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冽冰冷的目光从黑袍的兜帽下望来,直直打在两人身上,令他们如坠寒潭。 浑身都透着刺骨的冰凉。 其他人见了,也都低下了头,不敢直视这位突然从天而降的存在。 “本座说过多少次,我教内部不允许有分歧!” “就算你们之间有再大的成见,在陆氏这个唯一的大敌面前,你们也得给本座忍着!” “怎么?是本座说的话不好使了?还是说要教主亲自出面,才能改掉你们这身臭毛病?” “嗯?” 按住两人头颅的手,一丝丝森然的不祥黑气流溢。 那双大手变得坚如金石,捏得他们的头颅发出咔咔的响声,几欲被捏得变形。 两人的脸色顿时大变,“副教主息怒!” “属下只是一时情急,万不敢忘记副教主的教诲。” “一时情急?” 副教主藏在黑袍里的阴暗黑瞳深深的看了两人一眼。 他松开了手,“如果再有下次,本座会让你们明白,什么才叫一时情急!” “哼!” “是!” 两人松了口气,一滴滴血珠从头上滑落,“多谢副教主!” 副教主一甩黑袍,站在了狼谷最前方。 他看着天边那颗落日。 “说吧,云护法,镜州城这边的布置安排得如何了?” 云护法正是对掐的两人中,怀疑皇帝有诈,临时发动突袭皇城计划的那位护法。 “回副教主,镜州城这边一切妥当。” “只待时机成熟,便可一举攻破镜州地核,彻底解开镜州的封锁。” “只是……” “只是什么?” “这……”云护法犹豫道,“当初我们都没算到陆辰的存在。” “以他陆地神仙境一人镇一国的实力,我们的那些布置,只怕很难引爆镜州!” “尤其是此次镜州计划牵涉甚大,可镜州城和朝廷,乃至天剑王与剑啸军团都没有任何察觉,计划进行得太过顺利。” “属下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此话一出。 “我看你是想得太多了。” 另一个与他对掐的万护法笑了笑,笑声中多有不屑。 但碍于副教主刚才的教训,他并未有出格的动作和言语,只说道。 “他们现在还在恼火文道联盟的反叛和陆辰的修为,内部都搅得一团糟了。” “哪还有心思关注我教的动向。” “我看你就是太疑神疑鬼了,保持这样的态度,教中大事你可做不好。” “……我只是为大计着想,谨慎一些思考。” “放心,大虞没……” 听到两人的话,副教主回头瞥了二人一眼。 两人连忙低下头,不敢再言语。 “……” 看着两人,副教主平静的说道,“万护法所言不错,我太平教存在的意义便是推翻大虞,毁灭地核。” “畏首畏尾,可做不成大事。” 万护法闻言脸上一喜,刚要说什么,便听副教主又说道,“但云护法的话,也不无道理。” “万事想得周全些,也没什么不好。” “就比如此次文道联盟的设伏。” “若不是事实摆在眼前,又有谁能想到陆辰会是陆地神仙,拥有一剑斩开两大州的实力?” “你们能想到吗?” 副教主的目光在一群人身上来回扫视。 众人连连摇头。 陆地神仙这玩意儿,三千年来也就一个陆圣熙做到了。 全人间仅此一例! 否则世人也不会为这个境界冠以人间之神这等特殊的称呼。 他们是想破了头,也不敢往陆辰是陆地神仙上想。 二十岁的陆地神仙,这比陆圣熙还离谱。 谁敢想啊? “所以,事无绝对。” 副教主拍了拍云护法的肩膀,“万事多留一个心眼是好的。” 云护法心里松了口气,护法们蠢没关系,只要副教主心里开始有了怀疑的种子,那就够了。 副教主便说道,“出了陆辰这个变数,镜州计划暂且延后,按兵不动。” “镜州地核已经不可挽回,这是世界的规则决定,它的破灭不过是时间问题。” “就算陆家再出一个陆地神仙又能如何?安能为此地核续命?” “我们等得起!皇室可等不起!” 