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陵,宣家。
在嫁给宣明朗的第二年,鱼沉壁做了个梦,梦中,一个小女孩蜷缩在花园一角,抱着膝盖轻轻哭泣。她走过去询问怎么回事,小女孩抬起头,露出红彤彤的大眼睛,委屈巴巴说有人欺负她。
她看着小女孩可爱讨喜的模样,心脏柔软下去,抱住小女孩道:“那你当我的孩子,我来保护你,以后不会有人欺负你。”
小女孩眼睛一亮:“好。”
次日,鱼沉壁醒过来,心中暗道奇怪,然而没多久她就查出怀有身孕三个月。
来年春闱,宣明朗又在会试中拔得头筹,宣家一时喜事连连,风光无限。
宣明朗留在都城参加殿试之时,千里之外的鱼沉壁正处在难产之中,她痛了两天两夜,也未能生下腹中孩子。
产婆到最后实在束手无策:“夫人再这样下去怕是要……咱们是保大还是保小?”
一旁的宣老太强硬道:“保大,不对,保小……”
鱼沉壁咬着牙,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打断宣老太的话:“大小我都要!我腹中的孩子绝对不能有事。”她又痛了半日,其间,换过四盆热水,两次床单,下体承受着剧烈的撕裂疼痛,痛到最后已经麻木,不知道昏厥了多少次,才终于生下孩子。
听到孩子的啼哭声,她苍白着脸,伸出手轻轻碰向孩子的脸颊,尔后,似是再也支撑不住,又昏了过去。闭上眼时,隐约听到宣老太的不满声响起:“怎么是个女娃娃哦,早知道受这苦做什么,哎……还伤了身子根本,以后不能有孕……这可怎么办?我们宣家就明朗这么一个独苗,得一定要有个男孩啊。”
鱼沉壁昏过去后气息近乎于无,宣老太已经张罗着要为她办丧事,等到她再有意识时,已经是三日后。她睁开眼看到宣明朗坐在椅子上守着她,他闭着眼睛,脸颊凹陷,下巴长有青色胡茬,似乎很久没有休息。
大约听到床上的响动,他缓缓睁开眼:“偲偲,你终于醒了。”
鱼沉壁还以为是在做梦,喃喃道:“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宣明朗笑了笑,握住她的手,放在他的脸颊上:“偲偲,我中了状元。”新帝登基后重开科举制度,三年一次殿试,如今他是新帝登基以来的第一位状元。
鱼沉壁几乎一下子就清醒了,想要去抱他,可是半边身子痛到起不来。宣明朗见状,主动抱住她,附在她耳边又道:“也谢谢你为我生了一个可爱的女儿,等你养好身子,我们一家便去都城领封。”
“好。”
可惜没过多久,宣老太突然摔断腿,瘫痪在床,不能再上路,需得有人留在广陵照顾她。
宣明朗本想找个丫鬟给宣老太,但宣老太以外人照顾不周为由拒绝掉,执意要鱼沉壁左右伺候她。
鱼沉壁身子也才刚好,孩子还年幼,又见都城皇令催得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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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以为宣明朗会被命为地方父母官,回广陵任职,却未料到皇帝尤为注重他,破格提拔其为都城通判,兼任翰林院修撰。
他们二人由此分离两地,每月两封家书,互诉思念。
宣老太摔断腿后,性子变得古怪挑剔,总是嫌弃一日三餐不合胃口,嫌弃伺候不够妥帖,遂窝在床上,肆意骂着鱼沉壁。
鱼沉壁出自名门,言谈举止温和得体,从未遇到过宣老太这样的妇人,明明也识几个字,但骂起人来跟山野泼妇毫无区别。
以致每每被骂,她也只得气红了眼,暗中落泪。
考虑到宣老太是宣明朗唯一的亲人,她不想让千里之外的宣明朗为难,从未将这事告诉过宣明朗。
后来不想听到宣老太的骂声,鱼沉壁每日送完饭便要离开,宣老太竟不知道从哪儿摸到了锣鼓,一边敲锣打鼓一边骂她,说她不孝顺,说她虐待老人,闹得附近邻居皆出来看笑话。
为顾忌名声,也怕在朝中为官的宣明朗会受到指摘,她不得不妥协,每日伺候完宣老太,任由宣老太发泄完脾气才离开。
在这段难熬的日子中,她唯一的快乐便是小鱼儿的陪伴。
小鱼儿聪明体贴,在还不会走路时,看到她哭了,竟能爬着过来给她递巾帕,后来长大了些,整日咿呀咿呀喊着“娘亲,疼疼,不哭”,光是听到小鱼儿的声音,鱼沉壁便觉得所有苦难都值得了。
可惜,这么可爱懂事的小鱼儿也没有得到宣老太的认可,宣老太发起火来连小鱼儿也一同骂。
鱼沉壁第一次和宣老太发脾气,拿着菜刀架到宣老太的脖子上,便是因为宣老太骂小鱼儿是个赔钱货,不过在被鱼沉壁拿着菜刀吓唬过后,宣老太老实了一段时间,不敢再随意骂人。
新帝登基的前几年,各地势力未平,常有起义发生,又有瘟疫肆虐,鱼沉壁一直未找到合适的机会带女儿北上找宣明朗,日子就这么拖了六年。
小鱼儿六岁时,她开始教她习字读书,母女二人窝在一方小天地中,苦中作乐。日子就这么不紧不慢过去,直到某日,她在伺候宣老太时,看到了桌子上摊开的书信。
宣明朗每个月会寄两次书信过来,一次两封,其中一封便给宣老太,鱼沉壁从未逾矩看过。
今日本也没打算看,但余光瞥了一眼,瞧清楚上面的内容后,她如雷轰顶,颤动着手拿起来信纸,再三确认着上面书写的内容。
【十月初,芊芊已为儿子顺利诞下麟儿,儿子欲在麟儿过百日时,立芊芊为妾。】
白纸上的字迹,是属于宣明朗的,她看过千千万万遍的,绝不可能认错。
宣明朗在都城有儿子了?
要立妾?
她捏着书信,不可置信看向宣老太,见宣老太那副慢悠悠的样子,意识到这书信是宣老太故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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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郎有了别的女人?”
宣老太不紧不慢道:“男人三妻四妾是正常的,且我儿子又是状元郎,任职都城通判,纳个妾又能如何?”
“可是宣郎答应过我,此生绝不纳妾!”
宣老太脸色阴沉下去:“绝不纳妾?你一个伤了身子,生不出儿子的女人,你还想要我们宣家断子绝孙吗?我告诉你,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就绝对不会让这样的事发生!你若是识相,就该一辈子待在广陵,还能独占一个宣夫人的名头,若是敢去都城,那就是自取其辱!”
顿了顿,宣老太脸上露出抹恶劣的笑:“事到如今,我也不怕告诉你,其实我从来都没有瘫过……”说着,宣老太掀开被子,从床上下来,“还要多亏你这六年来,留在广陵一把屎一把尿照顾我。”
鱼沉壁声音发颤:“为什么你要这样做?”
“为什么?明朗殿试高中状元,得知你难产,他未来得及等到封官旨意,便马不停蹄离开都城回来见你!你就是个祸害精!你知不知道,你差点害了他一辈子!若不是陛下不计前嫌,惜才如金,你以为明朗还能留任都城吗?”
宣老太大概是说到激动之处,一边在屋里绕着鱼沉壁行走,一边嘲讽她:“以前啊,你是鱼家大小姐,下嫁给我儿子,我该捧着你,可后来我儿子高中状元,你又生不了孩子,你就该有自知之明,可你怎么还有脸跟明朗再谈一生一世一双人?明朗那么重信守诺,若有你待在他身边,他必定不会违愿!”
“所以我便装作瘫了,留你在广陵,我本以为一直蹉跎你,你会受不住跟野男人跑了,这样明朗也就能正大光明娶妻纳妾,可没想到你竟这么能忍,忍了六年,哈哈哈……现在我不用装,你也不用忍了,我们若是能走得快些,赶到都城还能恰好遇到明朗纳妾呢。”
鱼沉壁铁青着脸色开口,一字一顿道:“宣明朗他绝对纳不了妾!”
她怎么也没有想到她隐忍受辱的六年居然是个笑话!宣老太欺她!宣明朗骗她!
他们这对母子竟然将她耍得团团转?
此刻愤怒和仇恨腾腾烈火冲上心间,几乎将她的理智燃烧殆尽。
宣老太没看到鱼沉壁阴沉异样的面色,还以为能继续拿捏她,闻言,气得上手便要打她。
鱼沉壁不管不顾和她撕扯起来,中途宣老太腿脚绊了下,脑袋磕到桌子上,顿时摔得头破血流。
宣老太捂住脑袋,索性坐在地上道,骂着话:“我们家明朗一定能纳妾!他不仅能纳妾将来还一定能休妻!”
这话让鱼沉壁心中最后那点顾忌也消失了,她俯下身,抓住宣老太的衣襟,重复着话:“我绝对不会让宣明朗纳妾的!”
宣老太挖苦道:“你一个生不出来儿子的人,你拿什么来阻止?”
鱼沉壁歪着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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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理由?”
“大乾律令,遭逢父母丧事,须得守丧三年,其间不得娶妻纳妾。”
宣老太眼神倏然瞪大,下一瞬,鱼沉壁将她的脑袋狠狠撞向桌子……
“你去死吧!毒妇!”
“娘亲……娘亲……”
远处传来女儿的呼喊声,然而此刻鱼沉壁心中被恨意所包裹,她两手沾着血,面无表情走出去,小鱼儿刚一靠近她,便被她给推开。
“娘亲,你怎么了?”
“滚!”
小鱼儿似乎被吓住,哭了两声,想要引起她的注意,但她脸色阴沉,没有任何反应,又指着远处斥责了一声“滚”。
等到她浑浑噩噩洗完手上的血,意识逐渐从出离的愤怒中恢复,想到了小鱼儿,到处在屋里找小鱼儿,却没有找到。
外面又正好下起了雨,无法点上火把,她只好一边摸着黑一边出去找小鱼儿。喊了一路,嗓子喊哑了,也没有听到小鱼儿的回复,直到次日天微凉,她在一处山坡脚下找到了浑身淋的湿漉漉的小鱼儿。
“娘亲,我不是故意不回去的,我迷路了……”
“对不起小鱼儿,是娘亲的错……”鱼沉壁眼眶一热,抱紧她,悲痛道:“小鱼儿,别怕,娘亲会来找你的……无论你在哪里,娘亲都会来找你的……”
眼看小鱼儿发烧要昏过去,鱼沉壁一边背着她去看村医,一边教她唱童谣:“以后找不到娘亲了,你就唱这首童谣,娘亲听到声音会过来找你的……”
“好。”
“春日的池塘边,泡泡一串一串……”
她唱一句,小鱼儿跟着唱一句,听到小鱼儿的声音,她心中酸涩悲痛,她的人生已经成为一个笑话了,绝不能让小鱼儿也步她后尘。
她们母女俩不该是别人的踏脚石。
是故,在小鱼儿的烧刚退下后,她对外声称婆母遭了意外,匆匆下葬婆母,带上小鱼儿,去都城找宣明朗。
若只差信去都信报丧讯,她不放心。
她要亲自过去,毁了宣明朗的“齐人之福”,要将宣明朗这些年所得到的荣誉和地位,牢牢掌控在她们母女手中。
只是未料到在赶路过程中,小鱼儿染了病,说着胡话,嚷嚷看到了奶奶。
鱼沉壁心中有愧,总觉得是婆母的鬼魂来闹事,买了佛珠放在小鱼儿身上。
恰逢瘟疫横行,随行队伍误以为小鱼儿染上瘟疫,抛下她们母女二人。
鱼沉壁被迫带着生病的小鱼儿辗转在各色赶路队伍之中,母女二人到鸾州时,小鱼儿又突发高烧,陷入到昏迷之中。
她本还想继续赶路,看到小鱼儿这个样子,不得不暂且停下。
“琳琅,你不要吓唬娘亲,娘亲这去给你找郎中,你在这里等娘亲。”
整个城的郎中都在忙着治瘟疫,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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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上那小丫头吗?她病死喽,尸首刚被收尸人扔到乱葬岗去了。”
鱼沉壁心神崩溃,失去理智,慌不择路去乱葬岗找郁娘,她以为是婆母在报复她,想要带走小鱼儿,哭着求婆母报复她就行了,何必要去害小鱼儿,小鱼儿是无辜的。
她在乱葬岗中翻了一具又一具尸体,也没有找到小鱼儿,却意外救下一位和小鱼儿年纪相仿的姑娘。
……
这似乎是对她作恶的惩罚,让她失去了她最为在乎的女儿。
她悲痛欲绝,又不得不打起精神,怀揣着恨意回到都城。
当她带着救下来的那位姑娘下马车时,宣明朗看到那姑娘,竟笑着揽住她:“我们琳琅都长这么大了。”
她眼神微动,看向那姑娘,那姑娘也在战战兢兢看她,她阖了阖眼,给了一个眼神,姑娘立即识趣开口:“父亲。”
“诶,好琳琅,真乖巧。”
鱼沉壁看着宣明朗脸上一派慈爱的模样,心中不由浮起浓郁的嘲讽。
他这么多年未回家,竟连自己的女儿都不认识了……
真是可笑!
