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进询问了一下。 高坪生产大队也属于红星公社,距离刘家不远。 林海在高坪的妹妹是表妹,叫苏向红,是插队知青嫁在了本地。 林苏两家关系挺好,钱进就琢磨,自己得去苏向红家里走一趟。 刘旺财拦住他:“这事不忙,先忙俺社员的。” “社员们最近去亲戚家里拾掇了一番,拾掇回来不少东西,等你看看有没有能换的。” 钱进连声说好。 然后第一个送来的老物件就震住了他: 一个包浆的笔筒。 这是竹制品,色泽红褐,圆口圆底,下面有三足。 钱进不懂古董鉴赏也没多少收藏经验,可他能看出这个笔筒价值不菲。 因为它筒身处的雕像很精美。 有山水风景有人物。 上下一圈还各有诗文,其中上面一句是千古名句‘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下面一句是江流天地外,山色有无中。 钱进拿起笔筒欣赏。 整体来说雕刻内容是从山到水,山上有溪流,溪水流入一条大江中。 这内容雕刻的层层递进,立体效果极佳,山石的耸立、松柏的苍劲、人物的悠然,全都跃然筒上! 研究一番,钱进有些踌躇:“我不知道怎么给它定价。” “你先带回去,你找老师傅看看,它绝对值钱。”社员们对他有绝对信任。 “对,这是俺娘家珍藏的,我听俺娘说,这是老辈儿东西,肯定是有皇帝那阵的东西!” 钱进为难。 他其实今天带着金盒子了。 可这笔筒太大了,得有二十多公分的高度,他的小金盒放不进去。 这样他先应承下来。 两口子表态想用笔筒换一辆自行车。 刘有余听了后帮钱进说话:“这种老物件以前都得砸了烧了,好家伙,你们现在想换一辆自行车?” “咱队集体现在才三辆自行车呢!” 当下老物件还不值钱,文物古董的收藏行业全部蛰伏。 但两口子挺精明,咬死了这种老物件不一样,说是读书人用的工具不是旧社会坏东西,很有价值。 钱进先收下了竹筒,回头有能力了再检测它的价值,大不了没价值再带回来。 其实他现在想搞一辆自行车也不容易,黑市一直没出现自行车票,以至于他自己下乡都得借车。 后面源源不断有老物件送来。 却多数普普通通、价值不大,价值千元以上的总共不到十件。 有一套四个铜锁,上面铸造了‘庆祝胜利’四个字,是抗美援朝纪念品,合计起来价值6500元。 有六个铜钱价值颇高: 宣统铜元蜀中度支部、光绪元宝川二百文三全、江南黄铜二十文公博评级、咸丰宝川大钱当百还有边疆湘平五钱一对。 它们价格都在两千元到五千元之间。 价值最大的是尊白铜质地的观音菩萨像,它是明朝古董了,商城给出了两万四千块的收购价。 最终钱进全部老物件总共是赚到手八万多块。 收入还不错。 现在钱进越发感觉经略红星刘家生产队是个正确决定。 这真是个神仙生产队。 抠一下有水,再抠一下还有水! 今天凌晨他在黑市换到的票多。 国庆节各机关单位、工厂矿区都给员工发放过节礼,于是流入黑市的票证陡增,让他狠捞了一笔。 他按照比例给社员们换了钱和票。 刘旺财在旁边叮嘱社员不准对外声张此事: “连累了人家钱进同志,你们自己卷铺盖从咱刘家滚蛋,别害了咱全队社员!” 社员们连连点头说知道知道。 钱进对生产队贡献太大了,自从有了他,社员们家庭光景都大为好转。 时间到中午,刘旺财招呼钱进回家里吃饭。 钱进一直想问他毛鲿鱼干鱼胶的剩余问题,不过守着社员太多他没法问。 因为他得给队长补的钱和票最多。 下了工,累了半天的汉子们赤膊蹲在家门口抽烟。 有些人家吃饭早,汉子的碗里堆着冒尖的玉米饼,配上虾酱或者咸鱼,吃的津津有味。 会计刘有余的媳妇拎了一铁皮桶的海菜给队长家送过去:“刚赶海捡回来的,中午给你们加个汤。” 