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莫渊明神色一正,颇有兴趣的看着眼前男子。
此等高手内力外放,怕是试探自己的武功,莫渊明当即做出回应。
沉喝一声,双脚画出半圆,衣袍噼啪作响,右手中指食指紧紧并拢,屏气以待。
「哼!」两股内力相碰,虽看不见火花,但其中更加凶险,稍有不慎,内功反噬,当场受伤。
多亏师傅顶在前方,运功抵抗,莫贯鸿、林冬身上威压大减,顿感心头轻松不少,大口呼吸新鲜空气。
莫渊明虽不是出身大宗大派,但赶尸之事需经历长途,跋山涉水,翻山越岭,一路更有猛兽毒虫相伴,因此他这些年练的一身根基了得,更有修行赶尸派独门功法,两人内力比拼丝毫不落下风。
只见那名中年男子缓缓睁开眼,缓缓站起,伸出手拍了拍掌「啪啪啪!」不时发出赞赏目光,说道「不愧是赶尸派掌门,年纪末入不惑,一身功力当可傲视群雄
了」说完,撤回威压,莫渊明也同时运气收回余劲。
「兄台赞谬了,我观兄台尚有实力,这番不过是试探我的实力,要论真刀鸣枪做上一场,我怕是不如兄台」莫贯鸿道。
居然能如此轻易撤回威势,且气息收放自如,宛如驱动手臂,非一般人可以做到。
「哈哈,彼此彼此」两人相视一笑,相互却清楚的很,刚才的内力对抗只是试探,双方都没有使出全力。
莫渊明从怀中掏出委托信,望向眼前中年人,拱手做揖,「想必阁下便是青云门掌门令山河,赶尸派莫渊明有礼」「莫掌门,不用客气,请坐」令山河指向地上几个蒲团坐席,示意三人坐下。
「不知令门主,要我赶尸派送何人尸体归乡呢?你也知道我们赶尸的规矩,按照尸体生前身份,行程路数,估算价钱」莫渊明此前为了接这趟生意,不远万里从湘西赶来,身上盘缠早已用光,甚至还倒贴了些积蓄,也不怪他如此心急赶尸之事。
令山河哈哈一笑,端起手上茶壶,为莫渊明倒茶,沉吟片刻,只字不提赶尸委托。
「莫非令门主有何难言之隐?」莫渊明问道。
令山河摇了摇头,依旧不言,目光却放在莫渊明身后两个徒弟身上,莫渊明顺着令山河的目光转头一看,顿时恍然大悟,「令门主,但说无妨,这年纪十五六的少年是我的儿子,另一位年纪稍小的,则是我挚友遗孤,两人自出生襁褓之时,我便养育,是自家人,大可放心」即使莫渊明信誓旦旦,胸有成竹,但令山河还一语不发,看着茶杯之上的腾腾热气,无声叹息。
「难道令门主寄我委托信,相助赶尸,只为消遣我?」莫渊明首见愠色,将桌上茶水推远,莫贯鸿、林冬也是诧异,第一次看见师傅在常人面前失态。
若是平常莫渊明定不会如此沉不住气,只是太平盛世的年头,不像战乱年代,少有旅人客死他乡,赶尸生意受此影响,异常惨淡,莫渊明这段时间为了生计之事可谓是忙的焦头烂额。
青云门家大业大,花重金请莫渊明做事,这单若成,少说也能在三五年间衣食无忧。
令山河仔细看着莫渊明,似乎做出一个重大决定,叹气道「在说赶尸之事前,我想先说一事」总算试探出口风,生意并没有黄掉,莫渊明也为刚才失态感到不好意思,拿起茶杯,细细品尝。
「就在前几日,西尸老魔追踪苏家小姐,文家公子,我虽派人前去接应,可惜还是让那老魔先人一步,得了手,我门弟子赶到时,两人皆被掳走了」在青
云门眼皮底下掳走人,难怪令山河脸上愁云密布,想来苏文两大家族没少给令山河施压。
莫渊明正品着茶水,听到西尸老魔的名字时,眼中精芒一闪而过。
「西尸老魔,驭尸门座下四大长老之一,有趣,还请令门主详细说明」令山河接着说道「苏家小姐,文家公子被捉,谁不知西尸老魔的恶行,得到消息的苏文两家炸开了锅,派出族内高手,我率领几名弟子前去相助,这驭尸门四大长老来了三位,分别是西尸,北尸,南尸,虽然我不惧其中一人,但三人联手,却能与我相抗衡。