她借着守丧,成功阻止宣明朗纳妾,又大度表示不介意幼子的存在,提出将幼子记在她名下,以后算作正房嫡子,由她来教导。
宣明朗又惊又喜,见她如此行事,哪怕后来三年守丧期已过,也未再提出纳妾。
自此,宣府之中只有她一个女主人。
她这些年,一边收拾掉不安分的通房,养废嫡子,一边派人暗中去找小鱼儿,可惜石沉大海,始终找不到一点讯息。
她只得寄托于神佛,每日虔诚念经,期盼着能再看一眼小鱼儿。哪怕是亡魂也好,也想要再见一眼她的小鱼儿。
然而命运弄人,等十多年后,她再见到小鱼儿却没有认出来。
甚至她在一次次与小鱼儿的交锋中,狠狠伤害了小鱼儿,最后还亲手将小鱼儿逼得陷入疯魔。
待真相大白那一天,她才恍然明白,真正该疯魔的人是她啊。
神佛似乎怪她罪孽深重,不仅没有帮过她,还在暗中狠狠嘲讽了她一把。
原来她费尽心思要害的人竟然就是她心心念念要找的人!
“小鱼儿……小鱼儿……”
她终于找到了她的小鱼儿,可惜小鱼儿再也不认她了。
小鱼儿要见她,也只是为了要逼她去认罪。
她知晓小鱼儿说那番话的意图,是想要让她自责、崩溃,从而认罪伏法。
只是在撩开帘帐,看到小鱼儿那张面庞后,她怎么也拒绝不了。
记忆里的小鱼儿脸蛋圆圆的,眼睛黑黑的,脸颊有着婴儿肥,总是咧开嘴呵呵笑着,像个小仙童一般,十分伶俐可爱。
可十几年过后的小鱼儿,脸蛋是尖细的,眉眼含着忧愁,神情柔顺可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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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想到她的小鱼儿被人折断了翅膀,受了无数折磨,才变成这般模样,她便心如刀绞,什么也做不了,只想着点头答应小鱼儿。
“对不起,小鱼儿,往后,你一定要好好的。”
她要去赎罪,赎她这一路犯下的错。
如果不这样,她所珍惜的、所爱的还会离她而去。
在审刑司写完供词后,她又写了一封长长的信,足足有十二页纸,将这些年她的所经所历、所作所为一一告诉小鱼儿。
不奢求小鱼儿能原谅她,只希望小鱼儿能明白,娘亲没有丢弃过她,娘亲也愿意不顾性命不顾安危爱她。
她将信交出去后,见了宣明朗。
本以为撕下脸皮再相见会是歇斯底里的场景,却没想到两人见面,竟一时无言。
许久,她开口道:“皇帝要动宣家。”
“我知晓。”
“你还记不记得你为官的初衷,你说,读书考取功名为的是要给我和小鱼儿争个脸面,过上好日子,让我们不再被人肆意欺辱。”
“记得。”
“宣郎,既然如此,你何必与皇帝走到撕破脸的这一步,你若还念过去的一丝旧情,那便助我们真正的女儿裴琳琅,坐稳太子妃之位!她需要一个有权势的家族,但不需要一个权倾朝野的家族!”
宣明朗张唇,手指攥着木笼,眼神定定看着她,眼中情绪翻滚,似有无数话想说。
她以为他会质问她,会骂她,却没想到他看她许久,阖了阖目,慢慢道了一句话。
“偲偲,我不知道那六年你过得这么苦。”
她来审刑司赎罪,把犯的罪都说了,供词也早已给宣明朗看过。
她笑了笑,道:“宣郎,你会让我在狱中安心的吧。”
宣明朗停顿片刻,苦涩开口:“好。”
“那我就安心去赎罪了,不要让我失望,宣郎。”这话一语双关。
宣明朗走后,她闭上眼,多年养成的习惯,还是下意识要转佛珠,颂念经文,反应过来后,她看着空空如也的掌心,自嘲笑了下。
佛,不渡她。
那她便去问一问,为何不渡她。
让她的命这般苦。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南廷玉站在狭窄的木门前,遮掩住身后的光线,世界像是突然暗了下去。
他道:“鱼沉壁,狱中自戕了。”
郁娘闻言怔愣住,许久,像是才找回声音,哑着嗓子道:“她怎么会突然自戕?”
“她做错的不只是一件事。”南廷玉并未多言,将手中一沓书信递给她:“这是她留给你的书信。”
郁娘垂下头,看向这沓扎好的书信:“扔了吧,不必给我看。”
晚间她入睡时,发现那沓本该被南廷玉扔掉的书信竟安好放在她的屋子中。
她坐下来,手指落到书信上面,摩挲片刻,终究没有扔掉,但也没有看,而是收拾起来放到床底下。
鱼沉壁的无奈,鱼沉壁的苦衷,亦或者来说鱼沉壁的狡辩,她现在并不想知道,她已经承受不住太多的东西,大脑像是在保护她,下意识让她不再想鱼沉壁的事。
纷纷扰扰的后续皆交给了南廷玉来处理。
因着鱼沉壁的供词,宣若薇被问罪,崔国公一家也受到惩罚,皇帝又趁势处理了几个不听话的世家,随后,颁布六部制度,分走宣丞相手中一半的权力。
波诡云谲的朝堂,由此恢复风平浪静。
这段时间,郁娘白日里忙于经营手中的药馆,闲暇时则跟在裴元清身后学习医术,日子过得充实丰富。
这日,医馆挂起打烊的招牌,她和苗苗正欲离开,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领着两个丫鬟,藏头遮尾拐进医馆中。
是沈寻梦。
上一次听到沈寻梦这个名字,还是三年前在惠娴皇后的生日宴上,得知沈寻梦嫁的那位司隶校尉刘大人娶了正妻。
不知道沈寻梦今日鬼鬼祟祟来医馆做什么……
踟蹰了下,郁娘领着苗苗过去,刚一靠近,便听到里间传来女学徒的惊呼声。
“是谁打的?怎么伤得这般严重?”
沈寻梦正欲开口说话,似是瞥见郁娘过来,她忽地攥紧身上的衣服,神经兮兮看向郁娘:“是你……你怎么会在这?”像是想到什么,她又问道,“太子带回来的那位裴姑娘也是你?”
郁娘没答话,看向她揪紧的衣襟,隐约能见到脖颈处青紫交错的伤痕。
“你受伤了。”
沈寻梦不想被郁娘看笑话,站起身,作势便要带丫鬟离开,只是走了两步,又疼的脸色发白,挪不动脚下步子,若不是有丫鬟左右扶着她,她恐怕连站都站不住。
郁娘凝着眉:“是谁伤的?”
沈寻梦忍不住转过身,瞪着郁娘:“你少在这里假惺惺,是谁伤的我你会不知道吗?若不是你授意,太子殿下怎么会突然为刘郎赐婚,让刘郎娶了个泼妇回来?!”她心中的怨气开了个口子后,便忍不住一股脑倾泄出来,“那泼妇进府第一件事情便是喂我吃下绝子汤,彻底断了我的后路!现在,她又仗着怀有身孕,整天耀武扬威,拿我出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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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这一身的伤都是那泼妇连打带踹弄出来的,每次想找郎中来府中看病,都被那泼妇发火赶走,久而久之没有郎中敢过来,她只得遮遮掩掩,到外面求医,每个医馆还只敢去一次,怕被人识出身份,落下口舌。
郁娘心中猜测到刘越娶妻应是南廷玉的手笔,不过倒不知道这刘越的正妻手段竟会这般凶残。
郁娘:“你若是受不住,那便让刘大人放了你。”
“他放了我,我一个弱女子又能去到哪里?你以为别人都像你一样,能有太子做你的靠山吗?说起来,你的运气总是这么好,以前进到教坊里,也能有漠彩姐姐提点你。”
大抵是回忆到往事,沈寻梦脸色有些恍惚,嘴角咧着笑,精神瞧着不太对劲。
“那个时候,我怎么讨好漠彩姐姐,她都对我爱搭不理的,反倒是对你十分热心,她帮你一起骗嬷嬷养小猫,帮你习字学艺,甚至还教你怎么点痣描妆抬高身价,好让嬷嬷重视你……”
郁娘不想与她多做纠缠,更不想回忆以前的事,正欲转身离开,又听到她喃喃说着话。
“所以,我不服,我把你偷养小猫的事情告诉了嬷嬷……哈哈哈……后来,也是我故意让那个脸上长满脓疮的知府小舅子看到漠彩姐姐的容貌,引他霸占了漠彩姐姐……”
郁娘脚步倏然顿住,一股怒火从心口腾腾涌上来,她转过身,目光狠狠瞪向沈寻梦。
其实当初在教坊,她便怀疑这两件事情与沈寻梦有关,只是一直找不到证据,没想到沈寻梦现在竟自己承认了。
“沈寻梦!”
她还未来得及发脾气,沈寻梦的两个丫鬟忙解释着话:“裴姑娘,你别生气,沈姨娘这话不可信,她在府中已经被夫人折磨得精神……”
沈寻梦推开两个丫鬟:“我精神怎么了?我精神好着呢!”她摇摇晃晃向郁娘而来,脸上挂着痴笑,只是还未靠近郁娘,便迎面被郁娘给打了一巴掌,身体扑通一下栽在地上。
“你……”
“沈寻梦,不止漠彩姐姐不喜欢你,我也一直不喜欢你,你若不明白,那就该好好反省缘由。”
她知晓沈寻梦这人心术不正,但没有想到心肠竟会这么恶毒。
如今落得这个下场,实属咎由自取。
只是可怜了小彩狸和漠彩姐姐,因她的嫉恨而无辜丧命。
“你好自为之吧。”
撂下话,郁娘便和苗苗离开,走远后,隐约听到身后传出来沈寻梦歇斯底里的哭叫声,不知道是愤怒还是悔恨。
苗苗看着郁娘的脸色,犹豫道:“郁娘子,要不下次让医馆别给她看病。”
“她自己估计也没有面子来了。”
郁娘阖了阖目,压下心中怒意。
大抵是想事情想的出神,没注意周身情形,过了一会儿,眼前突然一黑,抬起头发现不知何时有六个高大威猛、形似地痞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流氓的男人围住她们。
苗苗和两个侍卫还来不及反应,便被他们直接摁住,另有三人步步逼近,将郁娘逼到角落里。
郁娘这时想跑已经来不及,便皱眉看着眼前五大三粗的男人们:“你们想做什么?”
