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谷栖山瞬间苍老十岁的样子,谷兆麟心中升起一阵快意。 同时又有点扭曲的恼恨。 果然,在他的心里和眼里,只有戈叙白才是最重要的。 若失踪的是自己,他只怕只会骂一句自己无能。 义父也不想想,羌笛人那么恨戈叙白,定然早就将他合力围剿了。 这么多日过去,戈叙白若是还活着,也早就回来了。 义父不死心,那就去找吧,找到最后,他自然就死心了。 谷兆麟心中如此想,嘴上却是对他一再宽慰。 因为心情郁结,谷栖山的身子恢复得很慢,原本挺拔的背脊都瞬间佝偻了。 他素来不信鬼神,凡事靠自己,从不会把希望寄托在所谓神佛的身上。 但现在,他却开始夜夜祈求神佛,保佑萧晏辞和戈叙白平安。 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许是他的虔诚祈祷被佛主听到了,他竟然收到了意外的好消息。 心腹匆忙入帐,脸上带着难以抑制的欣喜。 “将军,有好消息,瑾王和叙白有消息了,他们都还活着。” 他声音压得很低,但这话却似一块巨石,瞬间在他的心口激起层层涟漪。 “你,你说什么?” 谷栖山几乎不敢相信。 心腹附耳,与他低语了几句,谷栖山捂着心口,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 这一瞬间,他心口悬着的那块巨石彻底落了地。 好在,一切都是虚惊一场。 瑾王平安无事,他总算没有愧对故人。 叙白亦平安。 “叙白还送来了一封信。” 心腹又拿出一封信,谷栖山拆开,上面空无一字。 谷栖山取了一瓶不知名的粉末,在纸张上涂抹一番,又凑进灯烛,那上面的字这才显现了出来。 看罢,谷栖山的面色顿时笼上一层愤怒与寒霜。 他将信放在了烛火上,彻底烧毁。 他对心腹吩咐,“去帮我办一件事。” …… 蒋老太医倒下之后,身体每况愈下,所有大夫轮番上阵,都没能让他好转。 赵书宁也去给他诊了脉,最后只是摇头叹息,“恕我无能为力。” 蒋家众人见此,俱是面如死灰。 没了蒋老太医这个主心骨,他们几个儿子根本完全立不起来,他们如何能力挽狂澜,为蒋家脱罪? 根本做不到。 蒋家众人的待遇一落千丈,原本对他们客客气气的许国祯,也一下转了态度,语间多是迁怒。 有人为此不忿,许国祯冷着脸,“你们本是戴罪之身,原先对你们礼遇有加,那是给你们体面。现在你们又酿成大祸,大将军没有命人把你们套上枷锁已是法外开恩,你们还敢有怨?要怪,那就怪蒋老太医马失前蹄,开错了方子,害得大家都要被连累。” 许国祯十分气恼。 原本他以为靠着蒋老太医,能顺利解决疫情,自己也能捞到功劳。 但没想到,一切功亏一篑。 功劳没捞到,反倒要被牵连。 想想就窝火。 蒋家大老爷蒋鹤荣气得脸色涨红,“再怎样,我爹也是两朝元老,我爹还提携过你,而今,我蒋家不过一时落难,你竟是半分不顾念旧情?当真忘恩负义,小人行径!” 许国祯有些恼怒,当即反唇相讥。 “过往之事,再如何风光,也是过往。是你教子无方,带累蒋家,与旁人何干?与其这般指责我,不如自己好好反思反思吧。” 蒋鹤荣被堵得说不出话来。 蒋泽霖是他的嫡幼子,蒋家接连两次被问责,皆因蒋泽霖而起。 而今他在这鬼地方,过着生不如死的日子,连带着几个兄弟也对他百般迁怒,蒋鹤荣对这个儿子更是恨透了,恨不得把他拉出来鞭尸才好。 他想到了自己最有出息的庶子蒋南笙。 他是蒋家后辈中最有出息的一个,医术上完全得了老爷子的真传。 若他在的话,老爷子说不定就有救了,对这场疫病,他或许也有解决之法。 只是这种关键时候,他偏偏消失不见了! 他莫不是听说了蒋家出事,所以才趁机躲得远远的,以免受到牵连? 如此一想,蒋鹤荣心中对蒋南笙也生出了迁怒。 一个个的,都是不孝子。 就在蒋家众人愁云惨淡,只能吃些稀米汤果腹时,谷栖山来了。 他身形高大,走进那低矮的屋棚,整个屋子立马平添几分逼仄。 蒋家众人见了他,俱是露出几分局促。 便是蒋家得势之时,他们在这位手握重兵的封疆大吏面前气势也要弱上三分,更何况,现在的蒋家已然是庶民。 谷栖山目光在屋中扫了一圈,又落在床榻上的蒋老太医身上。 “这里是何人在安排?” 有人忐忑地上前回话,“是小将军安排的。” 谷栖山的脸色顿时沉了下去,“蒋家为城中治疫之事劳心劳力,此次所谓中邪的真相究竟如何还未可知,他便如此苛待蒋家众人,岂不令功臣寒心?” 一番话声色俱厉,除了蒋家以外的众人都跪了下来。 蒋鹤荣等人则仿若看到了希望,总算有人替他们撑腰了。 谷栖山一声令下,蒋家众人立马换到了一个新的住处,蒋老太医也被小心地抬了出去,重新安置在一处宽敞通风的屋中。 蒋南笙便在屋中静候。 蒋鹤荣见了她,神色微顿,一股熟悉的感觉袭上心头。 他想看清对方长相,但对方戴着帷帽,头脸都遮得严严实实的,他无法窥见分毫。 “将军,这位是……” 谷栖山神色冷肃,“她是本将军请来的女医,为蒋老太医看诊的,尔等都到屋外候着吧。” 又来一位女医。 蒋鹤荣心中升起不屑,女子就应当在内宅中相夫教子,这般抛头露面,像什么样? 全是那赵书宁起的头,把风气都搞坏了。 蒋南笙稍稍掀起帷帽,看着床上躺着的老人,一股酸楚不由自主地漫上心头,同时,一些零碎的记忆也在脑中飞快闪现。 这就是她的祖父。 他满脸皱纹,面容凹陷,整个人都很瘦弱,似皮包骨般。 只一眼,蒋南笙就看得出来,他寿元不长了。 而今,就真的只是撑着最后一口气罢了。 _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