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腐臭的、混合着陈年铁锈、朽烂木屑和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甜腻霉味的气息,猛地灌入莫凡的口鼻。他像一具从冰冷深海拖拽上来的溺水者尸体,剧烈地呛咳着惊醒,每一次胸腔的痉挛都带来撕裂般的疼痛。
世界在他勉强睁开的眼前旋转扭曲。他用力眨了眨眼,黏腻的冷汗顺着额角滑落。刚才……是哪里传来的咳嗽声?那声音空洞、撕裂,像干枯的芦苇在风中摩擦,绝不像活物发出的声响。
他挣扎着用颤抖的手肘撑起身体,身下是冰冷坚硬的水泥地面,粗糙的颗粒硌着他的皮肤。虚弱感像铅块坠着他的四肢,但他还是咬紧牙关,踉跄地站了起来。
视野稍微清晰了一些,但眼前的景象只让他心头的寒意更深。
这里似乎是一个被世界遗忘的角落。一座巨大的、高耸入黑暗的仓库。唯一的光源来自头顶高处一盏孤零零的灯泡,但它更像垂死者的脉搏——光线刺眼地爆亮一下,随即又以折磨人神经的速度骤然熄灭,将整个空间瞬间拉入浓得化不开的黏稠黑暗。如此反复,每一次明灭都像一次濒死的喘息,在巨大的空旷中,光明与黑暗交替进行着窒息般的争夺。断断续续的光影下,无数黑黢黢的铁笼堆积如山,扭曲的栅栏布满深褐色的、如同凝固血迹的铁锈,有些笼门扭曲地敞开着,里面是更加幽深的未知。空气仿佛凝固了,沉甸甸地压在他的胸口,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那股令人作呕的陈旧与***的气息。角落里,一只缺了腿的木凳歪斜着,凳面上覆盖着厚厚的灰垢,像是某种扭曲姿态的雕塑。
而就在仓库的尽头,一扇门。
那巨大的、厚重的、如同隔断两个世界的钢铁巨门,其尺寸远超常理,冰冷、压抑地矗立着,仿佛在无声地嘲笑着他的渺小与脆弱。门板暗哑无光,上面只有几道深刻的、不知来源的划痕,在灯泡不规律的闪动下如同扭曲爬行的蜈蚣。它严丝合缝地紧闭着,门缝里透不出一丝外界的信息,像一张吞噬一切的黑色巨口。
莫凡茫然地环顾四周,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完整的音节,只剩下一个微弱的气音在死寂中颤抖:
“我……这……是……哪里?”
“咔哒……吱呀——”
一声令人牙酸的、生锈门轴摩擦的刺耳尖叫,毫无征兆地撕裂了仓库的死寂!
莫凡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冻僵,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思考。他像受惊的壁虎,猛地向后一缩,手脚并用地滚进最近一组铁笼堆叠投下的、最深最浓的粘稠阴影里。冰冷的铁锈蹭破了他的胳膊,他死死咬住下唇,不敢泄出一丝声响,将自己蜷缩成尽可能小的存在,拼命祈祷那堆铁笼能成为屏障。
门外浓稠的黑暗被缓慢地、笨拙地撬开了一个缝隙。
一个东西……不,一个人形的东西,颤颤巍巍地“挤”了进来。
它的身形极其怪异:两条不成比例的长臂,僵直、枯萎得像秋天脱水的藤蔓,晃晃荡荡地垂在身体两侧,几乎要拖到冰冷的水泥地上。那两条手臂的姿势僵硬而扭曲,仿佛不属于这具躯体,每一次微小的晃动都伴随着一种骨骼错位的轻微摩擦声。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它的头部——几乎无法称之为头。一枚污秽不堪、塌陷变形的破旧渔夫帽勉强扣在顶颅上,帽檐下方……没有鼻子、没有清晰的嘴巴轮廓,取而代之的是一团蠕动的、湿漉漉的深色皮肉组织。而在那团令人作呕的组织中央,赫然嵌着两只眼睛——不,是巨大的、凸起的类眼器官,像两颗剥了壳的浑浊巨卵。它们没有眼睑,覆盖着一层黏糊糊的、半透明的薄膜,闪烁着一种毫无生命温度的、呆滞的、如同深海淤泥里捞出的冰冷光泽。那对“章鱼眼”缓慢地、毫无目标地在空旷的黑暗中转悠着,捕捉着光怪陆离的阴影。
它似乎并未察觉阴影里多了一只“老鼠”。
沉重的喘息声从那团皮肉组织的深处发出,带着湿漉漉的水泡破裂般的闷响。它迈着腿,每一步都显得极其费力,关节发出细微却刺耳的“咯吱”声,像是腐朽的木偶在强行走动,身体的平衡似乎随时会崩解。那顶破渔夫帽歪斜地挂在它的“头顶”,随着它不稳的步伐微微晃动。
莫凡躲在绝对黑暗的角落,瞳孔因为极致的恐惧而放大到极限。他死死捂住自己的口鼻,用尽全身力气压制着那几乎要冲破喉咙的尖叫和濒临爆裂的心跳。那双恐怖的、非人的眼睛每一次无意识地扫过阴影边缘,都让他感觉冰锥刺穿了灵魂。
那拖曳着腐朽关节声响的沉重脚步,鬼魅般精准地停在了莫凡藏身区域外侧不足一步之遥的地方!
莫凡的心脏已经不是跳动,而是疯狂痉挛、抽搐着撞击胸骨,每一次搏动都带起一阵窒息般的眩晕,剧烈的“扑通”声在他自己听来如同死亡的战鼓在颅内轰鸣。他将脸死死抵在冰冷粗糙、满是铁锈颗粒的地面上,几乎要将自己按进水泥里,连指甲都因为过度用力而抠进了地面细小的裂缝,试图让身体成为这绝望阴影的一部分。怪物身上那股浓烈到令人窒息的腥甜腐臭几乎凝成实质,压迫着他的口鼻和神经。湿漉漉的水泡呼吸声就在他头顶上方响起,带着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粘腻感。
它枯藤般的畸形长臂僵硬地抬起,伴随着细微的“咯咯”骨响,伸向了阴影边缘——一个被厚厚锈垢包裹、极其狭窄的扭曲铁笼。笼口被层层缠绕、已经氧化的粗铁丝胡乱地缠绕着。
就在怪物那覆着粗糙硬皮的枯指即将触碰到铁丝时——
“吱……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