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风雨阅读>>璟朝烟云> 第7章 半玉主人(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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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半玉主人(一)(2 / 2)

“呵呵……”潘易冷笑了数声,说道:“我们以道士之身,精于医术,若我的病果真能治,我师兄他还用得着放下国师的架子去找那吴廷绍太医?他这样做,岂不是承认我等道术、医术都不如吴太医?”

我伸手拉住了他的手腕,急急说道:“你既然知道这一点,还不快快保重自己,避免自己给内力反噬所伤啊。”

他的眼中似有感激之意,语音清冷:“阿云,多谢你关心。我的伤乃早年被毒烟所伤,毒入肺腑,好不了的。阿云,你若真要帮我,就去吴府追我师兄回来……他为我这样做,会累及我们三人的……”

“可是……”

潘易额头沁出细细汗珠,那两个小球亮焰顿减,摇摇欲坠,低声道:“前阵子我与吴廷绍打过交道,吴廷绍与我出外采办药材时,故意不向我等提供治疗喉疾必须的一味秘药,我看吴太医是有心勾结宋齐丘,对我们未必友善,千万要把我师兄追回来!”

我道:“那好,只是你……”

潘易将两个小球收在手中,嘴角带着微微笑意,若有所思道:“没事的。这锡丸剑已经练成,早晚有一日,我也会心愿得偿的。”

我想起以前史守一的话,说道:“我听守一大哥说过,你想寻你的妻子。潘大哥,我有件东西送给你……”

我解下腰间当年让皇杨溥所赠的半块玉环,递给潘易道:“这块玉环,正好与你的相配,我现在把它送你,等你找到你的爱妻,也好成对圆满。”

潘易的身体虚弱,收了那对“锡丸剑”,脸色也好像透明一样了:“阿云……我们三人在一处也是缘分,这玉真的是当年我在师傅禅房门口捡到的,而且对我来说乃是伤心之物……况且,我的命也不久了……云儿,不如我的半块也送与你吧……”

我看他颤巍巍的解下佩玉的样子,才相信史大哥所言非虚,潘易眼中泪光盈盈,将美玉送在我的手中,他强撑着勉力站在一根木质立柱旁边,一手撑住了柱子,声音脆弱而温柔至极,断断续续地说道:“云儿,我希望你能够得到幸福……但是你记住,你不要爱上皇家的人……否则、否则一定会伤心一世啊……”

我一直以为他没心没肺,谁知道他也有如此柔弱的一面,我几乎没有细想就答应他道:“放心,小妹知道自己的斤两,绝对不会去招惹皇家的人!”

“那……那你速去吴府吧,我希望还来得及……”

我听了潘易的话,立刻飞马前往吴廷绍府邸,结果终于拦下了已到吴府附近的史守一。

史守一最终听了我的话,并没有进入吴府,而我答应还给景通的琴,最终只是托了我手下一个紫极宫的小徒弟,秘密地交还给他,此外没有给他留下一个字。我也不知道,此刻处于半幽禁状态的李景通会有什么想法。但是我不知道,不久之后,因为一次皇帝邀我们同游皇家宝库德昌宫,我们三人和景通的命运,都发生了重要的改变!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德昌宫设立于吴国时期,从太祖杨行密时期开始就是存储国帑、安放珍宝的所在。史守一以长生金石药的名义献上治疗喉痒之疾的药,由于效果显著,他很快得到皇帝充分的信任。而潘易,因为那日在便宴上神乎其神的表演,更是得到皇帝及信道派大臣的青眼相加。这日风和日丽,皇帝一早递了手谕,邀请我与史守一、潘易同去游赏德昌宫,观看唐国镇国之宝——九龙抢珠夜光玉杯。

同行的唐国要员有大皇子李景通、三皇子李景遂和四皇子李景达,此外还有颇受信任的左丞相宋齐丘和太医吴廷绍。

宝库中珍宝无数,金银堆山,军士推门而入的时候,宝气逼人,亮得直晃我的眼。我不觉也动了好奇之意,看看皇帝身旁,景通如画的眉目很快从三兄弟中突现出来,但是他的脸上是浓浓的落寞和失意,对于这些稀世之宝,他好像一点兴致也没有,长长的睫毛懒懒地向下垂着,直到他三弟景达轻轻喊了一声:“大哥……”他才如梦初醒一般朝着皇帝瞟了一眼。

皇帝兴致颇高,当中说起打江山时和宋齐丘画炉灰密谈的旧事,宋大人兴致也很高,说起了前段日子对皇帝犯言直谏,在席间拂袖而去的事。终了,皇帝大笑说:“子嵩,朕与你年轻的时候要好,现在一定也要好到底,你放心好了!”

皇帝说着,拍着宋大人的肩膀,呵呵笑道:“子嵩,咱们和国师他们一同进内门,景通啊,你们三兄弟在外头等等,年轻人,不好给你们看唐国的家底。免得你们恃才轻浮,动了国家的根基!三位国师,请吧!吴太医,朕的身体好得很,你也不用跟着了!”

皇帝的手一挥,不知何时发动的机关,随着眼前的一个暗柜慢慢的打开,景通等三兄弟被挡在了外面,我们三人与宋大人及皇帝五人面前忽然出现了两扇黄铜所制重逾千斤的大门,两扇门门扇的正中,竟然有个圆环的标记——这个圆环我太熟悉了,就是我腰间刚刚拼成完璧的一个玉环!

我下意识的摸向腰间,那对半玉环,拼成了一个,前日我亲手做了个新的紫色宫绦,把它垂在我的长裙右侧了。

我脸色淡定,手执拂尘,跟着皇帝走了几步,才来到门前,皇帝道:“这门的密钥,朕这里留下半块,另外半块,子嵩,你说朕该不该现在给景通呢?”

宋大人面沉似水,我也猜不出他在想什么,他想了一想说:“皇上正值盛年,何必急于一时!”

皇帝停了一下,不做声,自己从贴身的荷包里拿出了两半赤金打制的金环,只听“豁”的一声,内库的门打开了。

从里面飘过一阵香风,出来一个“美人”——这个我从前隋的逸史上见过,正是前隋炀帝放在书房中点灯引路的机关美人俑!

史守一看得呆了,这时候一直沉默的潘易慢条斯理的说道:“想不到陛下一向如此节俭,连灯都得省着点,内宫宝库中竟有这样的奇宝!”

