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石岗的落日像颗溃烂的橘子。
这里埋的都是横死之人。
没有墓碑,只有歪斜的木桩插在坟头,大多数连名字都看不清了。
黑气停留在一座几乎被蒲公英淹没的小土包前,鬼瞳之下,一团圆形的光斑清晰可见。
我扒开泥土,一具窄小的棺材露了出来。
这里埋葬的是个孩子。
棺材已经腐朽不堪,轻轻一碰,就散架成了一块块的烂木渣。
里面是尸骨也已腐烂,只有头骨保存完好。
巴掌大的头骨,天灵盖还没完全闭合。
当我看清骨架下压着的褪色红布条时,全身的血都冻住了。
那是我小时候系在蝈蝈笼上的带子。
记忆像溃堤的水。
七岁那年,铁栓带着我四处抓蝈蝈。
有天傍晚,他拉着我,去了村东头的老井旁。
那里的蝈蝈又多又大,叫的声音也特别宏亮。
我目窍被封,加之光线暗淡,看不清前方的路,被绊了一跤。
手中的蝈蝈笼滚落进了老井。
抓的蝈蝈还在笼子里,也一同淹进了井中。
我心疼坏了,放声大哭。
铁栓闻声跑了过来,朝井口看了看,拍着胸脯说:“水不深,我能捞到……”
第二天一早,有人在老井里发现了他。
当时他脸朝上,手里还提着蝈蝈笼。
村里人都说他是投井死的,只有我知道,他是为了捞蝈蝈笼。
下葬那天,我偷偷把蝈蝈笼上系的带子塞进他手里……
这颗头骨是铁栓的。
它被沈星移炼成了阴骨。
我牙槽咬得“咯咯”作响。
因为二爷说过,被炼了阴骨的亡魂,不能投胎转世,只能游荡在坟茔周围,直至消散。
我的目光落在头骨牙齿间,卡着的玻璃珠上。这是我们玩“抓石子”时,他总赢走的那颗,里面的花纹是朵红色的桅子花。
我刚触碰,玻璃突然掉落,耳边响起铁栓咯咯的笑声:“方尘,你真够笨的,又输给我啦……不要哭,我还给你就是……”
乱石岗变成了夏日的打谷场。
铁栓蹲在草垛旁,手心摊着五颗晶莹的玻璃珠。他仰起脸笑起来,左颊有个酒窝:“方尘,这次赌什么?”
我摇了摇头,回元罡气冲向头顶。
打谷场和草垛不见了,铁栓像块玻璃,碎了一地,迅速消失。
“栓子哥……”我拿出骨灵,黑色珠子在手心发出幽蓝的光,“我早就不玩玻璃珠了。”
头骨“咔咔”震动,一个半透明的影子浮了出来,正是铁栓落水后的模样。他头发湿漉漉地贴在额头上,手里紧紧攥着蝈蝈笼。
“方尘,你长得好高啦。”他的魂魄伸手想跟我比划高度,胳膊却穿过了我的身体,“是不该捡这个,井里好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