副教主看着天边落日,呢喃道,“等着便是,看看到底是谁先按捺不住。” “是!” …… 无涯学宫。 “驾!” “驾!!” “吁……” 墨文居的老马又换回了血烟马。 在文道联盟事件得以解决后,他便马不停蹄的赶回了无涯学宫。 抵达学宫山门。 墨文居跳下马,立即前往了严夫子所在的居所。 路上,墨文居看到了不少同门师兄弟带着羡慕和憧憬的目光看着他,并向他行礼。 “墨师兄!” “辛苦墨师兄一路奔波了。” “此次金秋大试,祝愿墨师兄能一战成名,从此叱咤大虞朝堂。” “……” 墨文居有些莫名其妙,“你们这是做什么?” “文道联盟之乱已经解决,怎不赶紧备考?” 师兄弟们摇摇头,“师兄有所不知。” “宫主他们已经决定,此次金秋大试,我无涯学宫只能有你一人参试。” 嗯? 墨文居愣了愣,第一时间在想宫主是不是贼心不死,竟还想作乱。 但转念一想,武王殿下东巡的那一剑早就杀破了文道联盟的胆,至今还让人记忆犹新。 宫主一向明哲保身,怎会做这等无谓之事? 想必这背后定还有着其他的考量。 墨文居这般想着,严夫子已经在学宫大殿向他招手。 “文居。” “夫子!” 严夫子满意的点点头,“你做的很好。” “这多亏了夫子……” “这些话之后再说,先跟我来,宫主要见你。” “好。” 他也想看看宫主到底是卖的什么药。 严夫子带着墨文居到了学宫主殿。 鹤发童颜似老神仙的无涯宫主已经等候多时。 他见了墨文居便说道,“你现在一定很疑惑,老夫为什么说此次无涯学宫只有你一人参试。” 没等墨文居回答,无涯宫主便说道,“因为除了你和你的夫子是干净的,我们无涯学宫的所有人在皇庭那边都是‘将死之人’。” “他们若是去了,会让你的处境变得十分尴尬,难堪。” “尤其是在有正阳学府那一系的人作为对比的情况下。” 墨文居瞳孔微张,他似乎明白了老宫主的用意。 只听老宫主说道,“聚众谋逆,放在任何时候都是不可饶恕的重罪。” “朝廷不可能放任一群聚众谋逆,别有用心的叛逆之徒在朝堂中搞风搞雨。” “这一次,武王殿下没把我们斩尽杀绝,是因为文道联盟体量过大,几乎囊括了整个大虞的上层读书人。” “若是全部杀了,会导致文道势力断代,使正值用人之际的朝廷无人可用。” “这才只是诛杀了三大学府和天悦学宫等领头的造反势力。” “但俗话说得好,躲得过初一躲不了十五。” “聚众谋逆的罪,朝廷可一直给我们记着呢!” 老宫主呢喃道,“老夫可以预见,此次金秋大试必然是以正阳学府那一系为主。” “正阳那边,只要不是太差劲的,朝廷是有一个用一个。” “而我们其他学府学宫……一旦有了能够替代我们的,必然会被朝廷秋后算账,被一贬到底。” “最后是莫名其妙的牵涉进一些大案中,被牵连诛杀,连累了整个学宫。” “就这还得你有足够的能力待在上层里才能有这下场。” “而那些能力不足的,死法更是千奇百怪得叫人叹为观止。” 说到这里,老宫主看了墨文居一眼,“莫以为老夫是在跟你说笑。” “谋逆失败,就该是这个下场!” “但你不一样。” “一来,你报信有功。” “二来,你跟武王殿下是熟识,提前站队了他。” “你是干净的‘武王’近臣。” “你的这些师兄弟们跟你一起去金秋大试,只会影响你的声誉,连累你在其他人眼中的作风形象。” “平白受到排挤和猜忌。” “也莫以为老夫是在夸大其词。” “官场黑暗,有的人为了扳倒你,哪怕是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灰点,他也能给你说成洗不掉的黑点!” “何况这个灰点,还跟谋逆有关。” “……” 老宫主看似如此语重心长的说了一堆为他好的话。 但其实他心中早已明白老宫主说这些话背后的意思。 