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然马车内烧着碳火,但扑面而来的凛冽与冷肃却压抑不住。 若是不论身形与轮廓,他还是与八年前的那个少年如出一辙,辛宜想。 马车轻晃着开始启程,终将辛宜拉回现实。 季桓早已放下了书卷,目光沉沉地打量着她。 辛宜察觉到对面那道毫不避讳的直白目光,心下如小鹿乱撞,连忙垂下长睫,任男人端详。 尽管不可置信,但四周哒哒的马蹄声还是表明了,她此刻正与季桓同乘一辆马车。 “如今什么时辰了?”良久,季桓才淡淡开口。 “约摸……辰时正……”辛宜抬眼看着他,思量片刻道。 “你也知此刻是辰时正。”男人声音愈发沉重。 “夫君,可是妾身哪里做得不妥?”辛宜也察觉了此刻季桓话语里的古怪来,急忙问道。 “我昨日可曾说过,今日卯时三刻出发。”季桓依旧淡淡打量着面前的女子。 此刻辛宜面前的红晕与羞涩尽数退去,细长的黛眉紧紧蹙起,有些急促抬眸道: “妾身以为郎君还在府内,故而——” “辛氏,莫要顾左右而言他。” 想起方才钟栎过来禀报,辛氏姗姗来迟,令府中众人等她一人的事,季桓面色凝重,深深地打量着她。 “辛违和宋雍便是这般教你规矩的吗?” 如此做派,季桓不由得怀疑,她是否故意为了某些阴私而拖延时间。 当下最好的做法,便是将人揪至眼皮子底下,看她还如何与外界传递消息。 季桓这话说得莫名其妙,辛宜一时摸不到头脑。 刹那间,昨日纱帐后的咳嗽声蓦然转入耳畔 。辛宜登时睁大眼眸,当即反应过来。 她是从崔节那里接的单子! 而季府上得力的婆子管事,多半都被崔节收买。 这样一来,仲闻阁就算传来什么消息,也不一定能立即到她那里。 看来崔节就算病着,也还是不愿她将此事办好。 于崔节而言,自嫁进季氏两年,便一直掌管中馈,大权在握。这期间能捞的油水自是不少。 若有朝一日她接过中馈之权,那崔节先前的努力都付之东流,甚至还可能面临被她查账的风险。 无论如何,她顺利接过中馈,于崔节而言百害而无一利。 竟又莫名被崔节摆了一道,辛宜有些懊恼,同时期待地看向季桓道。 “妾身……并未得到夫君的消息,以为夫君还未至,是以在此等候夫君……” 她才从崔节那儿接手这些事,季桓会不会怜惜她的处境不易? 然而下一瞬,听到季桓的话时,辛宜眉心突地一跳。 “这是要将过错推到二房和下人身上了。”季桓面色阴沉,语气不善。 没有质疑,季桓便直接断定是她诬陷崔节和府中下人? 季桓怎么会如此想她!难道连再门外等候他,于他而言也是错吗? 辛宜不知自己还当再说什么,一时间鼻尖泛酸,泪珠盈眶。 “今日之事我且不与你深究。” “你径自反省就是,往后这等上不得台面的事莫要再做,否则辱没我季氏门风,平白遭人笑话。” 说罢,季桓将杯盏放在桌案上,继续垂眸看向卷册。 莫名受了委屈,又被季桓冤枉,辛宜眼底湿润,滚下两行清泪。 可听到季桓最后一句话时,她坠地的心忽地又重新腾起。 季氏门风? 夫君这是愿意将她当成季氏中人看待了? 第8章 但愿她这个弟妇,能有一个善终…… 心中的秤杆随着季桓的一言一语升降起伏。 辛宜觉得自己方才莫名恍惚了瞬,竟然还顺着季桓的话点了点头。 如此,不是承认了方才自己污蔑崔节吗? 辛宜顿时有些气馁,悄悄抬眼看向季桓,却见他依旧垂眸看向卷册,心下不由得愈发凌乱。 可转念一想,辛宜不禁苦笑起来。 季桓误会她也不是一天两天,一次两次了? 自她嫁进季府,不是被包括季桓在内的季氏所有人认为是别有用心吗? 这件事,因为涉及到义父,她根本解释不得。 不过眼下能和季桓同乘一两马车,也是极好。 这样单独二人相处的时光,于她和季桓而言,除了那夜在仲闻阁外,几乎是没有的。 马车依旧在晃悠悠地缓行,辛宜竟觉得在这一刻,时光当真是快极了。 快到她闭眸再睁眼间,已经到了半山腰处。 网?阯?发?b?u?y?e?ì???μ???ē?n?Ⅱ??????5?????ō?? 由于道路泥泞,马车换成了软轿。 为防止弄脏衣裙,众人的马车下皆铺了一层厚厚的稻草,稻草上又盖着一层松江白棉布,径直铺到每架马车对面的软轿上。 季桓和季珺等男子则骑马上前。 辛宜下了马车,抬眼望去,这才发现抬轿的轿夫个个魁梧高大,蜂腰猿臂,与两旁的黑衣侍卫别无二致。 虽然诧异,但知这定是季桓的主意,辛宜也未深究,遂而上了软轿。 一路无事发生,巳时末便行至净云寺。 好在未耽误时辰,寺内的法事终于午时三刻开始。 身为季桓的妻,辛宜理所应当认为自己该与他一同祭拜卢夫人。 对此,季桓没有制止。辛宜就在他身后的蒲团上跪坐着上香叩首。 一旁的季氏族人虽面色古怪,可也不得不随着季桓祭拜卢夫人。 法事持续了两个时辰,由净云寺的衷慧法师主持,替已故的卢夫人颂经超度,满愿升天。 此间事了,季桓则要带着季氏儿郎去天梧山的季氏祁陵,将卢氏的遗骸重新埋下。 这些事情,女眷不再适宜露面。辛宜这个季氏宗妇便要开始安置众人夜宿的厢房事宜。 季氏本枝人丁稀少,且此次又随着季桓去了祁陵。 为了便宜,辛宜就将本家的厢房安置在了祁陵附近的天水庵。 其余的旁支则随着他们选择。 倒只有一点,除了禄苍庵。 令辛宜诧异的是,天梧山上寺庙庵堂如此多。倒还真没有人选择禄苍庵。 季氏的护卫将半座山头都防御了起来,倒也不必担忧夜宿安危。 布置完这一切后,天色渐渐暗淡了下来。四周起了水雾,笼罩得山间越发潮湿。 季夫人不愿再迁动,遂留在了净云寺。而季珺和季桓还未归来。 吃过素斋后,辛宜有些闷,就近带着素听素问在天水庵四处走动。 “山上也有白山茶吗?”行至一处不起眼的角落,辛宜抬眼就看见了花池中盛开的白山茶。 昨夜山上落了雨,此处的白山茶竟然无事,辛宜暗暗诧异。 “夫人若是喜欢,打这出去,那有好大一片山茶园。”正在打水的老妪停了下来,指着洞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