皇帝道:“国师见笑了,这都是留给后人小辈的呀!潘国师、定云仙姑、史国师……请请请……”

皇帝一向是个易怒的人,对我们几人却如此平易,我等也算荣幸之至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我们五人移步进入宝库内部,只见皇帝,不无得意的指着个玉盒对我们道:“诸位爱卿,朕最珍贵的宝物莫过于这盒中之物,此乃一只夜光玉杯,据说是诗仙李太白在沉香亭饮宴的时候,杨贵妃亲手所赐的……将来江山若是守不住,后辈们还可以去当富家翁……”

“哪里哪里……北方连年战乱,晋国朝不保夕,天下国力,我们大唐国不是第一也是第二,将来统一河山以后,老臣也要听高人的话,去隐居九华山喽……”

这对君臣正在感慨的时候,皇帝伸手打开了玉盒,忽然他的脸色凝住了,站在身旁的我们几人的脸色也顿时沉重起来!

盒子里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

短暂的沉默过后,皇帝大怒道:“岂有此理,蟊贼竟然惦记到朕家里来了!查!命景通给我彻查此事,对盗宝贼人决不宽贷!”

宋齐丘道:“陛下,臣以为齐王现在正在幽居中,这次让他进德昌宫外库已是陛下的天恩,若在此时对他委以重任,臣怕皇子们以此为例,个个醉心玩乐……”

皇帝深深望了宋齐丘一眼,眼底闪过一丝明显的愠怒之色,我看出他也知道宋齐丘是故意跟景通作对,但是片刻之间,他的脸色恢复平静,坦然说道:“放心,朕早晚富有四海,盗去区区一个杯子值得什么!朕也是糊涂了,宋爱卿说得极是,景通既然犯错,就该思过,就让景遂负责这件事吧!”

“陛下……”我这时候也不知道是什么目的,轻轻唤了一声,却被史守一和潘易两人一起示意给止住了,皇帝看向我问道:“定云仙姑有什么言语?”

我瞧了他俩一眼,固执地说道:“陛下既然问贫道,贫道只有照直说了,万望陛下恕罪!”

皇帝说:“恕卿无罪,直言无妨!”

我想都不想脱口说道:“贫道以为,陛下父子之间,无需生分。况且,此次玉杯失窃,正好借机盘点宝库……”

皇帝的脸色瞬间冷了下来,怒道:“此乃国家财政要事,国师是方外之人,无需过问!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下不为例!景遂负责查点宝库,追查玉杯下落,此事朕意已决,宋齐丘,你吩咐下面拟旨来看吧!”

我今天算是见识了昇元皇帝的个性,吃了个大大的警告,想必皇帝对我印象依然不佳,好在身边有守一和抱病而来的潘易,有他俩护持着我,我还不至于失态。可是皇帝接下来会怎么对我,我是难以预料了。哎,景通、景通,你们父子间的事,我替你多什么主意,好在,我还没把你说出来,希望不要令你的境遇雪上加霜啊!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这夜三更,天上只有几点微星,蝉鸣阵阵,反而显得这夜寂静的很。我穿了件男装的紫色轻袍,特意束了赐封国师那日皇帝赏下来的金宝祥云带扣,头上戴了个寻常银纱束发冠,拿根自制的纯银丁香纹发导束住,将一头紫发仔细藏着,手里也携了一把湘妃竹折扇,一番打点之后,我备了一份精心准备的厚礼——一支金笛子,骑了原来那匹小驴子,顺着官道奔齐王府去。

我在洛神观的时候就自认通于音律,所以要打制这么一只笛子,绝非难事,只是景通是个精细人,身份又非比寻常,我当然要加倍用心,丝毫也马虎不得。

一路上上我在想,我同景通是论同僚之谊呢,还是论朋友之交?要说是同僚吧,时光太短,算不上;要说是朋友吧?虽然皇帝有所误会,但我心里清楚,我和他不过是清谈之交而已;充其量不过是我一个女儿家比较大胆,说出了他那点不足为外人道的小心思而已!这次我有求于他,只有拿出感谢他的举荐之恩的由头来请他相助了!

我闲闲踏月而行,已到府门口,瞧见这时的门禁比前时紧了许多。为了潘易,我也顾不得许多了。潘易独门暗器的伤口,给行家景达一瞧是怎么也瞒不住的;景达现在不说破,只是因为他没找到潘易杀死李昌河的理由;而景遂一来职责所在,况且他也最怕惹祸,二来,我与他并无私交;所以只有让景通想法子揭发李昌河的罪行,告知景遂,而后由景遂向皇帝上奏,免于追究潘易的过错。

我这时候便想了个法子,用着史守一前些日子所教的轻功,一下跃进了王府的西墙。

可我向来不善隐藏,刚刚进院,就被护院逮个正着,我亮出皇帝所赐的木牌才躲过一劫,顺利进了王府。可是这个时辰,景通一定并不在书房,而是在钟王妃的香闺里,我要怎么才能见他呢?

我把扇子扣在脑后,手里拿了我只的那支笛子,长长尖尖的指甲泛出淡紫的色泽,微热的天气,我身上却又生出异样的寒意来了。

半幽禁状态的景通果然不同,这府中鸦雀无声,道上偶尔走过几个提灯的小厮,我在身后远远跟着,转过了一个人工的荷塘,果然到了拂烟馆,正是钟妃的内寝之处。

好在我男装来了!我深通道家的吐纳术,体力好的时候,纵身越墙不是难事,这一次事出突然,我已经顾不上钟凝烟那个醋坛子了!

越了粉墙,只听见悠悠的古琴曲声。院内是一片细竹林子,青翠翠的,掩着一栋三层精致楼阁,自有五彩卵石铺地,耳边是假山边上自凿的细沟,由宫城金水河借来的细细流泉,缓缓流入池塘,发出滑如丝绸的温柔水音;鼻际是淡淡的蔷薇花香。

这雅致景象,花费一定是少不了,要是给皇帝知道了,恐怕要多罚你十年八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仔细听着琴声,我听着再熟不过了,分明是我修的琴嘛。

我躲在一株柳后,瞧见景通正在抚琴,一边抚琴,一边吟道:“夏日浓荫影初长,楼台映水入池塘,水精帘动微风起,满架蔷薇一院香。如此良辰美景,国师仙驾既然来了,怎么不显露显露真身呢?”

我轻轻抚掌而笑,从柳树后边出来,打趣他说:“怎么,这暗夜里没有美人相陪,只落得一人抚琴背诗消遣了?”

“云儿休要取笑我,今日是岳父寿辰,凝烟要我回岳家,我却不敢去,怕给父皇知道了,多心我拉拢大臣,有感而发,就吟了高骈将军这首求自在的好诗。”

“原来殿下心里头求的是安宁啊?”

景通看向微笑的我,停了一停,说道:“手里那只笛子别致的很,也送了我吧。”

他说着就起身伸手来接,我一闪身冷言道:“原是要送的。只是我无事不登你三宝殿。”

他的手触到了笛上的穗子,放在指间绕了绕,一手加力就把笛子抽了过去,笑道:“想必为了潘国师吧!”

