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送礼,钱进谁也不惧! 只要有路子就行。 林海却很够意思。 他思索到吃饭时候,最终还是说: “你是支农模范、先进个人,加入了治安突击队后还抓捕了一个很重要的盗贼和两个身背命案的劫匪,没错吧?” “还是我给你想想办法,应该能帮你办个临时工。” “要我说能不送礼就不送礼了,第一可以减小经济压力,第二不怕被人查。” 钱进点头:“那麻烦林哥了,我一切听你安排。” 这次上门可有大收获! 他终于摸到了供销系统单位的门槛。 晚饭挺丰盛,有鱼有肉有青菜,其中肉是一盘子午餐肉。 钱进看着这午餐肉的肉丝纹理感到眼熟。 他吃了一口感到味道熟悉,忍不住问道:“林哥,这是哪个品牌的午餐肉?” 林夫人小声说:“是我弟弟送来的,他在九条巷黑市换的省领导特供!” 钱进愣住了。 省领导就吃这东西? 这分明是他在黑市换出去的午餐肉! 吃过饭他道谢出门,临走之前放下个锦盒:“林哥我不是给你送礼。” “我知道你不缺笔,但你工作上需要用笔的地方多。” “所以多一支总归是好的。” 说完他就关门而去。 林海有心拒绝却拒绝不得。 钢笔用一个小塑料盒装着。 它通体是红色,上面有领袖的金色头像和金色字迹的语录: 为人民服务。 林夫人看到这支钢笔当即赞叹:“呀,好有气质的一支钢笔。” 烤漆雪亮,图案清晰,色彩鲜艳醒目。 关键是笔帽有典雅的金色装饰环和金色挂钩,一看就适合挂在衣兜里。 林夫人给林海试了试。 林海站在镜子前看,忍不住点点头:“这钢笔确实不错。” 林夫人帮他整理了一下衣服,说:“看来你这次非得帮忙不可了。” 林海点头:“一个临时工问题不大。” 钱进回家。 日子很平淡。 白天干活晚上巡街。 不知不觉到了周五晚上,他家来了个意外访客:曾经给过他月份牌的老姜,姜有胜。 已经是傍晚时分,这两天有寒流突袭了海滨市,老姜穿的挺厚。 进门后他解开了三层衣服—— 最里层连同裤子一起用矿灯电缆改制的腰带绑着,打开是个油布包。 钱进问道:“您老的意思是?” 姜有胜把油布包小心的放到他面前,坐下捶着腿说道: “你上次送去的阿胶糕,我闺女吃了以后说身体舒服多了。” “膏药也挺好,我女婿全用上了,他说腰不那么疼了。” 钱进明白他的意思,问道:“这次你用什么换?” 姜有胜说:“用好东西换!” 油布包打开,民国十二年的双妹牌月份牌在昏黄灯光下泛着柔光。 画上穿白旗袍的女子举着花露水,鬓角金粉被岁月磨得斑驳。 “这是当年我在黄浦江码头扛大包时东家给的奖励。”他用布满老茧的指节抚过卷边,脸上有对岁月的眷恋。 钱进疑惑东家奖励美女图干嘛。 挵吗? 别说,旗袍妹的腿上穿丝袜咧。 姜有胜说:“这一张换十贴膏药不成问题吧?” 钱进点头。 第二张月份牌是重头戏。 它上面绘制的是三个女人在坐在西式餐厅里品味红酒,最上方的广告词很明显: 张裕酿酒公司! 钱进对这张很感兴趣! 他上次卖月份牌的时候大概了解了这种藏品。 因为月份牌本身就是广告牌。 所以刨开有名家签字、有历史意义的那些极少量珍品,普通月份牌中越是年代早、越是广告产品存活到27年代的越值钱。 张裕红葡萄酒是他熟悉的一个红酒品牌。 它不仅存活到了27年代,而且还活的很好,市场占有率很高。 钱进不玩心眼,直接问:“这张不错,你打算换什么?” 姜有胜对月份牌如数家珍,他先说道:“这是民国四年的东西,名家丁云先的作品,由北泥城桥中华印书局发行,它是珍品。” 这些话算是说给狗听了。 钱进一句没听懂。 姜有胜又指着月份牌上绘制的牌匾说:“你看到这上面四个字了吧?” “瀛洲玉醴。”钱进说。 姜有胜笑道:“现在绝对没有人能认出这幅字,你再仔细看上面的题字。” 钱进凑近了看:“大总统题给,张裕酿酒股份有限公司,中华民国三年十二月。” “大总统?是谁?袁世凯?” 