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的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苏全叶跪在地上,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喘。 他发现的内情是,秋官女子的父亲,现在虽然在刑部做事,可他最初是被定国公提携进官场的。 那么秋官女子是为谁顶罪,可想而知了…… 然而光凭这一点,并不能定定国公府的罪。 所以,即便帝王周身的气压再吓人,苏全叶也只能硬着头皮问道:“陛下,可、可还要继续查下去?” 若是再查,事情就要闹大了啊! 毕竟定国公府能在后宫搅动风云的,唯有太后娘娘一人。 有了陛下的口谕,他可以随意将秋官女子拖去慎刑司审问,哪怕严刑拷打,也不会有人说什么。 但大洲以孝治天下,陛下若是查到了太后娘娘头上,最后却什么都没查出来,定会被人诟病。 而且此事若真是定国公府所为,太后娘娘既然做了,又怎么会被人查到证据呢? 所有尾巴肯定都打扫得干干净净了。 换句话说就是,哪怕继续查下去,也不一定能查到有用的东西,陛下或许还会因此背上不孝的名声。 他都明白的道理,陛下又怎么会不明白呢? 南宫玄羽掩去了眼底冰凉的杀意,望着苏全叶一字一顿道:“……谋害璇嫔的人,就是秋官女子!” 对这个结果,苏全叶并不意外,恭敬道:“奴才明白!” 南宫玄羽的目光,随即落在了李常德身上,冷冷道:“传朕的旨意,秋官女子意图伤害生产中的妃嫔,罪无可赦,即日起废为庶人,赐自尽!” “秋家满门抄斩!” “所有宫人一律杖毙!” 哪怕帝王极力克制着语气,李常德也从他的话语里,听出了滔天的杀意! 定国公府还真是大胆啊,先是养私兵,后又想对生产中的璇嫔娘娘动手。 换成谁能忍得下去? 虽说因为时机未到,陛下一直未对定国公府出手,即使知道他们做的许多事,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定国公府不仅不知道收敛,反而还变本加厉。 看来要不了多久,定国公府就要步镇国公府的后程了…… 李常德上前一步道:“奴才遵命!” 这个插曲过后,苏全叶就告退了。 帝王望着冰冷的地面,眼底泛着幽暗的光芒:“传江令舟进宫!” “是!” 时间一点一滴地走过。 接到帝王的旨意,江令舟以最快的速度,赶来了养心殿觐见。 他墨色的织锦靴踩在青砖上无声无息,行走间广袖轻扬,衣角绣着的银线云纹若隐若现。明明是病弱之躯,举手投足却带着书生特有的清逸洒脱。 江令舟在大殿中央站定,跪地行礼:“微臣参见陛下,陛下万岁!” 他抬起手,广袖垂落时,露出腕间几近透明的皮肤,指节却泛着病态的嫣红。 乌发挽成发髻,头上戴着乌纱官帽,衬得那双眼睛愈发清亮。 斜阳透过窗棂洒在江令舟身上,将他单薄的影子拉得很长,恍惚间像是从水墨画卷里走出的谪仙。明明羸弱得仿佛风都能吹倒,眼底却盛着星河般的疏朗,让人移不开目光。 南宫玄羽淡声道:“爱卿平身。” “谢陛下!” 帝王望着江令舟,开门见山地问道:“朕让你调查的那件事,可有结果了?” 从柳时章口中知道,定国公府养士兵的那一刻,帝王便不可能坐以待毙。 然而定国公极为狡猾,龙甲军在定国公府外盯了那么久,也没发现到他与私兵联络。 若派其他人大张旗鼓调查此事,难免打草惊蛇。 于是,南宫玄羽便将这件事,交给了江令舟负责。 一是因为他除了是今年的新科状元以外,还是江城第一世家的公子。江家人脉甚广,调查这些事不是问题。 在许多人眼中,江令舟连中三元,乃是文曲星下凡,前途定不可限量! 可现在他还只是一个小小的翰林院修撰,并未成长起来。即便是封侯拜相,也是几十年后的事了。再加上他身子不好,长年病弱。 定国公府有数百年的底蕴,不会将江令舟放在眼中。由他去调查此事,不用担心被有心人发现。 江令舟拱手道:“回陛下,经微臣调查,在豫州附近似乎发现了蛛丝马迹。但具体位置,还需要时间确定。” “豫州?” 南宫玄羽危险地眯起了眸子:“朕记得宸贵妃的姐夫,便在豫州的荥阳县任知县?” 李常德恭敬道:“回陛下,正是。” “您今年五月份,便将陆江临陆大人,外放到荥阳做知县了。” 用谁不是用?出于爱屋及乌的心思,在同等才能下,南宫玄羽肯定更愿意用跟沈知念沾亲带故之人。 然而……想到陆江临虽是沈茂学的女婿,却只是个同进士。即便他在荥阳做知县,这么大的事也未必能办好。若是走漏了风声,事情就麻烦了。 南宫玄羽打消了心中的念头,望着江令舟道:“朕会拨一些信得过的人手给你,再下一道圣旨,派你去豫州考察。” “江爱卿,你此行务必要查出,定国公府豢养的私兵,究竟在何处!” 翰林院修撰的职责之一,就是编修国史。 参与撰写本朝的历史,收集、整理各种史料,对重大历史事件和人物进行记载与评价。然后将它们编纂成实录、会典等。 豫州是一座历史悠久,底蕴深厚的古城。先帝就曾有一段时间,到豫州巡视、生活过。 帝王以这个理由将江令舟派去豫州,不会引起任何人怀疑。 江令舟眸光流转间,眼尾的薄红如胭脂轻点,又似蒙着一层水光,恰似晨雾里将谢的海棠,美得脆弱惊心。 他腕骨嶙峋,肌肤白得近乎透明,隐约透出青色血管,声音却十分坚定:“陛下信任微臣,将如此重大的事,交给微臣调查,微臣定不辱命!” 看着江令舟清瘦的身影,南宫玄羽在心中喟叹了一声。 他又何尝不明白,江令舟体弱,不适合舟车劳顿。 奈何他手上如今虽有一些得用之人,可真正能信赖、委以重任的,却不多。 .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