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容烟原本以为魏祁会依旧带着她回宫,没想到却带她去了行宫里。 深夜里才到的行宫,席容烟在马车上早都昏昏欲睡了,这会儿到了地方,巴不得一沾床便睡。 魏祁看着席容烟神情,在马车上与他闹别扭一整天没有他说话,又犟着不愿意躺下去睡一会儿,是极少见到席容烟这么犟的时候。 他又顿了一下,‘想着或许过几天就好了。 去牵她的手依旧被她打开,魏祁也不强求,走在她前面。 早有人提前过来安排好了一切,席容烟一去寝房,浴桶里早已放好了水。 魏祁在另一间屋子里沐浴完坐在床边等着席容烟出来,只是等来的依旧是一张冷清清的脸。 席容烟看了眼魏祁,见着他坐在床榻边,直接就往外头走。 魏祁一愣,起身拉住她手腕问:“这时候你还要去哪儿。” 席容烟看向魏祁:\"皇上睡在这儿,我便睡别处去,\" 昨夜席容烟让魏祁睡在身边,是因为那是在外头搭的帐篷,估计也没别的地方,现在这里是行宫,最不缺的就是睡觉的屋子。 旁边的侍女被席容烟的话吓了吓,传说中得宠的宸妃娘娘,私底下也敢这么与皇上说话么。 她们面面相觑之后又忙轻轻的退到外头,生怕听了不该听的,看到了不该看的。 魏祁脸色阴下去,看着席容烟:“你是朕的人,你不与朕睡在一处?” 席容烟早就破罐破摔了,她在晃动的烛火中看着魏祁:“我为什么进宫,难道皇上不知道么?” 魏祁的脸色一沉。 他看着席容烟的眼眸,静静的映着烛光,却比任何时候都要认真的在质问他。 即便他的确用了手段,魏祁也并不觉得那有什么。 他只当席容烟因为还没放下过去的事情在怪他,他抿了抿唇,对她稍作退步:“朕不碰你。” 漂亮的丹青眉目,此刻眼里却漾着淡淡嘲讽:“即便皇上要对我做什么,我能拒绝么?” “皇上不是想做什么便做什么么?” “你从前不也将我囚禁在宫殿里,不让我出去么。” 冷冷清清的语气就如软刀子往身上扎。 魏祁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不与席容烟计较,他皱眉,握着她的手往床榻上走:“这时候是深夜了,有什么明日再说。” “现在早点休息。” “你现在讨厌朕,朕不挨着你行不行?” 席容烟看了眼魏祁,眼里依旧讽刺。 无声的沉默抗拒才是最伤人的。 特别是席容烟又提起了从前的事。 若是提起前世,魏祁就知道自己是千万般对不住她的,她一旦开口,便会片甲不留,毫无底气。 魏祁败下阵来,在昏黄烛火中看着柔弱又坚韧的人:“你睡这儿,朕睡隔间。” 席容烟便低头看向魏祁紧紧握在她手腕上的手指。 魏祁抿了抿唇松开手,又深深看席容烟一眼,转身走了出去。 伺候在外间的高义看魏祁往茶室休息的小榻去,先还不明所以,直到看到魏祁一脸沉黑的躺下去,才吓了一跳的忙跟上去问:“陛下是觉得寝屋的床榻睡着不舒服?” 魏祁翻了个身,懒得理会高义。 月余没见的人,现在想要同床共枕也不行了。 也不知道席容烟这场闹脾气,到底要多久才会过去。 原本还想哄一哄与她亲近,早成了泡影。 高义看着那张不大的小榻,皇上睡在上头着实看起来还有点可怜,那小榻也着实窄了一些。 他也不知道皇上和宸妃娘娘之间到底出了什么事,但看样子像是被宸妃娘娘赶出来了一样…… 但就算是这样,但又何必偏要睡在这儿受罪呢。 虽说看着皇上的脸色不好,高义还是颤颤巍巍的开口:“不远处的漱石居也收拾好了,要不陛下往那儿去就寝吧。” 高义才刚说完话,脚边便砸过来一只茶盏,冷冷的一声滚出去,让高义连忙连滚带爬的往外头走。 