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林薇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喉咙有些发紧。她在之前公司参与过不少项目,但作为主设计负责并全程跟进的?那个大项目“焕新”,名义上是她主设,但主管李明和总监孙凯的手伸得很长,她更像一个执行者!沟通?除了和内部设计团队开会,她几乎没有直接和甲方客户沟通的权力!方案反复?都是李明传达指令她修改!预算和时间?她根本就接触不到!
她的大脑飞速运转,努力想把那段经历包装得更“饱满”一些:“我在上一个项目‘焕新’品牌升级中负责了概念提案和视觉部分落地,参与了和项目组的多次讨论……”她的声音不由自主地加快,试图用“参与度”来替代核心的“主导经验”,显得有些慌乱,“遇到过客户对方案初始方向有疑虑的情况,我们通过内部脑暴和多次概念迭代,最终达成了共识……”
张总监一直安静地听着,但眉头已经不知不觉地微微蹙起。他轻轻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镜片后的目光仿佛能穿透林薇话语中精心修饰过的部分:“也就是说,项目沟通和核心矛盾协调的主要工作,是由你的上级负责主导的?你更像是执行端的主力?”
这话问得精准又冷酷。林薇的辩解戛然而止,脸上一阵阵发烫。她试图解释:“我……我能很好地理解客户需求和上级指令,确保执行到位……”但这话说出口,连她自己都觉得无比苍白无力。
张总监没有再看作品集了。他合上了那本承载着她心血和期望的册子,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流露出一种无形的疏离感。
“林小姐,”他的语气依旧平稳,但那份职业化的礼貌下,开始渗透出一种审视后得出的“不合适”的结论感,“你的设计作品展示了不错的潜力和审美基础。但我们要找的这个岗位,是希望能快速独立负责一些中小型项目的全流程,从对接客户需求、出方案、过审到落地跟进,都需要能独当一面的扛压能力。”他顿了顿,目光在她年轻、虽然尽力打扮但依旧难掩青涩和紧张的脸上停顿了一下,“你刚毕业一年多,可能更适合从更基础、流程更标准化、有资深带教的‘设计助理’岗位开始沉淀经验。我们这个位置,需要的是能立刻顶上去、有项目成熟经验的熟手。”
最后的判决书般的话语,每一个字都像钝刀子,缓慢地磨在心上。“潜力和基础”——好听的说法,翻译过来就是“稚嫩”。“不适合”——这才是核心。她拼尽全力展现出来的那点“基础”和“潜力”,在chiluo裸的“商业项目经验”这道硬门槛前,脆弱得不堪一击。
会议室里的冷气似乎更足了,林薇觉得那股寒意已经穿透了职业套裙的布料,直接冻进了骨头缝里。她努力维持着脸上的平静,但嘴唇已经完全失去了血色,放在膝盖上的手,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企图用那点微不足道的疼痛来压制住喉咙里涌起的苦涩和眼眶突如其来的热意。
“明白了,谢谢您的宝贵时间。”林薇听到自己的声音响起,僵硬得如同生锈的齿轮在摩擦。她站起身,脊梁挺得笔直,但只有她自己知道那根骨头在怎样地颤抖。
走出会议室,穿过前台明亮得有些刺眼的区域,走向电梯间。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又像踏在烧红的烙铁上。电梯门光亮的金属映出她自己苍白而故作镇定的脸。那精心描画的一丝不苟的发髻和妆容,此刻看上去像一个可悲的、试图扮演大人角色的孩子的拙劣伪装。
走进电梯,按下1层。金属门缓缓合拢,隔绝了那个冰冷疏离又对她宣判了“不够格”的世界。
电梯开始无声地下坠。
失重感袭来。林薇背靠着冰冷的轿厢壁,用力地、急促地吸了几口气,试图把那股翻涌而上的强烈委屈和不甘硬生生压回去。失败来得如此之快,如此精准地打击在她的要害上。不是因为方案不好看,不是因为能力不行(他们说她有“潜力”呢!),仅仅是因为——
太年轻。经验太少。
多么简单、直接、无可辩驳的理由。像一座冰山,冷硬地横亘在她试图开辟的新路上。电梯平滑运行带来的轻微眩晕感,和内心那股巨大的挫败感混合在一起,让她感到一阵生理性的恶心。
一楼到了。门打开。
门外是六月初带着热气的阳光和喧嚣的人世。林薇走了出去,阳光灼热地照在她身上,却丝毫驱散不了她骨头里渗透出来的寒意。她站在人流如织的写字楼门口,就像一个刚刚被推出赛场、茫然无措的失败者。手指还紧紧攥着那个装着简历和作品集的文件夹,指尖冰冷。
“潜力”……
这个词在她脑海里反复咀嚼,像一片沾了蜂蜜的玻璃,甜味散去后,只剩下割舌的锋利和苦涩。
不是努力不够,也不是作品不好。只是她熬过的那365天,在那位张总监,不,在这个残酷的商业世界里,还远远,远远不够被称之为“经验”。
一股深沉的、几乎要将她溺毙的沮丧,伴随着眼眶里再也无法控制的滚烫湿意,终于无声地、汹涌地蔓延开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