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娴皇后离开的次日,南筠之病情急剧恶化。宫中传出诏令,召南廷玉紧急进宫。
寝殿窗户紧闭,光线昏暗,一股浓郁的药味萦绕在半空中,白玉石屏风后面,传来断断续续的咳嗽声。
南廷玉停下脚步,站在屏风后方,看到南筠之招了下手,这才抬步进去。
南筠之躺在床上,鬓发如雪,眼神浑浊,似乎只剩下最后一口气在吊着命,短短三年,他犹如老了三十岁,凹陷苍老的面庞一点不见年轻时的潇洒俊逸。
除却城破国危和宫苑是非,还有外因。
南廷玉让人查过南筠之的膳食,虽然没有被下毒,但却吃了许多相克的食物,皆是损其精气的食物,想来这也是惠娴皇后暗中报复的手段之一。
他似乎没有立场去怪罪南筠之的狠辣薄情,因为南筠之所做的一切都是在为他铺路。他无法独善其身,做个无辜者,只能在亲情和道德之间,苦苦挣扎,进退迍邅。
南筠之嗓音沙哑,断断续续道:“廷玉,朕已经告诉元瑶,你是不知情的,她走时只带走了十七副对联,咳咳,想来是原谅你了……”
南廷玉沉默片刻:“父皇,你好好养身子,不要操心事情了。”
“朕的身体,朕心里明白。朕会努力多撑些时日,等你把喜事办了,朕才离开,不然丧钟敲响,你须得守孝三年。”
说到后面,南筠之唇角带起一丝笑,伸手拍了拍南廷玉的手背,似乎对生死已经淡然处之。
南廷玉心口涌出一股涩意,看着南筠之的面庞,思绪复杂,他曾很恨南筠之,他前半生吃的苦头皆是因为南筠之的无视和薄情,待后来柳暗花明,才发现自己根本没有资格去恨南筠之。
他到死,还在为他考虑。
“父皇……”
王权霸业,白骨林立。
最后一具白骨是南筠之自己的。
“朕这辈子亲缘淡薄,子嗣甚少,朕走后,你要善待你的妹妹们……”
“嗯。”
离开正殿,南庭玉并未立即离开皇宫,而是向云妃生前所在的宫殿过去。
云妃去世后,宫殿便由二公主南廷玥所居住。南廷玥已过双十年华,因着身子不好,再加上南筠之怜惜她生母惨死,未曾在婚事上逼迫她,由着她在宫中自在生活。
南廷玉过去时,南廷玥正和宫人说笑,见到他来,她收敛脸上笑意,抬手示意宫人们退出去。
“皇兄,您今日怎么有空来看我?”
南廷玉目光落在南廷玥脸上,眼神如刀般破皮剜骨,似能看到本相。南廷玥起初还笑着,渐渐笑意挂不住,温婉的面庞覆盖上一层薄阴。
无声的刀光剑影,在他们兄妹二人之间涌动。
“是你将母后引去冷宫见姚泊月的。”
这话虽是质问,却是用着肯定的语气。
南筠之先前为瞒住惠娴皇后,给常宁殿的宫人下了命令,不准将姚泊月的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任何事情告诉惠娴皇后。那些宫人不敢违逆,在那段期间能接触到惠娴皇后的就只有二公主南廷玥了。
且也是南廷玥的一番无心言论,才引得郁娘对惠娴皇后生疑。
如此种种,她在其中扮演着漫不经心又总能一语道破千机之人。
南廷玥嘴角掀动,并未否认:“是,是我引皇后娘娘去见姚泊月的。”
“为何要这样做?”
“自然是为了给我的母妃和皇弟复仇,皇弟对付姚家,害得我母妃和皇弟枉死,我们的命,在他眼中,就只是用来为你成就大业的工具。呵呵……”南廷玥笑意幽幽,“凭什么?凭什么?”
南廷玉没说话。
须臾,南廷玥继续道,“我母妃死后,她的尸体还要被你们利用,你们简直卑鄙无耻!”所以她故意分化皇后和皇帝的关系,也是她故意吹耳旁风,让皇后从太子下手,所谓打蛇打七寸,这样最能让皇帝痛苦。
果不其然,皇弟受此一创,心力交瘁,命不久矣。
南廷玉并未动怒,只敛色道:“父皇之所以利用云妃,也是因为查出来当初给孤下蛊毒的人正是云妃。”
南廷玥神情愕然。
“云妃早早便识破了父皇的心思,知晓父皇在为孤铺路,她暗中给孤下蛊毒,再嫁祸到姚家身上,想一石二鸟,好为四皇子铺路。”
“不可能!你在骗我!母妃她那么善良,她绝不会这样做……”
南廷玉并不指望她信,这些事,也都是南筠之后来告诉他的,其间如何已无法求证,他道:“况且,四皇子之死,的确是云妃的贪欲所致,与旁人无关,也是四皇子死后,她自觉人生无望,才会以自戕的方式对付姚家。南廷玥,你恨错人了。”
“不!”南廷玥嘴上还是不愿意相信,心中已经有所动摇,她向后踉跄两步,颓然倒在地上,口中还在下意识辩驳,“不可能的,你在骗我……”
“父皇知晓是你从中作梗,没有动你,垂危之时还不忘劝我,往后要好好善待你。”
南廷玥抬头看向南廷玉,不知觉中已经泪流满面。
父皇已经知道了?
没有怪罪她?
