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驿巷，网吧一条街。 陈延森坐在电脑前，滑动滑鼠，在输入框里敲出一串字符，按下回车。 「嘿，这页面UI真古早，猛一看还以为是盗版货。」 陈延森盯着阿狸芭芭的网页，笑着吐槽道。 同时不忘在桌面上新建一个表格文件，然后在第一行依次填写每一列的名称：品牌/型号/存储容量/屏幕尺寸/屏幕解析度/电池容量/续航时间/支持格式/附加功能/进货价/最少进货量等。 接下来的事情可就简单多了！ 只需按照MP3和MP4的销量降序，把相关信息一一统计入表，再筛选出最优的产品和供货商。 当然，这只是初选。 最终还得通过沟通谈判，拿到最合适的供货价和结算方式后，才能锚定最终的供货商人选。 一个小时后，留在表格里的候选项只剩七个。 陈延森轻轻地舒了一口气，打算先去吧台买瓶水，刚要起身，才发现原本守在金字塔打僵尸的王子豪，正满脸惊讶地望着他。 眼睛里的情绪复杂极了！ 「都他妈的奸商啊！这款MP4，跟我之前389买的一模一样，老子软磨硬泡，才便宜了十块钱，原来进货价只要140。」 王子豪双拳捶胸，痛得心如刀绞。 鬼知道他这笔钱，攒得有多艰难！ 「这是工厂用来忽悠散客的售价，实际批发价只会更低。」 陈延森根据他的经验，又狠狠插了一刀。 「卧槽！」 王子豪彻底麻了，只想回家拎把菜刀，砍死那个奸商。 陈延森也不管他，径直走向吧台旁的冰柜，拿了两瓶冰泉水。 等他结帐回来时，王子豪已经冷静下来。 「所以，你打算倒卖MP3和MP4？」 「嗯。」 「可是一中丶二中和三中全都放假了，我们卖给谁？」 「子任先生说过，广阔的农村天地大有可为，春申附近有22个乡镇，哪怕一个集市只卖100台MP3和20台MP4，你算算我们能赚多少钱？」 陈延森说完，随手拧开一瓶矿泉水，一口气干掉三分之一。 随着八月临近，天气越来越热，狗日的网吧老板，为了节省电费，吹着空调都能出汗。 活该他后来倒闭！ 「森哥，你刚刚说的是我们，所以肯定会带我一起赚钱吧？」 王子豪舔着脸，满是谄媚之色。 「糊涂！你该叫我什麽？」 陈延森拍了拍王子豪的肩膀，嘴角勾起一抹贱笑，一副『你应该明白』的表情。 「义父在上，儿从此后跟定义父！」 王子豪厚着脸皮，双手抱拳，贼熟练地拜了下去。 「吾儿快快请起。」 陈延森『嘿嘿』一笑，顺势托起好大儿的胳膊。 「但我们没本钱啊！」 王子豪『啪』地一声，拍了一下脑门，略显急躁地提醒道。 陈延森的表格他看了，起批量最低的一家工厂也要3台，两人全身家当，都不够进几台货，怎麽倒卖？ 「钱的事我来搞定。」 陈延森的信心十足。 他在和王子豪碰头之前，就去银行柜机查过银行卡馀额，拿来备货绰绰有馀。 「你该不会是想偷陈叔叔的钱吧？」 王子豪眼睛一转，瞬间明白了他的信心来源。 「父子间的事情怎麽能叫偷呢？」 陈延森没打算瞒他，坦然相告。 毕竟王子豪又不是傻子，届时根据货品总量，对方可以轻松地计算出进货金额。 「要不，这个钱咱不挣了？」 王子豪小心翼翼道。 尽管计划看上去没问题，但做生意怎麽可能零风险。 一旦被发现，陈延森就得被他爸吊起来打。 「不挣钱你养我？」 陈延森白了他一眼，没好气道。 男人不可一日无钱，手里没个几千万傍身，吃个鲍鱼都没底气。 「也不是不行。」 王子豪咧嘴一笑，低头『羞涩』道。 「混犊子！两件事，第一，明天拿两千块给我，这生意算你一股；第二，帮我找个仓库，要求不高，有个二十立方就成。」 陈延森摆摆手，一本正经地交待道。 「额，可我全身上下只有两百元。」 王子豪翻了翻口袋，一脸无奈道。 「亲兄弟明算帐，你有本金，我当你入股，你要是没有，跟着我干，一天给你一百报酬，两条路你自己选。」 陈延森一点不客气道。 两人是好友不错，但他又不是王子豪亲爹，机会他给了，也要看对方能不能抓住。 「好，我明白了。」 