生怕皇上在宸妃娘娘那儿受的气,全撒在他身上。 这头席容烟听着隔壁的动静,躺在床榻神色不变。 知道自己逃脱不了魏祁的掌控,她就随心所欲的来,总之是互相折磨。 她不否认魏祁对她的一些好,但是魏祁始终都没有意识到过,他对她从来都是步步紧逼和掠夺。 就如这一次,他切断她的后路逼着她,从来都没有问过她愿不愿意。 任何时候,他都没问过她愿不愿。 他的喜欢,是一意孤行,她的感受并不在他思考的范围中,又或许是他根本不在意。 就如他不在意一条人命,轻飘飘的一句死人,就将一切都翻过去。 他更觉得,他得到了她,她就应该听话,应该顺从,应该认命。 反抗便是忤逆他,不知好歹。 甚至连身边许多人也这般觉得。 倒是蹲在床边的宝珠被吓得心肝乱颤,白着脸看向席容烟:“听着动静,皇上好似生气了。” 席容烟安慰宝珠自己去睡,都这样了,她也不怕魏祁会不会生气。 宝珠眼里依旧带着担心,将皇上赶出屋子不让上榻,这怕是传出去了都没人信。 宝珠心惊胆战的,席容烟却是一夜睡得大好。 醒来的时候光线刺目,负责晨起的侍女早就站在了一边等候了。 席容烟没看到魏祁的身影,她也没有问,梳洗穿戴完又去用早膳。 倒是用完早膳的时候,高义十分殷勤的抱着两只小野兔过来往席容烟面前送去:“这是陛下早上为宸妃娘娘抓的小野兔,说是拿来给您逗趣儿的。” 席容烟往高义怀里看去,不大的小野兔才手掌大,毛茸茸的确是可爱的紧的,可一看就还小,不由问:“母兔呢?” 高义一愣。 又见席容烟脸色淡淡的摆手:“还请高公公送它们回去吧。” 高义想说母兔都被陛下射死了。 今早皇上天不亮就阴沉着脸去打猎,想来还是心头有郁气往外发泄,逮着只兔子也要一窝端。 要不是他说那兔子可以给宸妃娘娘讨讨欢心,估计也是箭下亡魂了。 可是这会儿这话他不敢说,连忙应是,又往皇上那里去回话。 魏祁在书房内皱眉处理着这两日积压下的折子,眼神一瞟,就见着高义怀里的兔子,显然席容烟没要。 又将冷冷的目光放在高义身上。 高义被魏祁看得浑身发冷,跪下去不敢说话。 魏祁又冷笑一声:“想法子让她高兴,不然朕回不了寝屋睡,你晚上也跪着睡在旁边。” 高义心头六月飘雪,脸上半点不敢表现出来,连连应是。 只是陛下都讨好不了的人,他又有什么法子。 这会儿退出去又赶紧让人去给他坐两副厚厚的护膝来,不然这双腿真受不住。 席容烟在午膳的时候才见到魏祁。 此时席容烟正靠在小榻上看书,看到魏祁过来,垂着的眼眸连抬起往他身上看一眼都不曾。 从昨夜宸妃娘娘将皇上赶去旁屋睡后,屋内伺候的侍女见到宸妃没有起身迎接皇上,居然半点诧异也没有,都默契的退到了角落处去,生怕看见了什么。 魏祁沉默的过去席容烟身边的椅子上坐下,往席容烟手上的书看去一眼,见她在看地志,脸色就是一黑,伸手将席容烟手上的书拿了过来,扔到了一边的桌上。 席容烟转头瞪向魏祁:“你又做什么。” 魏祁抿着唇,沉黑的眼眸看着席容烟:“还想着跑?” 席容烟侧过身去,赌气般低低的声音传来:“皇上说笑了,我怎么敢跑,跑了我身边的人皇上不是都要杀了。” 魏祁看着席容烟的背影,也不知道这回回来怎么脾气变得这么大。 他伸手想落在那翠色背影上,犹豫几许还是又收回手。 他看着席容烟没有钗饰的素素挽起的黑发,浑身除了手上的镯子,再没其他妆点。 素素净净,洗尽铅华,却更冷清了。 八月明亮的光线从窗外投进来,浮光落在席容烟身上,她手上的浮金团扇起起伏伏,一如魏祁此刻难得起伏的心。 他又道:“朕可以带你出去听听戏。” 