“啧啧,小娘子你长得这么漂亮,你说我们想做什么啊?”
一刀疤男伸手要碰向郁娘的脸,郁娘冷着脸推开他的手:“不想死的话就离我远点。”天子脚下,中央大道上竟就有登徒子敢兴风作浪?!
刀疤男双手环胸,吊儿郎当笑道:“小美人性子够辣,带劲,爷喜欢哈哈哈……来,让爷亲一口……”
说着,刀疤男作势撅着嘴朝郁娘亲过来,这时,一个白色身影从天而降,身形矫健利索,直接给了这刀疤男一脚。
尔后,白色身影一把抱起郁娘,与郁娘紧紧相拥,二人的身影在半空中转了转方才落地。
莫名其妙在半空转了两圈的郁娘:“……”
南廷玉低下头,给了郁娘一个安抚的眼神,郁娘眼角细微抽了下。
其他几个流氓见状,立即朝南廷玉冲过来,南廷玉一边抱着郁娘躲避攻击,一边不忘潇洒反击,很快便将这几个地痞流氓打趴在地上,哀嚎求饶。
“好汉饶命啊……我们错了……”
“我们再也不敢了,放我们一条生路吧……”
南廷玉没理他们,望向怀中的郁娘,声音温柔道:“琳琅,你没事吧。”
郁娘摇摇头,正想让他将自己放下来,又见他对那几个地痞流氓道:“你们还不快滚!”
这几人像是有什么身体记忆,闻言,嗖的一下站起身,躬身异口同声道:“是,太子殿下。”旋即,几人一溜小跑,消失在街头。
郁娘陷入到沉默中:“……”
南廷玉意识到露馅了,心中暗暗骂着话,蠢材,真是一群蠢材,连戏都不会演!非要在最后来一句“太子殿下”!就连逃跑还跑得那么规整有序!
南廷玉讪讪笑着,放下郁娘,郁娘抬眸看他,眼神轻飘飘的:“太子殿下二十有二了,竟还如此孩子气,行事当真是有趣。”
南廷玉辩解道:“咳咳,我真不认识他们。”心中却不住吐槽,都是荀世子出的鬼主意,说什么女子最爱英雄救美戏码,只要他多救她几次,她便会心生爱意,是故,他才找了个几个看起来像地痞流氓的下人来演戏。
没成想偷鸡不成蚀把米,还被她暗讽了一顿。
郁娘视线从苗苗和两人侍卫心虚的脸上掠过,她一开始就意识到不对劲,按照往常遇到危险,苗苗和侍卫会下意识搬出来太子的身份威慑坏人,但今天他们仨却是被摁到一旁,安安静静,什么话也不说,想来是早就和人通好气了。
她心道了声幼稚,没再纠结这事,和苗苗在前一边走路,一边聊着话。
南廷玉就这么被晾在后面。
郁娘如今对他的态度,很平静,甚至来说是有些麻木,仿佛他做什么都激不起她的情绪。这让南廷玉心中很不是滋味,被人忽略的感觉比针锋相对更令人难受。
沉默了一瞬,他跟上去,走到长乐宫门前,听到郁娘问苗苗话。
“刚刚他们摁住你,你怀里的东西没损坏吧。”
“没呢,我抱得可紧了……”
郁娘不放心,从苗苗怀里接过锦盒,打开查看,未注意到一块玉从盒子下方滑落出来。
南廷玉走在后面,见状正要提醒她,目光瞥到掉落出来的玉,发现雕刻的是个玄字,他口里的话顿时僵住。
玄。
呵呵。
她倒是对萧重玄念念不忘,竟然随身携带刻着他名字的玉!
真是情深意重啊!
南廷玉脸色阴沉盯着那块玉,心中实在气愤不过,趁郁娘在前方不注意,他直接一抬脚,将这玉踢进荷花池里。
这时,郁娘的声音在前方响起:“这个月月末,是裴老先生的六十大岁寿辰,我挑了好久,才挑中这四块冬暖夏凉,安神养魄的玄黄玉,希望他能喜欢。”话落,她又忙道,“诶,天玄地黄,玄字玉呢?”
南廷玉一怔,看向水面涟漪浅荡的池塘:“……”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这一晚,南廷玉以池塘杂草腐叶遭蚊虫为由,命人将池水清干,众人一直忙到深夜,池塘才见底。
次日,郁娘起身,坐到梳妆台上,正纠结该给裴老先生换什么礼物时,忽然发现昨日丢了的那块的“玄”字玉,竟然安好无缺出现在梳妆台上。
她还以为眼花了,拿起玄字玉仔细看着,竟真的是它。明明昨日它不见了,怎么又莫名其妙出现在梳妆台上?
她百思不得其解,以为是自己忙糊涂了。
裴老先生的六十大寿本打算自家人小聚一下,但他的一众徒弟们张罗着要为他大操大办,且如今郁娘为未来太子妃,他也算是未来的国丈,皇家有意为他抬高身份,便打算借着寿宴为他彰显地位。
惠娴皇后将寿宴一事交由郁娘来操办,算是对郁娘的一个历练,将来郁娘入主中宫的话,大大小小的宫廷盛宴,都得学会操持承办。
她已不再是以前的那个只需要宅在后院的无名通房,现在她为太子妃,代表的是太子的脸面,甚至是国家的脸面,是故,她必须走到众人面前,学会八面玲珑、甚至是舞弄权术、掌控人心。
而对于宫中女眷,宴会也是能彰显权力和身份、惩罚奖励、拉拢威慑旁人的一个常用手段。
郁娘也知惠娴皇后的用意,遂抽出来一部分时间专注忙着寿宴的事。
南廷玉看她亲力亲为的模样,心中很是吃味。
马上他们就要成亲了,她却对婚礼上的各项事宜不甚在意,倒是对裴老先生的寿宴尤为上心。她的世界里,在乎的人在乎的事那么多,偏生就不能多他一个。
南廷玉心情乏闷,一直闷到寿宴这日。
朝中的一众权贵们几乎都携着女眷而来,大臣们围住南廷玉和裴元清寒暄,女眷们则围着郁娘。
现在没有人再纠结郁娘到底是不是曾经的郁奉仪,因为经过中秋节宴会一事,所有人都看出来郁娘已经坐稳东宫太子妃之位。
“裴姑娘今日的妆容可真好看,清纯中又带着一点小俏皮。”
“是啊,这妆容与裴姑娘身上的粉色长褂也很配,娇嫩如花,当真是‘芙蓉不足佳人妆,水殿风来珠翠香’……”
郁娘被一众女眷簇拥讨好着,她们的热情劲让她几乎招架不住,费了好些力气才应付住她们,将人都安排妥当。
徐妙兰也来了,只不过没有像旁人那样立即围上来说话,见郁娘得了空,她才摇着罗扇,走上前,笑眯眯道:“如今还适应吗?”
郁娘俏皮摇摇头。
徐妙兰继续道:“往后久了,你自然就适应了……”说着,徐妙兰凑到跟前,手中罗扇向着远处指去,郁娘顺着看去,看到几个打扮得优雅端庄的妇人。
那几个妇人此刻正在偷偷瞄郁娘,见到郁娘的视线,吓得忙转过身去。
“有些夫人和你打好关系,便是想着将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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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娘收回视线,笑道:“倒是难为她们了。”惠娴皇后本意要为南廷玉再纳一良娣,两奉仪,但后来不知怎地被南廷玉给拒绝了,没再提这事。
这群世家倒是不死心,竟还想着从她这边下手,想来在外人眼中,她们觉得太子不肯纳妾是她“善妒”的缘故。
徐妙兰小声叮嘱着话:“难为是小事,毕竟现在只是赔着笑脸,将来就有可能一步登天,所以这群人盯你盯得紧。你要狠下心,别被人轻易忽悠了。”
郁娘笑笑:“事不由我,她们就算把我给忽悠了,也不一定能成功,关键还是要看太子殿下的意思。”
说着,郁抬起头,视线隔着半空望向南廷玉,没曾想南廷玉也正在看她。那道沉沉目光复杂而内敛,仿佛杂糅了万般爱意。
郁娘收回视线,心道,南廷玉能不能一辈子不纳妾,她无法确定,不过至少最近这几年他应该没这个心思,他现下对她还新鲜着。
爱而不得,总是能让人牵肠挂肚,甚至是肝肠寸断。
人们不会珍惜唾手可得的东西,却总想追寻那些已经渐行渐远或者遥不可及的东西。
徐妙兰常听荀世子说太子的事,所以知晓太子和郁娘之间的事,她调侃道:“太子对你,自然是一片赤诚。”
郁娘见她打趣,便也打趣道:“其实我有一事一直很好奇,妙兰你为何没有与太子在一起?”
徐妙兰罗扇轻扬,悠悠道:“实不相瞒,早些年惠娴皇后挑选太子妃时,便在我和宣若薇之间犹豫,后来,是我主动放弃的。”
郁娘顿时来了兴致,睁着眼,静待她说下去。
徐妙兰借着罗扇遮掩,小声与郁娘道:“太子这人,旁人觉得温润儒雅,可我却觉得他骨子里桀骜不驯,固执偏执,不是我所能降服得住,我还是适合找个像阿逸那样容易拿捏的清闲世子。”
郁娘点点头,深以为然道:“他确实如你所说的这般……”
“你们在聊些什么呢?”
裴元清的声音忽然窜进来,吓得郁娘忙住口。
裴元清看她心虚的模样,笑着道:“你们在这里聊天,可把太子和荀世子急得不行,他们二人频频向这里张望,和大臣们说话都说得心不在焉。”
徐妙兰一抬头,果不其然看到自家夫君露出个脑袋,鬼鬼祟祟向这边张望,这副模样瞧着很是滑稽好笑。她无奈摇头,向裴元清道了贺,寒暄过后便朝荀世子而去。
殿中一众大臣和女眷几乎都已来齐,瞧着时间也该开席。
郁娘笑道:“父亲,今日你是寿星,你也快进去吧,大家都在等你。”
话落,她作势推裴元清进殿,却恰好与迎面而来的宣明朗撞见。
宣明朗清晰听到郁娘口中的那声“父亲”,眼神不由复杂看向郁娘。
郁娘猝不及防和他对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上视线,霎时,她脚下如长了个根,动弹不得。这是她第二次遇见宣明朗,上一次是在中秋宴上,当时并未有精力看他,如今却是真正仔细看着他。
他眉目温和儒雅,气质俊朗潇洒,身上又自带着一股久居高位的气息,便是现在这副模样,也能将许多女子迷得晕头转向,更何谈二十年前。
难怪鱼沉壁丢了女儿,会立即找个假女儿冒充也要稳住自己宣夫人的地位。
宣明朗看着郁娘的面庞,心口莫名苦涩:“琳琅。”
郁娘收回飘远的思绪,眼色平静看着他:“宣大人,按照礼仪,您还是应该唤臣女为一声裴姑娘较为适宜。”
宣明朗闻言,神色一顿,面上浮出难堪之色,他似乎还想说什么,但见周遭有人围过来,止住了声音,没有多做停留,和裴元清说了些官场上的话,让小厮送上礼物,便转身离开了。
他现下被削去一半权力,夫人畏罪自杀,女儿暂押狱中,早已不复当年的风光。官情纸薄,朝堂上后宅中少不了阴阳怪气,是故,能不听闲言碎语便不听。
边上有人道:“没想到宣大人竟还会亲自来为裴老先生贺寿……”
“是啊,本还以为因为中秋节的事,两家生了嫌隙。”
裴元清捋着胡子,笑呵呵打岔过去,他一出现,殿中气氛热闹许多,祝贺词连绵起伏响起,寒暄完,一众大臣和女眷按照位阶坐下来吃酒。
本来依着礼仪,太子该在高座之上,但今日太子却把高座的位置留给裴元清,选择和郁娘同席而座,此举也算是彰显了裴家父女二人的地位。
殿中大臣和女眷们见状,对裴元清和郁娘越发殷勤讨好,整个寿宴郁娘都在各种吹捧声中度过,最后寿宴结束,郁娘还被几个贵女拉着,嚷嚷着说想要认她做姐姐。
她笑着与她们话了告别,等转过身看向南廷玉,才发现南廷玉闭目靠在椅子上,脸色微红,似乎被人灌醉睡着了。
一旁的荀世子也喝得醉醺醺的,徐妙兰一脸嫌弃扶着荀世子离开,荀世子则盯着徐妙兰的侧脸,傻憨憨笑着。眼中爱意彰明较着。
郁娘走到南廷玉身前,正想喊醒他,下一瞬,他却突然拽住她的手,将她拦腰抱到大腿上。
殿中还未走完的宾客本来慢吞吞的,见状,吓得迅速溜走。
南廷玉埋首到郁娘胸口上,声音哑哑的:“琳琅,孤头疼。”
这句话一瞬便将郁娘带回了曾经的回忆中。
他以前喝醉酒,头也会疼,她不理睬他的话,他就跟个孩子似得,一直嚷嚷头疼,嚷得人受不了。
“既然头疼为什么还要喝酒?”