“你既喜欢陪着母后,那待父皇宾天,便去如意寺,常伴在母后身边。”
南廷玉说完话,凝她一眼,并未多作逗留,转身离开。
若非有南筠之先前的叮嘱,他绝不会这般轻易饶恕南廷玥。
料理完宫中的事情,远处天际,黑夜破开了条口子,彩霞如丝绦一缕一缕一缕涌出来,很快,天色放明,犬吠声、鸡鸣声以及沿街叫喊声交错在一起。
天亮了。
终于亮了。
回程的路,安公公看南廷玉一直敛眉沉思,忍不住小声道:“殿下在想什么呢?”
南廷玉回过神,粲然一笑:“在想娶亲事宜。”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成亲日子订得匆忙,许多礼节和事宜删繁就简。
郁娘和南廷二人玉经历过这么多,心中已经不在乎这些繁文缛节,对于他们来说,能顺利成亲便就够了。
是夜。
外面鞭炮烟火连绵不断,寝殿内烛火暧昧,熏香缭绕。郁娘戴着红盖头,端坐在床上,心情本来平平静静,直到听到有脚步声靠近。落针可闻的夜里,那脚步声清晰缓慢,一下又一下,仿佛落在郁娘的心里,踩出坑坑洼洼的凹凸。
她心口忽然发颤,心跳失序,砰砰响动着,连带着耳朵也出了问题,似有轰隆隆声响滚过耳道,涌入到脑海中,又顺着脑海,滚过战栗的脊骨。
她的新郎来了。
绣着金鹤云纹的乌皮六合靴停在她面前,一只修长的手穿过红盖头,探向她,那只并未立即掀开盖头,只轻轻摸着她的脸。
粗糙的指腹沿着她的额头,落向她的鼻翼,再慢慢落到她的唇角上。仿佛害怕这是一场美梦,美到不敢轻易掀动。只能隔着一层遮掩,感受着对方的一分一毫。
“琳琅……”
红盖头被掀开。
郁娘觉得眼前一亮,下一瞬,一道暗影又压了过来,遮住她的视线,她瞳仁里只剩下南廷玉那张近在咫尺的面庞。
大抵离得太近,让他的面庞有了模糊的重影。
“殿下。”
他迫不及待吻向他的新娘,全然忘了新婚礼仪,凤冠珠钗摇动,他为她一一摘掉,乌发如青云般铺开,红晕遍布的面庞艳丽如花,他小心吻过去,哪怕唇角沾了胭脂也不介意,只想化作贪婪的怪兽,品尝她的气息,吞噬掉她的血肉。
不多时,外面响起宫人提醒的声音。
说是还未喝交杯酒,礼仪未成。
他清醒几分,望向怀中的人,此刻郁娘眼睫颤动,眼神有些恍惚,似是被他给亲懵了。他忍着笑,从一旁的玉盘中取出酒樽,放到她手中。
两侧帐幔放下,帐幔中的人衣衫松散,衣摆叠错,手臂交缠,杯中酒成了挑弄的情.趣。他含了口酒,酒气徐徐喷洒在她耳垂处,她几乎没了力气,手中酒杯摇摇欲坠,在他含住她耳垂时,酒杯哐当一声掉落。
酒水浸湿身下衣衫。
少焉,衣衫悉数被扔出去,鲜艳华丽的喜服散落一地,绣着鸳鸯的藕色诃子则被系在郁娘的手腕上。
郁娘心一惊:“殿下。”他似乎很喜欢拿东西缚住她的双手,再细细看她的反应。
南廷玉哑着嗓子:“嗯?”
“松……松开我……”
话里夹杂着湍息,声音断断续续,有着克制的吟喃。
他笑了一下,声音很轻,如羽毛般刮过她的脖颈:“好。”
然而他并未立即松开她,而是在她身上落下轻柔细腻的吻,慢慢抚平她的惊慌不安。他唇舌温暖,又有一丝麻麻的糙感,掠过她的每一寸,感受她的每一分。
郁娘大抵是三年没有尝过情爱的滋味,心中竟生出些紧张、刺激、甚至是期待的感觉,面对他的亲吻和触碰,不一会儿全身泛起一层粉色……
整个人白里透粉,如熟透了的桃子,亟待采摘品尝。
他见状,喉结不住滚动,用着本能的技巧来讨好她,她在他的唇舌和揉弄中逐渐失控、崩溃……
烛火照着帐幔,勾勒出朦胧隐晦的轮廓,两道交叠的身影一直持续到深夜。
直到烛火哧的一下灭了,房间陷入到黑暗中,二人的声响才逐渐平缓规律。
院中,宫人相互对视一眼,掩着唇悄悄退下去。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这是南廷玉三年以来睡得最舒心最安稳的一夜。
平生不快尽展颜。
次日,他醒过来后,嘴角笑意仍未消散,过了好一会儿才睁开眼,想和怀中的郁娘说说话,发现怀里没人,他一惊,掀开被子竟发现也没有人!
下意识便要下床,不知道牵扯到什么,眉头一皱,口中发出闷痛声。
他低下头,瞥到腿中间有一抹藕色,仔细望去,才发现藕色诃子系在了小南廷玉上面。
南廷玉:“……”
她倒是会报复人!
他昨晚只不过缚了她一会儿,她竟就这么报复他,也不怕把它弄坏。
郁娘推开门进来,看到的便是南廷玉坐在床上攥着诃子发呆的场景。
听到开门声,南廷玉抬头看她,脸色幽幽,似乎想说什么,酝酿了会儿,又皱眉换着话道:“怎么起来这么早?身体可还好?”