姜有胜说道: “对,我买到这张月份牌后特意托人考察过,这幅题字是真正存在的,是袁世凯题给张裕这家公司的。” “丁云先绘制月份牌的时候,特意去看了这幅字,然后模仿字迹画了上去。” 钱进说道:“所以它很珍贵?” 姜有胜说:“在我收藏的月份牌里,它能进前五!” “你要这张的话,我得要一百块的阿胶糕,两斤奶粉!” 钱进皱眉:“要价太高了吧?我去哪里搞奶粉?” 姜有胜说道:“你肯定有办法,黑市就有奶粉。” 听了他的话,联系这些日子的所见所闻,钱进发现如今黑市不是忌讳话题。 城乡居民很多交易都在黑市进行。 那地方民不举官不究,铜墙铁壁的经济政策在那里被撕开一隅,成为了城市里生机最充沛的角落。 姜有胜哀求说:“你现在当官了,去黑市也没事,你就帮我找找吧。” “小兰她奶不够,娃娃喝米汤不行啊,不长肉。” “我听人说黑市有奶粉,可我老寒腿去不了……” “去了人家也不会用奶粉换你这张月份牌。”钱进说出真实原因。 姜有胜老脸泛红,讪讪不语。 确实。 要不是钱进上次去他家里换走那张月份牌,他还以为手里这些东西如今一文不值了。 看到对方没有答应,他咬咬牙又抽出一张月份牌: “这张绝对好!这是我拿命换来的!” 钱进定睛看去。 这一张月份牌最独特,更像是一幅泛黄的古画,画的是古代贵妇在婢女陪伴下骑马出行的场景。 它左上角有毛笔字,是很漂亮的楷书小字。 钱进费力的准备读出来,姜有胜已经悠然背诵了: “虢国夫人承主恩,平明骑马入宫门。却嫌脂粉污颜色,淡扫蛾眉朝主尊!” “中华民国十年岁次辛酉、西历1921年!” 钱进问道:“为什么这张绝对好?” 姜有胜说道:“这张月份牌在当时非常有名,你看到这幅画了吗?它是真正的古画!” 钱进难以置信:“题字时间不是1921年吗?” 姜有胜说道:“月份牌是,可画不是。” “这幅古画叫虢国夫人游春,是古代后晋黄荃所作。它被改成了月份牌,由南英商水火保险公司发行。” “当时想搞新的月份牌发展方向,发展高端月份牌,不用画师去绘制了,而是找古画,在外面镶嵌上一圈日历,然后印刷。” 钱进抚摸月份牌下面的日历。 日历这张纸跟图画纸张确实并非一体,而是共同贴在了一张更大的纸上。 另外这份日历上的字迹跟印刷的不一样,它们凹凸不平,显然是描摹的。 钱进点燃了煤油灯仔细看。 煤油灯爆出个灯花,姜有胜吓一跳:“别烧了呀。” 钱进问道:“那这张你又打算换什么?” 姜有胜说:“连上刚才的月份牌,一起换奶粉、阿胶糕和膏药吧。” 他抚摸着古画连连叹气:“生不逢时,真是生不逢时!” “本来我没有资格收藏这幅月份牌,这是沪都一位钱庄老板收藏的。” “小鬼子入侵沪都的时候我在那里,我拼着命走水路把那老板从城里带出去,他才给了我这张月份牌。” “在当时的黄浦滩,这张月份牌卖一千个大洋啊!” 钱进咋舌:“这么值钱?” 姜有胜叹气说:“我本来指望这张月份牌当个地主,可惜换了天地,这东西价值不大了。” “否则一百斤奶粉、一千块阿胶糕也换不走它!” 钱进答应了他的条件。 最终一共留下了六副月份牌。 等姜有胜离开,他把月份牌折叠起来放进金盒里开始上架。 首先上架的就是张裕酿酒公司那张月份牌。 价格很长,一连串0: 100000! 钱进口干舌燥,内心怦怦跳。 不只是因为它值钱,还因为这张月份牌的价值是他靠自己眼力劲和推理能力判断出来的。 它的价格证明了他钱进有当奸商的潜力! 卖掉这张月份牌,他又把虢国夫人游春图给放上了。 商城迅速刷新出信息来: 虢国夫人游春(残图)·黄筌(五代十国名画家)·后晋天福五年。 价格:410000。 钱进缓缓躺倒在床上。 海风带起寒意灌进房屋,剩下六张月份牌随风抖动,好像上面的民国女子们要迈开大白腿走出画来。 海雾从老窗户渗进来。 1977年10月7日的夜晚,街道上白茫茫一片。 寒露将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