我点一点头,“正是。”

景通的眼里有着一点莫名的醋意,懒懒道:“就在刚刚有人替景遂传信,已经查实是刘承勋伙同李昌河贪墨了宝昌宫的巨宝和五十万两银子。告诉你吧,这会子景遂的折子已经上去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那李昌河罪该问斩,皇上就算知道,也不会怪潘国师吧?”

景通凉凉的手触上我微热的脸,正色道:“没有这事。李大人触犯国法,该有大理寺定罪,怎么能有潘易擅自做主?”

我紧张起来,问道:“那……擅杀大臣,他不就死定了?”

景通大笑道:“你这么紧张做什么?人是潘易杀的,又不是你……哦……你不会是犯了色戒,看上了……”

“你可别胡说!”我顺口就说了一句,连敬意都忘记了,“还我吧!”

景通转身,背着我说道:“我就不。你若要我把这事瞒下来,就该有个求人的样子,告诉你吧,史国师前日一早就来过了,也是走的你那条路,我可没应承他!”

我俩靠着背,我说道:“那你想要我怎么样?”

李景通声音温软如水,“只要云儿往后不向着潘国师,就向着我!”

我道:“贫道和殿下一向少见。”

谁知他说:“往后多见就是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我急了,转身面朝他,逼问他道:“你想怎么样?”

他无奈,一副无赖嘴脸,“我没想怎样。……哎,对你实说了吧。我和景遂兄弟情深,他什么也不瞒我,我已经知道,父皇对此事已经有处理了!”

“皇上怎么说?”

景通眼光灼灼,有点咄咄逼人的意味,上勾的眼角散出迷离的光来,薄唇一动:“你急什么呢。看来,潘国师在你心里的分量果然很重呢!”

“是。”我说道。

“哎……”景通微微一叹,说道:“刘承勋是我朝重要武将,对他贪墨的部分不予追缴,却找了他蓄养家伎的错处,开了他宝昌宫使的位置,留在边关为偏将了;李昌河虽是从犯,如今皇上给他报了暴毙;至于那只杯子……”

我问道:“有下落吗?”

景通意兴阑珊,缓步走向琴台,伸手抚了一抚弦,散出几点琴音,“那是在我府上搜出来的。就在我触怒父皇的前几日,陈觉与冯正中他们来访我,顺手送了我一些东西,我就收了,谁知里头竟有那只玉杯!”

我不觉关心起来,问道:“那你手下必是有人通了刘承勋一党吧。”

“我知道刘承勋背后的主使者可能是宋齐丘——宋大人原是支持景迁以后登位的;现在他又明里暗里支持景遂……”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我一眨眼,沉声问道:“你不恨他?”

他垂下眼眸想了一想,看着我,仿佛我是他这辈子最信任的人似的,他面容沉静至极,缓缓说道:“不瞒你说,我是想有大出息,但也不想做皇帝。宋大人这样做,也是希望拥立没有根基的幼主,好保住他的权位,站在他的立场上也没有错。”

我便问他:“可那个杯子怎么会在你手里呢?”

“我也知道陈觉和宋大人关系匪浅。”

我的眼里蕴了些笑意,觉得他挺有意思,明明被人坑了,却还要与人交好呢!

“那你还和陈觉相交?”

“大臣之间彼此交好终归是件好事。而且我也喜欢这样。既然与人相交,便要真诚,就像布衣之交!”

我脸上笑意更浓,“就像你我?”

他的眼中眸光如迷,不知是个什么意思,“不一样。国师是一丛紫丁香,在雨里也有香气,叫我难忘呢……”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景通猜的没有错,皇帝没有追究宋齐丘和陈觉贪墨玉杯和私赠景通的罪行,而潘易没有遭到皇上的一丝怪罪,反而是那个死了的李昌河,一人承担了玉杯窃案和宝昌贪墨案的所有罪责,以往的微功,皇帝似是已经完全不记得了。不过一向英明的昇元皇帝,这次也怨不得他糊涂——我回紫极宫的第四日,从心急忙慌的史守一口中得知了一个惊天的消息:皇帝得了背疮,高烧不止,吴廷绍按皇帝的旨意,紧急宣诏我与潘易和史守一三人同进天泉阁。

我三人与太医一同努力了许久,景通也从府中冲了出来,整日守在那里。皇帝从昏迷中醒过来,一眼看见了景通那着急的样子,想是一时心软得紧,当时就答应他再也不关他了,还说这些日子苦了他了。可景通一点也不开心,我也看出来了,他是真关心父皇啊!

景通衣不解带的在天泉阁守了五日夜,皇帝的病总算是稳定下来了。好起来的昇元帝对我们这些救他一命的医者那是和气极了,终于有一天,天极热,该是我当值守着皇帝,皇帝对我说道:“方才朕午睡的时候,梦见一条龙盘在天泉阁外的梁柱上,云国师啊,你扶朕去瞧瞧吧!”

我扶着皇帝走到天泉阁外,看见景通手里是卷着本书,眼睛却若有所思地盯着天上的云出神儿。

皇帝朗声叫道:“景通!”

景通这才醒过神,走过来行了一礼,说道:“儿臣恭贺父皇大安。”

昇元皇帝含笑轻抚他的头,温言问道:“你瞧的什么书呀?”

“食谱。吴太医与御厨张览胜合写的,专门对父皇的症,他们准备给父皇用呢,儿臣且先瞧瞧。”

“嗯。”昇元帝眼角眉梢含着笑意,“是个好儿子,朕立你当太子吧。”

景通急道:“父皇,接下江山是大事。你可不能草率决断,儿臣兄弟间互相友爱,绝不会出现兄弟争位的惨剧!所以父皇,儿臣不想当太子,就是怕兄弟们生分了!”

皇帝脸上有些严肃,口气也硬了些,但还是慈爱的,“好了。朕什么时候要你替朕拿主意了?朕知道要怎么做,伯玉……你的责任可要担起来了!”

景通重重点了点头,也重重说了个“是”字。

皇帝做事雷厉风行,很快传旨,虽不与景通太子之名,仍居齐王位,但命群臣皆以太子礼待之。群臣私下可呼太子而无过。

自即日起景通更名为李瑶,不多时,又嫌瑶字避讳不易,命景通再次改名为璟,不多时,与景通不和的宋齐丘被贬任镇海军节度使;贬黜许久的冯延巳大人回来了;掌书记查文徽和幕客陈觉他们都高兴得不得了,他的兄弟景遂、景达来给他贺喜,他应该很开心;可是盛宠之下的李景通却一点都不高兴。这一点起初我也想不明白,直到那天,雨下得挺大,景通穿了个米白袍子,牵了匹白马,打了把素色的瘦柄白纸伞,来访我的紫极宫,邀我同去那天我们曾去过的方山,宝华宫道观。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我的车停在景遂的燕王府门口,景遂因为我是皇帝钦命协助查案的国师,不敢怠慢,早就亲自恭候在门口了。与他在一起的,还有一位王爷,乃当今的皇四子李景达。

景达生得威武伟岸,颇有武将之风,而老三景遂,与景通相比,少了几分儒雅却多了几分精干,但一样是长身玉立的一位伟丈夫。

景达一向爱好神仙鬼神之事。我虽然自幼生长在道家,但是论起对于道教的兴趣,自问还是比不上景达。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和我只有数面之缘但没有说过话的鄂王景达对我极其友好,几乎是门前简单的寒暄过后,这位四皇子就和我称兄道弟起来了。

老三景遂眯起典型的丹凤眼,抬头瞧了瞧天上的丽日,说道:“今天也是奇怪,怎么雨师见了云国师反而就不灵了呢?”