“今日还要进宫,我须得早点起来洗漱打扮。”
这是她作为新妇,第一次进宫面见圣上和后宫妃嫔,礼仪规矩、妆容仪表皆要谨慎小心。
南廷玉看她眼圈下一片鸦青,心口微微酥软,将诃子收起,郁娘要拿,他却没给,故意歪曲道:“这不是你送给孤的新婚礼物吗?孤自然要好好珍藏起来。”
郁娘:“……”听到他这阴阳怪气的话,知道他是生气了。
她心道,小气鬼。
他绑她,那她自然也要绑回去。
然而她却没有料到,小心眼的太子殿下后来用那个藕色诃子报复了她许多次。
·
南筠之病入膏肓,神智模糊,已经不能说话,而惠娴皇后又不在宫中,父母高位上无人来坐,只好让宫中另一位妃位较高的容妃娘娘代坐高位。
新妇献礼便匆匆而毕。
离开皇宫,马车走在宫道上,走了一半,身后突然传来丧钟声,紧接着越公公的声音,凄厉响起。
“陛下宾天了!”
马车倏然停止,车内,光线昏暗,模糊了南廷玉的脸色。
他缓缓抱住郁娘,埋首在她肩膀上,久久未动。
现在身边除了郁娘,再无旁的亲人。
若是连郁娘也不在身边……他的人生将暗无天日。
“琳琅,永远不要离开孤。”
“好。”
皇宫中的禧福换作白幡,国丧之痛笼罩住整个大乾。
那些纷乱斗争随着南筠之的薨逝而烟消云散。
在生与死面前,没有真正的赢家。
南廷玉处理完国丧事宜,已过半个多月,他在群臣拥护下登基为帝,同时册封郁娘为后。
这晚,南廷玉将凤印交于郁娘,难得温声细语,说了许多肺腑之言。末了,他饶有深意道:“只要你愿意待在朕身边,你永远都会是朕唯一的皇后,唯一的女人。”
郁娘看着凤印,掩下眼色:“臣妾该信任陛下吗?”
“自然。”
“那陛下能不能告诉臣妾,陛下的霍良娣是谁?”
南廷玉闻言,本还深情款款的神情,在烛火的照耀中,肉眼可见的皲裂开来。
火良娣?
到底是哪个多嘴的奴才透露出来的?
活腻了吗?
清醒时候的南廷玉,极爱面子,自然不可能承认自己曾经做过的糊涂事,他欲言又止,最终只是道:“火良娣?没有这个……这只……这事,你不要被有心人误导,对孤产生怀疑。孤对你的心意,日月可见!”
郁娘看他否认得彻底,便幽幽叹一声,没有继续逼问。
南廷玉一脸心虚,莫名有种对不起郁娘的感觉。
可是这实情他又没法说出去。
难道要告诉她,他为了让她吃醋,立她的狗为良娣吗?
她若知道了,那肯定会笑话他一辈子!
夜里,南廷玉搂着郁娘睡得迷迷糊糊时,听到外面有声音响起。
他皱着眉,嘟囔道:“是什么声音,聒噪。”
郁娘眼睛也未睁,回道:“好像是你的火良娣在叫。”
门外。
火火想进屋和郁娘睡,它扒拉门,扒拉半天也没有开,气得仰天叫唤。
“汪汪……汪汪……”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琳琅,朕不知蛊毒下一次会在何时苏醒,若撑不住的话,朕便会服下解药,届时可能会丢掉患上蛊毒以来的记忆……不过你不用担心,朕已经安排好一切,绝不会影响到你和潼潼……”
南廷玉撑了五年,在第五年,神智失控愈发严重,不得不服下解药。尔后一连昏睡三日,心口的蛊虫则化作脓疮,顺着伤口流出来。
他感觉自己像做了一场很久很久的梦,光怪陆离的梦里,经历了许多事情,待醒过来时,只觉得脑袋肿痛欲裂,梦里的内容什么都记不住。
他躺在床上,并未睁开眼,皱着眉头,听到耳旁有人在唤“陛下”。
他心道,为何都在喊父皇,父皇怎么了?
艰难掀开眼皮,入目是一片模糊的光晕,光晕渐渐退散,视线上方是雕刻着华丽彩绘装饰的房梁。
这是个陌生的宫殿,不是他常住的长乐宫。
他视线慢慢移动,落到床榻边,看到安公公红着眼,守在一旁。
“陛下你终于醒了,感觉怎么样?”
南廷玉抵着半边脑袋:“孤怎么了?”说着话间,他余光扫过床边,除了安公公,还站有两个人,一个是后宫的容妃娘娘,还有一个……
南廷玉视线从郁娘脸上掠过。
不认识。
安公公:“陛下解了身上的蛊毒,睡了三日,方才苏醒过来。”
“蛊毒?”
“嗯。”安公公看到南廷玉眼中的迷惘,意识到南廷玉果真忘了,怅然道,“陛下您身中蛊毒,已有十三年。”
“什么?”南廷玉这才察觉到不对劲,仔细看着安公公,发现安公公比记忆里的人老了许多。
眉目间增添两道竖纹,三山帽下露出来的鬓发已经变得雪白,脊背愈发佝偻,俨然垂垂老矣的模样。
十三年。
他竟中蛊毒十三年,可他却没有一丁点记忆。
难道他躺在床上生生睡了十三年?
