官」的味道。 赵安心情大好,要不是有私盐路子,两位老领导不丢个三五千两「封口费」给他,能出得了这门? 官面搞定,就等孙瑞那家伙运漕粮回来开干。 想了想,赵安提笔准备写封信回兴化老家把包大为和杨小栓叫来帮忙,正要写,门又被人推开了。 进来的是要高升到江西做知县的江教授。 就是江教授脸上却没喜意,反而颇为忐忑,进屋之后随手就关了门,然后「贼兮兮」走到一头雾水的赵安面前,将袖中一张名单摆到了他面前:「上面这些学子都是府学的好苗子,还请赵大人对他们多多关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