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凛的死让一切的腐烂都暴露在天光下,谢谨德被带走,那些暗流涌动彻底摆到了台面上来。 各家心里都清楚,要有场洗牌。 周司屹人在洛杉矶,事实上,周谢两家的大部分人都在洛杉矶,谢老爷子的大寿要到了,把人都喊了去。 倒不是过寿。 因为连章行芝都收到了邀请,只不过那份邀请给的是孟盈。 跟请柬一起来的还有张机票,她的名字,B市到洛杉矶,就在下午。 早上章行芝热牛奶的时候,打翻了一只玻璃杯。 孟盈帮她包手指的时候,章行芝握住她的手:“我最近右眼皮老是跳个不停,会不会有什么不好的事啊,绵绵?” 孟盈丢掉沾血的酒精棉球,熟悉的酒精味烧得她的心跳也有一刹地停滞。 手指僵了一会儿,才缓慢撕开创可贴。 “四年前您的右眼皮跳过吗,妈妈?”她平静地问。 吃完早饭,孟盈回了趟以前租的房子。 一切跟两天前没有任何差别。 九月的早上开始有凉意,推开单元门走进去的时候,她听到一阵嘈杂的脚步声。 谢凛家的大门开着,还几个记者正在拿着摄像机拍,里面有个八杆子打不着的谢家旁系,应该是个游手好闲的,出了事倒是凑上来,还有很多生面孔,有个拿钥匙的,可能是房东。 人声混乱,孟盈在楼道里靠了一会儿,突然觉得有点嘲讽。 在那一刻终于明白为什么唯独母亲过世那天,谢凛没有去医院。 她穿过人群,去了那晚谢凛坐了一夜的天台。 风太大了,裙摆被吹得飘摇。 她坐在那儿,看到几支玫瑰。 大概是两三天前放的,已经干巴巴失去了大部分生命力。 她打了根烟,没抽。 后知后觉地记起谢凛在她面前很少抽烟,每次她一回头,他就把烟灭了,痞笑着看她一眼。 跟她在一起的时候,谢凛永远干净。 一根烟安静无声地烧完。 手指被烟灰烫了一下,她蹲下身,手指在花茎上轻敲。 三下长,一下短。 四年前的暗号。 一只黑色蝴蝶扇动翅膀,落在半干枯的玫瑰花上。 翅膀没有断折的蝴蝶,自由,耀眼,蓬勃不绝的生命力。 孟盈挥了挥手。 “我走啦,谢凛。” 蝴蝶的翅膀扇动了一下。 —我走啦,谢凛。 —去吧。 就像高二九月放学,少年提着兜零食,拉着她手臂拽到身后,懒懒说— —做我朋友吧,孟同学。 —好呀。 —— 下午,孟盈独自一人飞去了洛杉矶。 周司屹的母亲在世时,很喜欢洛杉矶的夏天,每年这个时候都会过去待一段时间。 谢繁缇离世后,谢老爷子也有了这么个习惯,所有人都说,谢老爷子是过于思念女儿。 很难说在这样的世家,亲情到底能占多大的份量,以谢老爷子的手段,想查明当年发生了什么,给女儿一个公道,易如反掌。 但谢老爷子亲手按下了这件事。 孟盈闭了闭眼,突然明白了那天在海边悬崖,周司屹平静到残忍的目光。 在权欲之下,背叛,舍弃,都是再平常不过的事。 她第一次真切地意识到,她跟周司屹不在一个圈子。 如果没有这些意外,他们此生都不会有交集。 车停在一座半山别墅,有人拉开车门,客气地请她下车。 语气并不客气:“孟小姐跟我来,别乱看,当心走丢。” 她在谢家掀起的风浪到底惊动了老爷子,不可能不惊动,谢谨德现在已经在监狱里了,谢家几乎天翻地覆。 所以这趟她来也得来,不来也得来。 区别只不过是能不能维持着表面的客气。 她当然选择前者。 孟盈什么都没有问。 问也问不出什么,反倒先失了底牌,这是她从周司屹那儿学到的。 从昨天谢凛的死,到谢谨德入狱,到昨晚她给周司屹发送但没得到回复的咱俩断关系吧,再到今早章行芝愤怒打翻的牛奶。 她仿佛被抽干了一切精力跟活气,完全麻木。 唯一心跳加快的一个瞬息,是发出那条断关系的消息之前。 有一条信息发到手机里,一串没存过的号码。 别哭。 一个蛋的表情。 别哭,笨蛋。 她走着神,没注意到领着她走的那人不动声色地换了个方向,直到某个幽僻的台阶前,那人突然停住。 孟盈抬头,呼吸顿时屏住。 台阶前站着三个人。 谢泽跟周围生,周司屹的一个叔叔。 还有几天没见的周司屹。 他单手插兜,黑色衬衫,金边眼镜,一身凛冽征伐气,十足的压迫感。 周围生指着他的鼻子骂。 “你真是不配姓周,我早说什么来着,你就是天生冷血,谢谨德是你亲舅舅,你是要对谢家赶尽杀绝。” “当年你母亲去世,谢家怎么对你的,你都忘了吗?我们怎么对你的,你一点儿都不认了吗?” 周司屹轻啧了一声。 “你…”周围生的脸涨得通红,“就为了那么一个狐狸精,我看你真是迷了心窍,周家才是你的家,就为了这么一个妖精,你…” 后面的话可以预见会更难听,但在某一刻戛然而止。 周围生的脸色惨白。 周司屹握着一把枪。 他的左手仍懒懒插在兜里,单手上膛,干净漂亮,黑洞洞的枪口指着周围生的额头。 “我记得我母亲头七那天,五叔把一个远房表妹送上我爸的床,倒真是一家人。” 他的食指松松扣着扳机,玩弄的姿态,彻头彻尾的主导者。 周围生的腿抖个不停,被谢泽扶了一把才勉强站稳。 这儿不是国内。 如果周司屹真想干点什么,未必做不了。 周围的空气一时凝滞,孟盈的后背不知道被谁推了一把,她站稳的时候,已经进入了那个剑拔弩张的圈。 她抬头,猝不及防跟周司屹对上视线。 看猎物的眼神,不知道是看周正围还是看她。 她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周司屹斯文皮囊下的杀伐气和上位者姿态。 那条已读不回的消息发出后,两人第一次对视。 周司屹的指骨懒懒松了下,那把枪轻轻一转,枪口抵着她的下颌抬起。 轻佻的动作,但压迫感十足。 冰凉的触感下,她脸色微白。 周司屹就这么跟她对视了两秒。 “哭过。” 淡淡的两个字。 “说咱俩狼狈为奸呢,妹妹。” 周司屹清楚地看到她眼底荒凉的红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