大抵是看他神色不对劲,一直没开口的郁娘轻轻出声问道:“陛下身子可有不适?”
陛下?
他皱了皱眉,旋即意识到她是在问他。
他们口里的陛下,一直指的是他自己!
一瞬即,眼中似有山雨呼啸而来,他声音恍若脱离身体:“孤的父皇呢?”
安公公欲言又止:“先帝……他薨逝已有五年。”
南廷玉神色僵住。
好半晌,他回过神又问道:“母后呢?”他醒过来没有看到惠娴皇后在床边,心里就已经隐隐生出不安的念头。
“惠娴皇后无碍,去了如意寺诵佛。”
南廷玉闻言,神色明显放松,没再说话,只目光复杂看着四周的一切。
没有在做梦。
这一切是真的。
“是蛊虫让孤丢失了十三年的记忆?”
“嗯。”
他心中一时觉得荒诞,有些接受不了,掀开被子从床上下来,想走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确定自己到底是不是在做梦。
只是刚走几步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便有失重感从脚下传来,他身形忍不住向后踉跄,差点儿摔倒,一旁的郁娘及时伸手扶住他。
“陛下慢点。”
一丝香味沁入到鼻息之中,让南廷玉心中生出一丝熟悉的缱绻,他莫名警惕起来,冷着脸推开郁娘,和郁娘拉开距离。
视线相接,看到南廷玉眼中的疏离冷清,郁娘微微一怔。很快,她面上又扬起笑意,眼神温柔回望他。
南廷玉却在她的笑容中,神色僵住,也这才有精力仔细打量郁娘,见她梳得是妇人发髻,穿得是宫装,估摸着是宫妃,便沉声道:“你是父皇的哪位妃子?”
这话方一说完,殿中鸦雀无声。
一旁的容太妃低下头,拿起手帕掩唇。
郁娘则哑口无言,心道,他这是失了忆,还失了智?
安公公:“……”大抵是怕南廷玉还会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安公公忙解释道,“陛下,这是皇后娘娘,是您的妻子。”
妻子这两个字被安公公特地咬重。
南廷玉先是一怔,而后表情肉眼可见凝固住,他看着郁娘,说不出来话。
脑海中已经掀起惊涛骇浪。
眼前的人是他的皇后,他的妻子……
想想也对,既已过十三年,那现在他二十七岁了,早该有妻子了。
可是她……
就在他愣住,反应不及时,门外跑过来一道绿色小身影,身后还紧跟着两个神色慌张的嬷嬷。
“父皇……”
那小身影跨过门槛,一下子扑到他身前,两只小手抱住他的大腿,嘟囔着话,“父皇你终于醒了……”
南廷玉低下头,看到一个只到他大腿,穿着流彩暗花绿色对襟的小女孩抱着他的大腿,她睁着一双乌黑圆润的大眼睛,软哝可爱看着他。
他如雷轰顶。
“父皇……父皇你怎么了?”
郁娘想起来还没有将南廷玉解毒的事情告诉潼潼,忙抱起潼潼向外走去,不忘朝安公公使了个眼色,安公公点点头。
殿门关上,转眼之间,殿内只留下安公公和还处在震惊之中的南廷玉
接二连三的冲击让南廷玉魂不着体,愣在原地,眼神茫然。
他一觉睡醒,父皇甍了,母后出家了,还娶了妻子,有了女儿!
安公公在他身旁絮絮叨叨,将这些年发生的事情一一告诉他,其中也包括郁娘的身份和来历。
这是郁娘特地叮嘱的,怕他哪天发现她出身教坊,心里不痛快,遂提前告诉他。
他听完后,眉峰敛动,不可置信道:“你是说孤娶了一个教坊中的女子为后?”
过去十三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他怎么会如此轻浮行事?!
这与他所想象中的人生截然不同。
安公公斟酌道:“陛下与娘娘经历许多,早已屏除成见,且这段感情……还是陛下您自个儿求回来的。”
南廷玉闻言,脸皮一紧,一股威压逼向安公公。
什么叫做他自个儿求回来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的?!
安公公迎着南廷玉的幽幽目光,后背滚过一阵寒意,缩了下肩膀,小声道:“老奴没说胡话,陛下对娘娘一片赤诚,天下美人三千,您只愿取一瓢,宫中除了皇后娘娘,至今未有其他嫔妃。”
南廷玉一顿:“……”
他竟这般爱她吗?
这时,院子里传来笑声,他视线越过窗户,恰好可以看向院子。
正值盛夏,院落中五颜六色的花儿开得旺盛,郁娘和潼潼被花儿簇拥在中间,母女二人说着话,不知说什么,潼潼眉眼弯弯,笑得如小仙童一般,娇俏可爱,她踮起脚尖,在郁娘脸上吧唧一下。
郁娘则温柔笑着,一只手缓缓摇着蒲扇,在为潼潼驱赶蚊虫。
南廷玉不自在收回视线,眉心深深皱起。
他明明欣赏的是宣若薇那般潇洒聪颖的女子,怎么到最后却娶了一个与宣若薇瞧着截然不同的女子?
他醒过来时,将她当做南筠之的妃子便是因为她长得又娇又媚,哪怕一动不动,站在那儿也是娉娉婷婷,自带一股慑人心魂的风情。
这种女子,在话本子里有一个专门的词,叫做狐狸精。
他想不通,自己怎么会喜欢她,还喜欢到弱水三千只取一瓢。
他平生第一次对自我的认知产生了怀疑,难道他实际上也是一个贪图美色、浅薄无知的男人?