“三哥,哪有这么邪性!”老四不以为然的看看天,上几回不是也没下雨嘛!

“哈哈。云国师不知道,我这个四弟,生在皇上的生辰万寿节当天,一生下来就下雨,所以小名叫雨师。现在是初夏,这天忽阴忽晴的,我看呀,一会儿准保下雨!”

景达晃着手中的折扇,摆手道:“怎么可能……”

他的话还没说完,天空极速地阴下来,阴云密布,一场雨已经在酝酿中了!

“看看,怎么样?”景遂大笑道:“四弟,认了吧!”

“云国师,我赌这雨它下不了,你怎么说?”李景达年纪虽轻,性子却刚得很,说道:“我就不信有这么巧!国师,你说呢?”

“嗯。我也觉得不会下雨!”

景遂看见老四执着于此事,连忙岔开话题,说道:“国师、老四,我们进去说。”

我为了办案方便早已改扮了男装,李氏皇族以李唐正统自居,与前唐一样,大唐国风气开放,所以李景遂兄弟两个也并不以男女为意。当下,景遂把我们二人领到公署,落座后,他脸色凝重,说道:“国师,这件事很是蹊跷。那日接到父皇的圣旨,便派我的幕客李昌河接管了宝昌宫的盘点工作,目的是看看宝昌宫玉杯失窃,是不是内贼所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我点点头,问道:“那么燕王爷有什么发现?”

“怪就怪在这里!李昌河接到任务后,连续工作了半月之久,然后递送了一份帖子,上面按惯例,盖有我燕王府的印记,国师,您请看。”

燕王景遂很娴熟的拿过来一份帖子,上面是德昌宫详细藏宝和藏银的明细,盖着燕王府的红印。

我轻轻合上禀帖,说道:“按此说法,除了那只玉杯以外,账目应该没有问题啊!”

李景遂瘦瘦的脸上神情肃穆,说道:“是啊。可是李昌河却死了,死在了皇家的玄武后湖之中。”

“啊!”我轻呼了一句,“难道是他勾结德昌宫守库官员做了假账?”

景遂沉吟了一会儿,缓缓说道:“不会。德昌宫守库官员之首的刘承勋大人是武将出身,是跟着皇上和义祖皇帝打过江山的,而且他诛灭张灏时也算有功,他应该不会……”

景遂说到一半,景达就接口道:“知人知面不知心!刘承勋表面上一副忠臣良将的样子,暗地里是什么样子,谁知道?”

“可是……”景遂看了看我,瘦脸上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说道:“这个李昌河平素的为人是靠得住的,我有把握。况且,已经证实,他不是溺水身亡的,而是被人用暗器袭击身亡的。”

“暗器,什么暗器?”我和景达一起问出了这句话,不由得对视一笑。

“不确定。但是,他是剑气所伤。这一点,我请军中的刘将军当面看过,不会有错。”

听到这里,我不知怎么心生疑惑,难道……

“他伤口的大小深度如何?”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颈部未断,出血很少,但是伤口环绕脖颈,切断血脉,血未及流出而死。”

我心里一乱,眼中发间又有紫气凝集,神色也有点不对了。景遂连忙柔声道:“国师是否身子不适,快喝杯安神茶吧。”

“唐国剑艺高超者,能达如此境界者有几人?”

“据我所知不多。”景达想了想:“上回有个和尚,剑技高超,而且应该有这个本事,我大哥想替皇上请他出山,结果他给否了,说他爱吃鹅掌,这辈子只想躲在山林里吃鹅掌,还说恨一只鹅只生一对鹅掌……”

景遂也想起此人来了,笑道:“这个人有才不为朝廷所用,依我看不是什么好事。可大哥还说这人是个真隐士呢。”

“那还有什么人……”

“再有,恕我直言,如今诸国间关系微妙,我们和晋国、闵国、楚国及邻国吴越间的防务一刻也松懈不得,所以朝中武将大都在外镇守,要说有机会、有能力造成这种伤口的,只有潘国师……”

“潘国师,他不可能!”听景遂这样说了,我的反应激烈,“他已经身染重病了!”

景达是不假思索的说道:“不可能,朝中都知道,潘国师和大哥交好,潘国师这个节骨眼上做这事儿,明摆着给大哥增加贪墨的嫌疑,他和我大哥无冤无仇,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景遂点头道:“对。云国师和景达说的都有道理,这事儿我也说不好,过早下定论容易惹祸,这样吧。咱们先把李大人的死报给父皇,剩下的事以后再说。”

从燕王府回紫极宫的路不远,可是皇帝送给我彰显国师身份的的云鸾车却是一路走走停停,我的心情抑郁,忽然一阵闷闷的雷声,一场大雨裹挟潮湿的热气穿透厚厚的积云毫无顾忌地泼了下来。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我下车疾步而行,到了潘易所住的云房,一进门就见潘易神采奕奕,他一见我进来,连忙阖上一只镶金的银盒子,我看出正是我以前给他制的。

我抢上几步,问他道:“潘大哥,这是什么?”

潘易身体已经明显消瘦,撑不起他那件嫩绿色道袍,那双眸子倒是越发明亮了,就像是巧手雕好的黑曜宝石,放在清水里浸过,再拿到暖阳下一晒的光景。潘易转眸看了我一眼,回答得风淡风轻:“只不过是普通的药丸子罢了……阿云啊,我是最不喜药味的人,如今倒成了药罐子了……呵呵……”

我看见潘易嘴角转瞬散去的笑意,还是有点不放心,问道:“潘大哥,我在唐宫或是紫极宫,最相熟的人就只有你和史大哥,我只拿你们当亲人,你心里要是有什么事,还是要告诉我呀……”

潘易的眼神深不见底,他清澈的眸子里映出我的紫色眼瞳,他凝视了我许久,说道:“是不是李昌河的事?”

我听了这话无比震惊,他果然知道这件事!

“就是我做的。”

他低低的说了这一句,我的心一下子沉到谷底去了。

短暂的沉默之后,我直接逼问道:“为什么?你知道吗,若是你这样做,给人查证出来,齐王殿下会被连累的呀!”

