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大战后,整个南山别院大半被毁。 又因下了一场大雨。 所以地面坑洼之处,遍地都是血红的污水。 尸体被一具具的高高垒起,堆在别院外的空地上。 除了一些主子被自家收殓,其余的早已分不清敌我,更分不清男女老幼了。 钟家所有人都被当场拿下。 莲花教徒则全部当场诛杀。 延帝虽然没有受伤,但刚刚大病初愈的他,这回折腾也让他彻底虚弱不堪,只能躺着吩咐下令。 “钟家……所有人……” “无论主仆,男女老幼,统统打入天牢!” “钟家谋逆,是不争的事实。” “父皇——是他们自己谋逆想要杀了儿子和母后的——” “现在,也该轮到儿子杀了他们吧?” 延帝好似要疯了,血红着眼冲着帐顶怒喊。 四周一片死寂。 太子死死埋着头,掐紧了掌心。 等延帝再喊了一声‘太子’时,他才惶恐的抬起头来,连忙跪着来到圣榻边。 “父皇,儿臣在!” 延帝目光阴冷狠厉的盯着太子:“听着,胤儿。” “有些东西,可以物尽其用,只要它能帮你稳固,抓住,得到你想要的东西。” “只要别让它反过来再咬你一口。” “这世上别有用心之人太多。” “别被背离自己初心的东西蛊惑,你便不会轻易迷路。” “胤儿啊……父皇为你铺下的江山,是要你守住,不是要你拱手让给他姓之人的!” “你要知道父皇的苦心啊!!” “胤儿,你听明白父皇的话了吗?” “执棋之人,别让自己成为他人的棋子!!!” 延帝说到激动之处,半起身子一把抓住了段容胤的衣领并激动的含了泪光。 段容胤满脸震惊的看着延帝。 难道父皇他知、知道什么了? 可延帝并未劈头盖脸的骂他。 只是浑身脱力的又躺了下去。 他长长的叹了口气。 “胤儿,朕的江山只会延承正统之路。” “希望你能够明白父皇的苦心。” 太子‘嘭’的一声重重磕在地上。 “父皇……儿臣……儿臣有罪!” 他低声啜泣了起来,心里的激动、内疚、羞愧、感动一瞬间统统化作百感交集涌上心头。 延帝垂手,摸向他的头。 “你是朕的太子。无论何时,你犯了什么错,朕都会原谅你的。” “眼下,你要替父皇主持这桩朝政。钟家谋逆,朕要你查个清清楚楚!” “你可能办妥此事?” 太子抬手,横着手臂摸掉脸上所有泪水。 “父皇尽管放心,儿臣必定用心竭力,将此事彻查个清清楚楚!” 延帝瞪大了眼,恨极了说道:“别让朕失望。” “回朝!” 这边父慈子孝、舐犊情深的场景,感动的皇后和其余人都潸然泪下。 便是四皇子段容轩都不断抬起手臂来擦着自己的眼睛。 可每一次手臂遮脸,他脸上都露出怨毒至极的神情来。 只有他自己明白,这一刻他的心里有多恨。 物尽其用! 棋子! 父皇、母后,儿臣是否也是你们手中的那颗棋子呢? 只是为了让你们心里最疼爱的嫡长子名正顺回来,给他腾位子,让他立下救驾之功的那颗棋子!! 段容轩满腔恨意,无人知道。 唯有同样身为延帝儿子的段容时,此刻静静的跪在一角,一不发的只看着他们。 他的冷眼旁观,好似这一切便都与他毫不相干。 当即,延帝一声整个南山别院所有朝臣都要跟着皇家一起返回了皇城。 这次所有前来夏藐的世家望族,除了秀丽将军府自救能力极强之外,各家族都有极其惨重的损失。 有些家中是死了十几个奴仆。 有些主子死了好几个。 有人哀戚痛恨,也有人麻木无觉。 “真是脏死了!快,快些离开此处!” “别走正大门,听说那边正挖填填尸呢。” “就埋在正大门口?以后这南宫别院还要不要了?” “谁知道呢,这可不是咱们操心的事儿……” “该死的钟家,都是他们害得!” “等着吧,他们钟家必被诛九族!” 然而人群里又有不少人跟着死寂沉默了下去。 因为钟家的姻亲牵连甚广。 皇城中,说起九族,要被其牵连的世家,不下二十个家族! 就好比此刻在这南山别院里,就有钟家好几个姻亲…… 他们已经面如死灰,如同行尸走肉一般,露出绝望的神情。 李卿落扶着裴老夫人排着秩序缓缓向后门走去。 她神色有些焦急的一直抬头张望着,也没有看到潘璃和南屏小郡主。 