并不比那些凡夫俗子高尚?
“陛下,您先不用想这么多,当务之急还是要好好养身子。”安公公劝着话。
南廷玉脑袋有点疼,揉着脑袋,心里还在慢慢消化这十三年来发生的事情。似有一种错觉,他还是他,但又不是他了。
安公公见状,便差人送上来清粥和糕点,放在案几上。
“殿下,老奴到外面守着您,您有事唤老奴一声便可。”
“嗯。”
夕阳落下一层红色余晖,将窗纸镀上温柔的光。
南廷玉手指敲着案几,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状。不知何时窗边忽然传来一声响动,他侧过头去,看到一抹小小的绿色身影卡在两扇窗户之间,进退不得。
南廷玉走过去,那小绿团子抬起头,柳眉委屈竖起,可怜兮兮对着他道:“父皇,潼潼卡住了。”
夕阳照着小团子的半边脸,能清晰看到她脸上细小的绒毛,绒毛都莫名显得可爱娇俏。
他的心脏一点一点化作温柔的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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烛台微光摇动,帐幔悠悠投下一层淡淡的阴影。
床上,潼潼依偎在郁娘的手臂上,白瓷般的脸庞圆润鼓翘,有着些许婴儿肥,显得很是可爱,浓密的眼睫则一颤一颤,一边打着瞌睡,一边嘟囔傍晚在殿中和南廷玉说的话。
“父皇把潼潼从窗户上抱下来,问了潼潼的名字,年纪,哦,父皇还问了母后的事情……”
郁娘:“嗯?”
潼潼埋首到郁娘脖颈间,嘿嘿一笑:“不过潼潼答应过父皇,不会把父皇说的话告诉母后。”
郁娘闻言,嘴角微微掀动,没有继续追问,只笑着为潼潼摇扇子。
不一会儿潼潼眼睫阖上,在梦呓中睡着。
郁娘眼神温柔看着她,将蒲扇交给嬷嬷,说了些叮嘱的话,才向正殿而去。
平日里潼潼睡在偏殿,郁娘和南廷玉二人睡在正殿。潼潼刚记事时总是缠着要与她同睡,后来不知道南廷玉怎么说服她的,她就乖乖回偏殿睡了。
夏日的夜,闷热潮湿,走过一段庭廊,汗水便浸湿后背衣衫。
郁娘心道,等下还要再打热水擦一下身子,她推开门,殿内冰鉴的丝丝凉气迎面而来,热气如一层衣衫从身上徐徐退下去。
南廷玉穿着薄薄的一层里衣坐在床上,一动不动看着眼前的屏风。听到声响,他抬头看向她,旋即,视线又古怪看向屏风上的仕女,不知想到什么,一翻身向里侧睡去。
郁娘:“……”
她还以为失忆后的南廷玉会闹一阵子脾气,要和她分床睡,没想到竟这么快就接受了,坦然和她共处一室。
她不知道南廷玉方才在书房查阅奏折时发现案几上压着一册手札,手札里记满了二十七岁的南廷玉对十四岁的南廷玉的叮嘱,密密麻麻的字,他一时没看完,只记得手札扉页上那一行着重描粗的字。
“此女十分凶残,要听之、顺之。”
配图还画了一只龇牙咧嘴的母老虎。
南廷玉看着那只母老虎陷入到沉默中,不敢相信这幼稚的画是自己所作,也更不敢相信自己会对这只母老虎“听之、顺之”。
于是他决定一探究竟,迎难而上,晚上便没做忸怩,来到寝殿休息,看看这母老虎到底有多凶。
他等了一会儿,也没有听到母老虎的说话声,只听到屏风一侧传来淅沥的水声,皱了皱眉,转过身好奇望去,视线透过半透明屏风,看见郁娘衣衫褪至一旁,露出香肩玉背,手中巾帕轻轻掠过肩膀、手肘,一寸寸擦拭着身子。
他脸色忽地一下通红,未料到是这幅香艳场景,下意识撇开头,心口狂跳,暗道,她也不太要脸了,他还在殿内,她怎么能就……
她是不是故意的?
想到这,南廷玉磨了磨牙。
她一定是故意的。
在故意勾引他。
手段倒是了得,难怪二十七岁的南廷玉会被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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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可惜,现在她面对的十四岁的他,才不会轻易被美人计撂倒。
这时,一缕馨香涌入到鼻息之中,床外侧微微塌陷下去。
是郁娘躺下了。
二人之间隔着一点距离,皮肤虽未直接挨着,气息却缓缓交缠,隐约能感受到对方身上的体温。
殿内,壁灯的柔光莫名变得暧昧晦涩起来。
南廷玉心跳还未平静,绷着个脸,心中不断重复着那句话,他才不会中美人计。然而就在他一遍又一遍叮嘱时,外侧传来一道平稳的呼吸声。
郁娘睡着了。
他不可置信转过身,瞪着郁娘。
她睡着了!
她竟然就这么睡着了?
不跟他说些什么吗?
她不担心他会不会忘掉她?会不会移情别恋?