“孤不想扫兴……”
南廷玉蹭了蹭郁娘胸口,郁娘怀疑他是在占自己的便宜,正欲发火,忽然听到他低声道:“明天,你陪孤去看母后,好不好?”
“明天进宫是要做什么?”
“不是进宫,是进皇陵。”
郁娘本想要起身挣扎,闻言,动作顿住。
“进皇陵,看孤的母后,孤早就想带你去见母后,可惜那个时候在如意寺遇到了刺客,没有看成……”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郁娘想起来,三年前南巡路过阆中城时,南廷玉执意要她一同跟着去如意寺,她还曾在心中埋怨过他,若不是他的无理要求,她也不会遇到刺客。
原来他那时是想要带她去见先皇后……
先皇后是在生下南廷玉之后去世的,皇家对外说是难产而亡,民间却传言先皇后是被姚家逼死的,是故,死后骨灰不得入皇陵。在姚家覆灭后,先皇后的骨灰才葬入皇陵,得以安息。
南廷玉喃喃:“母后刚生下孤,便为了保全孤而自戕,孤终其一生都无法报答她,但孤想着,她若是有在天之灵,一定会为孤找到心爱的女子而开心,也一定会想见一见你……”
郁娘垂下头看着他,他此刻闭上眼睛,靠在她怀中,神情中似有落寞,她缓慢道:“好。”
南廷玉收拢手臂,将她抱得更紧。
他的前半生就像是一叶孤舟,一直迎着尔虞我诈,劈波斩浪。在遇见她后扎了根生了须,有了自己的家。
即使这段关系是他用卑劣的手段威胁而来的,但还是忍不住要索取更多——希望能得到她的心,希望能做她的家人,不愿意和她只做一对貌合神离的天家夫妻。
他想,漫漫人生,终是能有时间有机会让她看到他的真心。
四周早已无人,唯有他们二人被酒宴过后的狼藉包围着。
她没说话,安静看着他。
他像个孩子,缠着她,磕磕巴巴说了许多话。那些话基本都绕不开萧重玄,想来萧重玄是他心中最大的坎。
“琳琅,孤不比他差。”
他呢喃完这句话,在她怀中沉沉睡着。
郁娘一愣,想着他说的这话,目光有些复杂,那么不可一世的太子殿下原来有朝一日也会放低身份,想要去跟别人一较高低。
可惜,她和他之间的问题,从来都与萧重玄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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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着是去皇陵,郁娘今日穿着素净的衣裳,鬓间挽了个发髻,未戴任何簪饰。南廷玉打扮得也很素净,玉冠挽发,清爽干练。二人这次的皇陵之行,并未大张旗鼓,带了安公公和几个侍卫随侍。
皇陵位于城郊的清覃山下,马车穿过石板小道和葱郁树林后,眼前的景象豁然一变,由白玉石铺作的台阶从山脚一路向上蔓延,仿佛穿云破月,不见顶端,两侧白色陵墓在阳光的照耀下,大气宏伟,如落入云海的宫殿。
几个守陵人欲抬着滑竿送南廷玉和郁娘上去,南廷玉只让郁娘坐着,他要步行上去。
郁娘见状便下了滑竿,陪他一起拾阶而上。
南廷玉眼中瞬间流露出浓浓的感激,忍不住握住郁娘的手,似乎想要说什么,郁娘先道:“殿下不要误会,我只是不想让先皇后觉得我无礼罢了。”
“母后若有灵不会怪你的。”
郁娘没再吱声,他紧紧握着她的手,袖子中十指交缠,身后安公公等人则眼观鼻观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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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想抽回手,试了几下没有成功,索性由着他。他比她在前一步,携着她上台阶。她体力不行,一路走走停停,待上到陵墓时已经过去一盏茶时间。
守陵人在一旁领路,这里葬有乾朝四位皇帝,穿过一座座建得如宫殿般华丽宏伟的陵墓,来到最后一座陵墓,也是最新的一座,这是南筠之为自己准备的陵墓。
陵墓左侧供奉的是先皇后祈飞雪的骨灰,右侧空位想来是为惠娴皇后留下的位置。
郁娘见状,心道,皇帝倒是会享齐人之福。
南廷玉点上两根立香,置入香炉之中,向先皇后的牌位跪拜。
“母后,儿臣带她来了,相信您一定也会喜欢她。”
说着,南廷玉侧目看向郁娘的脸颊,“儿臣以前只想着权势和利害,做过许多糊涂事,伤了她,如今大仇已报,平生唯一所憾,便是曾经对不住她。明日是儿臣和她的大喜之日,儿臣心里很开心,但也很惶恐,因为不知道该怎么才能赎罪,让她原谅儿臣。”
郁娘忍不住转身看着他,没想到他会在先皇后面前说他们之间的事。
“若是可以,儿臣愿尝她所尝之苦,受她所受之伤,一一还清所有过错。”
明知道这可能又是南廷玉的讨好手段,可是郁娘闻言,心中还是生出一丝难以言喻的情绪,她侧过头,避开他的目光。
南廷玉又说了些话,郁娘心思飘远,并未听进去,待她收回心思,听到他如话家常一般和先皇后聊着他这几年的所经所历。
末了,他道:“惠娴母后十分照顾儿臣,这么多年,她一直将儿臣当做亲生子对待,她是娘亲送给儿臣在这人世间最好的礼物。”
像是在他的话进行回应,这时,一阵风忽然吹过,吹得香火缭绕,衣袂晃动。南廷玉看着牌位,眼眶泛起血丝,他又上了一炷香,一行人才离开陵墓。
下来时,天色微沉,似乎要下雨了。
安公公道:“殿下,咱们快些走吧,看这天像是要下雨了。”
“嗯。”
刚走下台阶,不知缘何,两匹黑色骏马忽然仰首嘶鸣,露出不安状,连带着身后的马车也跟着摇晃颠簸。
安公公诧异道:“这马怎么回事啊?”
话落,下一瞬便见一排手持利器的黑衣人犹如鬼魅般,从四周的树林中悄然出现,将他们几人围在中间。
乌泱泱的一群人,应是早就埋伏在这里等着他们下山。
这一次皇陵之行,分明是临时决定的私下出行,怎么会被人知道?又有谁能在短短的时间内调出如此多的刺客?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随着刺客的步步逼近,风声似乎变得紧促,化作无形的刀光剑影,从几人耳旁脸颊划过。
南廷玉环视一圈刺客的情况,压下眼底的不安和担忧,附在郁娘耳边,声音故作轻佻道:“孤又找人新排了一版英雄救美的戏码,你看着如何?”
“……”郁娘诧异抬头,心道,这是南廷玉编排的戏码吗?
这次怎么这般舍得,喊了这么多人?
然而不待她多想,南廷玉又假装自若调侃道:“等下你可一定要看看孤是如何威风的。”
“殿下能不能别这么幼……”
她话还没说完,南廷玉一把抱住她,将她放进马车中。她脑袋意外撞到车舆上,疼得哧溜一声,稳住身体,下意识要掀开窗帘查看情况,南廷玉却在外面一把按住窗帘,不准她看。
随即,他给安公公一个眼神:“走!”
安公公张唇想要说什么,迎着南廷玉坚决果断的目光,只得含泪扭过头,扬鞭策马冲出包围。
这群黑衣人,人数众多,且训练有素,明显是专业的杀手,而南廷玉这次私下出行只带了几个侍卫,双方人数相差太大。
现下的局面,不过是困兽犹斗罢了。
想到这,安公公眼眶止不住落泪。
只有两三个黑衣人去追马车,剩下的继续一步步逼向南廷玉。
南廷玉拔出佩剑,沉声道:“是谁派你们来的?”
“太子殿下到了阴曹地府自然就知道了!”
马车颠簸摇晃中郁娘抓住窗帘,堪堪稳住身体,她探出头向后方看去,皇陵脚下,南廷玉已经和黑衣人打作一团,他穿着一身白袍,身影在厮杀中十分显眼。
兵戈碰撞溅起飞扬尘土,林中鸟惊兽散。
这不是在演戏!
那些黑衣人就是真的刺客!
意识到这一点,郁娘慌忙道:“安公公,殿下还在后面,我们快回去救殿下!”
安公公哽咽道:“是殿下让老奴护送太子妃离开……”
郁娘苍白着脸,喃喃自语:“难道我们就这样丢下他吗?”
那么多刺客,他几乎没有逃生的机会。
安公公不答话,抹了把泪,心中悲痛不已,手中动作却一刻也不敢停,不断挥舞马鞭,逃离身后的混乱厮杀。
安公公心道,若是没有郁娘,他是生是死也要跟着南廷玉。可现下南廷玉将郁娘交给他,他不得不遵守命令,先带着郁娘逃跑。
很快,有刺客追了过来,直接落到马车车顶上,霎时,马车左右摇晃起来,郁娘摔得东倒西歪。
一把长剑直接从车窗刺进来,擦着她脸颊而过。
她吓得惊呼一声,那剑又飞快收回去,欲再刺进来,只听砰的一声,刺客从车顶上栽下来,尔后,南廷玉的声音在外响起。
“琳琅,你没事吧。”
“我……我没事……”
郁娘和南廷玉同时掀开窗帘,着急望向对方。
“殿下,你快上来。”
南廷玉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瞥了一眼后方紧追而来的黑衣人,他们的目标是他,他若坐上马车,只会连累郁娘和他一同丧命。
他必须留下来和刺客缠斗,好为郁娘争取逃命的机会。
“琳琅,你听着,走出皇陵后要么隐姓埋名逃得远远的,要么回到长乐宫,告诉外人你有了孤的孩子,否则……”他出了事,父皇母后一定会在盛怒和悲痛之下,逼郁娘为他殉情。
所以她就算逃出皇陵,也是九死一生。
郁娘怔愣住,他一会儿让她逃得远远的,一会儿又让她假孕,这些话听着就像是在进行……临终嘱托。
明明情况如此危急,他竟然还能在转瞬之间为她想好所有的退路。
她抓住他的袖子:“殿下,我们可以一起走……”
话方落下,又有刺客袭来。
南廷玉放下窗帘,与那刺客打斗起来,他带的侍卫只剩下两个还在殊死搏斗,皇陵的看守人员和杂役都已被杀死。
“还不快走!”