战况焦灼之时,没想到在江湖上消失已久的邪宗人马突然出现,打得我们措手不及,虽然我方及时调整状态,与他们打得旗鼓相当,有来有回,但救回苏文二人也宣告失败,西尸重伤而逃,我也被那南尸毒伤」「没想到居然有此等大事发生,这看似平静的江湖实则暗流涌动啊」莫渊明心想,心里不由深叹令山河实力之高深,很难想象刚才他是中毒功力受损的状态。
莫渊明仔细揣摩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却是又忧又喜,忧的是,江湖起风波,乱世难安平;喜的是,生死寻常见,赶尸有门生。
莫渊明神情不变,不动声色的问道「不知令门主要我送哪位弟子回归故里?」「不是弟子」令山河摇了摇头。
「那是?」莫渊明疑惑不解,按理说也是为那场大战阵亡的弟子送行,但瞧见令山河颜色,似乎有着不可说的隐情。
「出来吧,清儿」令山河向洞府某处说道,从洞府一处中缓缓走出一名风姿绰约的少妇,乌黑亮丽的头发盘成一个美丽的妇人发髻,彰显着她已嫁为人妻的事实,白皙的肌肤格外显眼,眉间少许愁容也掩盖不住她出尘脱俗的绝色容颜。
莫贯鸿、林冬血气方刚的少年,只是一眼便窒息住了,双目视线说什么也不肯从端庄典雅的少妇身上挪开。
这青云门什么神仙地方,美若天仙的仙子层出不穷,一个接一个。
「难道尊夫人就是十年前赫赫有名的绣雅阁奇女,慕清喻!」莫渊明连忙起身,神色稍变。
绣雅阁行事神秘,而且只招女弟子,其中秘密让人好奇,其间有人女扮男装想探入其中,却被抓获,因此断了性命。
就在十年前,一名自称出自绣雅阁的奇女子,挑战武林豪杰,一手清玉剑,配合绣雅阁独门心法,打得众人抬不起头,最后还是一名青云门的弟子出手才挽回些许颜面。
没想到那名青年就是令山河,更料想不到,此战过后,两人结成朋友,一路扶持相伴,日久生情,竟结成姻缘。
由于慕清喻出的风头太大了,即便是赶尸派这种游离在江湖边缘的小宗小派也知道她的大名,待她与令山河一战之后,两人在江湖上销声匿迹,直到令山河担任青云门掌门,慕清喻却如同失踪般,原来是嫁入青云门,只是不知绣雅阁那边如何应对。
慕清喻来到令山河身旁,一脸慈爱用右手爱抚的微微隆起的肚子,含情脉脉的看向令山河,说道「夫君……」「清儿……」看着两人含情脉脉,莫渊明不由感叹,想不到原本叱吒武林的江湖奇女子,婚后却是这般温柔细腻。
令山河看了看三人,也知现在不是夫妻调情的时刻,咳嗽两声,说道「既然莫掌门知道娘子的身份,我便开门见山,这次赶尸的对象正是我的夫人,慕清喻!」莫渊明有些愣住了,不明所以,这赶尸只有驱赶死人的,哪有对付活人的买卖,还有眼前少妇脸色温润如玉,气质极佳,丝毫没有重病快死的迹象。
「令门主莫要打趣我了,这种活人当死的生意实在没接过」莫渊明摆手说道。
「莫掌门,不要拒绝,咳咳……」令山河旧伤发作,一口毒血自口中吐出,在地上散发出阵阵恶臭和瘆人绿色。
慕清喻连忙运功,气贯令山河经脉,疏通活血,暂且将这毒伤压下。
令山河望向莫渊明,说道「我已得到消息,邪宗人马与驭尸门之人,准备明日攻上我青云门,若是我没受这毒伤,这些宵小之辈自是没放在眼里,可惜的是我夫人身怀六甲,一身精气皆在这尚末出生的胎儿身上,功力不如以往,不然我夫妻俩联手有何惧哉!」有一口毒血吐出,但令山河的脸色较之方才已经好了不少。
「夫君,切莫说话,你的伤要紧」慕清喻拿出手帕,一脸心疼,轻轻擦去令山河头上冷汗。
令山河摆手表示无妨,「南尸的尸毒虽是厉害,但压制不住我多久,纯阳真法我已炼至第九重,毒素早已被我逼出,只是现在还有些余毒末出,这口毒血吐出感觉好多了」莫渊明差不多懂了令山河的意思了,战火将来,邪宗与驭尸门携手来袭,令山河借助青云门众弟子和护山大阵尚且可以一拼,只是那时人多手杂,战事胶着,无法顾及妻子安危,为了稳妥起见,令山河请莫渊明前来,以赶尸的名义偷偷将慕清喻转移出去,这样令山河方可放手一搏。
