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过了多久。 那照亮了天际的大火终於被扑灭了。 好像，也浇灭了霍九霖心头的最後一丝温度。 他用手肘支着地板，一步一步爬向那被炸毁的轿车残骸。 轿车的残骸里，散落着几块被炸得血肉模糊的碎块。 那些被烧得焦黑的碎块，已经完全辨认不出是谁了。 在那堆碎块之中，他看到了—— 那条铃铛手链在夜色中泛着冷光。 霍九霖一步一步，艰难地爬向铃铛的方向。 颤抖地伸出手，将那条手链捡了起来。 铃铛在他的掌间发出“叮铃叮铃”的声响。 明明二十分钟前，他才亲手把这条手链戴在了纪凛凛的脚踝上。 她还亲口答应过他：她去哪，这个铃铛就跟到哪。 他紧紧握着手中的铃铛手链，垂眸。 看着四散在他面前那些焦黑的碎块。 眼睛越来越红，浑身再也无法控制地颤抖起来。 “凛凛，纪凛凛，纪凛凛……” 他俯下身子。 将那些残破的碎块一块一块小心地拨到了自己的怀里。 炙热滚烫的泪滴大颗大颗从他的眼眶里滑落。 悉数砸在了那些被他死死护在怀里的碎块上。 “啊……” 他失声痛呼，那张俊逸的脸狰狞得几近扭曲。 “为什麽？为什麽？为什麽？” 声音极大，像是能穿破铜墙铁壁一般洪亮。 “啊……” 他根本没办法接受这样的结果。 那双好看的眼眸在夜色下，却像染了血一样红得吓人。 那些跟在霍九霖身边多年的下属。 什麽时候见过他们的当家人这般失控的模样？ 一个下属上去扶他：“先生。” 他用力把人甩开，声音又开始嘶哑：“滚开！” 把人甩开后，他又俯下身。 继续去找那些焦黑的碎块，一个劲地往自己的怀里拨。 天边忽然划出一道刺目的闪电，一道惊雷骤然劈下。 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也在顷刻间砸了下来。 毫不怜惜地砸在扑在地上那个，正认真搜寻着碎块的男人身上。 男人身上的衣服全部湿透了。 发梢上的水珠沿着他的眉骨往下滑落。 雨水渗进了他的眼睛里，他艰难地眨着发红的眼睛。 雨水混着他的眼泪，沿着他的下颌继续往下滑。 已经分不清哪些是雨水，哪些是眼泪了。 他看着身前那些碎块：“凛凛，凛凛。” 喉间乾涩得厉害，声音也抖得厉害，“凛凛不怕，我带你回家。” 下属在一旁看着他，却谁也不敢上前半步。 只那样定定地看着他们的当家人，失魂落魄地在大雨里去捡那些四散的碎块。 这时，一辆橙色的超跑停在了路边。 车门被推开，蒂亚快速从车上下来。 她伞也没撑，下了车就极速跑向霍九霖。 “哥，小嫂子她……” 她停在他身边。 穿透厚重的雨幕，她到了那片破败狼藉的画面，不由得捂住了嘴巴。 听到了蒂亚的声音，霍九霖才停下手里的动作，缓缓抬头看向她。 即便是隔着雨幕，蒂亚还是清晰地看到了她哥哥那双红得吓人的眼睛。 “哥。” 她当然也知道发生了什麽。 这一刻却什麽也说不出来。 霍九霖扑在地上，任由雨水狠狠地往他的脸上砸。 砸得他睁不开眼，砸得他心灰意冷。 “蒂亚。” 他忽然开口喊她。 嗓音很低，也很轻，“我以後，该怎麽活？” 蒂亚的眼眶也发红了。 - 十几米以外的墙角处。 纪凛凛用手撑着墙壁，从墙角往爆炸的方向看。 她瘦弱的背脊抽动得厉害。 她看到了—— 那个无所不能丶高高在上的男人。 他哭了。 而且，竟然还在大雨里，发疯一样在捡那些被炸飞的尸体碎块。 看到这里时，纪凛凛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快要决堤的情绪了。 她靠在墙边，掩面哭泣。 看到他那般失魂落魄的样子时，纪凛凛真的好想冲过去抱住他。 