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卿落话音落下,屋内顷刻间便只余一片死寂。 裴惊蛰又怎能不明白,她话中之意,究竟是什么? 裴老国公虽死。 但那些冤屈惨死的女娘,裴家又怎么可能真的毫无所知? 裴老国公这些年只挑了一个裴三郎作为他的刽子手,而且严令禁止裴家人靠近他的宅院,就是想将整个裴家都撇得干干净净。 但裴家做了这么些年的冷眼旁观甚至纵容了裴老国公的所作所为,又岂能说能撇就撇得干净的? 裴家要为这些事付出代价! 这便是李卿落的意思。 要救裴家那些儿郎可以,但裴家也要为那些惨死的冤魂站出来。 裴惊蛰重重地喘息着。 一双眼血红的瞪着李卿落,英俊的面容也变得几分狰狞。 “你要我们裴家整个儿的都为她们陪葬!?” “是,那些冤魂我们责无旁贷应该付出代价去赎罪,但既然如此,我何必再费尽心机去挣扎苦海,再来求你?” “干脆我们整个裴家就一起耗着,等着这牵丝引的毒一个个的在我们身上毒发,就算是遭到报应,可算是如了你的意愿了?” 见他恼羞成怒,李卿落也并无半分被他激起的情绪。 只是继续淡淡道:“究竟要怎么做,不就看裴世子你了吗?” “我想,你会给我一个满意的答复。” “还有一事,我想世子你应该想要知道。” “您的亲妹妹裴贵人生前爱慕太子殿下之心,在猎场那日被太子及不少人当众得知。” “当初在昭华殿前的湖边,沁玉公主推潘家大姑娘入水险些害死,当场除了裴贵人之外还有崔家的十一娘。” “恰好,在南宫别院钟家叛乱那次,裴贵人和崔十一娘都一起丧命留在了那里。” “裴世子,我想要说什么,你可明白?” 裴惊蛰捏紧了拳头,额角青筋暴凸而起。 他一不发的转头快步离去。 等他走了,李卿落才又将杀一唤了进来。 “裴家地牢那边出来可有困难?” 杀一:“前几日就着手在挖坍塌的那部分,在裴家再挖个口子出来并非难事。” 李卿落跟着松了口气。 “裴惊蛰不是个糊涂人。” “裴家还能不能有一线生机,我相信他会做出明智的抉择。” 这也算是段容时答应老国公,给裴家一个生还的机会了。 不然裴家怎么都是一个死字。 要么毒发等着全族儿郎被灭绝。 甚至再无嫡系血脉诞生。 要么,做出抉择坦白他们犯的罪孽,至少还能保下一半裴家的人。 就看他们究竟要怎么想了。 这世上任何事,都会有相应的代价。 裴家也早就该明白,他们当初包庇裴老国公,该是个怎样的结局。 李卿落看着街上的人散的差不多了,这才和杀一离开了茶楼。 肃王府。 李卿落来的时候,冷电正在前院等着。 “姑娘,你终于来了。” 冷电好似松了口气,赶紧带着李卿落前往肃王府的牢房。 在这里,李卿落见到了宗政玉儿还有已经奄奄一息的宗政无珩。 是的,将他们二人转移去祁山仍旧只是一个幌子。 祁山那边的宗政无珩和宗政玉儿,依然只是稻草扎的假人。 真正的宗政兄妹,就在肃王府。 “他怎么了?” 李卿落看向宗政无珩,微微蹙眉。 宗政无珩的一双脚已经被自己给砸得稀烂,彻底废了。 听说秦陵为了控制他的伤势,生生锯断了他一双烂了的脚掌。 冷电:“原本伤势已经好转,转移途中受了颠簸,又发起了高热。” “再这般下去,怕是撑不到几日了。” “殿下还不知此事,所以属下也无法决断,是否还要救他?” 李卿落:“救。为何不救?” “就这么死了,岂不便宜了他?” 冷电:“不过……秦陵说,他已经没辙了,要么就是洛神医才能出手……” 李卿落看向冷电。 “可我洛爷爷这几日不得空。” 冷电微微愕然。 再对上李卿落的目光时,他神色微躲。 李卿落才又说道:“不是还有江大夫吗?” “而且肃府中那么多大夫,加起来总不会连我洛爷爷都不如吧?” 冷电:“……是。属下知道了。” 李卿落心中有些不痛快。 肃王府,不对劲。 宗政玉儿知道她来了,叫嚷着要见她。 “李卿落,你们到底想做什么!?” “把我们折腾来,折腾去的,该不会是想用我揭穿太子和莲花教的关系吧?” 李卿落:“恭喜你,回答无误。” 宗政玉儿:…… “你!” “你们这么做,是想害死我吗?” 李卿落:“不这么做,你就能活了?” 宗政玉儿翻了个大白眼:“至少我还能脱身回到大楚,我还能安然无恙地嫁到西域……” 李卿落:“然后卷土重来?” “宗政玉儿,你心底明白。