她这般平静的态度就好像睡在里侧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块木头,所以能坦然代之,这也越发衬得心事重重的他像个小丑。
察觉到她什么都没做,就已经牵制住他的心绪,影响他的举止,他心中莫名升起一股不甘和不解,努力克制住眼底翻滚的暗潮,似置气的孩子,翻过身,拿后背对着她。
烛火晃动一夜,将灭未灭。
次日,他睡得迷迷糊糊时,胸口处传来一声软哝。
“廷玉,热,离我远点。”
他的身体似乎有了记忆,闻言,下意识便松开怀中的人,向后挪去一分,也是在这时脑子清醒过来。
他低下头,望向两人还未彻底分开的上半身,不知何时他里衣褪去,光裸着胸膛,伸着胳膊搂住她。
她偎在他的臂弯中,鬓间碎发一片濡湿,嘴唇微张,喃喃喊着热。心口的杏色抹胸带子松开,露出大半雪白隆起。
这幅香艳画面直直冲入眼中,惊得南廷玉面红耳赤,眼神一时无措起来。
而二人相贴的肌肤则如烈火一遍遍滚过,炽热灼人,他蹭地一下收回手臂。
郁娘被他的动作惊醒过来,眼神迷蒙望他。
他迎着她的目光,涨红了脸,想说她不成体统,可转眼又想她是他的皇后,他的妻子……
于是硬生生将话憋了回去,胡乱穿好衣服,塞好巾帕,背对着郁娘。
本想试试郁娘几斤几两的,自己倒先溃不成军了。
不中用。
南廷玉忍不住在心中骂自己,面上仍故作镇定撂下话:“你睡会吧,朕去上早朝了!”
说罢,他匆匆离去。
郁娘系好脖颈的吊带,看着他的背影,摇头一笑。
·
南廷玉走出寝殿,面皮被晨风吹了又吹,燥热才平息下去。他眼神幽幽望着前方,心道,还是要循序渐进,不能上来便这般亲密。
毕竟他没有记忆,难以自在应付她。
一旁的安公公悄悄观察他的脸色,看他时而害羞,时而愤怒,又时而惆怅,就连上早朝都没有静下心来,表情十分复杂莫测。
大臣在殿前说着话,他却坐在龙椅上眼神飘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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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中部分大臣知晓南廷玉丢了记忆,便意图说服南廷玉选妃,以前帝后关系和谐,大臣们提过几次,挨了骂后便不敢再提,现在便想着趁着这个机会旧事重提。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陛下,您是天子,更应该以身作则,承担开枝散叶,壮大皇室的责任。”
南廷玉还没来得及开口,宣明朗站出来反驳着话。
“赵大人,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指的是后辈不尽本分和职责是最大的不孝,你学术不精,莫要误人子弟。”
“宣大人,这些年只要我们提及让陛下选妃纳妾,你就出来反驳,难道真如民间传言,说你是皇后娘娘的……”
“够了!”高座上,南廷玉出声打断他们的话,他皱着眉,“嘈嘈嚷嚷,成何体统!”这时,一口闷气在胸腔化作咳嗽溢出来,他掏出怀中巾帕,正要掩唇咳嗽,忽然发现手中的藕色巾帕不对劲。
上面怎么有两根细带,图案怎么绣着鸳鸯戏水……
他下意识摊开巾帕,仔细望去,看清楚它是女子用的诃子后,刹那间,瞳仁狠狠震了震,浑身血液腾腾而上,直冲入他脑海。
怎么会是诃子?
他明明穿衣时扫了一眼,看到它放在枕边,便以为是他常用的巾帕,所以顺手塞回兜里。
待反应过来后,他红着脸一把将“巾帕”塞回怀中,心中不由庆幸他坐在高位上,与大臣们隔了一段距离,他们应是看不清楚他手中拿的是什么。
想到这,他侧过头去,看向一旁手持拂尘戴着三山帽的安公公。
安公公此刻目不斜视,径直看着前方,似乎没有注意到他这边的异常。
他见状,安心收回视线,却没有注意到安公公袖子中深深掐紧的手指以及努力憋笑的嘴角。
二十七岁的南廷玉将江山治理得很好,文有宣明朗,武有沈平沙和祈风,朝堂稳定,四海安平,朝会都是些琐事。
南廷玉没了心思上早朝,心口某处还隐隐滚烫着,总觉得怀中那诃子烙着他,于是寻了个理由,早早退朝。
自失忆到现在,每发生一件事情都超乎他的意料。他感觉自己像戏台子上的丑角,行事滑稽可笑,心中不由生起闷气。
这股闷气,在他发现潼潼竟然叫一只大黑狗为火姨时,瞬间达到了顶点。
他的女儿,大乾的嫡长公主,竟然喊一只狗为火姨!
宫中上下居然也没有人觉得不对劲?!
皇后到底是怎么教育孩子的?
火火大抵知道南廷玉对它不满,轻轻瞟了一眼南廷玉,没理睬他,继续甩着尾巴,用脑袋蹭着潼潼。
潼潼也没个正形,几乎大半个身子都依靠在火火身上,一人一狗傻憨憨嬉笑闹腾着。
南廷玉:“……”
不成体统!
简直不成体统!
他一定要去找郁娘问罪!
此刻殿中,郁娘正在和裴元清说话。
不知道聊了些什么,郁娘柳眉轻蹙,眸中忧虑分明:“需要刺激他,才可以让他恢复记忆吗?”