潘易缓缓打开那只关着的盒子,那里面是一颗暗褐色的小药丸子。潘易惨白修长的手指捏起那粒药,一口吞了下去,因为没有用水送服,他呛得大咳了几声,淡淡说道:“你早晚要知道的。我一定要除掉这个李昌河。害我一家子,他是头一个!”

“到底是怎么回事?”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潘易转身拉了我的手,神色镇定,“跟我来。”

我跟着潘易,走到了紫极宫最上层一个华丽的所在。但这里已经上锁,潘易的手触上门上那把铜鎏金的大锁,静静叹道:“早就物是人非了!回来也没有用。”

我见他那哀伤凄绝的神色,有些不忍,不禁问他:“这个房间,以前是什么人住的?”

“云儿。这原本是楚王李景迁的房间呢。”

“二皇子?”

“不错。”潘易一手扶了那扇朱门,虚弱的说道:“当年,他因病从监国的位子上退下来,住到紫极宫养病,那时候,我是个低级弟子,又没什么悟性,师傅不待见我,可偏偏二皇子待见我呀……”

“可是、可是二皇子和李昌河有什么关系呢?”

“李昌河现在是李景遂的手下,可他以前,却是宋齐丘的手下人,我落到今天这个地步,都是拜他所赐的!”

“当年,我正在洒扫紫极大殿的时候,给景迁皇子选中,做了他在紫极宫中的道家侍从,后来,在深入的接触中,我得知景迁驸马是因为妻子——吴主杨溥之女上饶公主给人害死而伤心得病的。我既然得知了此事,你也知道,我和二皇子的交情颇深了。这对玉玦,原本就是吴主杨溥所有,它就是宝昌宫的钥匙,它的一半,吴主送给了他的女婿景迁皇子,而一日景迁皇子独自到紫极宫大殿游玩的时候,却把这枚玉佩掉在了师傅的禅房之外。”

“你捡到了这块玉?”

“当时我追在景迁的身后,因为景迁一向和气文雅,我们处得非常好,我捡到此玉后,连忙把它还给景迁。可是景迁却顺手把这玉送给了我,还亲口说出了此玉真正的用处。”

“二皇子知道,我不会贪图这些珍宝,只是留下此玉做个纪念。谁知道,这一切,被宋齐丘派来探望二皇子的李昌河听见了,这个李昌河为了得到那半块玉,竟然不择手段……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李贼先是不动声色,以介绍我结识权臣宋齐丘为名接近于我,我名利心重,更为了离开紫极宫踏上仕途和师妹碧痕成亲,我断然拒绝了二皇子要我静守待时的建议而误信了他的言语;那日便约他同到碧痕的云房商议此事。

谁知道李贼佛口蛇心,他知道我练有锡丸剑之功,他一个普通武夫近不了我身,便在席间将我灌醉,席间我为了醒酒出了紫极宫散步,他竟派人在室外小道袭击于我,等我打败强贼回到云房,却只看见一片火海,我惊慌之下冲进碧痕的禅房,被烟火所伤,我的面容全毁,可是碧痕却已不知下落……好在我最终还是逃了出去,想不到那李昌河却安然无恙的在门口等我!他见了我第一句话就告诉我说只有他才知道师妹的下落,逼我交出半玉,我怒急之下与他交手,却因为伤重没能杀了他……”

“李贼看准我是寒族出身,没有靠山,便反向师傅出首我因间不成、火烧云房之罪;师傅急于遮丑,没有追究碧痕下落便准备将我逐出师门;这时候景迁皇子的病势垂危,幸亏我大师兄史守一出手,用散药救了他一命,为了报答,二皇子问我师哥要什么,我师兄重义气,便向二皇子讨要了唐国秘宝——偷天丹。”

“这偷天丹是唐国重宝,本是谭紫霄所创的。它以高手内力御秘法催动药力,可将受力人变作心中所想之貌。若非受力者本人内力弹压药力,或是受力人死,则其貌永不更易。我一向只闻其名,未见其形,直到那一天,我师兄喂我吃下了偷天丹,原来的容貌回不去了,我师兄他只得借药力将我永远变成了二皇子的容貌!我想,那天皇上一见我献艺就答应留下我们几人,恐怕是他不知道我服了偷天丹,以为我只是像他当年最心爱的二皇子吧。

当然这样一来,紫极宫已经回不去,师兄只得把我留在了他城里的自家宅子里。”

“后来二皇子的病势复发,师傅查知师兄和王感化的事,急于诿过师兄,史师兄也只得逃离了紫极宫,我二人一拍即合地离开了这里,过着颠沛流离的生活……直到后来,一个大雪天,我师兄出门打柴的时候,才在丹杨宫墙外面众人散居的地方遇到了你……”

原来如此。既然如此,出于义气,我必须替潘易瞒下这件事了……

李昌河就算当年害死了潘易,得到了这一块玉,他一定得不到另外半块,细细想来也是枉然,但是我再转念一想,既然他的目的是打开宝库,那么他一定有同伙,昇元帝手里有两半金环钥匙,那就说明除了用这对玉玦之外,另有办法能开此门。要想找到玉杯案真正的真相,必须从除了皇帝以外、可以接触这两块金环的人下手,这样的人显然只有一位,那就是宝昌宫使刘承勋!

心中存了这个怀疑,我转身去了史官高大人府邸。

我从高史官所著的本朝史料典籍上得知,当年昇元帝为了给改朝换代铺路,命刘承勋仿制了一对金环,又为了对功臣加以笼络,仿制的金环他只自己收存一块,另一块一直在刘承勋手中,直到大唐国建立,刘承勋才交回了这半个金环。我听了潘易的话,再加上之前我所做的猜测,已经猜出了这件事情的原委,一切只要留待时间去证实了。可是这一切幕后的用意是什么呢,我不知道。而我现在急切要做的,便是阻止景遂再调查李昌河的死因。我知道景遂想要查出真相,而且景达也参与了这件事,他是个性格刚毅、不肯含糊的人,要怎样才能阻止他们兄弟呢?直接禀奏皇帝,皇帝也许偏向诛杀张灏有微功的李昌河;我想来想去,只有先去找景通,让他设法写个字柬什么的,说服他的弟弟,停止追查李昌河的事。

我之所以这么想,当然是有私心的。毕竟虽说皇帝现在误会了,可是我和潘易的关系,要远比我和景通的关系更为亲近;而且就现在看来,李昌河是罪有应得,更重要的是,他和目前的案子,并没有什么直接的关系!我想这是最好的办法吧!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这夜三更,天上只有几点微星,蝉鸣阵阵,反而显得这夜寂静的很。我穿了件男装的紫色轻袍,特意束了赐封国师那日皇帝赏下来的金宝祥云带扣,头上戴了个寻常银纱束发冠,拿根自制的纯银丁香纹发导束住,将一头紫发仔细藏着,手里也携了一把湘妃竹折扇,一番打点之后,我备了一份精心准备的厚礼——一支金笛子,骑了原来那匹小驴子,顺着官道奔齐王府去。

我在洛神观的时候就自认通于音律,所以要打制这么一只笛子,绝非难事,只是景通是个精细人,身份又非比寻常,我当然要加倍用心,丝毫也马虎不得。

一路上上我在想,我同景通是论同僚之谊呢,还是论朋友之交?要说是同僚吧,时光太短,算不上;要说是朋友吧?虽然皇帝有所误会,但我心里清楚,我和他不过是清谈之交而已;充其量不过是我一个女儿家比较大胆,说出了他那点不足为外人道的小心思而已!这次我有求于他,只有拿出感谢他的举荐之恩的由头来请他相助了!

