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有白晴,后有谷政川,两个不在现今体制里的人,全都提到一件事,都和厉元朗仕途前程有关。 当然,身份不同,看待事务角度也有出入。 白晴了解的多,她以目前洛迁省形势,给出厉元朗建议。 而谷政川,则以过来人的经验,向厉元朗传授真知灼见。 归根结底,全是为厉元朗好。 正所谓旁观者清,当局者迷。 当谷政川讲出这些话之后,厉元朗的心头骤然蒙上一层阴影。 回想这些年,他走过的每一个地方,担任的每一个职务,真没有一帆风顺的。 有时甚至差点丢了性命。 谷政川似乎看出厉元朗的隐忧,掐灭香烟的同时,喃喃说道:“元朗,有句老话叫做‘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 ”“依我看来,这样做,是考验你也是锻炼你。 只有让你在铺满荆棘的路上前行,你才知道这种路的凶险和艰难。 ”“要是你不具备走难路的条件,人家才不会在你身上浪费时间和精力。 你不要以为,这是给你故意设置障碍,要弄废你。 恰恰相反,这是让你将来承担更重责任的考验。 ”“别看我离开那个圈子很多年了,可我了解圈子属性,也了解你。 不管你之前犯过多大错误,但在经济层面还有原则性上,至少你是清白的,无可挑剔,非常值得信任。 ”“再有白晴父亲关系,把多大的担子交给你,人家放心。 ”提到这里,谷政川难免露出遗憾,“我是不行了,关键时刻脑袋犯浑,没有看清形势,走了一步错棋。 ”“可你还有机会。 你年轻,能力水平都具备,五十一岁的省长,前途光明。 还有王家兄弟的支持,想来不会差的。 ”“元朗,你给我和政纲养老,我代表政纲、代表谷家谢谢你。 人这一辈子,有苦有甜,苦的时候幻想甜,而甜的时候,很少会想到苦。 ”“也是,谁好好的会考虑往后,杞人忧天呢?但现实却狠狠教育了我。 ”“我前半生过得太顺,几乎就没遇到什么挫折。 那会儿老爷子还在,若是有迈不过去的沟壑,老爷子会给我指点迷津,关键时刻还能拉我一把。 ”“就是这个原因,造就我狂妄自大、目中无人的性格。 尤其在谷家这个大家族里,除了老爷子,我就是家族族长,说出去的话、决定的事无从更改,都要服从执行。 ”“而且,也把这种性格带到工作当中。 底下的人见我噤若寒蝉,大气不敢出。 就是和我搭班子的搭档,同样也存在这类心态。 ”“我那会儿在南陵省,做出的每一项决策,我认为都是对的。 因为没有反对声,有的话,也很小,我全装作视而不见。 ”“然而,纪委对我调查结果里,就有嚣张跋扈这一条。 要么说,人不能太顺,往往顺利过头,就是坎坷的开始。 ”唉!谷政川长叹着,眼神里充满唏嘘和无奈。 想来当年何等风光人物,现在却穷困潦倒,孤独一身。 厉元朗安慰说:“大舅,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至少未来还有曙光,总在不好的漩涡里转悠,对您心态和身体都是不利的。 ”“是啊。 ”谷政川将心思拉回到现实,紧紧握住厉元朗的手,感动道:“政纲说得没错,你对我一个老头子不忘旧情,有情有义。 这辈子能够结识你,是我的荣幸。 ”“我别的帮不到你,将来遇见事关你命运前途的大事,你若相信我这个老头子,愿意听我唠叨,不妨给我打个电话,我愿随时提供建议,供你参考。 ”离开谷政川的家,厉元朗坐在车里心潮澎湃,思绪万千。 回到家一看见白晴,便把自己的想法和盘托出。 他去过沽水市,那里气候宜人,四季温暖如春。 特别有些小山村,有山有水,景色秀丽。 民风淳朴,老百姓善良可靠非常适合养老。 