见莫渊明明白自己的意思,令山河强撑内伤,施抱拳礼。
「莫掌门可否应允,以赶尸为由,送我夫人与尚末出生的孩儿至绣雅阁」「没想到我赶尸派居然有一天要做假事,罢了罢了,看在银子的份上,就当不知此事」莫渊明沉吟片刻,虽然对于令山河说话,心有不满,此事如果传出去,怕是有不好的影响,但看在青云门所允诺的报酬丰厚,而且此事若成,救下慕清喻和令山河也是为武林做了一件好事,莫渊明还是点了点头。
令山河、慕清喻见莫渊明首肯,两人大喜,紧紧的依偎在一起。
「如此甚好,我这就吩咐门下之人准备相关事宜,莫兄可在一旁指导」令山河道。
「那边恭敬不如从命了」莫渊明吩咐两名弟子前去协助青云门弟子,莫贯鸿、林冬对照清单一一安排,赶尸派虽然不是什么大宗大门,但祖宗传下的规矩不能坏。
首先便是为死尸准备衣装服饰,统一采用白身灰底,头戴斗笠沙蓬,防止蚊虫叮咬,以防邪宗之人看出端倪,莫渊明准备假戏真做,与令山河商量,青云门的几位弟子被选中当作尸体,没想到的是之前为他们引路的仙女姐姐居然也在其中,两人干活瞬间变的积极起来。
穿上赶尸服,莫贯鸿将辰砂置于弟子的脑门心、背膛心、胸膛心窝、左右手板心、脚掌心等七处,每处以一道神符压住,然后用五色布条绑紧。
相传,此七处是七窍出入之所,以辰砂神符封住是为了留住死者的七魄。
本来还是要一些辰砂塞入死尸口鼻眼中,但情况特殊,这一步便省略过去。
最后由林冬给众弟子的脖颈、门面沾上朱砂,贴上道符,戴上事先准备好的粽叶斗笠,封面而戴,笔直的站在一排。
忙忙碌碌,不知不觉间已经到来第二天清晨,日光不似正午毒辣,薄薄的雾水晨气令人格外舒服,温度事宜,青云山巅紫阳之气横贯,正是一天中最好修行的时刻。
「师傅,已经准备好了」莫贯鸿对莫渊明说道。
「嗯」莫渊明点了点头,喝尽这最后一点凉茶,向令山河告别后,来到青云门山门前,莫贯鸿、林冬与伪装成死尸的青云门众弟子摆列整齐,就等莫渊明发布施令。
「起!」莫渊明走在最前头,一边敲打着阴锣,手持摄魂铃叮当作响,腰间别着纸钱,领着尸体向前走。
莫贯鸿则在队伍后方,起身施法令尸体全都站立起来,一路上,可照看尸首,虽然这些人是活人,但必要的仪式还是得做过一场。
林冬手持着道灯,撒着纸钱,口说吟诵着正是文大人的正气歌。
「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
下则为河岳,上则为日星。
于人曰浩然,沛乎塞苍冥。
皇路当清夷,含和吐明庭。
时穷节乃见,一一垂丹青。
在齐太史简,在晋董狐笔。
在秦张良椎,在汉苏武节。
为严将军头,为嵇侍中血。
为张睢阳齿,为颜常山舌。
或为辽东帽,清操厉冰雪。
或为出师表,鬼神泣壮烈。
或为渡江楫,慷慨吞胡羯。
或为击贼笏,逆竖头破裂。
是气所磅礴,凛烈万古存。
当其贯日月,生死安足论。
地维赖以立,天柱赖以尊。
三纲实系命,道义为之根。
嗟予遘阳九,隶也实不力。
楚囚缨其冠,传车送穷北。
鼎镬甘如饴,求之不可得。
阴房阗鬼火,春院閟天黑。
牛骥同一皂,鸡栖凤凰食。
一朝蒙雾露,分作沟中瘠。
如此再寒暑,百沴自辟易。
嗟哉沮洳场,为我安乐国。
岂有他缪巧,阴阳不能贼。
顾此耿耿在,仰视浮云白。
悠悠我心悲,苍天曷有极。
哲人日已远,典刑在夙昔。
风檐展书读,古道照颜色」吟诵响亮,送亡魂归故乡;驱赶尸人,历沧海经风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