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头的称呼是“尊敬的世叔”。 “世叔您好,我是阮妹宝,我的身份证号码是……XX,我不是骗子哦。 我重阳节后会跟阿爸阿妈来北城,我不知道您喜欢什么,是美食?是动物?还是字画? 如果是美食,我有一块自己的小菜地,种了草莓和葡萄,但是麻雀会偷吃我的草莓,葡萄藤还没有结籽;如果是动物,我养了一只小狗,还有两只白兔,大哥养的羊羔也很乖,但阿爸说,小狗、小兔和羊羔都没办法带上飞机;如果是字画,我需要从现在开始好好练习一下。 总之,我会认真想想给您准备什么礼物的,希望您会喜欢。 期待与您的见面。 ——妹宝。” 梁鹤深:“……” “您看……怎么回?”乔舟弯腰,侧着脸问。 梁鹤深抬手,烦躁地扣下电脑显示屏,重重地闭上眼,阴郁的薄唇微张:“滚。” “啊?”乔舟嘴角抽了下,“太太挺真诚的,这样回不好吧?” 梁鹤深向他翻出了这辈子的第一个白眼。 那封邮件最终也没有回,妹宝的问候大概两天一次,有时也间隔三五天,她会解释原因,比如这几天无事发生,比如爷爷逼她学习没收了手机…… 无论汇报了怎样无聊的经历,尾巴始终是那句大概粘贴复制出来的“期待与您的见面”。 期待? 梁鹤深不知道梁震秋向阮家承诺了何等好处,值得那家人把女儿卖给一个一无是处的老残废,但无论如何,妹宝是无辜的。 不谙世事的小姑娘太过天真。 没关系,只要等她亲眼见到他,她就会知道“期待”这个词永远用不到他的身上。 - 双方长辈的会面定在梁家自己的酒楼,这里的装潢不似星级酒店富丽堂皇,而是古色古香别有意趣,即使深秋时节,古典花园依旧绿草如茵,上面铺着青石板,错落着假山、流水、亭台楼阁。 酒楼坐落于一处山腰,远离城市喧嚣,清幽、宁静,不常对外营业,主要是梁家商务自用。 梁震秋与梁鹤深早已等在包厢,大门轻推开来,幽凉的秋风携来一股清甜的花香。 阮家三口先后走进包厢,母女俩穿绣花棉袄,都是招摇的亮色,阮家阿爸换上了一身不太服帖的西装,不显斯文,反而显得滑稽古怪。 三人从内而外透出朴实无华的山野味。 梁震秋站起来,堆满褶皱的老脸挤着慈祥的笑容:“坐,快坐,世侄侄媳,还有妹宝,一路舟车劳顿了。” 阮家父母连连摆手,一脸微笑着就座于梁家父子对面,妹宝则在梁鹤深身旁坐下。 她抬眸偷看,看梁鹤深垂着长睫,眉目沉敛,那张薄唇紧抿着,色泽不深,还泛着病态的柔白,面上没有笑意,但并不冰冷刻薄,只是清冷、矜贵。 他无情地将自己隔绝在红尘外,就像一片飘落碎星的枯叶。 深秋的暖阳从复古的棕色窗格里渗进来,零碎地洒在他挺拔的鼻梁上,这又让妹宝想到了漫着金粉的雪山之巅,是辉煌耀眼的,也是平和素净的。 叫她心动的究竟是白雪,是阳光,还是那座坚定不移的苍茫大山? “看什么?”那扇绒羽般的睫毛依然低垂着,一动不动。 妹宝被他不轻不重,也算不得温和友好的三个字熨红了双颊,她紧急收回了自己不礼貌的视线,转而将其投放于圆桌中央的珍馐菜肴。 阿妈轻咳一声,似有所指,阿爸晃过那副气质出尘的瘦削骨骼,微低了头。 只有梁震秋见多识广,老脸皮厚,笑着唤来服务员。 热菜陆续上桌,除了服务员温和小心的走动声,瓷盘落桌的叮当响,一桌人尽皆沉默,各有所思的目光藏进色彩斑斓的菜肴中,只拿耳朵窥探周遭。 这等格局,不像亲家会面,倒像是商务谈判。 说起谈判,若是正常情况,男婚女嫁,聘礼嫁妆怎么谈都是对的,而如今,梁鹤深是这样的情况,梁家若是许诺阮家金钱富贵,倒是显得刻薄虚伪了。 ? 如?您?访?问?的?网????発????業?不?是?i????????ě?n????0?2?⑤?﹒???????则?为?屾???????点 但该有的礼节都要有,聘礼单以锦帛书写,罗列出很长一副,阿妈匆忙扫过,点了头说:“家公的意思是,无论梁家给怎样的礼,我阮家都尽量以同等规格准备妹宝的嫁妆。” 此话一出,倒叫梁震秋愣了下,梁鹤深沉默的筷子也悬在空中。 阮家在西南深山何等穷乡僻壤,父子俩不是不知道。 只不过,这么一句话却是……父母之爱子,情意昭昭。 梁鹤深淡漠的眼皮轻抬而起,稍一侧脸,便对上妹宝那双炯亮璀璨的眼睛。 像什么?最像灼灼骄阳下,悬挂藤下的黑葡萄,但其实并非那露天旷野中,任小雀窥视的廉价果实,而是高高摆在展台上,被防弹玻璃保护得一丝不苟的珍宝。 叫梁鹤深意外的是,他没有从那两颗珍宝里看出胆怯和害怕,她坦然、纯粹,闪烁着明亮而让他无法直视的光。 果真是期待吗? 到底怎样的家庭舍得把女儿送给一个一无是处的老残废? 仅是一字之差,却让梁鹤深渺茫而悲哀的内心有了一丝奇异的起伏。 接下来的半顿饭,梁阮两家谈起了礼服、婚礼、喜宴,这些其实早已准备妥帖,只等阮家人敲定,梁鹤深的情况不容大肆铺张,只能委屈妹宝一概从简,阮家父母对此没有意见。 薄霞褪尽,夜幕微沉。 梁震秋将阮家三人送出酒楼,梁鹤深没有与他们一同离开。 晚饭时,为了不影响餐桌格局和阮家情绪,他没有坐轮椅,企图让自己能有点正常人的体面。 妹宝猜到酒楼里会有服务员帮助梁鹤深,可是,来路去路都是错落的青石板,这种环境对他不友好 ,轮椅的滚轮稍有不慎就会陷进去,她也能猜到他是以何种模样被人抬进抬出。 妹宝跟着父母上了轿车,阿爸阿妈坐后排,她坐副驾驶,狭窄的车里没有梁鹤深的位置。 梁震秋仍站在路边,妹宝飞快摇下车窗,看着他问:“家公,世叔呢?” 梁震秋让妹宝的称呼惊了一下,皱纹铺陈的一张脸被漫长岁月和残酷意外风化,早已堆砌不出复杂表情,他笑出深深的眼纹回答她:“他稍后坐另一辆车。” 妹宝望向酒楼大门,柔和目光稍一停顿,随即开门下车。 “妹宝,你要做什么?”阮家阿妈叫她。 妹宝没有回话,她头也不回地跑进酒楼。 这顿饭吃得太过肃穆、冷清。 一桌五个人像五尊瓷器,展露着标准的模式化笑容,短暂的目光交流中穿插着无法言说的绝望低吼,以及难堪直视的垂死挣扎。 妹宝忘了说一句话。 这句话无论她多么用力在键盘上敲打,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