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如天河倒灌,抽打着密如鬼墙的芦苇荡,每一片苇叶都在泥泞中垂死挣扎。墨痕深一脚浅一脚跋涉在腐臭的沼泽里,玉化的左足每一次陷入淤泥都发出枯骨摩擦般的艰涩锐响,每一次拔出都带起粘稠的黑浆。背上阿宝无知无觉,死沉如铅山,孩童紧抱的那截“兖州贡”鼎耳血纹幽暗,每一次搏动都如活蛇啃噬墨痕仅存的血肉精气。左臂罗盘凹槽里,石鲤衔来的幽蓝地髓珠光芒已如风中残烛,珠面蛛网般的赤色血丝彻底吞噬了最后一丝清润水光,蛛网状的玛瑙裂纹爬满整个肩胛,正向心脉蚕食,每一次心跳,胸腔内僵硬的骨骼都发出枯木折裂的细响,冰寒刺骨。
捞尸人塞来的长柄铁钩早已成了探路的拐杖,钩尖刻着的“坎”字符文幽光熄灭多时,冰冷的钩柄沾满污泥和墨痕掌心焦黑碳化渗出的血水。身后,荒祠方向冲天的火光虽被暴雨浇得黯淡,但那低沉肃杀的洛都丧钟声穿透百里风雨,一声声撞在心头,如同催命的更漏。蹄音、人声、芦苇被踩踏的断裂声,如同跗骨之蛆的丧钟余韵,死死咬在背心,越来越近,土黄罡气撕裂雨幕芦苇的锐响几乎贴着耳根。
突然,脚下湿冷的泥沼猛地向上拱起!泥水翻涌,数十枚黄纸符箓破土而出,符上以银汞勾勒的“地听耳”纹路剧烈闪烁,如同嗅到血腥的鬣狗,瞬间锁定了墨痕这道在污浊地脉中无比显眼的“灵枢空洞”!嗡!符箓引动地脉震动,一股阴寒的麻痒感顺着墨痕深陷泥沼的玉化左足直钻骨髓!如同万千冰冷的毒虫在啃噬骨骼!
墨痕身形猛地一滞,剧痛让他眼前发黑。怀中的阿宝受此刺激,喉间再次挤出野兽般的“嗬嗬”声,背脊裂纹深处那点暗红幽光骤然搏动,引得怀中鼎耳红光再盛!狂暴吸力再次攫住濒临崩溃的罗盘,疯狂撕扯!
避无可避!墨痕眼中戾气炸裂,仅存的右臂筋肉贲张,五指如钩再次狠狠抠进左臂罗盘中央那空荡的凹槽——那里还残留着半截崩断的磁针根基!指尖触及冰冷青铜的刹那,不顾玉化皮肉撕裂、筋骨欲折的剧痛,猛地向外一拔!
嗤啦!
半截染血的断针带着几缕黏连的玉丝被硬生生扯出!针身布满裂纹,针尖那点微弱的血芒因沾染了墨痕心头精血而骤然炽亮如濒死的星!他看也不看,将这最后的残锋,狠狠刺入自己左胸心口上方,锁骨与玉化肩胛交界处——缺盆穴!更深三分!
噗!
剧痛如烧红的铁钎贯穿头颅!眼前猛地一黑,七窍同时溢出粘稠的血丝,玉化蔓延之势被这自残般的刺激强行遏止了一瞬!怀中鼎耳血纹的搏动也随之一滞,暗红光芒黯淡下去。然而代价是右臂彻底失去知觉,视野被血色和黑暗吞噬大半,仅余左眼一条狭窄的血色缝隙,半边身子如坠冰窟,每一次喘息都牵扯着胸腔内即将石化的肋骨。
他凭着最后一丝残存的方向感,拖着背上再次陷入死寂的阿宝和阿宝怀中那暂时蛰伏的凶鼎,踉跄扑向西南方更深的黑暗。每一步踏过腥臭的泥沼,都留下深陷的、渗着血水的足印,随即被暴雨无情冲刷。
不知在死亡的追逐中跋涉了多久,前方浓密的芦苇荡豁然分开,露出一片相对干燥的坡地。坡地尽头,一座半倾颓的驿站轮廓在暴雨中若隐若现,残破的马棚只剩下几根焦黑的木柱,驿站的土墙被雨水冲刷出道道沟壑,露出内里夯筑的麦草筋络,像一具被剥了皮的巨兽骸骨。驿站门口歪斜的木牌上,“伊阙驿”三个字被风雨蚀得模糊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