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臣妾说没有做过,就是没有做过。臣妾此心,天地可鉴。” “陛下难道不想想,为什么桩桩件件,都有凤仪宫的影子?” “会不会是有人故意借着昭容华,构陷臣妾?让陛下中意的昭容华和臣妾反目,有人便可坐收渔翁之利。” “陛下,臣妾冤枉!” “您可以不喜欢臣妾,也可以冷落厌弃臣妾,但,不能让臣妾蒙受不白之冤啊陛下!” 皇后的反击,和她往日一样,都是祸水东引的路数。 总之,鼠患之事,只有一份口供。 药粉之事,只查出底下一个执事太监。 而纵火烧庵堂,说到底也只追查到她母家一个亲戚的一个管家仆人身上,与她隔得尚远。 没有明显的人证物证指向她。 她这样辩白,倒是也有道理。 只是…… 绯晚泪眼朦胧中看到皇帝冰冷的笑意,便知道,皇帝是不信这份道理的。 放在心尖上的人,即便犯了百口莫辩之罪,但凡有一丝希望,也要为其奔走分说。 可若是厌弃之人,便是那罪名只有个影儿,也可以“莫须有”地问罪。 又何况,皇后并不无辜! “皇后娘娘,其实,您根本不知道,陛下对您的体面维护甚深,处处为您着想。” 绯晚含着泪,哽咽开口,“当初嫔妾挨了鼠咬,病得严重,陛下亲口许诺要彻查此事,尽快给嫔妾一个交代。” “嫔妾微贱,不值得陛下万金许诺,可是嫔妾却知道陛下是极重承诺之人。然而过了许久,陛下才对嫔妾说,鼠患之事已经查明,但不要嫔妾多问。” “嫔妾还曾纳罕,到底是什么,让陛下暂时搁置许诺,嫔妾想,那一定关乎大局、关乎极其重要的人。” “直到此时,嫔妾才知道,陛下是在维护您的体面,维护后宫和谐……” “皇后娘娘,陛下为了您不惜违背自己的原则,可你却口口声声说他不喜欢您、冤枉您,娘娘,您知道陛下心里会有多难过吗?” “您整天说自己母仪天下,可您的身份,是陛下给的啊。如果您不是陛下的妻子,怎么能母仪天下。然而您尽到做妻子的责任了吗,您关心过陛下冷暖,懂得他的快乐和悲伤吗?” “您只看到皇位凤位的荣光,可有用心体会过陛下坐在龙椅上,肩上担着大梁江山和千千万万百姓,他会不会累,会不会需要有人关心和爱护?” “您处置嫔妾的时候,想过陛下的感受吗!” 绯晚声声哀叹,字字泣血。 说到最后,已经泣不成声。 她不等皇后分辩半句,便疾步走到御书案前,倾身跪倒在地。 动作急促而翻起的衣角如羽蝶纤纤翼展,淡然婉约的烟青色裙裾潋滟铺开,躬身一拜,绰约而清绝。 “陛下,嫔妾一时激愤,冒犯皇后乃大不敬之罪,请陛下降罪!” “陛下!”皇后亦是急声,慌忙向上恳求,“臣妾从未怀疑陛下对臣妾的心意,只是自己喊冤罢了。昭容华巧令色,平日一副温柔善良的模样,挑唆起来却是牙尖嘴利,生生要将臣妾和陛下的情谊抹杀。 之前朝中物议沸腾,臣妾还觉得昭容华并非狐媚,甚至有心在太后面前为她求情……可今日看来,太后疑她疑得很有道理。 整日缠着君主的人未必狐媚,装作乖巧可怜,却时不时跳出来咬人,还要左右圣心的人,才是真正可怕的狐媚!陛下明鉴!” 带着丝丝清凉之意的晚风灌入菱花窗格,鼓动幔帐飘飞如旗。皇后一缕头发从鬓间滑落,垂在耳侧随风浮晃,她素来端然沉凝的脸庞似是春日裂开的冰面,透出一股惶然和怨恨的气息。 皇帝是何等样人。 立刻察觉了皇后的委屈不满,以及对绯晚的憎恶。 绯晚也察觉了皇帝的察觉。 伏在地上,只是静静不发一语,仿佛背脊上都写着等待降罪的决然。 “郑蕴仪!你道她狐媚,那么朕在你眼中,定是宠幸狐媚、辜负天下的昏君了!” 皇帝果然勃然而起。 直接叫了皇后的名讳。 可见怒到极点。 惊得曹滨和殿门口侍立的内侍们全都跪倒在地。 绯晚继续静静伏着,暗道皇后过于急躁,也过于眼拙,看不清局面。 寿宴上皇帝和太后闹成那个样子,皇后此时竟然还敢提太后以及朝臣非议,妄图以此压制皇帝,岂不是适得其反! 又或许,皇后看得清。 只是心里不愿意低头罢了。 文人门第出来的女子,骨子里总有一股清高,在关键时刻不合时宜且别扭地发散出来,影响她们的心智和决断。 何如自己,绯晚暗想,自己这般卑贱如泥的出身,倒是放得下一切尊严去婉转承欢,去谄媚逢迎,去察观色,去迎合一切该迎合的人…… 只因自己这等人,哪有尊严可! 被上位者视如蝼蚁,想要尊重,只能摸爬滚打死皮赖脸去争。 若是稍微走错一步,最后争来的那点尊严,就不算是真正的尊严了。 思量间,皇帝已经怒斥皇后十多句,点出皇后今日来请罪的虚伪。 名为请罪,却处处为自己辩解,暗箭射向许多人。 好似要承担一切责任,可却把自己撇清得干干净净。 假意罚俸安抚百姓,可根本不知道一条街烧了多少人家、需要多少钱重建屋舍,损失烧掉的财产又该怎么补偿。 她区区一年俸禄?够吗! “……在你自请罚俸之前,贤妃早已派人调查清楚百姓屋舍和财产损毁,昭容华献出了许多御赐珠宝和物件,真金白银交到了京兆府。皇后,你这后宫之主,母仪天下之人,是否太滞后了?” 皇帝满脸的冷淡和嫌恶,让皇后心惊。 也让她更加激愤。 “陛下!” “陛下一定要这样误会臣妾吗……真的不要重审案件,给臣妾一个清白吗?” “春华竞芳,五色凌素,琴尚在御,而新声代故……” 她尚未念完,皇帝已经冷声发话。 “送皇后回去。” “即日起,皇后安心养病,无旨不得步出凤仪宫。” 皇后惊愕。 泪水汤汤而下。 之前的“养病”还有病愈盼头,这番,竟似是长久幽禁了么?! 绯晚惶然而起。 “嫔妾去送送娘娘……” 得到默许后,她快步追上被宫人“送”出殿外的皇后。 遣宫人站远些,独自面对皇后的刹那,绯晚收起一切惶恐。 素净柔和的脸上,只剩胜券已定的平静。 “皇后娘娘,知道哪里错了么?” 她轻轻地问。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