安公公忍下泪意,急促挥鞭,驾车远去。
风声在耳边如泣如诉,世界似乎陷入到一片混乱中。变故陡生,郁娘努力逼迫自己冷静下去……必须要冷静下来,想个法子救南廷玉。
可是现下什么也想不到,一股无助绝望的情绪淹没住她。
该怎么办?
她该怎么办?
这时,一只手突然扒住车窗,紧接着窗帘撩起,是南廷玉。
他又追上来了。
“殿下。”
一道血渍在他脸上留下鲜明的痕迹,他似乎受了伤,神情紧绷凝重,唇齿间嗓音沙沙。
“还有最后一件事情,孤便是死,也想在死之前知道。”
他一边问着话,一边飞快挥剑抵挡住袭来的刺客。
“郁琳琅,你有没有爱过孤?”
郁娘一怔,未料到生死之际,他追上来却只是为了问这么个事。
明明这一次没喝酒,怎么行事也变得如此幼稚……
眼泪从她的眼眶落下,她哽咽道:“殿下,你先别说那么多……”
“告诉孤,你有没有过一刻曾对孤动心过?”
又有刺客追了上来,长剑劈中马车,差点伤到南廷玉。
郁娘心防崩塌:“爱过。”
怎么可能没爱过他呢?
他可是南廷玉啊。
在他从常宁宫抱起她,说早就知道她是瘦马时,她就已经爱上他。
一颗心再难以收回。
“殿下,你快进马……”
她的话还未来得及说完,他突然抬起她的下巴,俯下身,深深吻住她。
缠绵刻骨的吻,仿佛揉碎进彼此的胸腔,身后的刀光剑影似乎都变得温和许多。
时间若是再慢一点就好了。
可惜,那些刺客还是追了上来。
他松开她,深深望她一眼,这一眼,似要永远记住她,哪怕到了阴曹地府也不会忘记。
尔后,他放下车帘,转身向另一个方向而去,引走所有的刺客。
郁娘望着他的身影,崩溃喊着话:“殿下……殿下……”
可他头也不回,身影很快便被黑衣人淹没住。
林荫小道七拐八拐,马车颠簸晃动,她的视线被泪水和树木遮掩住,最后一眼,看到的是一把长剑从后方刺中南廷玉的腹部。
“殿下……”
她多么希望,这一次也是在演戏。
他耍她,她也不生气了。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远处天际布满火烧云,似是地上血河逆流,倾入天边染出了刺目的血腥。
马车一路前行,甩开皇陵脚下的厮杀。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来了接应的人,沈平沙和安公公匆匆聊了两句,便领着侍卫向皇陵冲去。暮色垂落后,山上山下火把连绵,侍卫在仔细搜查,寸毫之地也不放过。
然而搜遍皇陵上下,只找到下人们的尸首,却不见南廷玉。
有两个受伤的刺客未来得及逃走,被活捉住,从他们口里得知南廷玉身中好几剑,死后尸首被拖走,按照幕后指使之人的要求,应是要将他的尸首扔去乱葬岗喂狗。
一众侍卫闻言,皆目眦尽裂,心中怒火难遏。
沈平沙摁住腰中的剑,手背青筋暴跳,他还想要再问话,那两个刺客却服毒自尽了。
这两个刺客苟延残喘留着一口气,仿佛就是为了等人来,好将南廷玉的凄惨死状说出去,说完了,任务完成便自尽解脱,留给旁人的是无尽的愤怒和恐慌。
南廷玉,大乾的储君,大乾的希望,竟就这么被他们虐杀了!
皇帝先是下令,封锁皇陵脚下,再封锁整个都城,彻查所有往来出入之人,然而依旧没有查到任何蛛丝马迹。
那些黑衣人如鬼魅一般来无影去无踪,连带着南廷玉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很快,储君遇刺,下落不明的消息被传了出去,引得朝野震荡,人心惶惶。
南筠之本就身体不好,在连续三日没有找到南廷玉后,盛怒之下吐血昏厥过去。待醒过来,他脸颊凹陷,神情憔悴又狰狞,眼底有着恼怒到极致而失去理智的疯狂。
他坐在床上,猛地咳嗽几声,抓住惠娴皇后的衣袖,下着命令:“把那日从皇陵中活着的人全给朕叫过来!”
“是。”
郁娘跟在侍卫后面,不眠不休在皇陵脚下搜查了一日一夜,确定没有南廷玉的身影后,她才失魂落魄回到长乐宫。尔后,精神一直浑浑噩噩的,陷入到无尽的忧思悲伤之中。
她心里虽然还未原谅南廷玉,但还从未想着要他死,毕竟他之于群臣、之于天下,是个合格的储君。
不该就这么死了。
她想,他一定还活着,他是所向无敌、战无不胜的太子殿下啊,怎么会轻易被那些无名之辈给杀了?
她不断在心里安慰自己,他没事的,只是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心中的绝望也在一天天加重。
整个长乐宫都跟她一样,被一股绝望笼罩住,沉闷悲伤的气氛与宫殿上还未来得及摘下的那些红幡灯笼格格不入。
若是没有出事,他们二人已经成亲了,算着时间,今日该是三天回门之日。
“殿下,你到底在何处?”
郁娘在床上辗转反侧,含着泪入睡,半梦半醒之际接到进宫的旨意,以为是有南廷玉的讯息了,她立即穿上衣服,和安公公坐上马车进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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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悬月被乌云遮住,风声习习,壁灯微光摇曳,一扇屏风横在大殿中央,挡住内殿的情形。
南筠之斜靠在长榻上,胸腔不断传出咳嗽声。他的声音低沉缓慢,却又带着无上威压,从屏风里面传出来。
“为何太子被抓,而你们二人却能平安离开?”
郁娘和安公公跪在地上,对视一眼,没想到皇帝今晚召见他们,竟是要“秋后算账”。
安公公先道:“陛下,当时刺客众多,情况危急,太子殿下让老奴先带着裴姑娘离开,老奴执拗不过他……”
“所以你们就这样把太子给扔下了?”大抵是怒火攻心,南筠之又不住咳嗽起来,“咳咳,你们两个背主家奴,贪生怕死,该当何罪?”
“陛下请息怒!”
南筠之眼神浑浊晦暗,一只手紧紧攥着沾血的帕巾,怒道:“息怒?朕的怒火怎么息下去?太子现在生死不明,而你们两个却全须全尾在这里,莫不是你们跟刺客有勾结?不然太子的行踪怎么会被刺客掌握住?!”
太子是临时决定去皇陵的,统共知道此事的也不过就身边的几个亲信,南筠之越想越觉得郁娘和安公公二人可疑。
不过,安公公伺候南廷玉多年,对南廷玉一片赤诚,不至于会突然叛变。想到这,南筠之目光缓缓移到郁娘脸上:“是不是你害得太子?”
察觉到那股杀意直冲自己而来,郁娘忙道:“陛下,臣女没有害太子……”
南筠之像是自顾自分析着情况:“如今姚家势力被连根铲除,崔家不成气候,朝堂稳定,怎么还会有人大动干戈想着要刺杀太子呢?思来想去,也就只有宣家最为可能!朕刚对付过宣家……你是不是心中不平,想要为宣家,为你亲身父母报仇?”
这话一说完,殿中落针可闻,夜风撕碎灯火的声音似乎都能听得清楚。
郁娘抬头,隔着屏风看向南筠之。
心道,皇帝果然知晓她的身份。
现下皇帝怕是气疯了,气到已经失去理智和逻辑,只想着要发泄怒火,而偏偏她从皇陵全身而退,又是宣家女,自然成了皇帝发泄怒火的首要对象。
没想到南廷玉先前的叮嘱,竟一语成谶。
知父,莫若子。
她心中涌出一丝酸涩,收回飘远的思绪,分析着话:“陛下,太子生死不明对臣女并无益处。臣女犯不着为了报子虚乌有的仇,而丢掉太子妃之位。”顿了顿,她补充道,“在臣女心目中,太子殿下远比那子虚乌有的亲人和仇更重要。”
南筠之此刻已经听不进去话,南廷玉就是他活着的精气神,现下被人抽走精气神,他变得疯癫又萎靡。
他这一生的希望就这么没了。
那还要这江山做什么?
他低低冷笑,偏执道:“不是你,那还能是谁?如今你的嫌疑最大,我儿是在你身边出事的,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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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里话外,他就是想要杀她。
所以不管是不是她做的,只要太子在她身边出事,那她脱不了干系。
她正想要说什么,一旁的安公公先开口道:“陛下,不能动裴姑娘,裴姑娘她……已经有太子殿下的骨肉了。”
郁娘侧目看向安公公,安公公忙给郁娘使眼色。当时南廷玉给她安排后路时,他在马车前方也听到了。
“骨肉?”南筠之胸中怒意骤然遏制下去,他绷紧脸部线条,凝视郁娘片刻,沉声吩咐道,“越公公,把御医都叫过来!”
不一会儿,御医鱼贯而入,为郁娘把脉问诊。
很快,一御医首领模样的人走上前,向南筠之斟酌着话:“恭喜陛下,准太子妃已有两个月左右的身子。”
“当真?”南筠之突然激动起来,从屏风外走出来,衣袍散乱垂下,身形摇摇晃晃来到那御医跟前,再三确认着话,“她有身孕了?”
“是,臣等都号出喜脉,不会有错。”
南筠之突然仰头大笑:“哈哈哈,飞雪,你听见了吗?我们要见孙子了……”没想到老天在他绝望之时,又给他留了一线希望。
他面孔转换得极快,再看向郁娘时已经没了杀气,抬手示意郁娘起身,目光落到她腹部上,叮嘱道:“好好养着朕的孙儿,毕竟你能活下来全靠着它。”
“是。”
短短时间内,郁娘从鬼门关走了一遭,人仍是恍恍惚惚的,起身谢了恩后,她侧目看向安公公,安公公悄悄给她一个安抚的眼神。
她忍不住摸向腹部,空荡荡的。
以前,皇家利用她假孕来破除谣言,如今她又用假孕来坑皇家一笔。
真是风水轮流转。
她嘴角苦涩牵扯了下。
南筠之心情不错,理智似乎也恢复了些,对安公公吩咐着话,皆是关于她腹中的孩子,他要派御医去长乐宫照看她,再调一支精兵去长乐宫护她周全。
安公公闻言,忙道:“陛下考虑周全,但凭殿下吩咐。”
·
走出宫殿时,远处天际已经泛起鱼肚白。
郁娘屏退下人,压低声音,不放心问着话:“安公公,那些御医……”
安公公小声道:“老奴见太子妃你这几日一直在忙着找太子殿下,分不开心,便私下找裴老先生谋划了这事。”顿了顿,他又道,“只是瞒不了多久,希望能在东窗事发之前找回太子。”
郁娘沉默下去。
如今,他们所有人都下意识在说找回南廷玉,而不愿意承认南廷玉可能死了的事。
只因还在心中保留着最后一点骐骥。
等待的时光是最漫长的,一分一秒都令人煎熬。以前,郁娘觉得被嬷嬷关押进柴房受刑时,时间过得最慢最痛苦,如今却发现等南廷玉回来的时光,才是最慢最痛苦的。
每天都不知道是怎么度过的,浑浑噩噩,如此又过了十日。
这段时间,外面早已乱得一团糟,她躲在长乐宫这座华丽的壳子里,偏安一隅。
徐妙兰担心她,约她出去吃茶散散心。
约了好几次,实在盛情难却,她便带着苗苗过去赴约,未曾想在茶馆里见到了二公主南廷玥。
南廷玥与南廷婉性子截然不同,她温和端庄、贤淑得体,三言两语便能和人拉近关系。一见到郁娘,她上前拉住郁娘的手,柔声说着体己话。
郁娘与她聊了会儿,心情舒畅许多,听她聊完琐事,又听到她提及在常宁殿中的事。
“哎,皇后娘娘这段时日情绪也不好,整日把自己关在殿里,对着那几盆盆栽修修剪剪。”顿了顿,南廷玥又道,“早些时日皇后娘娘竟还莫名问我,说别人毁了她最在乎的东西,那她该怎么做?我还没来得及回答,又听到她自言自语说那她也要毁掉别人最在乎的东西,哎……”
郁娘本来神色平静听着话,听到后面神色顿住,忍不住抬眸重复道:“别人毁了她最在乎的东西,她也要毁掉别人最在乎的东西?”
