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薇特的意识其实还是清醒的,她只是故意没有回应。
一来是她不清楚自己这个虚弱无比、被畸变因子感染了全身、但意识仍然清醒的状态是个什么事儿。
二来她觉得如果自己表现得像彻底死了一样,也许能给到罗莎琳一个放弃她的理由,一个不用再被恩情、义务等缘由束缚,可以心安理得逃走的理由。
她想,她如果是罗莎琳,肯定会跑的,毕竟她还有回家的希望,干嘛非得死在这儿,保着自己的命不好吗?老师?老师的命哪有自己命重要?即便情况反过来,快死的人是罗莎琳,作为一个理性思维大于一切的人,伊薇特也只会尽力一下,但绝不至于为了学生搭上自己的命。
但偏偏,这小丫头像个倔驴一样,死活不肯走,非要赖在这里陪葬!
捏麻麻的,都快给她气死——啊不,气活了!
而后,偷瞄了一眼仍在浴血奋战的学生,伊薇特心中又浮现出一股古怪的情绪。
她怎么还不畸变。
她都弃疗这么久了,换个别的什么生物,早畸变了,为什么她仍然感觉思维活动良好,没有那种意识沉沦的疯狂的感觉。
难道说,她作为不老不死的魔女,真有不死之身,连畸变因子这种末日级病毒,也能免疫?
但……
这也不对,她能感觉到体内正在发生微妙的变化,这些变化很细微,不流于表面,更接近于微观层面的改造,让她身体里痒痒的,脑子里也痒痒的,好像下一秒就要畸变了。
就在这时,蓦然间,就像是为了满足她的愿望一般,一股强烈的困倦吞没了她的思绪,无形的丝线牵引着她的意识,沉坠,再沉坠……
仿佛坠入冰冷的海水,最后的天光在头顶急遽收缩、化作明亮的光斑。
不知为何,这一刻,她忽然平静下来,冷淡的看着这一幕,表现得不像个溺水者,更像个旁观者。
然后,在深海的无垠尽头,她看到了两个奇怪的东西。
一个是一团黑红交织的、像活物般蠕动不停的、与周围海水格格不入的诡异液体。
另一个则是一条小巧的、滑腻的、柔若无骨的、仿佛从最纯粹的阴影中滋生的黑色触须。
她犹豫了一下,目光看向了其中之一的黑色触须,下一秒,它便像是水中的鱼儿般,灵活的扭动身躯靠了过来,然后乖巧的停在了伊薇特的手心中。
……
继续奋战了好几分钟,握着战刃的罗莎琳终于力竭了,她的魔力已经一点不剩,猩红装甲与肌肉解限的效果消失,让她的战刀直接脱手落地,无力再捡起。
现在,她又变回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贵族小姐了,就像当年第一次穿越残渊时那样,只是这一次,老师不会再像脚踏七色祥云的盖世英雄一般,威风凛凛的落在她身边,将所有的恐怖事物都消灭一空。
疲惫如海潮般将她吞没,她踉跄后退,朝着老师倒卧的位置,放任自己仰倒下去,至于是感染畸变,还是被啃成白骨,都已不重要,临死之前,她只想要挨着老师。
但……
下一秒,她感觉一只冰凉的小手,抵住了她衣衫破损的脊背,把她给撑住了。
接着,没等她从这份茫然中回过神来,就看到无数苍白的线条,如泼洒出去的亿万绣针,精准、冷酷、毫无偏差地刺穿了周围每一具可憎的躯壳——无论地上扭动、嘶鸣的潮虫,抑或空中盘旋、喷吐酸液的怪鸟。
密密麻麻,铺天盖地!
下一秒,更惊悚的一幕上演了。
那些刺入血肉的苍白线条,如同活化的、恐怖的吸血口器,整条白线肉眼可见地鼓胀、涌动起来。
贪婪的吮吸之力疯狂抽取着畸变体体内所有残存的生机,数百只畸变体,无论大小强弱,身躯如同被瞬间抽干水分的枯叶,飞快的干瘪、塌陷……只留下干尸般的骨架与皮囊。
面对如此诡异的画面,罗莎琳咽了口唾沫,只觉得一股凉意发自心底,但转过身后,看到的,却是一张分外熟悉,却又有些陌生的脸。
是老师,但又不是老师。
与平日里的老师相比,现在的老师最明显的变化只有一个,那就是眼眶里原本纯净的眼白部分,变成了一片深渊般的纯黑。瞳孔虽然没有变色,但却像是被点亮了一般,释放着在黑夜中格外醒目的红光。
仅仅这一双眼眸的变化,就彻底颠覆了她整个人的气质。从精致无垢、略显清冷的人偶少女,化身为带着邪性的冷艳魔女,就像是……神话中被封印的那位邪神一样。
并且老师的手段也相当的符合人们对邪神的印象,那头曾如月华流淌的柔顺银发,此刻已彻底“活”了过来,暴涨延伸,化为蠕动的吸管,吮吸着畸变生物们的污秽血肉,回补自身。
极致的邪恶……却又散发着一种惊心动魄、令人窒息的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