刘旺财的儿媳妇笑道:“这敢情好。” 钱进到来,惊起墙根下打盹的狸花猫。 他进门先看屋檐下挂着的干鱼胶。 还有不少! 这让他心花怒放又惴惴不安:发财了,要发财了! 院里没外人了。 钱进不再藏富,拿出一块复古中年男性手表给刘旺财戴上:“叔,你生产队长怎么能没块表?” 刘旺财一把推回去:“小钱,你这干啥呢!” 钱进强行给他手腕套上:“是我必须给你的!你上次给我那五块老鱼胶很有价值!” “我现在不光在劳动突击队干活,还去了治安突击队,为什么?因为我用那五块老鱼胶开路了!” 刘旺财一听,没再客气。 钱进给他的手表也是复古版的,商品介绍说是原厂库存的九十年代未使用全新表。 跟现在流行手表一样,它是手动上弦机械表,不过造型稍有创新。 表盘上面有领袖图像,下面是‘为人民服务’五个红色小字。 仅仅从卖相来看它远比不上之前给张红波送礼那块表,价格却要贵得多——240元! 这块表不主打卖相,它主打实用性。 316精钢表壳,不会生锈不会磨损,密封的后盖能承受水下十米的水压。 钱进觉得它跟刘旺财这种老干部是绝配。 刘旺财也是这么认为的,看着手腕上的新表,情不自禁露出笑容。 但他还有些不信: “真是那五块鱼胶值钱了?你可别拿着当送表的理由,我受不起这东西。” 钱进说:“真的是!我不对你撒谎!” “不信的话你把屋檐下存货全给我,我给你兑换更好的东西!” 刘旺财拔腿就要走,又问:“城里领导是什么鱼胶都要,还是说只要毛鲿鱼鱼胶啊?” 钱进反问:“有区别?” 刘旺财给他讲解。 鱼胶其实就是鱼鳔,晒干的鱼鳔。 然后毛鲿鱼是大鱼,能长一百多斤,鱼鳔很大,晒成的鱼胶珍贵。 他说之前送给钱进的鱼胶是当初从师傅家里拿的,晒了二三十年才成型,上次全给钱进了。 现在屋檐下剩下的鱼胶叫黄花筒,是鲈鱼鱼鳔晒成。 钱进当场心凉。 他不了解鱼胶价值,但知道鲈鱼的鱼胶肯定不值钱,因为27年有的是海鲈鱼! 刘旺财媳妇招呼他进屋坐。 钱进只好收拾心情先吃饭。 炊烟从干芦苇叶似的海草屋顶钻出来,被海风吹的卷曲,像扭秧歌的绸带。 铁锅里正爆炒蛤蜊,铲子敲得锅沿叮当响。 豁了口的粗瓷碗里堆着冒尖的虾酱,旁边笸箩里躺着咸鱼干。 就这样,渔家的滋味儿一下子出来了。 刘旺财笑眯眯的说:“今天中午给你好好弄点海货吃,你们城里人都爱这一口。” 菜肴已经准备了一上午,今天比招待支农突击队的时候还要丰盛。 八仙桌上放满了海鲜。 正所谓秋风起、蟹脚痒,不管淡水蟹还是海蟹,都到了好时候。 桌子上的红盖儿螃蟹都有钱进手掌那么大,八条腿齐全,一看就鲜活。 虾的个头不大,现在不是吃虾的好时候,但光流水滑,绝对也是鲜货。 刘旺财准备了一盆子海螺,大的小的都有,这玩意儿高蛋白,能壮阳补虚…… 已经是老熟人了,不需要客套话。 刘有余给添酒,刘旺财挥手:“来,干一杯!” 钱进放下酒杯开炫。 螃蟹开盖,里面蟹黄跟小孩手掌那么大,黄澄澄的冒着油: “没吃过这么肥的螃蟹!” 刘旺财指着刘有余:“咱会计先前特意去公社的码头挑的,远海船才能捞上来这样的肥螃蟹,咱队里的小船捞不上来。” 刘有余笑着摆摆手,他说:“咱刘家靠着的海太浅,确实不肥,但是有个滩涂很不错。” “怎么样,今天退大潮,小钱你待会吃完了去赶海转转?消消食嘛。” 钱进痛快的说:“好,我一直想赶海,没有这个机会,今天赶上了正好!” 中午免不了要喝酒,下午他要去拜访苏向红家里。 这样用赶海来醒醒酒也挺好的。 推杯换盏吃海鲜。 钱进松了好几次腰带。 最后吃饱喝足把酒杯一推、筷子一扔,刘旺财招呼他: “走,领你消消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