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深深看了一眼钱柠,行礼道: “启禀皇上,户部上了奏折,近五年九边还有折粮、折草、户口食盐、农民赃罚盐及带运马草、麦、钞、布,折银两共五百十三万两,宜一并稽核。” 他知道这个钱柠。 宪宗时云南镇守太监钱能的养子。 钱能在云南大肆敛财引得天怒人怨,经历过多次弹劾却屹立不倒,后来被调到南京任闲职养老,就是钱柠这个养子给他养老送终。 凭着钱能的余荫,钱柠也袭了个锦衣卫百户的职位。 这几年在京城摸爬滚打,居然都混到皇上跟前得到青睐,是有几分能耐。 苏晚晚脸色微变。 户部居然也来插一脚。 也能理解,内府十库里有六库都是户部参与监查。 多年勾结下来,怎么可能干净? 陆行简没有说话,只是把弓拉至满月状,眯了眯眼瞄准靶心,松手,手中的箭矢飞出。 正中靶心。 柳溍紧张地咽了咽口水,抬头悄悄打量皇上的神色。 皇上刚才凝神瞄准的时候,下颌线绷得很紧,脸色分外冷峻。 难道是不同意? 他心里打起了鼓。 如果不同意,那用什么法子打消皇上彻查内府十库的念头? 他的视线不动声色地落在苏皇后身上,又在砚哥儿脸上扫了一圈。 苏皇后和她牵着的养子长得可真像。 柳溍微微眯了眯眼睛。 乾东五所,可是皇子们开府建衙前在宫里的住处。 皇后意欲何为? 砚哥儿害怕地往后缩了缩身体。 空气一时有些紧绷。 就连站成一排的钱永安、钱杰和钱衍三人,也都察觉到气氛的不对劲,有点紧张。 陆行简漫不经心地把弓放下,语气淡淡: “内阁的意思呢?” 柳溍已经和内阁那边打好了招呼: “内阁的意思是,差遣给事中、御史等分行稽核,若有侵盗浪费诸弊,从实参奏。” 陆行简拿起另一把弓,心不在焉地说: “朕允了。” 柳溍心头大喜。 五百万两白银,价值五百万两白银的实物,一共千万两银子、跨度追溯六年的大型九边稽核案,就这么轻松通过了。 皇上对他的信任还真是无以复加。 这么大的案子在推动,安全起见,皇上就决计不会再对内府十库彻查动真格。 柳溍还想说点什么,见陆行简忙得很,没空搭理他,也就识趣地告退了。 …… 鹤影与刘七站在荣王府侧门不远处,看着雁容被领了进去。 刘七懒洋洋地嗤笑:“你们夫人实在滥好人,这种背主的奴婢也成全,不怕再遭背刺?” 鹤影摇头,“我也不懂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刘七冷哼,转身要走,语气奚落,非常不认可苏晚晚这种做法。 “纵容这种刁奴,只会让其他奴才有样学样。反正出卖主子后果也不严重,卖就卖喽。” 鹤影愣住。 随即警惕地转头看刘七。 “你难不成背叛我们夫人?” 刘七没理她,已经越走越远。 鹤影提起裙子追上去挡住他的去路:“你可别打这歪主意,哼,否则,我会要你好看!” 说着她举起拳头,做出张牙舞爪的威胁架势。 刘七用手里的剑柄轻轻敲了一下鹤影的脑袋:“你不如现在就试试,怎么让我好看。” 鹤影额头被敲得生疼,眼泪都出来了。 “是以身相许,还是亲我一口?”刘七挤了挤眼睛,逗弄道。 鹤影哪里曾被人这样调戏过?顿时红了脸,啐道: “你胡说什么?!” 她跺了跺脚,指着荣王府方向: “你给我把人盯好了,有什么异动第一时间报上来,不许偷懒耍滑!” 刘七微微俯身凑到鹤影耳边,“你拿什么威胁我?” 鹤影身子紧绷,慌乱地往后退了两步,警惕地问: “说话就说话,你凑那么近做什么?” 刘七眯了眯眼睛,唇角勾起几分凉薄,“你喜欢我?” 鹤影像被针刺了一下,瞬间挺直腰板: “你血口喷人!我见过的好男儿多了去了,怎么可能看上你这种江湖草莽?!” 刘七冷嗤:“那就好。小爷我可不喜欢你这种清汤寡水的女人。” 鹤影气得眼眶都红了,“你自然不会喜欢我这种女人,只会喜欢逛青楼。” “我那天都看到你从花枝巷出来!” 花枝巷里全是青楼妓馆,是京城著名的销金窟。 刘七脸色慢慢变得凉下去,无所谓地耸耸肩,“是又怎样?” “你怎么可以那么无耻?!” 鹤影瞪大眼睛,身子有些发抖,紧紧握住拳头。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生气。 刘七懒懒地抱着胳膊,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 “小爷有钱有才又有颜,花钱买逍遥快活,窑姐儿都巴不得奉承我,怎么无耻了?” 说着压低声音凑近,似笑非笑, “你也可以领你们夫人去试试,我给你们介绍俊俏小倌儿,包准满意。” 鹤影:“……” 越说还越没边儿了。 半晌她才平静下来,悠悠道: “大可不必。” “你的私事我管不着。只是你既然为我家夫人办事,就应该尽职尽责,别为了那点私欲耽误了正事。” 刘七盯着她的脸看了一会儿,“送你回去?” 鹤影不打算再理会他,“不必你费心。” 头也不回地走了。 她实在搞不懂,娘娘为什么非要招揽刘七这样的人。 没脸没皮,毫无下限,哪有武定侯世子郭勋那样世家子弟的风度? 刘七耸耸肩。 …… 当天晚上,陆行简在书房里待到很晚。 苏晚晚披着衣裳过去找时,书房里黑黢黢的,没点灯。 陆行简静静坐在窗边。 月光从外面照进来,落在他的脸上。 他的脸在月光下格外地英挺冷峻。 苏晚晚柔声道:“该歇了。” 陆行简深深吸了口气,把苏晚晚拉到腿上坐下,下巴轻轻蹭着她的发丝。 “你们娘儿俩受委屈了。” 苏晚晚垂下眼眸,只是握住他的手。 亲生父子、母子相见却不能相认,实在憋屈。 只是自幼在宫中生活,她早就知道,谁不受委屈呢? 即便贵为皇帝,有委屈也得憋着。 疲惫沙哑的男声在头顶响起: “衍哥儿还不能暴露身份,你要是想他,多让他进宫几次好了,嗯?” 苏晚晚只是轻轻点头。 沉默许久,苏晚晚问,“钱柠可靠吗?” “嗯,你放心。”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