我闲闲踏月而行,已到府门口,瞧见这时的门禁比前时紧了许多。为了潘易,我也顾不得许多了。潘易独门暗器的伤口,给行家景达一瞧是怎么也瞒不住的;景达现在不说破,只是因为他没找到潘易杀死李昌河的理由;而景遂一来职责所在,况且他也最怕惹祸,二来,我与他并无私交;所以只有让景通想法子揭发李昌河的罪行,告知景遂,而后由景遂向皇帝上奏,免于追究潘易的过错。

我这时候便想了个法子,用着史守一前些日子所教的轻功,一下跃进了王府的西墙。

可我向来不善隐藏,刚刚进院,就被护院逮个正着,我亮出皇帝所赐的木牌才躲过一劫,顺利进了王府。可是这个时辰,景通一定并不在书房,而是在钟王妃的香闺里,我要怎么才能见他呢?

我把扇子扣在脑后,手里拿了我只的那支笛子,长长尖尖的指甲泛出淡紫的色泽,微热的天气,我身上却又生出异样的寒意来了。

半幽禁状态的景通果然不同,这府中鸦雀无声,道上偶尔走过几个提灯的小厮,我在身后远远跟着,转过了一个人工的荷塘,果然到了拂烟馆,正是钟妃的内寝之处。

好在我男装来了!我深通道家的吐纳术,体力好的时候,纵身越墙不是难事,这一次事出突然,我已经顾不上钟凝烟那个醋坛子了!

越了粉墙,只听见悠悠的古琴曲声。院内是一片细竹林子,青翠翠的,掩着一栋三层精致楼阁,自有五彩卵石铺地,耳边是假山边上自凿的细沟,由宫城金水河借来的细细流泉,缓缓流入池塘,发出滑如丝绸的温柔水音;鼻际是淡淡的蔷薇花香。

这雅致景象,花费一定是少不了,要是给皇帝知道了,恐怕要多罚你十年八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仔细听着琴声,我听着再熟不过了,分明是我修的琴嘛。

我躲在一株柳后,瞧见景通正在抚琴,一边抚琴,一边吟道:“夏日浓荫影初长,楼台映水入池塘,水精帘动微风起,满架蔷薇一院香。如此良辰美景,国师仙驾既然来了,怎么不显露显露真身呢?”

我轻轻抚掌而笑,从柳树后边出来,打趣他说:“怎么,这暗夜里没有美人相陪,只落得一人抚琴背诗消遣了?”

“云儿休要取笑我,今日是岳父寿辰,凝烟要我回岳家,我却不敢去,怕给父皇知道了,多心我拉拢大臣,有感而发,就吟了高骈将军这首求自在的好诗。”

“原来殿下心里头求的是安宁啊?”

景通看向微笑的我,停了一停,说道:“手里那只笛子别致的很,也送了我吧。”

他说着就起身伸手来接,我一闪身冷言道:“原是要送的。只是我无事不登你三宝殿。”

他的手触到了笛上的穗子,放在指间绕了绕,一手加力就把笛子抽了过去,笑道:“想必为了潘国师吧!”

我点一点头,“正是。”

景通的眼里有着一点莫名的醋意,懒懒道:“就在刚刚有人替景遂传信,已经查实是刘承勋伙同李昌河贪墨了宝昌宫的巨宝和五十万两银子。告诉你吧,这会子景遂的折子已经上去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那李昌河罪该问斩,皇上就算知道,也不会怪潘国师吧?”

景通凉凉的手触上我微热的脸,正色道:“没有这事。李大人触犯国法,该有大理寺定罪,怎么能有潘易擅自做主?”

我紧张起来,问道:“那……擅杀大臣,他不就死定了?”

景通大笑道:“你这么紧张做什么?人是潘易杀的,又不是你……哦……你不会是犯了色戒,看上了……”

“你可别胡说!”我顺口就说了一句,连敬意都忘记了,“还我吧!”

景通转身,背着我说道:“我就不。你若要我把这事瞒下来,就该有个求人的样子,告诉你吧,史国师前日一早就来过了,也是走的你那条路,我可没应承他!”

我俩靠着背,我说道:“那你想要我怎么样?”

李景通声音温软如水,“只要云儿往后不向着潘国师,就向着我!”

我道:“贫道和殿下一向少见。”

谁知他说:“往后多见就是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我急了,转身面朝他,逼问他道:“你想怎么样?”

他无奈,一副无赖嘴脸,“我没想怎样。……哎,对你实说了吧。我和景遂兄弟情深,他什么也不瞒我,我已经知道,父皇对此事已经有处理了!”

“皇上怎么说?”

景通眼光灼灼,有点咄咄逼人的意味,上勾的眼角散出迷离的光来,薄唇一动:“你急什么呢。看来,潘国师在你心里的分量果然很重呢!”

“是。”我说道。

“哎……”景通微微一叹,说道:“刘承勋是我朝重要武将,对他贪墨的部分不予追缴,却找了他蓄养家伎的错处,开了他宝昌宫使的位置,留在边关为偏将了;李昌河虽是从犯,如今皇上给他报了暴毙;至于那只杯子……”

我问道:“有下落吗?”

景通意兴阑珊,缓步走向琴台,伸手抚了一抚弦,散出几点琴音,“那是在我府上搜出来的。就在我触怒父皇的前几日,陈觉与冯正中他们来访我,顺手送了我一些东西,我就收了,谁知里头竟有那只玉杯!”

我不觉关心起来,问道:“那你手下必是有人通了刘承勋一党吧。”

“我知道刘承勋背后的主使者可能是宋齐丘——宋大人原是支持景迁以后登位的;现在他又明里暗里支持景遂……”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我一眨眼,沉声问道:“你不恨他?”

他垂下眼眸想了一想,看着我,仿佛我是他这辈子最信任的人似的,他面容沉静至极,缓缓说道:“不瞒你说,我是想有大出息,但也不想做皇帝。宋大人这样做,也是希望拥立没有根基的幼主,好保住他的权位,站在他的立场上也没有错。”

我便问他:“可那个杯子怎么会在你手里呢?”