高义今日提醒的也没错,席容烟想走,她离开皇宫不愿回去,或许也是太闷了。 这月余席容烟在外头虽然受苦,但却仍旧没想过回来,他开始反思,是不是自己真的束缚她太紧,没有给过她自由。 他低低的声音难得的带着丝讨好,换来的也是席容烟略带着讥讽的声音:“皇上不怕我跑了?” “我可不敢惹皇上猜疑。” 魏祁沉眸,又皱紧眉头。 他倒是知道席容烟在气头上,席容烟将她在广陵遇到的事情全算在他头上,其实也没算怪错了,自己也的确不讲理,用这种方式在逼她。 这时候与她说理吵架只会适得其反,魏祁也没生气,只道:“这里燥热,我带你去凉殿里用膳。” 说着魏祁起身走到席容烟面前,坐在她的小榻上低头看她:“与朕置气也罢,但没必要不用膳。” 席容烟依旧没看魏祁,她撑着头,目光落在旁边小几上的冰裂纹耳瓶上,余光扫过魏祁身上的黑袍一眼,又垂下目光。 不得不承认,这一世的魏祁真的变了许多。 前世的魏祁很少有这样温和退让的时候,他更多的是威胁胁迫她。 他要做的事情必然要做到,无论你怎么反抗也无用。 她不语,却是从小榻上撑着坐了起来。 两人一前一后的走,魏祁走在前头,顿住步子看着离自己三步的远的人。 就跟小孩子闹脾气似的,你顿住步子,她也不走了。 魏祁扯了扯唇角,掩盖住涌出的无奈,又继续往前。 才走近凉殿,就能够听到哗哗的水声。 凉殿外是引的外头的活水,再有一个极大的水车,水车将水洒在屋顶上,水滴便哗哗从屋檐下落下,便如下雨一般,一入内就极凉爽。 席容烟也没想到里头这样清凉,看向窗外如丝雨幕,心也更静了。 魏祁带着席容烟用膳,用膳时他往席容烟碗中夹了她喜欢的菜,都被席容烟给扒到了一边,直到最后也不吃。 魏祁默默看着,又看着席容烟垂眸用膳的模样。 唯一让他欣慰的是,席容烟倒没有因为与他置气没怎么吃,相反,她吃的津津有味,比从前吃的更多了。 到底是吃过了苦,如今也不怎么挑食了。 下午魏祁依旧忙碌,留着席容烟在凉殿里。 他走的时候对着席容烟低低道:“朕过两天就多陪你一会儿。” 席容烟巴不得他快走,低头扯着花瓣扔在池子里,依旧不回答。 魏祁默默看着人侧脸半晌,如今连碰她一片衣角她都要嫌弃的躲开,心里想了无数哄她的法子,好似都哄不好一样。 他无声的起身,走到帘子处也没有见到席容烟回头往他身上看看,又沉了眸子离开。 到了夜里的时候,魏祁手上端着冰镇琥珀荔枝糕来,进屋的时候却发觉席容烟竟睡了。 这些日他的确很忙,忠靖候府的事情也要在这几日处理好,但再忙也没有太晚过来,这时候还不到戌时,以往席容烟入睡的没有这么早。 他轻手轻脚走到床榻前,看着昏暗的灯火下的人,腰上盖了件薄缠丝,发丝落在枕上,但并不是散开的。 他目光又落到席容烟侧脸上,依稀可以看到她的长睫在轻颤。 最后又将目光落到枕下露出一角的书册上。 是他中午拿走的书,他从枕下拖出来,那是金陵。 他记得席容烟在广陵就打算去金陵的。 他抿抿唇,将书册放在一边,沉默的看了席容烟半晌。 他知道她是醒着的,不过他来了便睡了。 魏祁强忍着心头那一股郁燥气,将手覆在了席容烟的腰上。 他将人翻了过来,席容烟依旧闭着眼睛,总之就是不愿看他一眼。 这两日将他视为无物,视为空气,偏又不能拿她怎样,不然她说出来的话也能将人气死。 他知道对她有亏欠,但席容烟这般不开口,不看他,他倒是宁愿她闹一闹了。 魏祁坐在床榻边低头:“你想去金陵?你要是想去,等这阵子忙完了,朕带你南下巡游。” _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