好在她看到了崔九娘。 崔九娘眼眶红肿,手臂上还包扎了纱布,显然是受了伤。 她一脸麻木的跟随崔家走在后面很远的位置,瞧样子他们崔家应该也是出了事。 李卿落也不好贸然离队,便给雀儿低语了两句。 等雀儿再回来时,神色间已经染了哀痛之色:“姑娘,崔家十一姑娘不幸……殒命了。” 李卿落刚刚在崔家没有看到十一娘,心里虽然已经有了猜测,但在听到真相的这一刻,心中还是重重一沉。 裴老夫人都跟着哀叹了一声:“可惜了……” 崔十一娘是崔家嫡长房的嫡次女,性子直率,天真可爱。 如花儿一般的年龄,竟然就如此折损了在了这次祸乱里。 郑嬷嬷:“莲花教和钟家,实在太可恨了!真是该死!” 雀儿:“姑娘,奴婢刚刚路过听他们说,裴家的那位贵人,也没了……” 雀儿说的是裴梓萱。 她被太子从猎场扭送出来交给了皇后,可能原本也没想让她活下去。 也不必皇后动手。 出事时,只要将其丢下不管不顾,就极其容易丢命。 李卿落心里没什么感觉,那裴梓萱反正已经和她结成了仇,死了也就死了。 不过祖母的神情看起来还是不太好受。 都是裴家人,血脉相连,也并非陌生人能轻易揭过。 李卿落便让雀儿再去打听一下裴家其余人。 雀儿回来说,除了裴国公和裴国公夫人受了点伤之外,其余人都没有什么大碍。 而且裴世子还出手救了崔家。 裴惊蛰这次大显身手,不只是崔家,还立下了救圣驾的大功。 裴家出了这样一个嫡长子,确实运道不错。 只可惜,裴氏全家男儿都中了祖力亚的蛊毒,就是不知这裴惊蛰回到金陵后,是否也有了症状。 终于轮到李卿落她们走到侧门,就在快要出去时,一口水井旁边传来打骂声。 “好你个贱人,竟然躲在这里!” “真是个贱命,就凭你竟然还活着!” “出来!” “再不赶紧跟上离开,就剁了你!” 李卿落寻着声音看去,看到了满身血痕狼藉的刘卿珠。 不知她是怎么躲过这场祸乱的。 看样子,恐怕是从死人堆里爬过了。 “饶了我吧,饶了我吧。求求你,就当是我死了——” 或许是看到了这边,有她曾经熟识的旧友,还有她憎恨无比的李卿落。 刘卿珠脸上闪过纠结的狰狞。 最终还是求生的欲望克服了她的脸面,她扑在地上朝着人群磕头:“救救我——” “苏七——” “黄四——” “救救我,你们救救我吧——” “我不想回四皇子府了,呜呜——” “我是生不如死,真的生不如死啊!求你们看在曾经的情谊上,救救我吧——” 裴老夫人摇了摇头,叹了口气:“作孽,报应啊。” 然而被刘卿珠求助的两位姑娘,只觉得晦气无比。 “去,给她点儿教训,让她以后还敢直呼我们姑娘名讳。” “什么贱东西,也配提从前?” “真是恶心死了。” 苏家和黄家的奴仆都冲过去对这刘卿珠拳打脚踢。 四皇子府的人站在一旁看着好戏。 刘卿珠的惨叫声阵阵传来,她眼神偶然投向李卿落这边,却又快速躲开。 她知道,这世上最恨自己的人,是她李卿落。 所以,她哪怕咬破了自己的舌尖,也没有自取其辱的向她低头。 李卿落看向郑嬷嬷,低语了几句。 郑嬷嬷立即点头,快步走了过去。 郑嬷嬷几下就把人都给拦开。 对苏黄两家不善的目光,她也只是笑道:“这么多人瞧着,如此欺负一个落魄的女娘,你们当真觉得自家威武了?” “眼瞧着天都快黑了。我奉劝各位,还是赶紧跟着你们主子离开吧!” 把人都给唬走了,郑嬷嬷才又给来抓刘卿珠的那个仆妇塞了半块银子。 “这位嬷嬷,就当她死了不就成了?” “你也知道,我们姑娘和她有仇。给个机会,让我们再好好折磨折磨她。” 那嬷嬷有些为难:“可这……这么多人都瞧见了,我也不好和主子交代啊。” 郑嬷嬷:“那你就说,你带她回去的途中,她伤势过重……” 说着,郑嬷嬷又给她塞了半块银子过去。 加起来都有七八两了。 那嬷嬷脸上才露出笑来。 “就是个晦气的东西,把她带回去,还不是惹得我们娘娘心烦?” “我看她呀,伤势过重,也是没用了!” 那嬷嬷又狠狠踹了刘卿珠两脚这才离去。 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