王子豪张了张嘴，脸色略显尴尬，想说什麽又忍住了，最后重重地点头应下。 他虽理解陈延森的意思，但却接受不了如此直白的话。 陈延森见状笑笑，也不去管他。 年轻人脸皮薄，若是能自己想通，将来不管做生意还是人情世故，都能再上一个台阶。 「老板您好，我是州来服装厂的采购总监，计划采买10000台MP3和3000台MP4，能否给一个专属报价？」 陈延森扭过头，在键盘上敲出一行字，接着把这段话复制黏贴，一口气发给了七家供货商。 州来服装厂的确存在，但这年头，三线以下的小镇企业，主要依靠周边的线下订单，压根没有网际网路意识，挂在网上的固定电话，早八百年就废弃了。 供货商核实成本高，难度大！ 更何况，只要他的钱和订单全是真的，谁还去管他的身份？ 忽悠这些工厂出身的销售代表，陈延森自然是驾轻就熟。 只需在话术中提前设置好陷阱，就能一一获悉对方提成阶梯节点丶帐期底线和额外优惠，以及能否赠送内存卡丶耳机等。 一旁的王子豪，见好友不断切换聊天窗口，熟练地砍价，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贵方产品参数符合要求，但价格略高，如果能下调8元，我们会优先选择贵公司，并考虑增加订单量。』 『如果MP4单价能降到100元，我们可以打包采购，总金额预计超60万元，这样是否方便申请更优惠的打包价？』 『我们倾向于现款现货，不压帐期，资金周转快，如果单价能降到105元以内，今天就可以付定金锁定订单。』 王子豪觉得陈延森吹的牛皮有点大，脸上一阵阵发烧，他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你以为他们全部都会相信吗？」 陈延森瞥了他一眼，笑着开口道。 「那你为什麽还这麽说？」 王子豪摸了摸后脑勺，感觉有些痒。 「商业谈判，最重要的不是你的策略，而是要了解对方的需求。」 「我们上高一时，一台最便宜的MP3要300以上，MP4则在800以上，售价堪比一台手机，现在呢？」 陈延森放下滑鼠，语气平淡地反问道。 「MP3大概是150左右，MP4最便宜也得300出头。」 王子豪皱着眉，努力回想扫街时看到的价格。 「这说明什麽？随着规模化生产和原材料成本压缩，MP3和MP4这类产品的价格只会越来越低，而羊城和深城的电子厂位于一线，竞争和生存压力更加可怕。」 「一根没肉的棒骨，哪怕只有点荤腥，他们也会闻着味扑上来。」 陈延森嘿嘿一笑，颇为笃定。 「我干！」 王子豪听完陈延森的解释，被他的几个专业的名词一忽悠，顿时感觉这生意大有搞头。 「哥，你要干什麽？」 就在这时，一个灵动的身影闯入两人视线。 陈延森循着声音看去，只见王子豪的身后，站着一个十三四的少女。 身高大约一米六八，远远高于同龄人，穿着一件蓝白相间的T恤，毛茸茸的短发垂落在肩上，瓜子脸，桃花眼，白皙的肌肤泛着淡粉色，眼角下的泪痣若隐若现，极具辨识度。 鼻子小巧挺秀，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排洁白整齐的贝齿，眸子里满是莹亮的星光。 未成年版的王子嫣！ 陈延森下意识地起身跑路，生怕眼前的少女会随时掏出一枚戒指，逼着他结婚领证。 「耗子，明天老地方见。」 一直走到网吧门口，他才转身喊了一句。 「哥，你不觉得，陈延森今天有些怪？」 王子嫣楞在原地，一脸狐疑道。 「他呀！整个人都不对劲，我跟你说……」 王子豪的话匣子一开，犹如倒豆子一般，除了两人做生意的事以外，其他的统统吐槽了一遍。 在得知陈延森和周可媛『分手』之后，王子嫣的眼眸一亮，藏在心底的复杂情绪顿时冒了出来。 望着那道远去的背影，王子嫣默默攥紧了拳头，一抹淡淡的笑意从嘴角散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