自己不过是两国的质子,说得好听是所谓的和平公主,但若是真有变故,两边都会立即杀了你。” “我说的可对?” 宗政玉儿脸上懵了一下。 随后目光发直的看向李卿落:“你果然……” 她禁不住的自嘲一笑,“果然是他段容时瞧上的女人。算你有些脑子!” “但那又如何?我也会为自己杀出一条血路来!” “倘若不是你们接连害我莲花教,我也不会走到今日!还沦为你们的阶下囚!” “我宗政玉儿是绝不会出面帮你们的!” 李卿落:“莲花神女究竟是谁,对世人来说,从来无关紧要。” “但太子和莲花神女的关系,一定会大白于天下。” “你可以继续苟活在这牢狱里,但段容胤心里会怎么想,我们可就管不着了。” “只是听说他现在恨毒了你。” “还要将春宴楼掘地三尺,也要将你搜出来。” “甚至把你的公主府,都给翻了个底朝天,满府奴仆也都被抓下狱。” “宗政玉儿,就算我们将你放出去,你以为自己还能活得成吗?” 她甚至可能已经走不出这金陵城。 宗政玉儿闻,气得张牙舞爪。 若不是铁链拴着她的四肢,她一定已经扑来撕烂了李卿落的脸。 “都是你们害的!” “是你们断了我的后路——” 李卿落:“我再给你一条活路的机会,你想不想要?” 宗政玉儿冷冷地笑:“我不会上你的当!” “李卿落,你恨我入骨,岂会那般好心?” 李卿落背着手走到她面前。 “当然不会。” “但你已经没有资格与我谈判交易。” “要么被关到老死,要么自己再趁机拼死一搏。你可要想个清楚。” 说完她便转身,向外走去。 刚刚踏出房门,宗政玉儿就传来大喊声:“站住!你、你到底想我怎么做——?” 李卿落半回头看向她:“明日,你自会明白。” 李卿落出来后,看见江大夫正挎了个药箱前往这边而来。 只是他头上戴着白色的帽子,半张脸也被白色布巾蒙住。 若非相熟之人,还真无法一时认出他来。 李卿落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才回到前院。 伍公公闻声而来,手里还捧着一盅汤品。 “姑娘,您饿了吧?奴才亲眼盯着厨房给您熬了点儿参汤,您快尝尝。冷了可就不好喝了!” 李卿落推拒不掉他的热情,只好喝了下去。 岂料伍公公竟又一脸热切得接着说道:“夜已深了。奴才给您安排了上房,姑娘可要歇下了?” 这里是肃王府。 虽然李卿落和段容时已有婚约,但到底还未成婚。 她:“谢谢公公,王爷还未回来?” 伍公公:“放心吧,咱们王爷福大命大,不会有事的。” 李卿落:“那我便不再打扰,先回去了。” 有杀一在,宵禁自然不成问题。 李卿落要走,伍公公有些遗憾。 突然想到一事,李卿落不由问道:“对了,春宴楼下面的地道……可会被挖出来?” 伍公公闻一挥手:“嗨,姑娘放心便是。” “殿下早便已经动手把那附近都给填了。太子便是真的掘地三尺,也发觉不了什么的。” 如此就好。 李卿落前脚刚走,冷电后脚就走了出来。 “姑娘好像发现什么了。” 伍公公一脸懵:“发现什么?” 冷电瞥他一眼:“你是蠢的?这都猜不到!” “自然是发现殿下有事瞒她。” 伍公公脑子一时还未转过弯来:“殿下为何要瞒着姑娘?” 冷电翻了个白眼,转身气冲冲离开。 李卿落彻夜未眠。 她怕自己睡着了便又醒转不过来,所以便撑着精神,一直看书练字直到天明破晓。 太阳缓缓升起。 初日朝霞中,她将笔搁下。 揉揉眼睛,李卿落起身伸了一个大懒腰,然后好好洗漱了一番后,便去了裴老夫人那里。 “祖母,落儿来陪您用早膳了。” 裴老夫人高兴的连忙让人摆筷子添碗。 “快过来。这些日子你呀,忙的头首不见尾的,祖母想和你用顿饭都得看你得不得空。” “快让祖母瞧瞧,怎么瘦了?” 李卿落亲热的依偎在裴老夫人身边。 “祖母,落儿真希望下辈子还能陪在您的身边。” “这样,落儿就会成为世上最幸福的女娘。” 裴老夫人:“说什么傻话,还要下辈子?” “这辈子你就会成为最幸福的那个小女娘,永远是祖母的心肝和乖宝。” “快来尝尝,今儿一早才新鲜做的豆腐脑,还有鸭油烧饼,小笼汤包……” 李卿落才吃了两口,杀一便匆匆寻来。 “姑娘,阿兰姑娘来了。” 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