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兵谷的尘埃尚未落定,那声沉闷如重锤夯土的骨击余音,却已化作无形的涟漪,狠狠撞碎了陆家深宅的平静。
陆少峰被几个面无人色的跟班从断刃残枪堆里刨出来时,整个后背的衣衫尽碎,脊椎骨虽未断,却布满了蛛网般的骨裂,如同被蛮荒巨象的蹄子碾过,软塌塌地被人架着,一路哀嚎着拖向药堂,沿途洒下点点刺目的猩红。
陆少鸣抱着那块擦拭干净的残破骨片,步履依旧“虚浮”,脸色依旧苍白,在无数道惊骇、恐惧、难以置信的目光注视下,慢悠悠地踱回了听涛苑。他随手将骨片丢在院中石桌上,与那竹篓里早已死透的青鳞鱼作伴,发出沉闷的一声响。
听涛苑的门槛,在接下来的半日里,几乎被踏破。
“鸣少爷!这是家母让送来的百年老山参,最是温养经脉……”
“少鸣贤侄!听闻你昨日练功略有不适?这瓶‘润脉丹’乃我珍藏……”
“鸣哥!小弟这里有一卷家传的《柔水锻体术》拓本,虽粗浅,或对您有所裨益……”
昔日视他如瘟疫的旁支管事、甚至几个往日跟在陆少麟屁股后面摇旗呐喊的嫡系子弟,此刻都堆着谄媚的笑脸,将各种丹药、补品、甚至功法拓本恭敬奉上。他们眼神闪烁,不敢直视陆少鸣平静无波的眼眸,只敢盯着他沾了些灰尘的鞋尖。
陆少鸣端坐院中老梅树下,慢条斯理地翻看着一本陆家基础《草木图谱》,对面前堆积如山的“孝敬”视若无睹。直到一个管事壮着胆子将一盒包装精美的丹药又往前推了推,他才微微抬起眼皮。
“李管事费心了。”他声音淡淡,听不出喜怒,“我这身子骨,虚不受补。这些东西,拿回去给自家儿孙吧。”他指尖在书页上轻轻一点,“倒是这株‘七叶蚀骨草’,图谱记载生于阴湿剧毒之地,药堂似乎常年短缺?管事若有门路寻得,或可去药堂换些实在的贡献点。”
那李管事一愣,随即脸上谄媚更盛,如同得了圣旨:“是是是!鸣少爷慧眼!小的这就去打听!包在小的身上!”他抱起那盒被退回的丹药,点头哈腰地退了出去,仿佛捡了天大的便宜。
其他人见状,心思也活络起来,纷纷开始揣摩这位新晋“煞星”话里的机锋,琢磨着该献上什么“实用”之物,而非这些华而不实的礼品。院中很快清净下来。
陆少鸣合上图谱,目光落在石桌那块灰败的骨片上。指尖拂过那几道暗红、断续、充满凶戾气息的刻痕。
昨夜强行催动那一击,几乎抽空了他刚刚突破炼皮大成的气力,《引气诀》熔炉般的丹田也传来阵阵空虚的灼痛。这《残刀》的意,太凶,太烈!如同未驯服的太古凶兽,每一次驱使,都需付出巨大代价,且难以控制。
他需要一个“靶子”。一个能让他反复捶打、不断尝试降服这凶戾刀意的活靶子。陆少峰那种货色,一次就废,太不经打。
夕阳熔金,将听涛苑染上一层血色。
沉重的脚步声打破了院落的宁静。两名身着黑色执法服饰、气息冷厉的弟子,如同门神般一左一右堵在了听涛苑门口。
他们身后,执法长老陆天鹰背负双手,缓步而入。他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鹰隼般的目光扫过院中堆积的礼品,最终死死钉在石桌旁安然看书的陆少鸣身上,一股无形的、带着血腥味的威压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弥漫了整个院落。
“陆少鸣。”陆天鹰的声音如同两块生铁摩擦,冰冷刺骨,“你可知罪?”
陆少鸣放下书卷,缓缓起身。动作依旧带着一丝“病弱”的迟缓,微微躬身:“长老驾临,不知……弟子何罪之有?”他脸上适时地浮现出恰到好处的茫然和一丝惊惧。
“何罪?”陆天鹰怒极反笑,一步踏前,脚下的青石板无声化为齑粉!“藏兵谷内,恶意重伤同族核心子弟陆少峰!致其筋骨寸裂,修为大损!此乃残害同门,触犯族规第一条!铁证如山!你还敢狡辩?!”
恐怖的威压如同实质的山岳,轰然压在陆少鸣肩头!他身体猛地一晃,脸色瞬间惨白如纸,额角渗出冷汗,似乎站立不稳,一手扶住了石桌边缘,骨节捏得发白。
他急促地喘息着,声音带着痛楚和委屈:“长……长老明鉴!咳咳……藏兵谷内,是峰哥……他带人围堵弟子,出言辱及父母,更……更欲强行抢夺弟子挑选的骨片,还扬言要打断弟子的骨头……弟子……弟子一时惊惧,慌乱后退,不慎被地上断刃绊倒……怀中骨片脱手飞出,这才……这才误伤了峰哥……绝非弟子本意啊!咳咳咳……”
他一边说,一边剧烈地咳嗽起来,身体抖得如同风中残烛,配合着那副摇摇欲坠的模样,将一个被吓坏了、失手伤人的无辜病弱形象演绎得淋漓尽致。
“放屁!”陆天鹰身后一名执法弟子忍不住厉声呵斥,“分明是你暴起偷袭!少峰少爷后背骨骼尽裂,岂是失手误伤能造成的?!”
陆少鸣抬起苍白的脸,眼中噙着水光,满是惊恐和无助:“弟子……弟子也不知道啊!那骨片又厚又重,边缘还……还有裂纹……许是……许是砸下去的时候,正好磕到了地上的兵器?弟子当时吓得魂飞魄散,根本……根本记不清了……”他声音哽咽,带着哭腔,仿佛随时会晕厥过去。
陆天鹰死死盯着他,胸中怒火翻腾,几乎要冲破天灵盖!这狡诈如狐的小畜生!句句示弱,字字喊冤,却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