“嗯。”
霎时间,一个惊人而又可怖的念头在郁娘脑海中浮现出来。
是谁能知晓南廷玉的私下出行?是谁能在短时间内派出那么多刺客?又是谁能成功躲开皇帝的一次又一次的搜查?
真相似乎跃然纸上。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先前想不通的地方,现在豁然开朗。
原以为找不到南廷玉,可能是因为他受伤藏了起来,也可能是他早已死了,尸首被刺客毁尸灭迹。
可仔细想想这两个情形,皆难以成立。
以南廷玉的性子,便是有最后一口气也会想办法通知皇帝和她,绝不会躲起来,让他们担忧。而他若是陷入昏迷,无法通知他们,那又是谁有这个能力救下昏迷的他,并躲过皇帝的一层层搜查?
这在都城几乎不可能有人做到。
至于第二种情况,他若是死了,那对方大可以拿他的尸体羞辱折磨皇家,为何要毁尸灭迹?又为何只留下两个刺客叙述南廷玉死得有多凄惨?
思来想去,只有一种可能,应是南廷玉没有死,并且还落在了对方手里。
那人故意制造出南廷玉已死的情形,用一日复一日的绝望来折磨南筠之!
前几日,御医在给郁娘看身子时,顺势提了一嘴南筠之的情况,说是他精神又差了些,已经下不来床,整日缠绵病榻,好在有惠娴皇后在一旁悉心照顾他。
想到这,郁娘已经没了吃茶的心思,匆匆与徐妙兰和南廷玥话别。
坐上马车后心跳还未平静,像是戳破了隐秘的一角,整个人处在惊慌又雀跃之中。
她收拢手指,平复下心情。
这一切还都只是她的猜测,她没有证据,无法直接指证惠娴皇后,也怕把人逼急了,惠娴皇后会赶尽杀绝。
思忖过后,她回长乐宫取了幅字画,未做停歇,便向皇宫而去。
惠娴皇后伺候南筠之喝完药,走出殿门,宋嬷嬷来报,说是郁娘求见,她心中微微诧异:“她怎么来了……带她过来吧。”
郁娘走进常宁宫,看见惠娴皇后闭目坐在椅子上,一个嬷嬷端茶伺候她,一个嬷嬷正在给她揉肩捶背。她眉目间满是疲惫,一副劳累至极的模样。
郁娘垂下头:“参见皇后娘娘。”
“快起来吧。”惠娴皇后睁开眼,视线落到她小腹上,抬了下手臂,“你如今还有身孕,不必如此多礼。”
“多谢皇后娘娘。”
“坐吧,今日你怎么想着进宫来看本宫?”
郁娘将手中的字画摊开,上面龙飞凤舞的笔迹,只一眼便能便认出来是谁的字迹。
南廷玉。
“臣女今日在殿下的书房,发现了这幅字画,忽然想到皇后娘娘的生辰又要到了,这应是殿下为皇后娘娘提前准备的贺礼。”
惠娴皇后没说话,敛着目光,静静盯着面前的对联。
“堂北奉尊嫜,中寿常陪上寿;
江南歌众母,三春同祝千春。”
这些年南廷玉一直保留着这个习惯,在她寿辰之时,会为她亲手写上一份对联。从他六岁习字开始,便一直坚持到二十二岁,如今中宫库房里放了十六副对联。
她忍不住伸出手抚摸向联纸,脑海闪过这些年收到的一幅幅对联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上面的字迹从一开始的弯弯曲曲变作后来的潇洒飘逸,送礼之人也从当年的垂髫小儿变作长身玉立的男子。
一眨眼,都过去那么多年了。
惠娴皇后收回思绪,擦拭掉眼角的泪,命宋嬷嬷将对联收起来,转而对郁娘道:“你有心了,哎,不知廷玉现在……”说着,她低下头,拿巾帕擦了擦眼睛,“本宫这些时日,伺候完陛下,得了空闲便诵经念佛,为廷玉祈福,希望菩萨能保佑廷玉……”
郁娘不动声色打量着她,温声道:“皇后娘娘,太子殿下若是知道你为他这般操心,心里肯定会难过的。在皇陵的时候,臣女听到太子殿下对着先皇后的牌位,盛赞皇后娘娘你……”
惠娴皇后停下揩泪的动作,抬起头看向郁娘。
郁娘一字一顿,重复着南廷玉的话:“殿下说,‘惠娴母后十分照顾儿臣,这么多年,她一直将儿臣当做亲生子对待,她是娘亲送给儿臣在这人世间最好的礼物’。”
惠娴皇后喃喃道:“最好的礼物……”
“是啊,在殿下心目中,皇后娘娘您就是他的亲生母亲,是他赖以仰仗的后盾,也是他在这人世间获得的最好的礼物。”
惠娴皇后没作声,目光定定看着郁娘手中的对联,思绪似乎飘远,陷入到沉思之中。
许久,窗外一阵风吹过来,她才恍若清醒,捂着心口咳嗽两声,视线幽幽移到郁娘面上,似乎想要从郁娘脸上看出什么。
郁娘神情自若,怅然道:“所以皇后娘娘您要好好保重身子,太子殿下一定不希望看到您为他操劳伤神的样子。”
惠娴皇后见郁娘脸上没什么破绽,咳嗽过后,她闭上眼睛,靠到椅子上,似乎没了谈话的兴致,淡淡“嗯”了一声。
郁娘识趣道:“那臣女就不在此打搅皇后娘娘您了。”
郁娘转身离开后,惠娴皇后慢慢睁开眼,不知在想些什么,眼眸漆黑幽邃。
这时,桌子上放着的对联被风吹到地上,她眉头蹙起,目光复杂看向对联。
一旁的宋嬷嬷要将对联拾起来,“娘娘,老奴先把这对联给收进库房中。”
惠娴皇后出声道:“不必,扔了吧。”
·
时间又这般过去两日,依旧没有南廷玉的讯息。
郁娘只得死马当活马医,打算去皇宫,直接将自己的猜测告诉皇帝,哪怕要被皇帝定下杀头之罪,她也要说出来,只是没想到南筠之病情突然加重,陷入昏迷,彻底没了神智。
惠娴皇后现在寸步守在他身边,旁人无法见到他,也无法知晓他具体的情况。
另一边,搜查南廷玉的兵力被陆陆续续召回来,现在朝野上下几乎都认为南廷玉凶多吉少,几无生还的几率。
鉴于皇帝没有其他子嗣,有些大臣已经考虑从宗室中挑个孩子,立做储君。
这个提议被惠娴皇后否决掉,她和宣明朗将暂代朝政,等七个月后郁娘生下孩子再做安排。换言之,若是郁娘生下的为男婴,那便立男婴为储君,若是女婴,那么便从宗室中挑选合适的孩子。
是故,郁娘的肚皮现下被一众大臣紧紧盯着,都在好奇七个月后她将会生下男孩还是女孩。
处在漩涡中心的郁娘,这段时间吃不好睡不着,常常在梦里惊厥而醒,总是会梦到南廷玉惨死的模样,又忍不住梦到她假孕的事情被人揭发出来,以致白日里陷入到不安和焦虑之中。
她逼着自己冷静下去,想着破局的法子,其实心中已经想好了对策,只是没有能力去展开。现在皇宫和朝堂都被惠娴皇后把持着,她若行差踏错,怕是连命也不保。
她将自己的顾虑和打算告诉安公公,安公公听完后,提议道:“其实有一人兴许能帮的到我们,只是要看太子妃你愿不愿意去找他……”
“是谁?”
“宣丞相。”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宣明朗虽然被削了权力,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且相较于惠娴皇后来说,朝堂文官谏臣更认宣明朗。
这段时间若没有宣明朗从中斡旋和表态,朝野上下不会轻易认郁娘肚子里的孩子是南廷玉的,毕竟郁娘还未正儿八经嫁入东宫,名义上仍是裴家待嫁的裴姑娘罢了。
郁娘一怔,沉默半晌,最终还是听进去安公公的建议,写了封信交给苗苗,让苗苗交给宣明朗。
她不想直接面对宣明朗。
这日,惠娴皇后伺候南筠之喝完药,看到南筠之躺在床上,病骨支离、神智不清的模样,她唇间浮起一丝微不可察的弧度。
刚放下药碗,外面宋嬷嬷便急匆匆过来,附到她耳边小声道:“不好了,一群大臣去长乐宫……要……验裴姑娘的身孕,说是怀疑裴姑娘假孕。”
惠娴皇后皱起眉头:“让长乐宫的人好生挡着。”
宋嬷嬷:“闹事的有几个是宗室的王爷,身份尊贵,一般人怕是要挡不住。”
惠娴皇后心道,宗室里的人估摸着是想要自家孩子被立为储君,于是拿郁娘来做文章,今日若没有她出面,这事怕是不好解决。
她看了一眼床上的南筠之,走之前,吩咐下人好好“看着”皇帝,不允许任何人来打搅皇帝静修,尔后,她才放心和宋嬷嬷坐上马车,赶去长乐宫。
宋嬷嬷试探道:“皇后娘娘,那裴姑娘肚子里……”
惠娴皇后唇角一撇,淡道:“她有没有怀,怀了什么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最后一定是个男孩。”一个能让她垂帘听政、执掌大权的男孩。
若是从宗室中挑一个男孩立为储君,那往后待人长大了,保不准他会带着家族来对抗她,她想要一个没有家族,甚至连母亲也将会没有的孩子,来保她永远坐稳太后之位。
想到这,惠娴皇后拨弄着指套,笑意加深。她来到长乐宫门口,果不其然看到一群大臣在闹事,马车停下来,她一露面,那群大臣气焰瞬间息下去不少,恭恭敬敬跪在地上迎接她。
她扫视了一眼他们:“真是热闹啊,不知道你们来找太子妃是要做些什么?难道是觉得太子刚走没多久,就可以随意欺负她们孤儿寡母吗?”
“皇后娘娘请息怒,臣等是怕贼人鱼目混珠,影响到皇室尊贵血脉啊。”
惠娴皇后:“陛下早已认定太子妃腹中的孩子为龙嗣,长乐宫一众下也无疑虑,倒是你们这些外人觉得自己比陛下还要英明?比长乐宫下人还懂内情?”
“臣等不是这个意思,臣……”
“够了,陛下和本宫皆认这个孩子,你们这群外人若要是再无理闹事,影响到太子妃,伤及龙嗣,别怪本宫拿你们是问!”
众人大约是没想到惠娴皇后态度如此笃定,见她脸色阴沉模样,压根不敢再开口,纷纷行礼离去。
待人走后,惠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娴皇后收敛神色,想着既已来到长乐宫,便欲进去瞧瞧郁娘,结果这时宫中侍卫快马加鞭来报。
“不好了,皇后娘娘!”
“怎么了?”
“陛下……陛下薨逝了……”
这话方一落下,惠娴皇后身子猛地向后摇晃了下,宋嬷嬷及时伸手扶住她,她如失去主心骨,浑身无力,唯余一双眼睛露出不可置信的颤动。
南筠之怎么会死了?