“我也知道陈觉和宋大人关系匪浅。”

我的眼里蕴了些笑意,觉得他挺有意思,明明被人坑了,却还要与人交好呢!

“那你还和陈觉相交?”

“大臣之间彼此交好终归是件好事。而且我也喜欢这样。既然与人相交,便要真诚,就像布衣之交!”

我脸上笑意更浓,“就像你我?”

他的眼中眸光如迷,不知是个什么意思,“不一样。国师是一丛紫丁香,在雨里也有香气,叫我难忘呢……”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景通猜的没有错,皇帝没有追究宋齐丘和陈觉贪墨玉杯和私赠景通的罪行,而潘易没有遭到皇上的一丝怪罪,反而是那个死了的李昌河,一人承担了玉杯窃案和宝昌贪墨案的所有罪责,以往的微功,皇帝似是已经完全不记得了。不过一向英明的昇元皇帝,这次也怨不得他糊涂——我回紫极宫的第四日,从心急忙慌的史守一口中得知了一个惊天的消息:皇帝得了背疮,高烧不止,吴廷绍按皇帝的旨意,紧急宣诏我与潘易和史守一三人同进天泉阁。

我三人与太医一同努力了许久,景通也从府中冲了出来,整日守在那里。皇帝从昏迷中醒过来,一眼看见了景通那着急的样子,想是一时心软得紧,当时就答应他再也不关他了,还说这些日子苦了他了。可景通一点也不开心,我也看出来了,他是真关心父皇啊!

景通衣不解带的在天泉阁守了五日夜,皇帝的病总算是稳定下来了。好起来的昇元帝对我们这些救他一命的医者那是和气极了,终于有一天,天极热,该是我当值守着皇帝,皇帝对我说道:“方才朕午睡的时候,梦见一条龙盘在天泉阁外的梁柱上,云国师啊,你扶朕去瞧瞧吧!”

我扶着皇帝走到天泉阁外,看见景通手里是卷着本书,眼睛却若有所思地盯着天上的云出神儿。

皇帝朗声叫道:“景通!”

景通这才醒过神,走过来行了一礼,说道:“儿臣恭贺父皇大安。”

昇元皇帝含笑轻抚他的头,温言问道:“你瞧的什么书呀?”

“食谱。吴太医与御厨张览胜合写的,专门对父皇的症,他们准备给父皇用呢,儿臣且先瞧瞧。”

“嗯。”昇元帝眼角眉梢含着笑意,“是个好儿子,朕立你当太子吧。”

景通急道:“父皇,接下江山是大事。你可不能草率决断,儿臣兄弟间互相友爱,绝不会出现兄弟争位的惨剧!所以父皇,儿臣不想当太子,就是怕兄弟们生分了!”

皇帝脸上有些严肃,口气也硬了些,但还是慈爱的,“好了。朕什么时候要你替朕拿主意了?朕知道要怎么做,伯玉……你的责任可要担起来了!”

景通重重点了点头,也重重说了个“是”字。

皇帝做事雷厉风行,很快传旨,虽不与景通太子之名,仍居齐王位,但命群臣皆以太子礼待之。群臣私下可呼太子而无过。

自即日起景通更名为李瑶,不多时,又嫌瑶字避讳不易,命景通再次改名为璟,不多时,与景通不和的宋齐丘被贬任镇海军节度使;贬黜许久的冯延巳大人回来了;掌书记查文徽和幕客陈觉他们都高兴得不得了,他的兄弟景遂、景达来给他贺喜,他应该很开心;可是盛宠之下的李景通却一点都不高兴。这一点起初我也想不明白,直到那天,雨下得挺大,景通穿了个米白袍子,牵了匹白马,打了把素色的瘦柄白纸伞,来访我的紫极宫,邀我同去那天我们曾去过的方山,宝华宫道观。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烟雨如线,黛色山峦空空濛濛映入眼帘,本是江南独有绝佳的美景。我的衫子虽然有些湿了,心情却不沉重,反而觉得天地空旷,身心舒泰。可是我转脸看看并辔而行的李景通,却是脸色苍白,秀眉紧皱,那薄薄的唇紧紧地抿着,马走走停停地行了一时,他的眼泪却好像断线的珠子,啪啪得掉在他拉着马缰的手背上。

这些我看在眼里,却故作不知不去问他,他松了左手,一把抹了眼泪,说道:“雨大了,咱们快些,你别淋着雨着凉了,到时候怨我。”

我勾起一个微不可见的笑:“我淋雨不要紧,这天着不了凉的。只是堂堂的太子殿下,怎么哭了呢?”

景通闻言,柔柔的看了我一眼,勒住马,说:“我这次来这里,父皇是不让的;你跟着来,是我为难你,你愿不愿意?”

我看他一眼,脸上的泪痕还没擦净,长长的睫毛湿湿的并在一处,半掩着那对幽深莫辨的眸子,我没好气地说:“我愿不愿意,不是都已经跟你来了嘛。”

景通吸了一下鼻子,抹抹眼,“国师,你知道宝华观主是谁吗?”

我摇了摇头,“小道不知。”

景通眼里哀伤满溢,口气淡的不能再淡:“你总是这样,一口一个小道、殿下的。”

我瞟了他一眼:“你不说,我怎么知道?”

景通眼中神色渐渐安然,幽幽说道:“是我姐姐,长兴公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我有些好奇,问道:“怎么,公主入道?为什么?”

景通忧伤地看看天上的云,喃喃道:“因为我姐夫杨琏,莫名其妙的死在了一艘船上;而且凶手……凶手就是父皇……”

我听了心里有些害怕,那样威严而慈爱的皇帝,怎么会做出杀女婿的事?

“为什么?皇上……皇上他为什么要杀自己的女婿呢?”

景通微微一叹,眼里带了些近似于柔情的意思,望着我说:“杨琏是个聪明俊秀的人,我俩的感情也挺好。可惜,他是杨溥最优秀的长子。”

我心里道:“怪不得杨溥临死那么恨你们一族,原来如此!”

我沉吟一时,问道:“你的姐夫既然已死了多时,你现在再流泪,恐怕迟了吧。”

景通闻言,竟然抽泣了一会,那柔弱的样子和我初见他在官道上的样子简直判若两人,他轻轻哭了一会子,说道:“我是为我姐姐流泪。”

我不假思索,顺口说道:“大唐风气开放,到时候,找人给做媒,让令姐改嫁不就是了?据我所知,义祖皇帝的大公主不就是这样,原配驸马也给你父皇杀了,又改嫁一个李建勋大人?”