其为自己的官途顺畅是真。 为无涯学宫的未来更是真。 因为能救无涯学宫的,只有他墨文居了。 老宫主深谙明哲保身之道。 从来如此! 墨文居悠悠一叹,“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啊。” 老宫主微微滞了滞,随后叹了口气。 略带些苦涩的说道,“世事如棋,从不由人。” “老夫没什么发扬无涯学宫的理想,只是想让无涯学宫活下去,别在老夫手里断掉罢了。” “皇朝的主人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能赢就好。” “你或许觉得老夫一个武道宗师,活得窝囊,理应高尚。” “但于这芸芸众生,老夫也只是个普普通通的老头罢。” “老夫言尽于此,你们……” “去吧。” 说完,无涯宫主闭上眼,挥挥手示意严夫子和墨文居退下。 两人便离开了主殿。 路上,严夫子看了一眼兴致不太高的墨文居,说道。 “对无涯学宫失望了?” 墨文居摇摇头,又点点头,“说不上,只是突然觉得有些……闷。” “闷就对了。” 严夫子走在墨文居身前说道,“还记得我在挽青城茶会上跟你说过的话吗?” “有些东西,是你在学宫的书本典籍上学不来的。” “你要学的东西,还有很多。” “那时,你听不进去,因为你还没有经历过。” “现在经历了,你便懂得了这句话的可贵。” 严夫子感慨道。 “人生在世,有很多事都没办法像典籍里教的那样光明且正直。” “有人会屈服于现实,有人会执着于理想,亦有人会随波逐流。” “有千百种遭遇,便有千百种人,亦有千百种心。” “我们从来不能任意的评判谁是对的,谁是错的。” “因为你没变成他……那只是你没经历过。” “所以……”严夫子笑着拍了拍墨文居的肩膀,“别去管老宫主说了什么。” “做好你自己就够了!” “去吧,金秋大试没几天了,收拾收拾东西就上路去皇城吧。” “夫子您不去吗?以您的学识和智慧……” 严夫子笑着摇摇头,“老夫的学识和智慧……” 他点了点墨文居的脑袋。 “都在这里了!” “去吧。” “……夫子,保重!” 严夫子站在学宫大门处,与墨文居挥手作别。 …… 过了几日。 秋景深了。 皇城的树枯了些。 黄黄的落叶如散落的蝴蝶,铺满了皇城的大街小巷。 时而有路人踩过,便发出嗤嗤的静响。 让那秋日的私语,愈加绵长。 是日闲暇。 小广子又到皇城各处去寻书。 来往的人都认识了他。 “哟,广公公您来了。” “您快瞧瞧,本店新进的货。” 小广子照惯例看了一眼,“看得出来是新的,都还沾着土呢,来路有点儿说道。” 店主嘿嘿笑了笑,“公公您这话说的,小的蒙谁也不能蒙您呢。” “谁不知道您是给武王爷办差的?” “您放心啊,这些货都是小的真金白银收来的,每一本我都亲自检查过,可都是一般市面儿上见不着的稀缺货。” “是哪座墓里挖出来的?” 小广子用手绢包着沾了些泥土的古册,随便翻了几页。 的确是不怎么多见的货色,有些新说道。 “嘿,这个嘛……那荒郊野外的,咱也就是听说,听那帮卖货的人说,是个早就绝了户的当地世家,祖上阔绰过。” 小广子继续翻着这些刚出土的新书,仔细看了好几页,都没什么问题。 “这本,这本……还有那本……” 小广子说着。 耳边传来了咣当一声响。 转头,只见两个狼族人正心疼的看着地上碎裂的酒坛。 “怎么办的事?这么不小心?” “二位消消气,这坛算我们的,我们酒肆照价收购。” “行,掌柜的敞亮人。” “赶紧卸,卸了我们还得采购去。” “……” 小广子见了,便问身旁卖书的店主,“狼族人卖酒都卖到皇城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