就这么死了?
她还打算继续折磨他一番!
毕竟她被他给折磨了二十二年!
“凭什么……凭什么……”就这么便宜他。
后面的话,她克制住,没说出来,只恨恨落下一滴泪。
“摆驾回宫!”
·
南筠之薨逝一事传出去后,引得朝野上下一片震荡。
好在惠娴皇后和宣明朗相互配合协作,一人稳住后宫和宗亲,一人稳住朝堂,二人顺利把持住大权,稳住大局,并未引起太大的骚乱。
这段时间,乾朝上下皆忙着国丧。
依然没有南廷玉的消息传来。
郁娘怀疑是不是自己猜错了,还是惠娴皇后压根就没打算给南廷玉一条活路?
不然,怎么会还没有南廷玉的消息……
她肚子中的“孩子”不知不觉也有三个多月,关于她假孕的流言蜚语又多了起来。她不知道七个月后,要从哪里弄个孩子出来交差。
甚至不需要到七个月,没准很快就瞒不住了,届时,她就会以欺君之罪被抓起来砍头,连带着整个长乐宫为她作掩护的人都要被砍头。
郁娘越想心中越慌。
偏生苗苗在这个时候还不忘给她出馊主意,让她出去找男人借种。安公公听到这话,竟然也点点头,表示赞同这个馊主意。
她一时被气笑,断然拒绝:“我就是死,也不会这般做!”
夜里,她睡得迷迷糊糊,听到开门的声音响起,尔后一个高大身影如鬼魅般向床铺走过来。
她察觉到不对劲,睁开眼,还未来得及出声,便被对方捂住嘴巴,控制住了身体。
“你……唔……你是谁……”
对方似是故意捏着嗓子,声音很沙哑:“我便是他们安排来给你借种的男人……”
郁娘倏地瞪大瞳仁,手脚并用,想要攻击对方,可惜压根不是对方的对手,三两下又被制服。
他俯下身,炽热的气息如吞人的野兽迅速包裹住她,尔后,他的吻落到她的额间,滚烫而又深情。
郁娘羞恼至极,胸腔不住发颤,气得快要落下泪,却在对方的吻中,莫名感受到熟悉的气息、熟悉的触碰。她一愣,抬起头怔怔看着对方,黑暗中,什么也看不清,她心口却突然如擂鼓般震得发痛,唇齿下意识喃喃:“太子殿下……”
对方忽地一下笑出声。
“孤竟不知道你对孤用情至深,宁愿死也要为孤守住贞洁……”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低沉磁性的男声在黑暗中响起,驱散了这段时间郁积的所有焦虑和不安。
郁娘的情绪一时难以克制,眼泪决堤不止。她哽咽着,缓慢伸出手,想要触碰眼前的人,可又有一种美梦不愿被打碎的怯懦和退缩,让她的手停在咫尺之间。
心中犹在狐疑,是他吗?他回来了?
南廷玉握住她的手,十指交错,放到他的脸颊上。
掌中的温度和他脸上紧绷的弧度清晰传过来后,她终于再次唤出声:“殿下……”真的是他,他回来了。
“嗯,是孤。”
他们二人紧紧抱在一起,感受着对方的气息和温度,在这一刻,似乎过去所有的龃龉冲突在重逢面前都化作灰烬,随着云烟消散。
人生那么短,又那么难,何苦过不去呢。
人总该是要向前看,向爱着的人去看。
所有欲擒故纵、欲拒还迎的手段在赤诚的爱面前都相形见绌,她该是要热忱勇敢,不该要后悔终生。
“殿下……”她埋到他怀中,闭着眼,“你终于回来了。”
南廷玉轻轻笑了下:“嗯,让你担惊受怕了。”说到这,他搂紧她几分,“往后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情了。”
南廷玉将他这段时间的所经所历告诉郁娘,那日他引开刺客后,被刺客重伤,本想跳崖逃跑,没想到被刺客拼死拽了上来,旋即他又被他们打昏过去,等到他醒过来发现自己被关进一间暗无天日的地牢之中。
对方似乎没打算让他死,但又不想让他好好活着。
他拖着伤,一直被困在地牢中,无法逃脱。
每日负责来给送餐食的是个又聋又哑的老头,无论他说什么,对方都没有反应。
他起初想不明白,幕后之人为什么要这样对待自己。
杀人不过头点地,何必如此折磨他?
后来他反应过来,下落不明的他对于南筠之对于皇室来说才是最大的打击。
那人不是为了折磨他,而是想通过折磨他去折磨南筠之。
想通这一点后,幕后黑手是谁,几乎昭然若揭——是他最信任、不愿意去怀疑的那个人。
郁娘静静听着他叙述地牢之中的日子,心口疼得发颤,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只好收拢手指抱紧他,也这才注意到他瘦了好多。
不过一个多月,他至少瘦了十多斤,后背脊骨分明。大抵是察觉到她的触碰,他停下说话,握住她的手,来到胸膛上。
这儿依然肌肉分明。
他笑道:“孤一直有在练。”
他被关起来的那段时间,起初因着受了伤,几次差点死掉,想着还没有当新郎官,还没有当上皇帝,拼着这口气,又从鬼门关走出来。
后来,伤养得差不多,他觉得不该坐以待毙,要养好身体才能寻合适时机逃走,遂整日在那间昏暗狭窄的地牢中独自操练。
如今人是瘦了些,但肌肉还有。
郁娘哭笑不得,抽回手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去,只是很快,又被他捉住。他此刻如溺水的人,而她是那根救命稻草,他恨不得紧紧箍住她,与她融为一体,一刻也不分离。
“琳琅。”
相逢的第一夜,二人有着说不完的话,竟一夜未睡,躺在床上慢声细语聊着话。
直到天光微明,睡意才生。郁娘被他揽在怀中,迷迷糊糊道:“殿下,苗苗和安公公是不是早就知道你回来了?”
“嗯。”
听到这,郁娘睡意倏然没了。
难怪苗苗会说出“借种”这么离谱的话,而一贯正经的安公公竟然也这么快同意了,原来这两人是拿她当乐子逗。
她忿忿抬起头看向南廷玉,正想问他为何回来了不先见她,这时,阳光映着窗花散落到他脸上,能清晰看到他的面庞。
他脸颊消瘦,下巴分明,皮肤透着不见天日的苍白,而胡茬却被修理得干干净净,再看身上,也无久困地牢的霉气怪味,衣裳整洁干净,竟有熏香淡淡缭绕。
想来在见她之前,他是特地打扮一番了。
郁娘:“……”心口那股恼怒的火气瞬间消散,只余淡淡的无奈。
太子殿下何时变得这般爱惜容颜和形象了?九死一生后出来见她,竟不忘先梳洗打扮一番。
郁娘没睡觉,睁着眼静静看南廷玉,手指沿着他的下颌缓缓摩挲。
心道,初遇时太子殿下也不过才十八岁,是个少年郎。外人眼里少年郎温润如玉,可她作为贴身奴婢,却觉得他睚眦必报、桀骜不驯,难以伺候。
而这么一个难以伺候的人,后来竟成为了她的夫君。
他们相识的四年,犹如度过了漫长的前半生,爱恨交错,喜怒掺杂,是是非非,恩恩怨怨已难道清。
往后,他们还会继续缠绕纠葛,至死方休。
皇宫。
夜色如墨静静融在奠堂之中,墙上银烛闪烁晃动,勾勒出白幡晃动的虚影。雕刻着云纹的漆黑棺木置在奠堂中央,身后两侧跪满穿着白色丧服的宫人和大臣。
惠娴皇后面色安静,跪在蒲团上,目光怔忡看着棺椁。
无人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月上中梢,宫人见她始终魂不守舍的模样,便让她去歇息,她却反倒让宫人和大臣都离开,她要独自为南筠之守灵。
众人心中无不唏嘘,感慨她用情至深,离开之前皆宽慰她节哀,保重身子。
她含泪不语。
待人都离开,宫人将门关上,她慢慢擦拭掉脸上的泪,失焦的眼神变得漆黑幽邃,站起身,大抵是跪久了,两腿发麻,走起路来步子不稳,衣袍轻轻晃动。
行至棺椁前,摸着棺椁,她胸腔溢出一声冷哼。
“可惜了,你到死也不知道太子其实还活着……”
忽有夜风吹来,吹得窗柩发出吱呀声响,堂内白幡晃动不止,烛火明灭交织。墙壁上的人影,如庞然大物笼罩住棺椁。
她长喟一声,继续道:“我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还是心太软,不如你心肠硬。兴许女子都是这样,从小便被教化成温柔得体的贤妻良母,一生都要为夫君和孩子谋划……可夫君和孩子又何尝在乎过她们呢?”
“我一辈子为你管理后宫,养育子嗣,却换来的是新婚日你给的一碗绝子汤。我悉心照顾太子半生,为他出谋划策,然而,他却为了一个女人一次次与我作对。你们南家的男人,都没有心。”
她缓缓低下头,脸颊贴着棺椁,神情专注而认真,未看到身后的门不知何时打开,一道孱弱的身影被人搀扶着,悄然逼近。
“所以你便重伤太子,囚禁他,以此来折磨朕?你就这么恨朕吗?”
南筠之的声音陡然响起,如一把长剑撕碎了夜的寂静。
惠娴皇后听到熟悉的声音,先是一惊,转过头看向被越公公搀扶着过来的南筠之,似乎是不可置信,她攥紧手指,扶着棺椁后退一步。
“你……你是人是鬼?”
说完这句话,她便意识到南筠之还活着。
因为在这世上怎么可能会有鬼呢?
若是有鬼的话,以南筠之的薄情狠辣,他早就被恶鬼缠身、生不如死了。
旋即,她看向眼前的棺椁,意识到自己被骗了。
可这具“尸体”明明是她亲自看着被放进去的,千真万确是南筠之,不可能会有错。
除非……她想到这棺椁是宣明朗准备的,里面怕有什么精巧机密!
那日她从长乐宫回去,得知南筠之死前曾见过宣明朗,她召见宣明朗询问此事,宣明朗只言是陛下召见他,且陛下神智失常,二人没说到话。
当时她只顾着确认南筠之有没有死,闻言,便没有多虑。
现下想来,南筠之既然是假死,那么帮助他的便是宣明朗!
想通这一点后,她忍不住冷笑一声。
功亏一篑!她输了,还是输在过于心软上。
没有斩草除根!
“元瑶,是朕对不起你,你想杀了朕也无妨,可太子是你亲手养大的孩子,你动了他,你也会后悔!”烛火映衬着南筠之的脸庞,病态的眉目中流露出无比悲痛,像是自嘲,又像是自白,他重复着那句话,“你该杀朕的,是朕对不起你啊……”
那时飞雪被逼死,他心中除了恨,再无其他,自认为一生不会再爱上别的女子,所以手段薄情狠厉,不留后路。在与祈元瑶洞房那日,他便亲手将绝子药放在酒樽中,端给她,骗她饮下。
可后来,在相处中,他发现祈元瑶性子低调内敛,不张扬,总是默默付出,无微关怀,不求任何回报。又看着她因为他宠爱姚贵妃,而一次次失望难过的模样,他心里也不好过,对她不自觉生了些怜惜。
总想着,等姚家覆灭,就不会让她委屈了。
直到在祈元瑶为他挡剑,重伤昏迷,他便知自己对她早已心动,也才感到自己罪孽深重。
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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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年前种下的因,后来变成了恶果。
他自食其果。
“杀你?杀你不过是一瞬的事,怎么能够弥补我所受的苦?这二十多年来,我虽然贵为皇后,可始终未能有一子半女。你知晓我心中的卑微与难过吗?你知晓我的痛苦和挣扎吗?每每看到别的妃子怀有身孕,我不得不强颜欢笑,明明难受着,可还要为你张罗着宫人照顾好妃子……”
“元瑶……”
“你知道宫人和民间都是怎么编排我的吗?他们说,皇后下不了蛋,那就是下不了蛋的凤凰,可凤凰下不了蛋,那跟野鸡也没有什么区别。哈哈哈……我说的这些,这些你当然都不知道,因为你的眼里只剩下江山和太子!别人不过都是棋子和小丑,我也是!你明知道我不能有孕,可这么多年,却眼睁睁看着我吃下那么多调理身子的药,眼睁睁看着我从满怀希望的少女变成无助绝望的怨妇……你是不是觉得我很滑稽很可笑?”