“可姐姐她、她不是那样的人!”景通的眼泪终于像这雨势一样,不住的冒出眼眶,“她是深爱姐夫的,姐夫死了以后,姐姐恨死了父皇,父皇虽然心里面怜惜姐姐,可是口里不愿意认错,听任姐姐一个人在那道观里折磨自己、糟蹋自己的身体……眼下已经垂危了……父皇却还不肯松口,这次我不听他的,我怎么都不听他的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我不说什么,快马加鞭的跟着景通进了宝华宫。在宝华宫,景通急急地一人进了长兴公主的禅房,长兴公主病势危重,已经不能说话,景通一个人呜呜的哭着,听得里面断断续续的说:“姐姐,我是伯玉啊……就算你要做‘未亡人’也不要每次来你都不说话呀……姐!……”

景通喑喑咽咽地哭了好一会儿,只听得里面虔诚的磕了几个头,景通的额角带了一块淤青,踉踉跄跄从里头出来了,“姐姐不肯用膳呐……怎么办啊……”

我的眼眶也湿润了,心死了,我也没有办法。

景通不眠不休的等在道观里面,一直等到天色漆黑,皓月凌空——等来的是长兴公主的死讯。

出来报这个消息的是水清——那位来自淮扬、给让皇临终亲口托付给我的绝色丽人水清道姑。

景通是哭着奔回天泉阁给皇帝传信的——他的马就丢在宝华宫里,伞也撒气丢得老远;人却是失魂落魄的奔了很远的山路、给雨淋成了落汤鸡,我没来得及拉上我的小灰驴,就打着伞快步冲上去,本是要给他打伞的,谁知那两寸多长的紫指甲,却戳着了他推开我的那只左手,他看看自己手上的血,忽然抽掉了我的伞,然后出大力气一把把我搂在怀里,沾得我胸口、背后迅速湿了,他恣意放声哭道:“云儿,我不是等这个结果……我不等这个结果……我要她好起来、我要她好起来啊!”

我不如他的力大,一时挣脱不开,可是想起我在让皇面前发的毒誓,我心里头真是害怕!一时间整个身子都僵直了,丝毫也没有配合他,他脸上也不知是雨是泪,此时的仪态是全然顾不上了,他伸手抚了我的脸,我脸颊上带着他指尖的凉意,他喊道:“你做什么劳什子国师?为什么我们只能是同僚,我为什么什么都想跟你说,你为什么总是跟我不远不近啊!”

我心里急了,眼中的紫气凝集,身体也软了,手脚的寒意一点点透入骨髓,我虚弱的道:“殿下别哭了、别闹了,出了这么大的事,我们先回宫,回去报告皇上,尽快让公主入土为安才是。”

景通瞧出我的异样,竟然双手横抱了我,说道:“不许乱动,你毒发了,走不得路,坐骑又忘了骑,再说就是带上了,我也不让你骑,我抱着你走就好了!”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长兴公主停丧在宝华宫,景通伤痛至极地回宫去报了,皇帝也只是等治丧的人忙完后,才面无表情的在大小宫眷的簇拥下到了宝华宫,只是抬手揭了公主遮面的白纱,掉了几点泪,转身便回了。

隔日传来皇帝加封公主为神的诏谕,午后是个阴天,史大哥闯回紫极宫,说道:“皇帝哀伤过度,背疮复发,急召我等再次进宫!”

到了皇帝寝殿外面,我见景通兄弟三人,连同现下不受宠无爵禄的皇五子景逷也已到了。吴太医摇着头从里面出来,传旨说皇帝唤我们三人入见。潘易的身体近来愈发衰落,他和高大伟岸一身墨绿衣袍的史守一一前一后进去,我在后面瞧着不觉很是心酸。

到了殿内,只觉得烟雾缭绕,一阵浓浓的龙涎香的香味扑面而来,我看见史守一从我制的银盒中拿出一丸药丹,传给潘易,潘易皱着细眉瞧了一阵,那药带着乌油油的光泽,与平常相比,好似更加玲珑可爱,然而潘易美丽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游移,我便催促道:“发什么愣,快点啊!”

潘易好像有心事,想了一想才把药递给了皇帝近身的刘太监,刘太监递给皇帝服了,皇帝沉沉睡下,除了刘太监外,其他人敛着声气小心退出了。

史守一和吴廷绍退至偏殿,继续商议方案,看护皇帝病情。我此时走得略远,南唐宫外风景迷人,虽说皇帝登基后没有着意修缮宫室,但皇宫毕竟是江南巧匠所修,自有别处没有的韵致。大小虹桥精巧曲折、金水河在桥下缓缓而流,水系流经之处,植些寻常花草,姹紫嫣红,点缀宫院,并无什么皇家气象,却在质朴中自带主人的三分贵气。

仲夏的花香鸟语中,绿衣的潘易一手扶着大虹桥的朱栏,心事重重的瞧着桥下的流水,我从背后拍他一下,问道:“今日是怎么了,有心事?”

谁知他见了我,竟拉着我走远些,到了一棵丁香树下,他哑声道:“云儿,告诉你不怕,你别告诉别人!这阵子的丹药,配方不对!”

我一听不觉脸上变色:“不可能的,这治背疮的药也是你师父那簿子上的,是我和史大哥一同炼制的,怎么会……”

潘易一手捂了胸口,低声说道:“这些日子,你可曾瞧着丹药出炉么?”

我摇摇头。只有我心里清楚,这些日子我心不在焉,已经有月余没有进过丹房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潘易轻轻咳了一阵,说道:“师兄配方从来都是稳妥的,但以最近的情形看来,”潘易定定看我,仿佛要把我吸进他的眸中,声音却低得不能再低,“皇上的背疮,原是在行伍间落下的,因积压于心的悲伤而加重病势,也是有的;可疮口溃烂短期内发展至此,却是我等进药失误所致!”

我闻言大吃一惊,“怎么……怎么会……”

“皇上有太多大事要处理,时时需要有精神,我猜师兄为了让皇帝看上去精神不错,同时使药丹看上去更油亮可爱,定是加大了金石铅汞之量!”

我一惊,手中拂尘掉在脚边,脱口轻呼:“啊!我等是救人的道医,可是如今怎么会……”

“若是师兄没发现,这事儿是无意之失,倒也好办,从此悄悄改了就是;若是他有意为之,那……”

我脑中思绪翻腾,“不会……他是常制丹药的人,本身医术又高,怎么会犯这种错误?”

潘易静静立了一会子,有丁香紫色的花瓣落上他的衣襟,他缓缓道:“就算是这样,也不用怕。只把事推到我身上就好了……任凭是谁也无谓追究一个死人的罪责……”

瞧着潘易那初雪一般的脸色,我心中生疼,说道:“你还不到而立之年,说出这话来,也不怕晦气!”

潘易的嘴角都懒得勾一勾,只是那双眼,看着温柔至极,“你要相信我师兄,他不是坏人,将来若有什么事,云儿,你一定要向着他!”

我心里说道:“那还用说,我跟你们比亲兄弟还亲,这还用嘱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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