可她却拼了命管住自己的腿，不让自己迈出一步。 也一遍一遍地告诉自己：纪凛凛，不可以。 霍九霖，你那麽厉害。 以後，再也不会有什麽事情可以打败你了。 你一定要好好的，像以前一样。 不要被任何人丶任何事情所影响。 我们，就在这里结束吧。 让我们都回到各自的轨道，过回各自原来的生活吧。 她看着远处的男人，在心里默默地说。 洛桑在旁边替她撑着伞。 雨伞朝她那边倾斜，雨水却淋湿了他的肩膀。 他递来张纸巾给她。 但纪凛凛没有去接。 她知道，此时此刻，她的眼泪，根本就擦不完。 根本也没有必要去擦了。 洛桑见她没接纸巾，便想亲自去帮她擦掉脸上的泪痕。 可才刚抬起手，却被纪凛凛避开了。 他只好收回手，说了句：“走吧。” 纪凛凛没动，还目不转睛地看着大雨之中的男人。 她舍不得走啊。 洛桑提醒：“要是再不走，被他发现的话，就功亏一篑了。” 纪凛凛死死咬住自己的下唇，心中复杂难言。 可是事已至此，她只能咬牙走下去了。 她摸了摸她手腕上的那串佛珠，点了头。 “好。” 应了声后，她跟着洛桑上了车。 车子很快被启动，她的目光始终跟随着霍九霖的身影。 直到他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她的视线里。 她才捂住自己的眼睛，哭得不能自已。 洛桑的手搭在方向上，心里有几分苦涩，却状似无意地问： “既然这麽喜欢他，为什麽还要离开他？” 纪凛凛没有回答他。 她真的回答不了。 也不知道她哭了多久，情绪才缓过来了一些。 只是，那双灵动的眸子却很红很红。 都已经哭肿了。 她看着洛桑，声音发涩： “你为什麽不提前告诉我，你计划用这样的方式送我离开？” 洛桑说： “霍九霖这个人生性多疑，做事又偏执得可怕。” “如果不让他以为你已经死了，那他肯定还是会满世界找你的。” “如果我提前告你的话，我想，你未必肯答应这麽做。” 纪凛凛的眼泪又掉出来了，她用手背快速抹掉。 又问：“那，现场的那些尸块……” 洛桑答：“我提前找了个死人。” 纪凛凛又想到了别的问题。 “你在霍九霖的车上放了炸弹，他会查到你吗？” 洛桑相当自然地摇头：“放心，我已经找到替罪羊了，他查不到我。” 纪凛凛又下意识攥紧了衣服的一角。 这才发现，原来她身上，还拢着霍九霖的外套。 天色接近破晓时，雨停了。 洛桑停了车，从车里拿了一个文件袋出来，递给纪凛凛。 “你要是不想以後再被霍九霖找到，就不能再用现在的身份了。” “我给你换了个新的身份，这是你新身份的资料。” 纪凛凛把文件袋接了过来：“谢谢。” 她缓缓打开资料袋，从里面拿出了护照。 缓缓翻开。 【名字：许意涵】 【国籍：新加坡】 看完后，她把东西塞进了包里。 又在包里翻了一会儿，翻出了一张银行卡。 是之前纪书棠给她的卡。 她犹豫片刻，还是把卡递给了洛桑。 “这个给你，谢谢你帮了我。” “虽然我不知道这里面有多少钱，但，一定不会是个小数目。” 洛桑低头看着她的卡，却没有收。 “我帮你，你觉得我是图你的钱吗？” 他问她。 纪凛凛也如实说：“可是我全身上下，除了这张卡，什麽都没有了。” 洛桑缓缓降下车窗。 凉风从窗外灌#x38c9，将纪凛凛的神志吹得清醒不少。 洛桑抬头看着纪凛凛说： “塔莫西已经被端了，我也不想再过那种打打杀杀的日子了。” 他唤她的新名字，“许意涵，跟我去新加坡吧。” - PS： 写这章的时候我情绪綳真的不住了，先写这麽多。 明天周末，给你们加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