“嗯,怒火攻心,脑中淤塞穴道便有七八成机会被冲开。”裴元清捋着胡子叹道,“但这个度把握不好,也有可能会伤到陛下的身子。”
郁娘闻言,若有所思点点头。
这日,南廷玉找到郁娘,正想要问问火火怎么回事,却没想到突然遭到黑衣刺客袭击。
好在刺客只有三四人,也不恋战,与他交手几下,见无法伤到他和郁娘后便逃之夭夭。
他心中恼怒不已,没想到皇宫守卫这般松懈,第一次对二十七岁的南廷玉产生了不满。
于是调动暗卫,重新部署皇宫守卫事宜,并安排了暗卫首领萧重玄保护郁娘。
郁娘得到消息时,她正在和几个“刺客”谋划着下一次的“刺杀”,想着借“刺杀”来激起南廷玉的回忆。
只是她没想到,南廷玉竟转头安排暗卫来保护她。
她与萧重玄,面面相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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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廷玉坐在高座上,看着郁娘和萧重玄默默对视的模样,心中略有狐疑:“你们认识?”
二人忙转过身看向他,萧重玄没说话,似乎在等郁娘开口。
郁娘斟酌了下,道:“五年前郊外围猎,下人疏忽,让狼兽失控逃出来,差点伤到我。当时还是丛大人及时出现救下了我,也是在那一日御医为我检查身子,才知我早已怀有身孕。”
萧重玄如今化名为丛朗,外人只知道暗卫首领为丛朗,却不知道丛朗就是曾经的叛国贼萧重玄。
南廷玉闻言,眉头紧蹙,听到后面才稍稍放缓脸色,看向萧重玄的目光不禁露出些许赞赏。没想到萧重玄还是郁娘和潼潼的救命恩人,那将郁娘和潼潼交由他来保护,再合适不过了。
只是立下如此大功的人,为何这五年一直被调离权力中心?
只默默做一个暗卫首领?
南廷玉皱了皱眉,还来不及多想,又听郁娘开口道:“陛下,宫中防护已经十分严格,上次刺客能进来皇宫……只是个意外,想来往后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情,不必让丛大人随身保护我和潼潼。”
南廷玉并不认为这是意外,况且就算是意外也不该发生,他板着脸,心意已决:“你不必说了,让丛大人保护你们母女俩,朕放心。”
郁娘:“……”
郁娘哑然无语,心道,待他恢复记忆,估计肠子要悔青,届时不知道会不会又对萧重玄心生隔阂。
她一番谋划,好不容易才换来南廷玉和萧重玄之间的安宁平静,实在不忍就这么打破,拧眉沉思一会儿,转而向萧重玄道:“丛大人,不知道暗卫司中谁的武功本事最高?”
萧重玄迎上郁娘的视线,听出她话里的意思:“卑职的左右副手武功本事最高,远远在卑职之上。”
郁娘点了下头:“陛下,丛大人的左右副手武功更为高强,让他们来保护我和潼潼,且丛大人作为首领,平日里该要掌管暗卫司,不能只跟在我和潼潼后面转悠。”
南廷玉闻言,视线在郁娘和萧重玄之间不动声色逡巡一番,心中莫名升起一股微妙的直觉,他们俩人说话过于默契,像是早就认识一样,但面上又看着很疏离的样子。
他收回打量的视线,面上瞧着没有多虑的样子:“嗯,既然如此,那便依皇后你的意思来办。”
御花园。
郁娘和萧重玄离开书房,一前一后行走。萧重玄着一身黑衣,气场沉稳内敛,他看着郁娘的后颈,只一眼便瞥开视线,深怕逾矩。像今日这样正大光明见面说话的场景,还全要靠南廷玉创造出来的机会。
他问着话:“他如今丢失了记忆,对你和孩子如何?”
郁娘嘴角有着笑:“他除了幼稚些,无甚区别。”
看到郁娘脸上发自肺腑的微笑,萧重玄放下心来:“那便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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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又说了些寒暄的话,末了,郁娘脚步放缓,看着裙边垂落而来的影子:“你往后打算继续效力于暗卫司吗?”
早些年她借着猎场救命一事,曾向南廷玉施压,逼南廷玉为萧重玄洗刷污名,恢复身份。
南廷玉当时已有所动摇,可萧重玄却拒绝了。
他道,为臣为将,天下大义为首,个人小得小利在后。
他这般深明大义,反倒衬得她斤斤计较。
其实她又何尝不明白,他的顾虑中也有为她考虑的缘故。他不想她为难,也不想南廷玉为难,便只得隐姓埋名,牺牲自己的功与名来成全所有人。
萧重玄笑笑:“如今天下太平,暗卫司算是个闲差,我当职惯了,已经再难看上别的位职。”
郁娘闻声,没再出言强求,在这世间,总有人是真的将天下大义放在胸怀。只是可惜,见不到当上大将军的萧重玄了。
不过在她心中,萧重玄一直都是英武无双的大将军。
二人道了别,郁娘摇着蒲扇,在御花园静坐。
安公公持着拂尘,慌忙走过来,压低声音小声道:“皇后娘娘,方才陛下让老奴去查丛大人的来历,陛下莫不是察觉到什么了?”
