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竖瞳”
他下意识走下台阶,愣愣地伸出手,雪粒随风飞舞,就这样轻飘飘洒在手心里,冰凉的触感令他一个激灵。
下雪了……
可这又是因为什么?
自己这只蝴蝶再怎么扇动翅膀,也不可能改变天气吧?
难道说他不是“回溯”,而是直接跨越到另一条世界线上去了?
平行时空?
张述桐急忙掏出手机,搜索12月6日的天气预报,可当地的预报里根本没提下雪的事,搜索栏下只是这样一句话:
“晴,截至北京时间11:00,目前温度为零下2度,预计今日最高气温3摄氏度,多热喝水、添衣保暖,小心感冒哦……”
可这句提示在此刻怎么看怎么诡异,令人毛骨悚然。
张述桐茫然四顾,眼前的商业街呈现出灰蒙蒙的样子,本就不算干净的街道堆了一层薄薄的雪,肮脏的雪水沿着路牙石一点点淌到道路中央。
周围没有人因此感到异常,行人埋着头疾走行走,他站在原地,一刹那觉得天地都在旋转,雪水流到脚边,如枝干状分叉,将鞋底一点点浸湿。
他就在这场纷扬的飘雪里迈开脚步,步子很快,张述桐的目光锁定在那家奶茶店上,几个死党正在招牌下面躲雪,看见他还挥挥手:
“这里这里,忘了问你了,你喝什么味的……”
张述桐迅速平复一下呼吸,若无其事地报出一个口味,若萍问你肚子怎么样,他故意说是着凉了,若萍点点头说今天确实冷……其实张述桐是想知道这场雪什么时候开始下的。
他又跟几人聊了两句,故意抱怨说天气预报真够不靠谱的,明明说今天没雪。
现在的天气预报确实不算准,这话一出,引起了若萍的赞同:
“就是,我妈还老钱订短信呢,我都跟她说不准了,咱们放学的时候不还晴着天,才吃了顿饭就下了……”
张述桐心里又是一惊,他知道若萍说得不对,准确地说,雪不是午饭中途才下的,而是指向他从八年后回来的那一刻,大家举手说“干杯”的时候。
他又旁敲侧击问起昨晚的事,令人松口气的是,抓捕盗猎犯的这一晚还是和从前一样。
张述桐总结出自回溯后引发的几个变化:
饭馆里的小摩擦,这个还好,是因为自己。
顾秋绵的生理期,是因为降温着凉。
当然,归根结底还是因为下雪。
如果是平行时空,那天气预报应该随之改变了,可并没有,说明仍然是“回溯”带来的变数。
这一场诡异的飘雪甚至让人没有任何头绪,他只能默默把它记在心里,脑海中想起另一件事:
为什么这次回溯的时间点是聚餐?
第一次是回到周三,第二次是回到周四,那第三次……他当然不希望有第三次,可按照这个规律,就是回到周五?
但张述桐还有另外一个猜测,他还记得“回溯”的机制:
如果身边发生不好的事,将会回到事发前的关键节点。
重点在于最后几个字——
“关键节点”。
这样的话或许解释得通了,原时空里,因为“围巾事件”,自己和顾秋绵关系降到了冰点,一直到她遇害都没有修复,无论是商业街矛盾还是真凶都无暇关注。
所以他回到周四的下午,那时候正好轮到一月一次的换座,两人阴阳差错地成了同桌,渐渐对她、还有她家情况有了更多了解,而这次“换座”,正是修复关系的关键点。
那这一次呢?
张述桐想难不成和这顿午饭有关,他是不是在湖鱼馆里漏下了什么线索?
也不对。
商业街是可以排除的方向了。
他想起从八年后带回的线索,几条线索皆是指向路青怜,而周四午饭后他恰好在天台上碰到了对方,当时他只觉得自己的小窝被人占了,有点无语,两人干脆随口聊了几句。
这便是他最后一次和路青怜长一点的交流,直到回溯前的那晚。
如果说之前的判断正确、接下来应该提高对路青怜的关注,难道说这一次的关键节点就是“天台对话”,从前的他忽略了什么东西?
那接下来的方向似乎可以确定了。
接过若萍的奶茶,张述桐又透过窗口深深看了里面的男人一眼,他用手机拍下对方的长相。
接下来本想和死党道别,因为几人都有自己的事要做:
杜康准备去租录像带、清逸准备去借书……记的原本是这样,可也被这场雪改变了,没人愿意顶着雪乱逛,几人干脆骑自行车回了学校。
等进了校门,张述桐告了声歉,扔下车子匆匆进了教学楼,他几步爬上楼梯,在走廊的尽头停下脚步。
这边的采光并不好,他抬起头,望向那处被阴影笼罩的入口。
又是天台……
张述桐几乎下意识回过头,冬日午后的阳光斜着照进走廊,在水磨石地板上投下窗户栅栏的阴影,不过这次是白天,走廊上有几个学生走动,他听着他们的脚步声,才确定那个空旷无人放着老电影的夜晚已经彻底消失了,它随着一个冷血的混蛋埋葬在时光之中。
这一刻他有些许失神,但也只是一刻,张述桐随即迈上台阶,弯腰检查了一下藏好的钥匙,果然不在了。
推开天台的门,这里是距离天空更近的地方,视线之中,尘埃般的雪粒飘舞着落下,水泥地面覆着一层浅白,一名扎着高马尾的少女独自坐在天台边缘,她正微微仰起头,望着眼前的落雪。
几粒洁白落在她绸缎般的青丝上,随后消融。
世界仿佛孤寂下来。
张述桐停下脚步,他想起少女此后也几乎是孤寂地留在这座小岛上,直到结束生命。
但没时间让他回忆这么多了,少女条件反射般转过头,看到是他又收回目光:
“你找我?”
路青怜永远是一副淡淡的口吻。
这句简单的疑问却引发了张述桐更多的思考,从前他觉得路青怜还挺自恋,自己上来就是发会儿呆,凭什么断定就是找她,所以摇摇头说没事。
可一模一样的话落在耳朵里,让他斟酌了片刻,为什么路青怜会这样问?
当初自己选择“没事”,如果这次反其道而行之呢?
于是他点点头,说的确有事。
“有事麻烦尽快说。”少女放下筷子。
其实张述桐也没想好怎么说,很多事都是涉及到未来,很难开口,不过他差不多习惯了,直接梦境起手:
“我昨晚做了个梦……”
“我对你做什么梦不感兴趣,还有别的事吗?”路青怜很不近人情,“没事的话请不要打扰我吃饭。”
“……”
张述桐被噎了一下,老实说他真不想到初四下学期是怎么和她混在一起的,两人比谁的话更少吗?
“其实是你找我有事,对吧?”他也懒得装了,“从昨天放学,你说有重要的话跟我说,然后晚上又跟去钓鱼,整个过程都在有意无意地关注我,为什么?”
谁知这姑娘直接开始装天然呆,她不解道:
“张述桐同学,你喜欢我?”
“没有。”
“没有为什么要自作多情?”
张述桐知道,如果接下来回答“没有自作多情”就踩进了她的陷阱,你将会和这只企鹅陷入无穷无尽地拉扯,最后晕乎乎地走了,才发现她相当于什么都没说。
“你少装了。”他无奈道,来到天台的边缘,隔了一段距离和路青怜并肩坐下,“天台的钥匙是我配的,昨天也是你先来找我的,我今天来就是想问清这个问题,这样解释够不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