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岘要来开封办大事儿。 所以,走是不可能走的。 无视茶楼里因为自已而打成一团的两拨‘粉丝’,马车沿着御街,一路驶进开封府城。 中途路过州桥集市。 崔岘还让车夫帮忙,去买了一小坛冰镇酸梅浆,一只荷香叫花鸡,一份水晶藕鲊,一份冰碗烩三鲜。 买完吃食后,马车七拐八拐,进了一条民巷。 仆从老罗自清晨起,就不停走出院落,殷切站在门口向外张望。 东莱先生老神在道坐在正堂摇椅上,一边给自已扇风,一边嘲笑老罗:“人该到的时候,自然就会到的,瞧你那个不值钱的样子。” 老罗没有理会这话,只是惊喜道:“小公子来了!” 堂屋。 东莱先生‘嗖’的一下起身,急吼吼冲出院门,可巷子外空空如也,哪里有什么‘小公子’? 仆从老罗神情微妙的看着‘不值钱的’老爷。 东莱先生闹了个脸红,气呼呼转身往院子里走,嘴里絮叨道:“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刁仆欺主,实在可恶!” 他正抱怨着呢。 却听背后老罗再次惊喜道:“小公子,您来了?几个月不见,您清瘦了很多,但瞧着人也精神了许多!” 岂有此理! 骗老夫一次就算了,还想来第二次! 正当东莱先生准备生气的时候。 一道带着笑意的熟悉声音,从小院外传进来:“是谁欺负老师了?弟子帮您教训他。” 东莱先生微微一愣。 他着急忙慌转身,看向门口清瘦许多的小弟子,咧开嘴笑道:“我跟老罗开玩笑呢。” “平安到了就好,平安到了就好啊!快快进屋,外面热,莫要晒着。” 师徒二人五年多相处,这还是头一次,分别数月。 东莱先生嘴里说着‘让自家小雏鹰出去飞一飞’。 可心里也是会惦记担心的啊! 崔岘笑着走进来,先整理好衣衫,郑重给老师作揖礼。 ‘读万卷书’和‘行万里路’的区别,如今就能明显看出来。 相比于在南阳的时候,此刻的崔岘,瞧着精气神格外饱满。 虽因赶路而略显风尘仆仆,但眼睛亮亮的,周身是愈发自信肆意的神采气度。 显然。 这次‘说走就走的旅行’,他认识了很多人,也经历了一些事儿。 学识的积累,需要在南阳那方小院里,整整五年沉淀汲取。 但心境不一样。 走出去,便能得以成长。 东莱先生站在原地,受了徒弟一礼,满脸欣慰。 等看到崔岘拎着各种吃食进了正堂,他更是笑的合不拢嘴:“还是有徒弟好啊,知道惦记着老师。” “老罗做饭实在难吃,天又热,我最近都消瘦了很多。” 听闻这话的老罗:? 要不您先看看自已那张红光满面的圆脸呢,老爷? 跟消瘦搭边吗? 但碍于小公子在场,仆从老罗到底是默默忍住了。 正堂餐桌上。 除了老罗精心准备的饭菜,又添了几样崔岘买的吃食,一张桌子都快被摆满了。 尤其是那道荷叶叫花鸡,在童子鸡腹塞香菇、笋丁,裹新鲜荷叶糊泥烤制。 拍开泥壳后,鸡肉香、荷叶清甜香霎时散开,闻着便令人食欲大振。 再配上一碗冰镇酸梅浆。 那惬意滋味儿,绝了! 师徒二人将老罗强行拉上桌,三人一起舒坦开吃。 饭后。 老罗去收拾碗筷,给二人留出谈话的空间。 东莱先生靠在躺椅里,笑着说道:“本来为师只想着,让你出门历练一番。换个身份,一是安全,二是也能探探对手的虚实。” “结果还是低估了你的优秀程度,从孟津祥瑞、到救下萧震,干的事儿一件比一件厉害。” “甚至还跟圣上有了书信往来。” “莫说为师,怕是你师祖,听说你干的事儿以后,都得偷偷傻乐许久。” 崔岘闻也跟着笑:“都是老师教得好。” 啧。 这话,东莱先生可不敢苟同。 因为这普天之下,没有谁比他更了解,自家小徒弟的恐怖天资了。 但也正因为天资太恐怖,小徒弟即将要做的事情,就是东莱先生,都得打起十二万分的警惕心,来为其保驾护航。 想到这里,东莱先生神情严肃了许多,问道:“牡丹文会结束后,你在洛阳短暂闭关了一段时间。” “如何,捋清楚思路了吗?” 崔岘迟疑片刻,点点头:“有些思路了,但并不完整。弟子需要无数场辩经,思想碰撞,去做论证。需要实践,需要反复检验,最终才能将其锤炼出来。” 东莱先生闻,怔怔看着自已年轻的小徒弟,满心震撼。 14岁! 他才14岁啊! 别的少年,或许还在苦苦求学、逐梦科举。 但崔岘,已经计划着‘开宗立派’了! 这五年多以来,东莱先生在南阳崔宅院子里,跟小徒弟进行了成百数千场辩论。 作为崔岘的老师,他自然知晓小徒弟的想法和计划。 这真的很疯狂,也很大胆。 在一个儒家经学正统、掌控话语权的王朝,质疑经学,推行新的思想、学派……甚至比得罪东南豪强,都要恐怖无数倍。 但,作为老师,东莱先生一句劝阻的话都没有说。 历史的车轮,总是需要‘巨人’来推进。 人类的进步,本质就离不开每一次划时代的‘思想革新’。 尽管这样做,会引来重重危机,无数劫难。 可—— 危机与劫难,同样也是新思想诞生必须要经历的‘淬炼’啊! 东莱先生看向崔岘,用玩笑般的语气咧开嘴笑道:“你说,多年后,史书工笔上,后人评价我东莱,会不会嗤之以鼻,不屑嘲讽?” “这个东边来的先生,什么水平,也配给圣人做老师?” _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