郁娘一愣,先前在书房中,她分明没和萧重玄多对视,多说话,不知道怎么被南廷玉看出来破绽的。
没想到只有十四岁记忆的南廷玉心思竟也如此敏捷。
“安公公,你先随便找个借口搪塞过去。”
安公公表情有些纠结,他看着郁娘的脸色,壮着胆子道,“娘娘,其实老奴觉得不如趁此借丛大人来刺激陛下,好让陛下恢复记忆。”
郁娘摇扇的动作微顿,抬眸睨安公公:“你倒是会出糊涂主意。”
以南廷玉对萧重玄的戒备和敌意,敢拿萧重玄来气他,那等他恢复记忆,一定会狠狠报复回来,她实在不想再害萧重玄。
且裴老先生说了,若是气过头了,会把南廷玉的身子气坏,那就得不偿失。
安公公自觉失言,忙道:“是老奴多嘴了。”
接下来一段时间,郁娘继续忙着怎么刺激南廷玉,只是接二连三的“行动”都以失败告终。
眨眼之间便来到中秋节,往年帝后会在大殿上宴请大臣和命妇,宴席结束,率领众人到城门上放焰火炮竹,与民同乐。
今年亦是如此。
南廷玉板着脸,正在和安公公说话,听到身后一阵脚步声传来,他转过身望去。
回廊尽头,灯火如花,璀璨的光影交错叠合,编织出晦色朦胧的夜景。
郁娘牵着潼潼,在宫人的簇拥和灯火的笼罩下,向南廷玉缓缓而来。
郁娘今日穿着绯色蹙金飞凤褙子和仿螺钿织云暗纹长裙,服饰十分精致华美,头上则戴着一项顶礼冠,镏金做底座,翠鸟蓝羽做装饰,耳朵、脖颈和手腕处各戴有珠翠做点缀,走起路时,裙裾绰约飘逸,珠围翠绕,整个人显得贵不可言。
当真是“虹裳霞帔步摇冠,钿璎累累佩珊珊”。
颜如舜华,洵美且都。
身后的璀璨灯火在这一刻都成了暗淡的陪衬。
世间千千万万,可南廷玉此刻眼中什么也容不下,只看得见郁娘一人。他站在原地,目光静静盯着她逐渐走近的面庞,一时忘了反应,甚至连呼吸都忘记。
她是好看的。
他第一眼看到时便这般觉得了,然而今日才明白,原来她还可以这般好看。
好看到不像是凡尘女子。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父皇……”潼潼今天穿了新衣裳,想让南廷玉夸一夸,然而南廷玉目光只看向郁娘,她气呼呼鼓起腮帮子,扒拉几下南廷玉的大腿,“父皇,看看潼潼,潼潼今天戴了只鹄冠……”
她扒拉了好几下,南廷玉才回过神,瞟了一眼南亦潼,只注意到她身上的衣裳颜色与郁娘的十分相似,他敷衍道:“鹤冠好看。”
“不是鹤冠,是鹄冠!”
南廷玉心不在焉:“好好,是鸿冠,鸿冠好看。”
潼潼:“……”
一旁的宫人们皆忍俊不禁。
郁娘则摇着蒲扇,含笑看他。他和她目光对视上,又飞快撇开头,耳根通红,模样瞧着纯情得很。
郁娘见状,唇边笑意更深。
宴会上,丝竹弦乐响起,渐入佳境。
南廷玉和郁娘端坐在高座上,欣赏着下方的歌舞。舞女们翩翩而入,身上薄纱般的异族舞裙清凉飘逸,随着轻盈舞姿划过一道道令人浮想联翩的弧度。
今日这支舞明显醉翁之意不在酒,而在南廷玉。
领舞的舞女戴着由珍珠玛瑙点缀而成的彩色面纱,只露出一双明亮妩媚的眼眸,眼神直勾勾看着宝座上的南廷玉,眼底的深意似要漫溢出来。
郁娘侧目望向南廷玉,发现南廷玉捏着酒杯,正一瞬不瞬看着那舞女。
在丝竹高昂声中,舞姿结束,领舞的女子摘下脸上的面纱,露出一张倾国倾城的面庞——眉眼艳丽,唇朱似砂,五官隐隐有几分像郁娘。
朝中有些大臣私以为,南廷玉既然对其他女子没有兴致,那或许会对和郁娘面庞相似的女子有几分兴致,于是便从这一点下手,张罗了许多与郁娘相似的女子,意图献给南廷玉,壮大后宫。
只要今日这个美人能被南廷玉纳下,那后面的女子入宫便轻易许多。
大臣们你一言我一语,附和着话,皆在夸领舞的女子。
只是夸了许久,南廷玉也没什么反应。于是便有人大着胆子走到殿中央,直言要南廷玉纳妃。
南廷玉像是这才从神游中缓过神来,余光轻轻瞟一眼郁娘,珠钗环绕中她的面色看得不是很清楚。
他轻轻咳了下,正欲说什么,心神一动,转而道:“皇后觉得如何?”
郁娘抬起眼睫,睨他一眼。
清冷的眸子中,寒意乍现,无形的刀光剑影威逼而来。
南廷玉后背悚然一凛,下意识便冲那大臣道:“朕早就说过,朕暂无纳妃之意,你一而再再而三要求朕纳妃,忤逆朕的意思,到底是何意思?”
这话一出,那大臣哪还敢再强求,方才几个开口的大臣也吓得纷纷跪下来请罪。
“刚刚你们几个是不是都夸了这女子?既然这女子那般好,那将她认作你们的干女儿好了,也不枉你们这般看好她。”
大臣面面相觑,领舞的女子亦是欲言又止,一双眼眸深深凝着南廷玉。原先她跳舞时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南廷玉一直看着她,本还以为他对她有几分念头,结果南廷玉发完火,一眼也没再看她。
宴会继续。
南廷玉却不知缘何,嘴角隐隐有着笑,偷瞄一眼郁娘后,笑意又加深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