“朕从来都没有这样觉得过!”
“不,你就是这样觉得!你虚伪卑鄙,就连你生的儿子也一样!你们都冷血自私!”
南筠之闻言,猛地不住咳嗽几声,血水将手中巾帕染作血红模样。
一直默不作声的郁娘忍不住从阴影中站出来,劝着话:“皇后娘娘,你养育太子殿下多年,应该了解他的性子,你现下不要被恨意蒙蔽了双眼,看不到太子殿下对你的心意。”
这场对惠娴皇后的审讯,南廷玉本该也在场,可他最终还是离开了。大抵是不愿意面对这个样子的惠娴皇后,也兴许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
毕竟这么多年来,她是他对亲情所保留的最后的温暖。
如今最后的温暖也要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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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风裹挟着寒意而入,吹得白幡晃动,惠娴皇后身上的丧服也被掀起一角,她没作声,扶在棺椁上的手指慢慢蜷起,一双眼睛像是在看着郁娘,又像是在看着远处。
脸上复杂浓烈的情绪在昏暗的光线中变得模糊许多。
郁娘看她情绪平稳了些,上前走近几分:“我初到太子身边为奴婢时,正是太子双目失明、领兵去蓟州城之际。那时,太子收到皇后娘娘您的密信,是奴婢代为读之,奴婢还记得当时太子刚遇到刺杀没多久,眼疾未痊愈,可他却在回信中告诉您他无大碍,眼睛已经好转许多。他同您一样,因为不想要所爱之人为自己担心,于是只报喜不报忧。”
“后来,太子在蓟州城平定叛乱,临走时带了许多蓟州城特产回去,说是您没有来过南方,想将这些带回去给您看看,甚至路过荷花池,他都想将蓟州城的荷花摘回去送与您。再后来是您的寿辰,他送给您的每一幅对联从来都不是随随便便写出来的,是他在书房里写了许多幅,才挑出一幅自觉十全十美的作品作为礼物送给您……”
郁娘不疾不徐,慢慢说着她所观察到的那些细枝末节,无一不是南廷玉对惠娴皇后的在意。
“皇后娘娘,太子他并不自私,他懂得慈乌反哺之理。”
夜风突然撕碎了银烛的光芒,只剩下一拢清辉映照奠堂。
众人的面庞都深陷进黑暗之中。
郁娘这番话说完,竟也意外开导了自己,她终于可以不带偏见看南廷玉。
以前因着有偏见,她与惠娴皇后一样,觉得南廷玉自私自利,可仔细想想,他为她做了许多事情。只是恨意更让人觉得刻骨铭心,而细枝末节的爱易被生活的尘埃所蒙蔽。
所幸,她和他之间还来得及,而惠娴皇后和南廷玉之间……
若是惠娴皇后能放得下去,那南廷玉心中的芥蒂也会慢慢消散。
他们母子俩,以前总归是有真情实意的感情在的。
漫长的沉默过后,银烛又被人点起。
惠娴皇后拿着火折子,点亮一根根银烛,烛火照着她的脸,平静的神情下隐隐可见疯癫。
她站到烛台后方,抬起眼睫看向他们,下一瞬伸手推翻烛台,大火借着风势顺着白幡呼呼而上,她被白幡包围着,烈火缭绕着,却丝毫不觉得畏惧,怒目指向南筠之的方向,偏执的模样,显然没有听进去郁娘的话,她还是放不下去。
“皇室的男人惯会骗人!我不会上当第二次!”
什么狗屁慈乌反哺!
她不信!
南廷玉若真对她有一丝感情,早在知道南筠之对她的所作所为后就该告诉她,而不是为虎作伥,隐瞒下去。
他们父子俩分明才是一家人!同出一口气!
她只恨自己折磨南筠之折磨得还不够,也恨自己过于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心软,在得知南筠之薨逝的消息后,支撑她的那股恨意霍然退去,她如失去了主心骨,陷入到恍惚迷茫之中。
又被郁娘的那番话所蛊惑,一时糊涂,竟觉得复仇够了,便把南廷玉放出来。
结果这一切都只是南家父子的阴谋!
她又被他们父子二人耍得团团转。
“哈哈哈……”
她突然仰着头大笑起来,眼中却不断落下泪水,她在笑自己愚蠢,哭自己可怜。大火很快烧到她身上,下人想要冲过去,她却又打翻几盏壁灯,煤油散落一地,火势汹汹。
南筠之忍下喉口腥甜:“快救皇后!”
“别过来!谁都别碰我!”
她形容癫狂错乱,不准人靠近,心中已生死志。这时大火哔剥声中,隐有木头断裂的咔嚓声清晰响起,房梁像是要断开了。
侍卫们见状,顾不得其他,直接以肉身为盾冲进去,将惠娴皇后扣押住,将她生生拖出火海,她竭力挣扎着,嘶吼着,衣角火苗窜起也毫无知觉。
一旁的嬷嬷连忙替她扑灭火苗,红着眼劝她不要想不开。
她本来还声嘶力竭、歇斯底里状,却不知怎地突然安静下去,视线从嬷嬷身上,看向南筠之。
“我不会想不开了,放开我……”
后面三个字音量骤然拔高,威压直逼人心,侍卫们下意识缩了缩手。
她又道:“我会自己走。”
她态度转变之大,不由让人生疑。郁娘见状皱起眉头,提起心来。
南筠之却似未察觉,轻抬手示意,两侧侍卫立即松手。
然而就在这一瞬,惠娴皇后突然一把抱住南筠之,朝大火中扑过去。
上方梁柱轰隆一声,恰好断裂,眼见要砸中二人时,一旁的郁娘早在惠娴皇后动手的一刻已经拽住南筠之的手臂,阻挡了南筠之被推走的动作。
南筠之反应过来后,顺势揽住惠娴皇后,饶是他生病许久,却依然力气比惠娴皇后大,揽着她飞快向后退去,堪堪躲避砸下来的梁柱。
“元瑶……”
惠娴皇后看着眼前轰然坠落的房梁,眼睫无力颤动着,眼中颓败如山倒。
她连同归于尽都做不到啊。
耳中燃烧声、呼叫声不断,那些声音杂驳交错,随着她的意识慢慢飘远,她闭上眼,昏了过去。
·
天明。
郁娘回到长乐宫,来不及换洗衣裳便去书房见南廷玉,看到南廷玉端坐在书桌前,一动不动的模样,她一愣,心道,他不会是在这里坐了一夜?
案几上油灯几近枯灭,她拿开油灯,坐到一旁,斟酌着话:“惠娴皇后无碍,陛下不愿将此事公布出来,打算对外说,她身体不好,虔诚信佛,往后要去如意寺带发修行。”
南廷玉眼睫动了下:“嗯。”
“殿下要去看看她吗?”
“不必了。”
南廷玉这才偏过头,看到郁娘衣角有被火烧过的痕迹,他脸色瞬变,将郁娘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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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有无受伤?”
“我没事。”
他脸色微微放缓,搂着她的腰,埋首到她怀中,没再说话。
郁娘从他紧绷的胸膛和气息中,察觉出来他的情绪,伸手抱住他的脖颈,贴到他的脸颊上。
她不想做和事佬,可又怕南廷玉将来会后悔。
“殿下,你若是觉得难受,那便见见她吧。”顿了顿,她眼中浮起一丝苦涩,又道,“你和我不一样,你被真正爱过,享受过二十多年的亲情,所以你和她之间,没有必要走到这一步……”她不见宣母,是因为在她的记忆里,没有和娘亲的温馨回忆,所以她几乎从未感受过娘亲的爱,才能狠下心来。
南廷玉闻言,依然不作声,只紧紧搂住她的腰肢。
在惠娴皇后去如意寺的那一日,南廷玉神色平静,在书房处理政务,一待便是一整日。
直至天色暗了下去,殿门突然被打开,南廷玉沉着脸出来,他看到安公公竟牵着马,站在书房门口等着。
安公公笑道:“是郁娘子让老奴准备的马儿。”
南廷玉一愣,接过缰绳,望了一眼郁娘寝殿的位置,旋即翻身上马离开。
黑夜中,骏马如风,势不可挡。
另一边,马车一路晃晃悠悠前行,不知过了多久,宋嬷嬷忽然听到有骏马疾驰声向这边而来,她掀开帘帐向后看去,片刻后,看清楚追上来的人影,她激动同惠娴皇后道:“娘娘,是太子殿下……”
惠娴皇后平静无波的眼神微微动了下。
本以为马车会被拦下,然而那匹马却始终保持着距离,跟在马车身后,踩着月色,像是在默默送行。
寂静的夜路,车轮辚辚,山风猎猎。
宋嬷嬷放下车帘,眼眶通红:“太子殿下心里还是有娘娘的……”
惠娴皇后缓缓侧目,看向马车中携带的木箱。这里面装了十七副对联,是南廷玉从六岁会读书写字时便开始为她写的贺寿对联。
这也是她唯独从库房中带走的东西。
说是不信皇室的男人,可还是信了最后一次。
廷玉,吾儿。
诀别了。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惠娴皇后离开的次日,南筠之病情急剧恶化。宫中传出诏令,召南廷玉紧急进宫。
寝殿窗户紧闭,光线昏暗,一股浓郁的药味萦绕在半空中,白玉石屏风后面,传来断断续续的咳嗽声。
南廷玉停下脚步,站在屏风后方,看到南筠之招了下手,这才抬步进去。
南筠之躺在床上,鬓发如雪,眼神浑浊,似乎只剩下最后一口气在吊着命,短短三年,他犹如老了三十岁,凹陷苍老的面庞一点不见年轻时的潇洒俊逸。
除却城破国危和宫苑是非,还有外因。
南廷玉让人查过南筠之的膳食,虽然没有被下毒,但却吃了许多相克的食物,皆是损其精气的食物,想来这也是惠娴皇后暗中报复的手段之一。
他似乎没有立场去怪罪南筠之的狠辣薄情,因为南筠之所做的一切都是在为他铺路。他无法独善其身,做个无辜者,只能在亲情和道德之间,苦苦挣扎,进退迍邅。
南筠之嗓音沙哑,断断续续道:“廷玉,朕已经告诉元瑶,你是不知情的,她走时只带走了十七副对联,咳咳,想来是原谅你了……”
南廷玉沉默片刻:“父皇,你好好养身子,不要操心事情了。”
“朕的身体,朕心里明白。朕会努力多撑些时日,等你把喜事办了,朕才离开,不然丧钟敲响,你须得守孝三年。”
说到后面,南筠之唇角带起一丝笑,伸手拍了拍南廷玉的手背,似乎对生死已经淡然处之。
南廷玉心口涌出一股涩意,看着南筠之的面庞,思绪复杂,他曾很恨南筠之,他前半生吃的苦头皆是因为南筠之的无视和薄情,待后来柳暗花明,才发现自己根本没有资格去恨南筠之。
他到死,还在为他考虑。
“父皇……”
王权霸业,白骨林立。
最后一具白骨是南筠之自己的。