别看厉元朗结识沽水市领导,但他不想给人家添麻烦,更不愿意动用关系,让对方买账。 他不方便出面,白晴却可以。 她明白厉元朗的心思,点头应允道:“放心吧,我来安排。 ”“另外,谷政纲那边,需要谷政川提前和他通个气,别到时候他起疑心。 ”厉元朗赞成说:“这事谷政川自己会办好,谷家就剩这哥俩了,一起养老,方便照应,是个不错选择。 ”“还有,我明天就回洛迁,陈先把机票都给我订好了。 ”白晴一惊,“这么快?还以为你能在家里多待几天呢。 ”厉元朗无奈说:“身不由己,想要在家多陪陪你和孩子,都成为奢望。 回来路上,郭书记给我打电话,没说别的,就是问我什么时候回去。 ”“我猜,他准是遇到难处,要和我商量。 ”白晴冷哼道:“难处,现在洛迁,只有那位罗副书记才是麻烦制造者,没有他,就没有麻烦。 ”“这人我多少知道一点,搞理论他是一把好手。 或许在机关时间太久,对基层了解不深,处理具体事情往往想当然。 另外,在处理人际关系上面,也是他的一个缺陷。 ”“嗯。 ”厉元朗点了点头,提起罗谦干部考核方案的前前后后,感慨良多。 “他做事太急躁,又不得要领。 想的是好,但实际操作起来,只重视郭书记态度,忽略底下人对这件事的反对程度,造成他们以各种方式无声抗拒。 ”“再有,他整治干部风气无可非议,却没有考虑到,这么做等于否定郭书记。 郭书记嘴上支持,内心比谁都反对。 ”白晴别有意味的问:“换做是你,该怎么做?”“很简单。 ”厉元朗于是说:“首先把此项任务的利与弊,向郭书记讲透彻、讲清楚,得到他实打实的支持。 ”“其次,考核方案不要操之过急,要做得天衣无缝,各方面因素都要考虑进去。 ”“让大家背诵章程,记住每一条每一款,以考试结果衡量一名干部是否合格,简直就是儿戏、过家家。 ”“我觉得,从严整治干部风气,要从民主评议、民间口碑、政绩水平以及同级纪委的评价等多个方面入手,统统纳入考核范围。 ”“罗谦恰恰规避这些关键点,只从考试一个点,一考定乾坤,没有换位思考,这才是他失败的原因。 ”白晴很赞同厉元朗的观点,却也给出她的担忧,“你真的认为,他能失败?”“我的直觉告诉我,失败是暂时的,恐怕没那么简单……”厉元朗怅然的叹息起来。 事实正如他的猜测那样。 一回到洛迁,厉元朗便匆匆赶往省委,敲开郭启安办公室的门。 郭启安见了他,让进沙发里坐下,和颜悦色的问:“家里都好吧?”“谢谢您的关心,一切都好。 ”这会儿,赵兴端来茶水,放下后转身离去。 郭启安叹了一声长气,“把你叫回来,有件事要和你商量。 ”厉元朗支起耳朵,等着郭启安继续说下去。 原来,郭启安前天接到一个电话。 打电话的人,身份不简单。 直截了当质问他,对干部考核方案的看法。 郭启安实话实说,既谈到罗谦的正确性,也提出不足之处。 当然了,不足的地方,都是以委婉语气,斟酌着说的。 并没有直截了当反映罗谦的不是。 可即便这样,对方语气仍旧不善。 瓮声瓮气的说:“罗谦同志经验少,你作为书记,可以帮助他,而不是现在这样,拆他的台。 ”“团结班子成员,是你这个班长的职责。 有意见、有分歧要摆在明面上,不是背后搞小动作,看别人笑话。 ”“启安同志,前一段出现的问题,可不是什么小问题。 造成的负面影响,需要我们用很大精力方才平息。 ”“考虑到洛迁省的实际情况,我们做出对你从轻处理,就是要给你改正错误的机会。 ”“现在看来,你的表现让我很失望,至少在罗谦同志这件事情上,你的出发点不健康,私心太重!”最后这句话,使得郭启安如坐针毡,两天晚上都没睡好觉。 而且,他非常担心,本已艰难的处境雪上加霜。 思来想去,只能求助厉元朗帮他了。 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